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失之交臂、润玉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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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们下了楼,回到了街上。
  许是被街上的熙熙攘攘所打动,润玉也慢慢地分开了心,不再只想着见生母一事。
  叶昙拿起路边小贩的一个面具盖在脸上,在润玉身边走来走去。
  “润玉,你看这个面具好不好看?”
  润玉看过去,那是一个黑色的狐狸面具,上面画了几条红纹,显得既可爱又神秘,“喜欢就买下。”
  她又拿起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好像和这个黑色的是一对,她给润玉戴了上去。
  “我们一人戴一个好不好?”
  “都依你。”
  他笑着付了钱,转身却发现叶昙正站在不远处,和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说着话,旁边还有一个妇人似乎也在买冰糖葫芦。
  “叶儿,不要离我太远了,不然我找不到你。”
  他走向叶昙的身边,将面具翻到头顶。
  侧眼望去,那是一个穿着红衣、带着鲤鱼面具的妇人。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那身红衣刺眼得很,心里像是有根刺在堵着,这种强烈的情绪让他非常不喜欢,于是他疏远地笑道,“这位夫人,我娘子贪玩,没有打扰到夫人吧。”
  鲤鱼面具的妇人呆呆地摇了摇头。
  润玉牵住了叶昙的手,想将她带离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地方,但是叶昙强行把他留在了这里,指着路边的馄饨摊说,“我想吃馄饨了,正好这位……夫人也在等人,我们就一起坐下来吃吧。”
  为什么要一起吃?
  他心里满是疑问,却拗不过叶昙,被拉扯着和那位夫人坐到了一个桌上。
  “店家,我们这里三碗馄饨!”
  点了单之后,叶昙摘下了黑色的面具放在桌子上。
  “这里卖的冰糖葫芦好好吃,我再去买一串来,你等我一下。”
  不等润玉说什么,叶昙就兴冲冲地走了,留下润玉尴尬地不知道要和这位夫人说什么。
  他轻咳了嗓子问道,“夫人可是在等丈夫和孩子?”
  妇人轻声回答,“我在等我的孩子。他偷偷溜出去玩了很久,我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润玉开解地说道,“您不用担心,孩子玩累了自然会想要回来了。到时候,就是他着急想回家了。”
  妇人小心地问道,“真的吗,玩累了就会回家了?”
  他肯定地回答,“是的,天底下的孩子都是如此。”
  但是妇人又摇头。
  “可我对他很不好,经常打他骂他,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对他。他心里一定很恨我,所以才不愿意回家。如果他在外面过得很好,不回家……也是没有关系的。”
  “您怎么能这么想?人心隔肚皮,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总是会有些隔阂。”
  他自嘲一笑,“就好比我。我的嫡母对我,就是没有对她亲生的孩子那样亲热,还总是防备着我,怕我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对付她。其实我根本没有这种心思,我只要能和我的妻子在一起,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很开心。”
  润玉转头看向和小贩讨价还价的叶昙,脸上是微笑。
  妇人问道,“你……已经成婚了吗?”
  提起了叶昙,润玉不禁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和她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已经拜过堂成了亲,她就是我的妻子。我们只等一个月后,另外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罢了。”
  妇人哑着声音说道,“你看起来很幸福。”
  “是的。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更加幸福的事了。”他对着妇人说,“您的孩子一定会体谅您这份心意的,他很快就会回到您的身边。”
  妇人面具后留下了一行行泪珠,“等我的孩子回来了,我真的想对他说——
  “是娘亲错了,娘亲不该那样对你,其实娘亲心里比你还要痛苦百倍。只要你过得幸福快乐,娘亲宁可远远地看着你,不去打扰你平静的日子,也不愿让你再因为回想起往事而痛苦流泪。”
  润玉感叹地说道,“你的苦心,他一定会知道的。”
  等叶昙买完冰糖葫芦回到馄饨摊的时候,这里只有润玉一个人了。
  她东张西望也没看见那个人,润玉好奇地问,“娘子,你在找什么?”
  “刚才的那位夫人呢?”
  “她呀,”润玉答道,“她说她还有点事要先回去,还说今天她已经心满意足了,要我们慢慢吃馄饨。你看这人说的话怪不怪?”
  叶昙干巴巴地回答,“好像是有点。那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长叹一声,“也没什么。那位夫人的孩子离家出走了,她很着急想找回孩子,又怕孩子不愿意和她回家,正在伤心懊悔呢。”
  “还有吗?”
