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润玉的梦、看清情势
是谁？是谁做了这个梦？
她做的这些事没几个人知道，只有梦境里出现的这几个人多少猜得到。
爹娘只出现了一会儿，天帝是杀她的元凶，而中间全是润玉，那么很有可能是润玉做的这个梦……
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梦见了她被杀的情况，还给她陪葬？！就对她这么没有信心吗？
不过，这也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了。
团灭。
所有人都死了。
没有了他们这些祸头，估计天界从此就太平了。
叶昙敲敲魇兽的脑袋把它吵醒，极其严肃地问道，“这个梦是不是润玉的？”
魇兽点点头。它吃了这个梦珠心里一点儿也不舒服，于是把它吐出来了。
还真是润玉的梦境……
虽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但差不多能够反映出润玉的想法。
他认为这场行动她输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接下来的发展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的。
可能不会死那么多人，但是死的人肯定会很多。至少如果她死了，润玉真的会殉情。
这个傻子……该怎么说他？是不是要对她有一点信心？自己没有这么菜，不会把所有人都赔上去？
不行，最好能和他说清楚，不要自己吓自己。
打定主意之后，她笑呵呵地看向了魇兽。
魇兽莫名打了个寒颤。
“吱呀……”门打开了，魇兽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戌二看着它欢快地一路蹦跶，眼尖地看到它身上有一块花纹有点不对劲，刚想叫住它，就被戌一一爪子压住了那蠢蠢欲动的嘴巴。
“管那么多做什么”
“哦哦。”于是它又安心地睡下了。
看来，他们很快就能回洛湘府了呢。
温如小筑。
润玉有好几天没有露面，洛霖派人来问问，才知道润玉病倒了。
岐黄仙官倒是很热心地来看了几次。
“启禀水神神上，夜神殿下是劳累过度，引起了头热。喝完下官配的这几幅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没事就好。”
洛霖马上让仙侍去煎药，又把岐黄仙官送出了府门，转身之际看见魇兽悄悄地溜进了门内，眉头皱起旋即又放下了。
魇兽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温如小筑，头顶开了房门，小心地走到床边。
见四下无人，叶昙从魇兽身上跳下，忧心地看着床上休息的润玉。
一路走来她听见了仙侍的谈话，说是润玉生病发热了。她本来还有些不相信，毕竟润玉是条龙，龙的身体不是应该很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生病了？直到亲眼看见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才相信润玉是真的病倒了。
怎么回事？看样子他病了有几日了，难道是做了那个梦之后就病倒了吗？因为那个梦太恐怖了？姑且这样认为吧。
叶昙拍拍润玉的脸颊，叫唤他的名字。
“润玉，润玉？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来看你了。”
润玉没有丝毫动静。呼吸没有一点波动，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手指头也很老实地放着。
确定了，不仅病了，还病得不轻，应该不是岐黄仙官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床边的魇兽看着主人，闻到他梦境的味道，脚蹄子跃跃欲试，在他身边反复试探。
看魇兽这样子，叶昙估计润玉是在做梦了，魇兽想吃梦境又怕不好吃，犹豫不敢上前。
借着润玉做梦的这个空档，她正好让润玉看看，她远没有他梦境里那般无用和无能。
决定好了，叶昙布下一个结界将魇兽隔在外面，催动赤睛魔蟒的灵力，神识进入润玉的梦境之中。
转眼间，叶昙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牌匾——璇玑宫。这个璇玑宫不是扩建后的璇玑宫，而是之前那个平平无奇的璇玑宫。
润玉怎么梦到了这里？
这样想着，润玉就从七政殿里出来，后面跟着穿着仙侍衣服的……自己？！
她连忙躲到一个角落里，悄悄看着这一切。
只见润玉对身后的自己说，“小昙，我今日要去省经阁还书，你要守好璇玑宫。”
‘叶昙’信心满满地回答，“好，包在我身上了！”
他笑道，“嗯，交给你了。”
这是他们的回忆吧。润玉不想再要那样可怕的梦境，于是梦见了他们最开始相识的那些日子。
之后的事情她熟稔得不能再熟稔。
璇玑宫，省经阁，布星台。
基本上就是在这几个地方来回打转，偶尔去别的地方转悠，但很快就回来了。
整个璇玑宫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静，寂静，宁静。
