第24章 互换/Switch(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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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其凯身边还跟着一个随从似的俊俏男子,寸平头,娃娃脸,圆眼睛,眼神和善。这随从看起来颇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人推门进来,我的思绪戛然而止。
  这人不管不顾地走上来,将我拥入怀中。
  如果哪位记者神通广大,进到医院里面来,看到这一幕,那真是一桩惊世八卦。
  霍亦烽亲我的头顶:“你好吗?”
  我好不好呢?
  “还不错。”
  因为刚刚得到了这世上最美妙的财宝。
  “我见过她了。”霍亦烽很自然地坐在我床边,让我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露齿而笑:“她真的好美,是最美的,对不对?”
  “危险又刺激的小东西,一直耀武扬威,让我想起了昔日的某人。”他轻声道,“真希望你和她都是我的。”
  “那会很伤脑筋呢。”其实自打他那回求婚,我就在想,“你说你是什么身份,三伯呢,还是继父呢?”
  霍亦烽哈哈大笑,他可以体会到其中的黑色幽默感:“我们家还能出更变态的事情吗?”
  这时,站在外面看见一切的霍其凯忍无可忍,悻悻地走了,他那随从也一并扬长而去。霍亦烽扫了一眼那匆匆的身影,抿了抿唇。
  “保不齐还真能出。”霍亦烽笑笑,“霍家,就是妖魔鬼怪的精神病院。”
  我朝霍其凯看了几眼:“他为什么不高兴?”
  霍亦烽耸肩:“我上哪儿知道去。那孩子从来就没高兴过。”
  “他旁边的人是谁?”
  “那个啊……”霍亦烽的黑眼睛眨眨,“是他的表弟和他唯一的朋友,霍桐的儿子。”
  霍桐有儿子?据我所知,霍桐并没结过婚。当然,单身母亲无损于她的女强人形象,我反而对她平添几分敬佩。说起来,怪不得我看那年轻人眼熟,他的鼻子嘴巴都是霍桐的翻版。果然,男人版的霍桐同样会是美人。
  “他父亲是谁?”
  “那可是霍桐最大的秘密。”霍亦烽道,“不管怎么说,小子是个好小子,比小凯子中用。”他抚着我的后背,“霍桐处心积虑地不让人知道她儿子的父亲是谁,大概是想让他姓霍,排字,将来或许能分霍家一点儿江山。”
  “成功了吗?”
  霍亦烽显得很遗憾:“大家都叫他小川,霍小川。我们亲爱的二姐用了一辈子的力气想让他叫‘霍其川’,到目前为止还没成功。”
  “你们家还真是一场恐怖变态秀。”
  “嘿……”霍亦烽拿他的额头贴我的,“我可不是。”
  他未尝不是。
  我,也未尝不是。
  霍亦烽说:“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去外国,随便哪一国。我拿个地球仪给你,你指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把这些纷纷扰扰全部丢在脑后,从此只有我和你。”
  “可是……”
  “我自己的积蓄,足够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是坐在海边,看看夕阳。”
  “可是……”那样的生活我很想要。如果我还是那个被抓包、被惩罚,在他的食堂里洗碗擦地的小女生,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远走高飞。
  可是,毕竟我生还后一切都不同了。
  更何况……
  “我有宝宝了。”
  我不想离开她,我不想一年见她一面,我想一直在她身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瞬间。
  我不得不看着霍亦烽的笑容像被疾风席卷的彩云一样,散化成烟。
  他曾料到这结果,也曾希望会不同。
  “好,那我们带着她一起走。”
  他的语气很勉强。有那么一会儿我险些就忽略了他的勉强。
  “你弟弟会追杀你一辈子。”
  霍亦烽撇撇嘴:“反正他已经追杀我一辈子了,没差别。”
  医生将宝贝抱到我面前。
  她啼哭过,现在睡得正香。我不敢抱得太紧,怕挤到她。但我好想紧紧地抱她,如果有可能,我想贪婪地将她再塞回我的身体,让她再不离开我,让她只属于我一人。
  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
  我对着她天使般的小脸儿,哭得像个白痴。
  我想永远跟她在一起。谁想靠近都不许,因为她是我的,她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她说出的第一个词语将是“妈妈”。
  护士想要带走她时,我歇斯底里地发火。她们不得不像海水退潮一样,纷纷向后却步。
  “她在做梦呢,瞧她笑得多甜。”
  “她还这么小,会做梦吗?”