  “她还说,是她以前做错了不该打骂孩子,要是孩子能够过得开心快乐,她不愿意再去打扰孩子的生活。”
  呃,还真是言简意赅。
  润玉回过神来,“娘子,你为什么这么好奇?”
  叶昙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因为我怕你被人骗走啊,那我要去哪里找你?”
  “娘子,这才是为夫要担心的事。”
  她顺手捏住润玉的双颊,“我才不会乱走,你不是看见我去买冰糖葫芦了吗?”
  润玉反握住她的手掌,“那冰糖葫芦呢?”
  “我本来想把剩下的全部买下来,但是小贩说他另外要给别人送货,不能卖给我了。”她撅起嘴巴,“真是可惜。”
  “我们再找个地方买些就是了,先吃馄饨吧。”
  在他们不远处,带着鲤鱼面具的妇人取下这层面具,露出了她左脸上的伤疤。
  “鲤儿,娘对不起你,害你幼年时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如今有叶昙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如此幸福快乐,为娘怎能让你沉入痛苦的深渊。等我们报了大仇,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我们再续母子情缘。”
  半天玩闹下来,润玉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问道,“彦佑什么时候会来?”
  叶昙犹豫着回道,“应该不会来了。”
  簌离本人都来了,彦佑还来做什么。
  “不会来了?!”润玉诧异地问道,“不是说会来的吗?怎么又不来了。”
  叶昙意有所指,“你刚才不是见到了你的生母吗?还聊了很久。”
  “我什么时候见到……”
  他忽然顿住了,见到了人聊了很久,不就是、就是——
  “馄饨摊上的那位夫人?”
  她懊恼地敲敲脑袋,“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也戴上了面具,就顺水推舟让你和她聊了一会儿,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
  润玉愣在了原地,原来那个就是他的生母,那她说的话……
  ——我对你很不好,经常打你骂你,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对你。
  ——是娘亲错了,娘亲不该那样对你,其实娘亲比你还要痛苦百倍。只要你过得幸福快乐,娘亲宁可远远地看着你,不去打扰你平静的日子,也不愿让你再因为娘亲伤心流泪。
  “我……我们现在就去洞庭湖!我要当着她的面问她,我们马上去。”
  “润玉!”
  叶昙实在拉不住他,只能跟着他一起赶了一会儿路,到了洞庭湖边就一头冲进了湖底。
  这是叶昙第二次到了湖底下,走在蜿蜒曲折的石阶上,她一直在分心看润玉是什么神情。这里和太湖实在太像了,不知润玉会不会对这里很熟悉。
  润玉对这里确实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他那模糊的记忆里,好像是有这样一条石阶。
  走到了湖底,彦佑打开了大门,一看是他们,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叶昙解释道,“润玉坚持要到这里来看看。她回来了吗?”
  彦佑答道,“回是回来了。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先进去再说吧。”
  叶昙推开彦佑,领着润玉进了门。
  润玉此刻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要问很多问题,为什么生了他又伤害他、抛弃他?为什么来见他却隔着一层面具、不敢当面认他?是害怕还是懊悔,对他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内室里,簌离还在回想着在街上看到的润玉和叶昙。他们原来已经成了亲,是真正的夫妻了。那她可要给这个儿媳准备一些东西才行,明天就让彦佑带到天界去吧。
  门帘被拉开,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彦佑,你去把我收藏的珍珠拿过来,明天都带过去给叶昙,就当是我给她的见面礼。他们成了亲也不说一声,害我都没来得及提前准备。”
  但是‘彦佑’没有说一句话。
  她诧异地回头,却看见了润玉站在门外。
  “你……”她赶紧转过身,将脸上的伤疤遮盖好,“是什么风把夜神殿下吹到洞庭来了?”
  润玉心里的话全都化为眼泪流了出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何必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簌离努力镇定下来,“夜神殿下说笑了,小仙是洞庭水君,怎会不知道殿下是何许人。”
  他走到簌离对面,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说说我除了是夜神之外,还是你的谁?”他问道,“你既然来见我,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小仙身份低微,怎能和夜神殿下攀上关系?”
  润玉气急地说道,“你刚才还很热情地和我说话,怎么现在就换了一副面孔?这几千年来,我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惦念自己的生母,我原以为母亲是爱我的,但是你却如此退避三舍,视我如同陌路,果真是我自作多情吗?”