这样的日子是润玉最习惯，也是最轻松的，所以她叫不醒沉醉在这样的梦境里的润玉。
但现在她必须亲手打碎这个梦境，让他回到现实了。
在润玉又一次出门之后，她溜进了七政殿。
‘自己’看着她的出现，稍微震惊一下之后就恢复了。
“你终于来了。我早就发现这里不对劲，但是我没有办法冲破，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现身。”
叶昙笑道，“不愧是我。润玉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聪明，哪怕是在他的梦境里，我也还是这么聪明。”
‘自己’微微一笑，“这里交给你了。他现在很不稳定，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又怕他会崩溃，你千万要小心。”
“没问题的。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很快就会结束的。”
没多久，润玉回来了。
“小昙？我带一些糕点回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吃？”
叶昙从容现身。
“殿下回来了。”
润玉一愣，随即恢复了笑脸，“是，你快看看。”
叶昙看向食盒，发现里面都是些极其精致的点心。
点心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这些不是她身为仙侍、润玉还是那个无权无势的夜神能够弄到的——甚至有几款是她成为琼华公主之后，点名向御膳房要求做出来的。
恐怕润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创造出来的梦境里，他和地位低下的自己过着超出一般水准的生活。他是不想委屈了她，却又贪恋着以前那样简单的生活，才会让梦境里的‘叶昙’发现了不对劲。
叶昙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润玉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好吃。”叶昙回道。
……个屁，一点味道都没有。
润玉压根不喜欢吃什么点心，他很少、几乎没有吃过那些点心，一直都是她津津有味在吃，所以这里的点心看起来很诱人，但实际上简直比水还寡淡。
“那就好。”他走向七政殿，“我还有些公文没有处理，你给我磨墨吧。”
“好。”
磨墨嘛，这个简单得很，她以前也经常做。
但是润玉却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小昙的神色、气质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一直盯着叶昙看。
叶昙随他看，嘴角一直挂着笑容，漫不经心地磨着墨。
其实叶昙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比以前变得气定神闲了。不是说她懒散，而是说她已经不需要再操心一些琐事。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替她处理好——这种状态恰恰是她在以前绝对不会出现的。
所以润玉觉得很古怪，他想问但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管这些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平静的日子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就这样下去吧。
他压下疑惑，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可是慢慢地，他的疑惑还是战胜了心里的那个声音。
这一天他抓住叶昙的手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不是小昙，你究竟是谁？”
“我是叶昙，如假包换。”
“你不是，你和我印象里的那个小昙完全不一样！你究竟是谁？”
叶昙看着焦躁的润玉，叹口气说道，“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叶儿，因为只有你会这样叫我的名字。”
“叶……叶儿？”
这个名字从嘴里念出来，润玉忽然一滞。
叶昙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润玉手一松，睁大眼睛看着叶昙。
“叶儿。”
——是他了。
“润玉，你在做梦，这里是你的梦境，不是现实。你得醒来……”吃药了。
话还没有说完，叶昙就被润玉扯进他的怀里。
“不，我不要醒来。我知道这是在做梦，但我不想醒来。叶儿，你陪我在这个梦境里过一辈子吧。”
叶昙拍拍他的背脊安慰道，“好好好，我们不醒来了，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润玉把头紧紧地埋在叶昙的肩窝里，“叶儿，叶儿，你不要离开我。”