  “当然会!她就是在做梦,而且是个美梦,你瞧她。”
  后来,霍亦琛说我当时的眼神并不是想抱着她,而是想吃了她。我听说有的女人会患上产后抑郁症,我则不同,是患了偏执症。我想一辈子都抱着女儿,在她长得足够大时,就一直跟着她。我才不在乎她是否会离开去上大学,或者嫁人。
  她做一切事情的时候,我都会拉着她的手。
  生下宝贝之后,我陆陆续续见了昔日“家人”。
  他们各有不同的反应。最有喜感的,当然是霍桐充满伪装的喜庆色彩的庆贺。她幸灾乐祸我没有生儿子,却不知道我将女儿视若珍宝,胜过一百个儿子。“婆婆”的一半笑脸和一半苦脸背后是同样的埋怨,我小心翼翼地回应,得出结论,她还不知道我根本不是靳雅笙。
  可怜的老夫人……显然,无论是她忌讳的二女儿,她记恨的三儿子,还是她宠爱的四儿子,都不愿意让她掺和到这复杂的事态中来。每人为着不同的利益,却同样地怕她添乱。
  曾在走廊玻璃那边窥视的霍其凯和霍小川再也没出现。
  最后,入夜时,我见到了我孩子的父亲。病房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刚找回的记忆让我对他难以笑得出来。
  “我要带宝贝走。”我开门见山,“在哺乳期间,她必须和我在一起。我们会商定出你来看望她的时间表,我想,一周两次应该……”
  看到霍亦琛脸上那惊怒的神情,我还是很得意。
  他觉得我失去理智了:“你说的这些胡话,真以为我会同意吗?”
  “宝贝还小,妈妈对她更重要。如果你思维还正常,你就会同意我的看法。她大一些的时候,可以轮流在你我身边,看她的意愿。”
  霍亦琛当然不同意。事实上,震惊中的他已经听不清我说的任何一个字。
  “你觉得你有能力把我的女儿从我身边带走?”
  “她也是我的女儿!”
  霍亦琛冷笑:“如果我塞进自动贩卖机一块钱,自动贩卖机吐出一个棒棒糖,它是属于我,还是自动贩卖机?”
  我没理会这个侮辱人的比喻:“我现在只是想给你一种和平的解决方式。如果你继续这样目中无人……”
  “我目中无人?”霍亦琛咄咄逼问,“现在是谁目中无人,只看到她自己,不顾为人父母的责任,要跟她的相好私奔?”
  我在被子底下攥拳,指甲抠入手心:“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霍亦琛似乎有些心虚,但他掩饰得很好:“目前,你对其歌还很重要。我必须确保她需要的东西都在,而不是到处乱跑。”
  我们两个,真的没办法进行一场平静而不吵架的对话。
  “是吗?”我不由得喊叫起来,“你还要确保什么?你有没有把我分娩的照片拍下来,在需要的时候好拿出来威胁我?”
  霍亦琛没有想到,我记起了那件事。他突然哑口无言,他低了头,片刻后抬起,希望他自己防备到了这种情况,能拿出一个解释。他试着张口,好几次,但没有话语流出他的嘴。
  每当我开始对他有了一点儿好感,不那么恨他,都会有新的或旧的事情跳出来,提醒我,面前的男人是个丧心病狂的冷血魔鬼。
  我们的沉默犹如一个世纪那般久长。
  我咬紧牙根:“我不会把我的女儿留给一个心术不正的变态。你想都别想。”
  霍亦琛的声音有些嘶哑:“听着,我……就像你说的,其歌还小,她需要她的妈妈。我们之间的事,那些账,日后可以再算,但看在其歌的分儿上……”
  “我甚至都没同意这个名字!”我意识到自己因气血上涌而头晕,“凭什么你就决定了她叫什么名字?”
  他做出容忍的样子:“那你取个名字好了。”
  “宝贝。”我脱口而出,当下有些滑稽。但细想之后,意识到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她是我的宝贝……”
  在惨白的日光灯中,霍亦琛面部线条变得柔软。他断没料到自己会赞同我,可现在他重复着这两个字,竟眉开眼笑。我能想象得到他在八十岁时,牙齿掉光了,但只要谈起或许已经嫁人远行的宝贝,还会露出这样宠溺的笑容。因为她是他的珍宝,独一无二,完美无瑕。
  “霍宝贝。”他笑,“好,就叫霍宝贝。”
  后来宝贝的官方名字还是叫霍其歌。但真正与她亲近的家人挚友,都叫她这个名字——宝贝。
  霍亦琛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先发制人:“如果你要同我争辩她姓不姓霍,我先提醒你,姓霍会让她成为世上最富有的女孩。”
  他开始列举已经计划好,甚至已经过户的房产、现金和其他所有有形或无形的财产。
  “你……你都计划好了?”
  霍亦琛点头,他接着宣布已经为宝贝注册了私立小学跟教会中学。当然,现在要去更名会有些困难,所以霍其歌这名字还是保留。他叫关若望向城中从一面之缘到挚友知己的所有人都发了信息。现在家里的芭比公主房已经布置好了,对,他已经将郊区空气清新的三层小楼送给了女儿,并建好了她的粉红卧室,这卧室如今堆满了来自各界送给新生儿的礼物,包括巴黎、米兰最大腕设计师的宴会装、骑马装,最大牌的儿童摄影邀约,专属她的轿车配司机,游艇,甚至还有一只血统纯正的、有它自己欧洲护照的、刚足月的可爱斗牛犬。
  我这才意识到霍亦琛的认真。
  他能够给予宝贝的,是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做不到的。我高高在上地评判他,认为他不配做一个父亲。但我买不起任何东西给宝贝,我没能力给她众星捧月的生活。
  当我跟霍亦烽计划躺在海边度假,什么也不用做时,我有想过宝贝该在哪里上学吗?