  簌离挣脱他的桎梏,端着疏离的笑容说道,“夜神殿下的母神乃是天后娘娘,和小仙又有什么交情可言呢?”
  “你刚刚才说过,你的孩子出门便不见人影了,果真不是我吗?”
  在沉默之际,彦佑领着鲤儿进来了。
  鲤儿听话地对簌离说道,“娘亲,是鲤儿不好,鲤儿没有告诉娘亲便独自出去玩,让娘亲担心了这么久,鲤儿向娘亲告罪。”
  簌离赶紧一把拉过鲤儿抱在怀里,“没关系,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她含着泪看向润玉,“夜神殿下,真的是你找错人了。”
  润玉紧紧地咬上嘴唇,“看来真是小神认错人了,润玉无意纠缠,就此拜别!”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叶昙无奈地看着簌离,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她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做出最差的决定呢?
  既然润玉都找上门来了,就干干脆脆承认了他们的关系难道不好吗?
  润玉故意挑在这个时间来见她,就是想要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和她修复修复一下关系,为什么还含含糊糊、扭扭捏捏呢?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么大好的机会你错过了,就真的不会有下次了。你,好自为之吧。”
  她走出门后,彦佑也跟着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我看干娘很开心地回来了,还以为你们谈得很愉快,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说好了你带人来吗,结果你人还在这里一步都没有动过,一个个要气死我才好!”
  他恬着脸回答,“干娘执意要这么做,我没办法阻拦,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呸,你明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叶昙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不好好劝着她,我看你怎么把穗禾带回来。照她这么油盐不进,你和穗禾迟早告吹,到时候你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来求我都不顶用了。”
  “啊,不会吧……”
  她呵呵一笑,“你看会不会!记着我说过的话,没事别出门,要是打乱了我的计划,小心你的皮。”
  “是是是。”
  彦佑转身走向内室,开口便是,“干娘,你先听我好好说……”
  打发了这条蛇做事之后,叶昙追上了润玉的脚步。
  她从润玉的背影就能感受到,他现在心情有多低落。
  本来他心怀忐忑地来,好不容易恢复了理智能够平静面对,结果被簌离这一下闹成这个样子,怕是短时间内他都不会想要见她了。
  一滴摇摇晃晃的水珠砸到她的脸上,绽放出哀伤的水花。
  叶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润玉在流泪。他一定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所有的情绪融进泪水中。
  “娘子,我觉得今天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样至少在我心里,她还是一个有苦衷的母亲,而不是一个把我抛弃、有了别的孩子的残酷之人。”
  润玉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应该只记得短短几个片段,才会对今日有一点期待,但是这点期待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算了,即使没有她,你也依旧长成这么优秀的样子。相信我,你是一个足以让我骄傲的夫君,我今后还要靠你养一辈子呢,现在这么颓废可不行。”
  他顺手牵起叶昙的手,“娘子,我现在真的只有你一个了。”
  “你不只有我,我爹娘和父亲也会是你的家人。既然这个家呆不下去了,你就去另找一个家吧。”
  “娘子……”
  润玉泪眼汪汪地看着叶昙,她笑骂道,“这么大人了还和我撒娇,说出去哪里像个应龙夜神。好了,我们出来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他们启程返回天界。
  这下好了,从药仙那里拿的火烧伤药也派不上用场了,叶昙只能郁闷地收在衣柜里。
  润玉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洛霖和临秀看在眼里,他们找到叶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叶昙一摊手,“爹、娘,这也不能怨我,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但偏偏事情就变成这样了。你也知道洞庭水君的性格,我真是服了她每次都能选错,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钻进她的脑袋改变她的决定啊。”
  洛霖长叹,簌离那人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事情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没有立场指责别人。
  “润玉的生辰快到了,他受此挫折想来心情也不好,你就多费点心思安慰他吧。”
  “那他的生辰,是谁操办、怎么操办?”
  这个问题问倒洛霖了,他久不在天界,怎么知道以前润玉的生辰是怎么过的?
  “……你做主就行了,润玉不会有意见的。”
  “啊?我吗?”
  轮到叶昙傻眼了,“我估计他以前最多也就是,随随便便吃顿好的打发了,现在住进了咱们家,不能也这样吧?”