叶昙背着润玉的手朝七政殿里送出一缕风，片刻之后另一个‘叶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润玉？”
润玉的身体一僵，他慢慢松开了叶昙，转身看向那个‘叶昙’。
“小昙？”
‘叶昙’点点头，“是我啊，润玉。”
她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容，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叶昙一样径直走了过来。
“你不是在处理公务吗，怎么一下子到院子里来了？我刚刚泡了茶，你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喝喝茶呀。”
润玉迟疑了，他看看单纯的‘叶昙’，又看着从容的叶昙，有些摸不清思绪。
“原来在你的梦境里，我这么温柔体贴啊，”叶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你还是和那个温柔体贴的我过一辈子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润玉拉住了，他解释道，“不是，我不喜欢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不就是我吗？你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我了。再说你把那个我放在梦境里，是没想过我会亲自来吧。你个混蛋，亏我还担心你迟迟不醒是不是生重病了，原来你是醉在了温柔乡里，真是‘梦中自有好叶昙’呐。”
“啊？”润玉百口莫辩，只能弱弱地解释，“不是这样的。”
“算了，殿下在梦里慢慢过日子吧，小人先告退。”
叶昙甩开润玉的手，起了一个势准备离开这个梦境。
润玉冲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强行把这个势打断了，“你先听我说完。”
见叶昙翻了个白眼，他无端放下心来。
“叶儿，是我不对，我做这个梦真的没想过你会来这里。而且你看，我除了你之外再没有梦见过别的人。”
嗯，是这样没错。
“我真的很怕。尤其是犬妖他们传来的消息，我怕你真的会抛弃我们所有的人。”
呃，是真的想过，但是她绝对不会说的。
“上次我做了个梦，可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的心很痛，是那种痛不欲生的痛。”
叶昙回答道，“是个很……的梦。就连魇兽吃了，都难受得想吐出来的那种梦。”
他小心地问道，“你看到了？”
“是魇兽自己吐出来的，又不是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梦。”
润玉笑道，“看来做那样的梦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叶儿看到了会来找我。”
叶昙沉默了。
“润玉，”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我不想被你说，一直以来是我一意孤行，从来没有给过你机会。在这里我们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我现在直接了当问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举事？”
叶昙其实想的很明白，如果她失败了，天帝绝对容不下她，她迟早得死，但是她没想到润玉会跟着她殉情。她以为润玉就是抱着悔恨和痛苦度过余生，还因为天道之誓不能喜欢别人，结果是孤独终老。
实话说，润玉跟着殉情这一举动深深打动了她，所以她冲着这一份情义，也愿意和润玉好好的聊一聊。不管这样问的结果会是什么，她都不想擅自为他做决定。之后哪怕润玉倒戈站在天帝那一边和她为敌，至少她心中不会再有遗憾，因为她知道润玉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看，她多么公平，既残酷又公平。
我告诉了你我的选择，轮到你告诉我你的选择了。既然做出选择，那就不要后悔。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后悔也没有用。哪怕是哭也要继续走下去，哪怕是亲手杀死自己最爱之人，也绝对不能后悔。
她这番话的含义，润玉已经充分明白了。
想和她在一起，就必须和她一起举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哪怕是中立观望，也算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非黑即白。
这就是她的做事风格。