  我简直是个糟透了的母亲。
  就算百般不愿意承认霍亦琛是对的,我还是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千遍一万遍。
  你,真的是太自私了。
  关若望这时推门进来,他似乎已在门外等了好久:“如果你们夫妻两个吵完了,我这里有……”
  “出去。”
  律师立马消失,霍亦琛走了过来,坐在我床边。
  吵过一架之后,他试着叫自己平和。
  “我还没谢你。”
  我不作声。
  “你给了我世间最好的礼物。”
  霍亦琛温暾了许久,才降下身段:“我查过了,宝宝大约一岁就会断奶。”
  我抱着双膝,没有看他。
  “我也不知道这个‘爸爸妈妈在一起’的事情能维持多久。我们两个的确很难合得来。”霍亦琛对我们之间的各种不堪这样轻描淡写道,“但至少这一年里,她应该有妈妈在身边。”
  “我……”
  “不会很麻烦。我是说,琐碎的事,肯定会有保姆的。”霍亦琛竟急切,“你只要做‘妈妈’就行了。”
  “可我……”
  “她一定懂事很早。”霍亦琛用尽他所有的口才,“到时我们会告诉她,虽然爸爸妈妈不在一起,但都一样爱她。她一定理解。你也知道,我们的圈子离婚夫妇多得很,只要好好讲,孩子可以理解的。”
  我抬头看他。
  “如果你要同我对簿公堂,争抚养权,我知道你的赢面大。”霍亦琛先礼后兵,“但我没那么容易认输,我会坚持到打赢为止。官司可能持续很多年,一直到宝贝懂事。你忍心她看到父母撕破脸皮大打出手吗?”
  他也在看我,等着答案。
  “一年,只要一年。之后你若还想跟他走,我绝不阻拦。”
  关若望再次冒头,很不耐烦:“如果你已经成功说服沈小姐留在你身边,我这里有急事要……”
  “滚出去!”
  霍亦琛突然的发飙让我和关若望都吓了一跳。
  他跳起来,离我五丈远。
  “你别想多了,这只是为了宝贝,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一点儿也不想你留在我身边,我只是不想宝贝没有妈妈。”他睥睨着我,“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你想起了什么。好吧,你想起就想起,我不介意。说实话,我喜欢那时的你还多一些,那时的你大胆,有野心,不甘平凡。我尊重那时的你。结果一场车祸,一场车祸而已,一场车祸就让你成了这样。”
  霍亦琛发出不屑的冷哼:“你以为自己变作好人了吗?打第一眼见,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跟我是同一种人,自私,狡猾,不择手段。失忆不能改变一个人,你还是你,只不过,现在你学会用乏味、无聊、矫情和装傻去掩饰了。在我看来,还不如车祸之前。至少那时,你真实。”
  他最终强调:“别以为我被你吸引。车祸之前没有,车祸之后也没有。你只是个廉价的消遣而已。我根本不喜欢你,根本不。”
  这人真是喜怒无常,几分钟前,他还在感谢我,一转眼,将我骂得分文不值。这一定是我曾听过的,霍亦琛持续说的最多的话。原来在“讨厌我”这个主题上,他可以如此地滔滔不绝。
  猜猜看我是否在乎呢?我打赌你会猜错的。
  话音未落,霍亦琛已经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我的病房。关若望在愕然中,扶门的手还没松开。回过神来,他觉得刚才目睹的事情,好笑多过好气。他伸出空闲那手的大拇指,遥指那夺门而出的男人。
  “他有时就跟个孩子一样,是吧?难以想象,都是当爸的人了。”关若望慢慢抽身,同时将门带上,“哦,对了,如果你要我的意见的话,作为朋友……”
  “我们从来不是朋友。”我咬牙切齿。
  “……作为不是朋友的人,我认为你就该孑然一身地跟三少走。”关若望眼睛闪烁,“三少他说你可以带上宝贝,但他撒谎了。他连结婚都抗拒了这么多年,就更别提一个拖油瓶般的孩子了。沈小姐,记住我的话。我的话经常不好听,但经常是对的。”
  Chapter 9 要么现在就说出真相,要么永远沉默
  我自认,不了解霍亦琛。就算劫后余生的几个月里曾喜欢过他,后来更多的月份用来恨他,我还是不了解他。但在某些时候,我会发觉自己可以看穿他。作为一个半吊子女演员和三流画手,我没那么厉害。而他,作为一个头牌大恶人,也没他自以为的那么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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