  “你可以去问问润玉,看他有什么想法,不如现在就去吧!”
  他把叶昙一推,让她赶紧去找润玉了。
  临秀嘴角抽搐着,“师兄,我看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把这个问题扔给小昙了。”
  洛霖一嗔道,“话不要说得这么直,心里知道就够了。”
  ……师兄坑起女儿来,也是毫不客气呢。
  叶昙慢吞吞去到温如小院,润玉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看书一边摆棋子。听到她的脚步声,便放下书十分开心地看着她。
  “娘子。”
  “你在下棋呀。”
  他看着棋盘笑道,“今日闲来无事,研究一下棋谱打发时间。”
  她坐到石凳上小心翼翼地问道,“没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想要怎么过?”
  “生辰啊,”润玉随意地摆弄着棋子,“从前我一个人过,现在有娘子在,自然是和娘子一起过。不如就让厨房做几个好菜,我们坐在一起尽情饮酒欢笑,娘子觉得如何?”
  还真是被她说中了,以前没有人给润玉过生辰。
  “这样就够了吗?你想要什么礼物吗,只要我弄得到,我都可以弄来送给你。”
  润玉一愣,然后笑着低下头回答,“有娘子在我身边,润玉早已别无所求。若是要再说些什么,那就是希望娘子能够永远开心快乐,这便是润玉毕生所求。”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他还是没有说他最想要什么东西。
  送人礼物也是件费脑力的事情呀。
  紫方云宫。
  荼姚小心地扶起穗禾,把汤药吹凉了喂给她喝。
  “孩子,你在毗娑牢狱受苦了。”
  穗禾闭上眼睛躲进荼姚的怀里回答道,“……穗禾不苦,姨母还是把穗禾救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姨母这些日子有多苦闷,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我找了陛下无数次,但是每次陛下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见我。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和元香那个贱.人在一起逍遥快活。等到陛下的感情淡了,不把那个贱.人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姨母不要,千万不要这样!”穗禾劝阻道,“穗禾知道姨母心里的苦闷,但是现如今穗禾一条命还挂在天妃身上,只盼姨母能够费心为穗禾着想,不要为难天妃才好。”
  荼姚扯起嘴角,“是叶昙告诉你的吧。也是,元香就是出自洛湘府,还是叶昙一手提拔的她,她们自然是要互相维护了。你放心,姨母行事自有分寸,陛下对着旧人余情未了才会对元香照顾有加,等出现了第二个神似旧人的人,陛下便会移情别恋,元香就可以让我们随意处置了。到时候,你受的所有苦痛,姨母都会让元香一一偿还。”
  “……是。”
  她又说道,“润玉不久后就会和叶昙大婚,我们也不能落在后面。等润玉的婚事过去之后,我就向陛下提议让旭凤大婚。”
  穗禾惊讶地问道,“可我的身体,短时间内是好不了的。”
  “没关系,我让旭凤纳杜佳为侧妃,等你身体好了再让你做正妃,时间刚好配得上。”
  想起在梦珠里看到的画面,穗禾推脱道,“还是看我的身体恢复得如何,再做决定吧。”
  “好,你快点养好身子,才能早点嫁给旭凤。”
  旭凤旭凤旭凤,为什么姨母每句话都离不开旭凤?!难道她穗禾除了能做旭凤的正妃之外,就再也没有一个优点能够摆上台面了吗?
  这么多年,她虽说没有把鸟族发扬光大,但至少也是兢兢业业、处处为鸟族着想,莫非这些在姨母看来都算不上什么吗?
  穗禾摇摇头说道,“姨母,这药喝了有些昏睡……”
  “你先睡下,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是。”
  翌日,杜佳到紫方云宫向荼姚请安,顺便问起了穗禾的近况。
  荼姚答道,“岐黄仙官说她身体损耗得厉害,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最好能够安心静养。”
  杜佳立刻说道,“我看穗禾姐姐一个人躺着也无趣,不如我去和她说说话解解闷,总比一个人睡着要强。”
  “也好,你们是该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才好相处。”
  “姨母~”
  杜佳来到穗禾的房里,见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故意加重脚步朝她走去。
  “表姐,你能够活着从毗娑牢狱出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穗禾扯起一丝笑容,“真奇怪,我怎么就听不出你这话是在表示开心?”
  “我当然开心了!”