叶昙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你的生父重要。我也不想拿这个和你来赌，但是我是真的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且只有这一次。一旦我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我就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你要是选择我，你还是我的好夫君，我依旧是你的好娘子。药仙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我就扔了他们，你不必担心他们会给你使绊子。若是你能说动爹娘，或者是爹娘自己想通了，我就搬回洛湘府，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这件事。今后若是失败了，大家最多就像你梦里那样，一起死掉。
“当然，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我也可以理解。那么我们以后见面，就当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天道之誓、应龙逆鳞啊，我都可以还给你。至于婚约，反正我们都已经拜堂成亲了，你也不算吃亏。嗯，可能还是有点亏，毕竟你以后不能再喜欢别人了。但是也没有关系，你照样可以不喜欢别人还和别人在一起的……”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润玉实在听不下去将她强行抱在了怀里，“叶儿，你可知这些话字字都在诛我的心？”
伤心吗，痛吗？
别忘了，伤害从来都是相互的。
她虽然看着很平静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很不舒服，但是没办法。万一润玉真的这么想，她至少已经做好了心理防线，真正发生的时候不会被打击得毫无尊严。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留在这个你创造的梦境里。在这里，我们还是最开始这种简单的关系。其实也挺不错的，我这几天重温了一遍，倒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醒来了。”
叶昙挣脱出润玉的怀抱，定定地看着他。
“但是我必须醒来，这样才能去面对现实。可你还有这个选择，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站在我这边，我宁愿你留在梦里再也不要出来，至少我们不会是兵戎相见的敌人。”
润玉转头看向依旧温柔微笑着的‘叶昙’，坚决地闭上了眼睛。
“这里很好，是我度过的非常开心的一段时光。”
叶昙笑着抚摸了润玉的脸颊，“好。”
手上起的势已完成，她迅速抽离这个梦境。
神识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她感觉一阵晕眩，忍不住闭上眼睛甩甩头想要减轻不适感。看来还是不能长时间使用那个灵力，对身体刺激太大了。
一双温热的大手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捏着，片刻后将她带进柔软的被团里。
“梦境虽然很好，但那些都是假的。我爱的人，她会心疼我受伤、会为我舍弃自由、会处处为我考虑、会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我不想，也不愿放弃那个真实的她。她要做什么，我陪着就是，不就是一起死吗？我们不能同生，共死也是可以的。”
叶昙闭着眼睛，眼角落下了泪水。
看来，是她赌赢了。
心里一放松，面对润玉亲昵的安抚，叶昙迅速败下阵来。
她窝在润玉的怀里，盖着温热的被子，在他轻柔地抚摸中很快起了睡意。想起润玉还在生病，她坚持最后一丝神志提醒他要记得吃药。
润玉笑着答应了。
他得的是心病，寻常药汤哪里能够治好，不过是些安心宁神的作用罢了。现在心药就在他的怀里，他根本不用喝那些东西了。
“叶儿……”
润玉将叶昙紧紧抱住，在她的额心落下一个坚定的吻。
“对我来说，你才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人，润玉已别无所求，你可千万不要再扔下我了。”
等到叶昙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床头站了个人，仿佛是她娘亲。
“娘？”
临秀听到叶昙的声音，欣喜地转身看着她，“小昙，你醒了。”
叶昙揉揉眼睛，发现她就睡在她自己的床上。奇怪，她不是在润玉的床上睡着了吗，怎么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
“润玉说他病了，怕会把过病气给你，就让我把你带回来了。”
“这样啊。”她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娘，眼里积蓄起泪水，伸出手向她要抱，“娘~”
临秀哪里受得了她这样子，赶紧坐到她床边把她拥紧了。
“是不是药师宫那些混蛋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马上就去教训那些家伙。”