  为什么不开心,还是她劝少主把穗禾放出来的,天后那个老妖婆她一点都不想应付了,以后就交给穗禾处理吧。
  “表姐恐怕不知道,我是最希望表姐出来的人了。”
  穗禾转头看向她,“我不出来岂不是合了你的心意?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是你在料理栖梧宫的事务,想来掌管一宫的滋味很不错吧?”
  哪里不错了,栖梧宫人多事多什么都要管,简直要累死她了好吗。
  “所以我才希望表姐能够早日出来。我年纪小阅历不够,很多事情还要向旭凤表哥请教,他现在看见我就躲,还是表姐来处理这些事情更妥当,我当个什么都不用管的米虫就心满意足了。”
  穗禾还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把她当做老妈子使唤,还是任劳任怨不要月俸那种,他们就心安理得地在一边看热闹。想起这些年,她为栖梧宫事务操碎了心就不值。
  “对不住,我喝了药困了,你自便吧。”
  她翻身面向墙壁,不去看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杜佳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转背就去向荼姚告状了。
  “……姨母,事情就是这样子。杜佳明明只是想慰问一下表姐,但是表姐一直没有给我好脸色看,我是做错了什么表姐才会这般不待见我?”
  荼姚只能拉下脸为穗禾说情。
  “穗禾刚从毗娑牢狱出来,身体不舒服才会这样,不是因为对你心存偏见,你多体谅体谅她吧。”
  杜佳委委屈屈地答应了,“穗禾表姐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
  “放心,你们现在是姐妹,以后还是姐妹,她不会亏待你的。”
  “有姨母这句话,杜佳就放心了。”
  “好了,你去旭凤那里坐坐吧,和他说些体己话。”
  “是。”
  看着杜佳远去的身影,荼姚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穗禾终究是太年轻了,在遭受重大变故之后便不能看清现实,为了一时的痛快居然把杜佳赶走了,她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放弃她,才敢对杜佳这样冷面吧。
  她难道不知道她一个孤女,根本比不上杜佳这个分族长受宠的幺女吗?看来自己以后是时候要好好敲打敲打穗禾了。
  这天吃完晚饭后,叶昙便独自悄悄地溜了出来散心。
  她苦恼地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润玉想要什么贺礼。或者说是不管是什么贺礼,对他来说应该都没有太大区别,这就让想送礼物的人很烦恼了。
  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落星潭,干脆趴在石桌上闷头休息了。
  “……叶儿,叶儿,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响,还有一个人拍拍她的肩膀想要叫醒她。
  叶昙睁开眼睛一看,可不就是润玉吗?
  她撑起脑袋问道,“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个时辰了你还在外面,我实在担心就找你来了。好好的怎么不去床上睡,要来落星潭这么僻静的地方?”
  叶昙失落地倒在石桌上,“我心情不好,就出来散心,结果这里又安静又凉快,一不小心睡着了。”
  “小顽皮,”润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有什么事和我说便是,何必独自烦恼?”
  她哀怨地瞪了一眼润玉,“还不是因为你嘛。”
  在润玉惊讶的眼神中,她继续说道,“我想送你一件贺礼,但是你好像什么都不需要,我就只能一个人慢慢苦恼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他坐到一旁说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缺,而且我在洛湘府住得很开心,这是我最轻松的一段时光了,所以你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小事暗自烦恼。”
  来了来了,她就知道润玉会说这样的话安慰她。
  见叶昙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润玉又说道,“如果娘子真的想送为夫什么东西的话,不如就送为夫一个吻。为夫住在洛湘府里,虽然每日都能见到娘子,但是不能一亲芳泽,心里也是十分惦念。”
  叶昙:……刚才的话就当她没有说过。
  她一挑眉,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润玉笑着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看来娘子没事了,其实为夫有些话想和娘子说,是关于幼冲之年的。”
  叶昙又坐了回去,“什么事?”
  他将叶昙的手包在手心里说道,“我记得娘子曾经和我说过,只要我拿着信物就能去蛇山。”
  “没错,我把一瓣花瓣给了你,只要你来蛇山,就一定能找到我。”
  “我多么希望时光可以重来,那样的话无论要走多远的路、遇到多少艰辛险阻,我都毫不退却。”
  叶昙一叹息。
  “虽然我希望你来,但是也希望你不要来。蛇山对于你来说,应该是最后一个寄托了。如果你到蛇山来,那就只说明你在太湖底下完全呆不下去了。况且蛇山你也去过,那里是怎样一个环境你也知道,我怕你会觉得在蛇山更辛苦……”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我没有去,是因为我不敢。”他脸上落寞极了,“我怕这只是娘子一句戏言,等我真的到了蛇山,娘子一家人会嫌弃我是个拖油瓶,那我连最后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连忙否认道,“怎么会呢?”