叶昙摇摇头，“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我想娘亲了。”
临秀心疼万分，忍住心里的酸涩开口说道，“娘也很想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娘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但是娘怕你不愿意再见娘，娘一直忍着没去药师宫。”
“我怎么不见娘呢……”她的话顿在嘴里，好像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就是在和洛湘府划清界限，顺带着连娘亲也被搁在外面了。于是叶昙解释道，“我一直都想见娘。药师宫一点也不好，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只能和戌一戌二说会儿话。”
临秀立刻想象着叶昙被挟持在药师宫，整日孤单一人，吃不好睡不暖，连个说话的贴己人都没有，气不打一处来。
“你放心，娘现在就去端了药师宫，管他什么药仙不药仙的，娘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叶昙赶紧拉住她，“娘，先不要这么冲动。好歹那里是药师宫，整日去看病的人不知何几。你要是砸了药师宫，那些看病的人怎么办？”
“好吧，”临秀犹豫着，“今天……先放过他们，以后找个机会娘再给你出气。”
“嗯嗯！”
然后临秀从桌子上端了一碗药过来，“润玉说你身体还没恢复，灵力一时流转不过来才会睡这么久。娘给你熬了一碗药，你喝了身子就好了。”
看着这碗不知放了什么药材的药汤，叶昙准备先避避再说。
“娘，你熬这药肯定花了很多工夫，我看还挺烫的，等放凉了再喝吧。”
临秀见她脸上止不住的抗拒，只得放在一边，“你说的，放凉了再喝。不许骗娘，知道吗？”
“呵呵呵，好。”
“娘不在你身边照顾你，你看你都瘦了。”
她抚上叶昙的脸颊，轻轻一捏，发现竟然没有软肉能够捏起来。
“不行，娘给你准备些吃的补一补。你上次受伤一直没好，千万不能留下病根。”
叶昙刚想回答，只听门外的仙侍敲响了房门，“启禀神上，天罡府的人已等候神上多时。”
“知道了，让他们去我的书房等我。”临秀转脸对叶昙温柔地说，“娘去去就回。你要记住，娘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你今后再也不能独自离开了。”
叶昙赶紧点头，临秀满意地出去了。
奇怪，娘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还在这个时候召天罡府的人来了？
旋即房门被人推开了，来的人是润玉。
他一进门来就说，“刚才神上嘱咐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娘子把药喝完。”
叶昙简直无语了。
看来娘不仅不相信她，还找了个人来监视她。这到底是什么补药啊，这么猛的话她可搞不定。
叶昙转身又埋进被子里，盖住了头，“我睡着了，你替我喝吧。”
“娘子这是在为难为夫。”
他说话的语气和寻常没有什么不同，根本听不出半点虚弱……真是可恶的血统！都是一万八千岁，凭什么润玉生病了睡一觉就好了，她还得喝这种那种药，不喝还不行？差点要气死。
润玉看着叶昙小孩子赌气似的不理他，好笑地把她从被子挖了出来。
“娘子不能辜负了神上的一片心意，不然神上又弄来一碗更苦的药，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娘子。”
“不想喝！”叶昙偏头，躲过了润玉手里的汤药，坚持着说，“我没生病，干嘛喝药？”
但是润玉坚持把药送到她嘴边。
叶昙忽然来了主意改口道，“你也生病了，你也要喝药！别和我说什么你没生病，我可亲眼看见你躺在那儿了。”
这番无赖的话让润玉哑口无言。
他本来想说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是叶昙亮晶晶地看着他，期待拉他下水也一同喝下这碗药，心软之下竟也同意了。
“好。”
叶昙错愕地看着他。
但见润玉从容地说道，“娘子说的，为夫喝了，娘子也会喝。”他向嘴里送了一口药汤。
诶诶，你为什么这么干脆的喝了一口？这不就显得她无理取闹了吗？
“轮到娘子了。”
半碗药就摆在叶昙的眼前，她现在骑虎难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喝就喝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都敢喝了，我还怕了不成。”
她心一狠，就着润玉的手喝完了这半碗药。
“苦……”
叶昙皱着小脸，舌头发麻，满嘴都是苦味，然后润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糖塞进了她嘴里。
“娘一定是生气了，才会给我弄了一碗这么苦的药。”
润玉点点头，“估计是这样。”
叶昙瞪了他一眼，“你向着谁呢？”
“自然是谁有理向着谁。”润玉一脸无辜，“这不是娘子教为夫的吗？”