  父亲要是知道一条龙自动找上门来,搞不好会开心得飞起,哪里会挑剔嫌弃人家?
  “但是我没有,我还是不敢,也许我更怕的是,娘子最后也会像生母一样嫌弃我。彼时,我还能去哪里呢?”
  “都说了是你想得太多,你要是到了蛇山,也许我们早就快快乐乐在一起了,哪里还会有现在这么多事情。”
  润玉也笑道,“娘子说得对。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及时做好决定的。”
  说到了现在,他的心结应该解开了吧。
  既然润玉都说了不要礼物,那就不送了……香吻什么的以后再说。
  “好了,回去了回去了。”
  他们才走几步,就看见了邝露正在往他们这里走,手上像是拿着什么东西似的。
  “殿下,公主,等等邝露。”
  “小露珠,今日不要守夜吗?”
  邝露回道,“我刚布好了星,便赶来找殿下和公主了。”
  润玉疑惑地一指,“有何事?”
  她把手中的白玉瓶递了过来。
  “爹爹酿好了几瓶九曲甘露,特命我送来给殿下和公主。”
  九曲甘露盛玉瓶,一片冰心在玉壶。
  太巳仙人这是通过邝露在表达他的立场了。
  叶昙笑着收下了,“多谢太巳仙人,劳烦你转告一声:他的心意我们已经明白了,我们收下这白玉瓶就定然不会让他失望。”
  邝露满脸疑惑地应承着离开了。
  “娘子,你真的觉得邝露能够封仙吗?”
  “这有什么,你看我以前不务正业,不照样捞了个司乐仙子的空头名号,还是二品仙阶呢。”
  润玉不同意这话了。
  “哪里是不务正业?娘子明明一曲箜篌技惊四座,才博得这个名号,与宴众仙皆看在眼里,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好吧好吧,是我妄自菲薄了。”
  她都怀疑自己在润玉心里,是不是一个低调含蓄的形象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洛霖:咳咳……),润玉真的不知道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威力真的太大了。
  终于到了六月初一。
  水神洛霖上朝的时候,还期待着有什么人能够和他说一声,夜神殿下是不是今日生辰,能不能上洛湘府喝一杯水酒之类的……但是他失望了,是彻底失望那种。
  他甚至都不敢告诉叶昙,今日没有一个人提起润玉的生辰。
  话说润玉都成了洛湘府的‘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个默默无名的夜神了,这些人平时不是很精明的吗,怎么就不见一个人想起这件事儿呢?真是快气死他了。
  洛霖垂头丧气地回来,临秀一看就知道他受挫了。
  “师兄,我们准备的酒席,是不是排不上用场了?”
  “我们这几个人能凑一桌吗?”
  “四人……成席?”
  他倒吸一口冷气。
  “我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寒碜的酒席。你让厨房多备几样菜,再煮一碗寿面。今年只能这个样子了,明年再看什么情况吧。”
  “好。”
  叶昙躲在门后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凭什么旭凤那样的傻瓜蛋子都能有一个盛大的寿典,润玉这么好的龙居然只有三个人和他一起吃饭,不公平不公平!
  她冲了出来,“爹,我都听到了。”
  洛霖一惊,“你听到什么了?”
  “没人来祝寿。”
  他们只能无奈一笑,“今年暂且这样,明年你再补润玉一个盛大的寿典,如何?”
  她还能怎么办嘛,不能!所以才生气!
  叶昙气得一跺脚就跑进去找润玉了。
  “这孩子……”
  当她找到润玉的时候,润玉还在院子里摆弄那本棋谱。
  “叶儿,何时如此伤神?”
  叶昙泄气地坐在他身边,“你啊。”
  “我?”润玉好奇地问道,“那你说说我怎么了?”
  她撅起嘴巴回答,“你是不是许久没有过过生辰了?”