她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娘子一言不发就离家出走，神上担心万分又不敢去药师宫要人，只能借着这点药汤出出气了。”
叶昙马上萎靡下来，满脸写着不开心，需要人来哄。
润玉靠在她身后环抱住她，握住她的双手说道，“风神神上好哄，但水神神上就不一定了。娘子可想到了对策？”
……
师父她根本说不动好吗，总不能师父把天帝拱上位，她这个‘女儿’转眼就想着把人家拉下马吧？要是事败了，他还要看着自己赴死呢，想想都左右为难。
秉着不能自己一个人想秃头的原则，她推推润玉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
“娘子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叶昙气得抓着他的手指向手背掰，“这样算是了吗？”
“嘶！”润玉立刻求饶，“是是是，娘子饶命。”
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还要她给说法来了。
“其实娘子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润玉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当初娘子是怎样劝服神上清君侧的，如今可以继续拿来用。”
当初她是怎么和师父说的？不就是鸟族风头太盛，将天界诸仙得罪个遍，还藐视水族、夺走太湖、分走水权，让天帝没有声望之类的。
她心里想着事情，手上倒不客气地玩着润玉的手指。嗯，手指修长，指结圆润，手掌苍劲，是双好手……这龙连手都长得如此优秀真是让花气死。
叶昙嫉恨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惹来润玉惊异的侧目。
发泄完了她继续平静地回答，“……你想说现在废后和鸟族被我们打下来，你父帝下一步要对洛湘府动手了？”
“娘子应该知道的。戌一他们和娘子说过了吧，这洛湘府自从岳……天王出现之后，平白多了无数暗探。这些暗探为谁而来，娘子也猜得到。只怕药师宫左右也布满了暗探，时刻准备向父帝传送消息。”
她点点头，“我听送饭的蛛娘说，药师宫有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找药仙。我觉得药仙没时间来找我，很大原因是因为找他的人多了起来。就是不知道哪些人是来找他看病，哪些是找他打探消息的。”
但是应该和她有关。
在外人看来，失踪已久、甚至可能已经仙逝的天王忽然出现在了天界，还是为了救看起来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琼华公主，最后牺牲了自己才救回了她的命……随便一个原因出现，都足够引人好奇了。
“难办呐，夫君。”叶昙背靠在润玉的怀里，“我们现在该解决‘琼华公主和仁德天王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得寻个说法堵住这些好事人的嘴才行。”
难得叶昙主动示弱，润玉非常适用她这样依赖自己，这就意味着她全身心相信他了。
“夫君会帮你想办法的，”他头抵着叶昙的侧发安慰道，“只要你不再去药师宫了。”
叶昙一个激灵，“我还是要去药师宫一趟的。”润玉本欲急切地问她为什么，却听她说，“不然你们怎么把我接回来？”
——虚惊一场。
“……娘子，为夫迟早会被你吓死。”
叶昙自知理亏地吐吐舌头，拍着润玉的手安抚道，“你自己选的媳妇儿，当然自己要多担待点了。”
这话怎么看都不算是安慰吧……
“为夫，”润玉犹豫着，“会尽力的。”
扑哧，哈哈哈。
叶昙笑完之后，想起了一件事，“我娘她今天召了天罡府的人，这事你知道吗？”
片刻之后润玉回答，“娘子刚才告诉我了。”
“啧，说正事儿呢，”叶昙不同意地碰碰润玉的头，“我怕娘她会冲动做出一些事情，你替我去劝劝她。”
“好。”
暂时就这么多，她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想来是刚才那碗药起作用了。
“我好困。”叶昙嘟囔着，“你怎么都不困的？”
润玉马上转口道，“为夫也困了，和娘子一起睡个回笼觉吧？”
“哦。”叶昙呆呆地回答着，向里面挪了挪，空了个位置给润玉。
润玉心安理得地睡在叶昙身边，看着她平静的睡颜，温柔地说道，“叶儿，愿你的梦境里也有润玉。”
转眼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魇兽偷偷摸摸地进了药师宫，在阿大的注视下趾高气扬地进了叶昙的院子。
戌一和戌二一看魇兽来了，纷纷围了上去，“公主，是你回来了吗？”
叶昙现身跳下魇兽的背脊，“是我。”
就知道她瞒不过这两只狗鼻子，他们看着她出了门不敢问她去哪里，只能等着她回来再问。
“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回洛湘府。”
戌二开心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我们用不着收拾，公主您看要带什么东西回去，我们现在就准备！”
叶昙无语，“……你真性急。”
“咚咚。”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她转身看着阿大，把他不安的神色守在眼底。叶昙笑着对他说，“你和我一起走。”
在她踏入房间的时候，药仙和酒仙、蛛娘急匆匆地闯进来了。
“少主！”
叶昙停了一瞬，侧着身子问道，“何事？”
酒仙上前几步问道，“少主这两日可是去了洛湘府？”
“是。”她一口承认了。
酒仙痛心疾首地看向她，“少主为何还要回洛湘府？我们才是少主最信赖的人才对。洛湘府的人与少主非亲非故，与少主结交也不知为何所图，少主不应这么相信他们啊！”
叶昙沉默不语。
酒仙再接再厉，“再说了，少主所筹谋之事与洛湘府所求相违，若是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供出少主，那少主岂不是吃了大亏？我等好不容易盼到主公和少主归来，倘使少主出了意外，我等如何面对主公？”
叶昙叹息，她抬脚走向几人，在隔了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要我看来，洛湘府里住的是我爹爹、娘亲和夫君，他们任何一个怎么看都比你们更值得我相信。我和爹爹相识一万六千年，和娘亲相识一万五千年，他们若是想告发我，这一万几千年每一日、每一刻都可以告诉天帝，但是他们没有。相反，他们想尽办法要隐瞒我的存在，甚至明知道我已达境界，硬是不准许我渡劫飞升。要不是五百年前我偷偷溜出蛇山，我还不一定会在数月前飞升天界。”
药仙捋捋胡子，不客气地问道，“水神和风神可能念在这点师徒情谊、母女情分上，对少主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少主别忘了，夜神可是天帝的亲子。即使夜神能为少主立下天道之誓，但难保他不会持着君臣之道，选择背弃少主。”
“润玉啊，”那个傻子可是能够为她殉情的主儿，叶昙反问道，“他背弃了我能得到什么？从他为我发下天道之誓那一刻起，此生他注定了和我纠缠在一起。假如他选择了天帝，最后他不仅会失去我这个唯一的妻子、将来也不能够会有子嗣，还会得到天帝至死的猜忌。他做这些图什么？还不如和我拼一把，反正天帝对他也不见得多好，顺便报个仇也不错。”
几人被她的话震惊了。
蛛娘眼里含着泪水问道，“少主，主公若是知道了您做了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安息和……”
“住嘴！”叶昙喝道，“我侍奉在父亲身侧一万七千年。这一万七千年来，他从未对我说过从前的经历，也未曾教导我要替他报仇雪恨，更不曾提起你们的存在。父亲知道爹爹和娘亲对我好是发自内心，亦知道润玉真心爱我怜我护我，这些事情他看在眼里，他都没有反对，你们凭什么替他反对？！”
“少主，我们称您一声少主，是因为主公。若是少主不能完成主公未竟的事业，请恕我等不能再如此称呼您！”
叶昙嗤笑道，“你们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那只能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了。”
她笑得干脆。
“虽然我被人称为少主，但是我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况且我也不是想要当什么少主，才呆在父亲身边的。若是你们想以此来要挟我，那你们就想错了。没有你们，我照样过了一万八千年。下一个一万八千年，我也能继续过，还会过得比有你们更好！”
蛛娘强笑着说道，“少主，老酒头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叶昙严肃地回答道，“是你们不要误会了我才对。那时我被父亲的忽然仙去冲昏了头脑，才跟着你们来到药师宫。如果你们觉得我只是个摆看的花瓶，或者认为我只要乖乖听你们的话不需要发表意见，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不惮告诉你们，五湖四海的水君，那一个个你们没打过交道的，可都是些厉害角色呢。但比起爹爹，他们更相信我。为什么？因为我比爹爹更有手腕，他们相信在我的带领下，有朝一日水族一定会打败鸟族和狐族，屹立在天界顶峰。
“而你们什么都没有为我做，就想控制我、从我这里捞到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话就放在这儿，你们如果认为我这样人不配、不适合做你们的少主，那我们从此刻起恩断义绝。药费的话，劳你们仔细算好了，洛湘府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只是你们以后看到我，记得绕路走。我可是琼华公主，凭你们的身份还不配和我打招呼。”
叶昙对空气翻了个白眼，甩着马尾辫子就往回走。
“少主……”
“哦对了，如果你们觉得我还不错，想着投靠我的话，就只要记住一条——我不收不听话的人。哪怕这个人再厉害、事情做得再好。只要听话，就算是狗我也会留在身边。”
汪汪——戌一和戌二应景地叫唤了两声。