  润玉的动作一滞,然后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问。”
  叶昙歪着头看向润玉,“今日是你的生辰,但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期待,没有不悦,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好像今日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一样。我都不敢想象,你这个样子是经历了几次失望之后才练出来的。”
  他挫败地看向叶昙,“那叶儿的生辰是怎么过的?”
  “我吗?”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我会在一个月前就提醒爹娘和父亲,我就要过生辰了,你们要给我准备礼物了!然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新衣服、新首饰,准备在生辰那一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惊艳四座。生辰那一日,我会心安理得地收下他们的礼物,和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饭(喝酒),再在第二天期待明年的生辰。”
  润玉闻言笑了出来,“果然是叶儿的风格。”
  叶昙瞟了他一眼,“所以说你好像根本不在意生辰怎么过,让我觉得很失落。我本来想给你准备礼物,但是你却说什么都不缺,我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呢。”
  “今年只能这样了,明年我就如娘子所想,期待娘子给我准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辰,怎么样?”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为夫说了,娘子这么想送我礼物的话,就送一个吻好不好?”
  叶昙嗔道,“就会顺着梯子往上爬,总是想着揩我的油水。”
  她起身欲走,又被润玉拉了回来。
  “是为夫不对,为夫不该□□熏心,青天白日里就心猿意马,为夫保证一定装得斯文模样,娘子原谅为夫好吗?”
  哎呀,这条龙在乱说什么!要是让爹娘听到,她该怎么解释?!
  “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我就……哼哼!”
  “遵命,娘子。”
  叶昙忍不住笑了,“我先去厨房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尽量多备几样菜色。”
  “好。”
  她走了之后,润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棋谱也被他放在一边。
  今日的阳光好像比以往的更加刺眼了,刺眼到让他的眼眶也红了。
  叶儿问他有多久没过生辰,以前他还记得清楚,只是后来他懒得去记了,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关心这件事,记了也是白记,不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件事上面。
  旭凤的生辰过得如何隆重,他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但是他不能把这种话说出来,说出来倒显得矫情。
  如今有一个人为了送他生辰贺礼,烦忧得连家里都坐不住,让他如何不深受感动。
  贺礼之类的倒也不必,叶儿的这份心意比什么都要来得真实和可贵。
  辛苦了大半日之后,洛湘府终于能够坐下来吃上一顿美餐。
  “润玉,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匆忙准备只能到这个样子,你可千万不要嫌弃。”
  润玉立刻端起酒杯说道,“水神神上、风神神上今日费心费力,润玉感激不尽,这杯酒就聊表润玉的心意,多谢二位神上厚爱。”
  “其余的就不必多说了,今日临秀和小昙筹备不易,可不要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心意才好。”
  “敬神上,敬叶儿。”
  一顿胡吃海喝之后,几人各自散去了。
  润玉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完毕刚准备脱衣睡觉之时,感受到唤龙咒的指引,他便应咒来到了施咒人身边。
  只见那个施咒人背对着他,正在摆弄着手中的龙鳞,嘴里还念叨着“唤龙咒是不是这么用的,上次好像没看清楚,应该没错吧?”
  他开口提醒道,“娘子?”
  叶昙一愣,转身看向后背,润玉真的来了!
  “唤龙咒用对了吗?是我刚才那么用的吗?”
  “是的,”他轻点点头,“这么晚了,为何还不睡?”
  想起用唤龙咒的目的,她朝润玉勾勾手指头,“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不会真的如他所想那样吧?
  那些话只是随口一说,要是叶儿当真了,那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润玉有些犹豫地走着,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娘子?”他离叶昙三步远站定,“夜深了,你该睡觉了。”
  叶昙上前一大步,把二人的距离缩小。
  “怕了?”
  请问这话该怎么接?
  “……我怕什么呢?”
  叶昙轻笑着缠上他的脖颈,“寿星都指明了具体的贺礼,那我也只能照着他的意思来了。”
  意思是当真了!
  “真有一个吻吗?”
  要是一个吻的话,她何必留到现在呢?上次她把润玉赶出洛湘府的时候,承诺会给他一点点好处,现在不如就一并给了吧!
  “如果你只要一个吻的话,那也是可以的。”
  润玉:!!!
  他立刻笑道,“看来娘子上次答应我的事,现在可以兑现诺言了。”
  不等叶昙回应,他便将叶昙拦腰抱起,“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辰了。”
  “诶,动作这么快?!我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为夫都明白的。”
  “喂喂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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