“你们也看到了。怎么想、怎么决定，是你们的事。明天我娘就会接我回洛湘府，如果在我出药师宫的门之前，我没有看见你们，那我就默认你们是在和我划清界限。”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月亮，意兴阑珊地说道，“今儿个的月亮，好像特别大呢。你们可不要沉醉在月色里，忘记了这个时候应该要睡觉了。”
几人如梦初醒，脚步慌张地退了出去。
戌一赶紧上来拍马屁，“公主，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魄的人！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连魔界的魔女都没有你这么霸气！”
“你们最好不要见到，她们也是。”
没有用的人和不听话的人，这两种人她可以接受前者，但是绝对不可能让后者留在身边。
世上没有所谓的‘没有用的人’，只是他们还在不适合的位置上。只要找到他们最佳的位置，那么他们迟早能够发挥出作用来。
但是不听话的人，他们总有一天会捅出篓子来，与其那个时候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不如早点让他们滚蛋，还能得个清净。
戌二有些犹豫，“公主，但是他们可是天王的旧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呵，旧部。”叶昙不在意地回答，“他们即使是旧部，也只是父亲的旧部，不是我的旧部。如果他们不听话，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把话说开了，让各自做选择。强扭的瓜不甜，再说我也不喜欢吃瓜。”
这个晚上，有的人睡了一个好觉，有的人注定无眠。
……
“扣扣扣。”
叶昙在一阵敲门声中被惊醒。
“叫什么叫！没看见我还在睡觉吗？这么喜欢早起，你信不信我明天把你们扔到卯日星君府上。”
门外顿时没了声响。
叶昙翻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但是瞌睡虫全都被她骂走了，她只能在床上来回打滚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拾掇好自己之后，叶昙打开房门，看见戌一和戌二顶着满头的冷汗站在她面前，眼睛不住地抽搐着。
搞什么玩意儿？有病就去找药仙，一大早吵醒她还不是找骂吗。
拨开这两尊门神之后，叶昙看见了站满了一院子的人。
呃，为首的药仙、酒仙、蛛娘她是认识的。而后面的人——
她好像都在各种地方见过呢。
这个阵势……她不知道药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也选择了沉默。
她做的这些事没几个人知道，只有梦境里出现的这几个人多少猜得到。
爹娘只出现了一会儿，天帝是杀她的元凶，而中间全是润玉，那么很有可能是润玉做的这个梦……
他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梦见了她被杀的情况，还给她陪葬？！就对她这么没有信心吗？
不过，这也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了。
团灭。
所有人都死了。
没有了他们这些祸头，估计天界从此就太平了。
叶昙敲敲魇兽的脑袋把它吵醒，极其严肃地问道，“这个梦是不是润玉的？”
魇兽点点头。它吃了这个梦珠心里一点儿也不舒服，于是把它吐出来了。
还真是润玉的梦境……
虽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但差不多能够反映出润玉的想法。
他认为这场行动她输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接下来的发展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的。
可能不会死那么多人，但是死的人肯定会很多。至少如果她死了，润玉真的会殉情。
这个傻子……该怎么说他？是不是要对她有一点信心？自己没有这么菜，不会把所有人都赔上去？
不行，最好能和他说清楚，不要自己吓自己。
打定主意之后，她笑呵呵地看向了魇兽。
魇兽莫名打了个寒颤。
“吱呀……”门打开了，魇兽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戌二看着它欢快地一路蹦跶，眼尖地看到它身上有一块花纹有点不对劲，刚想叫住它，就被戌一一爪子压住了那蠢蠢欲动的嘴巴。
“管那么多做什么”
“哦哦。”于是它又安心地睡下了。
看来，他们很快就能回洛湘府了呢。
温如小筑。
润玉有好几天没有露面，洛霖派人来问问，才知道润玉病倒了。
岐黄仙官倒是很热心地来看了几次。
“启禀水神神上，夜神殿下是劳累过度，引起了头热。喝完下官配的这几幅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好，没事就好。”
洛霖马上让仙侍去煎药，又把岐黄仙官送出了府门，转身之际看见魇兽悄悄地溜进了门内，眉头皱起旋即又放下了。
魇兽旁若无人地走进了温如小筑，头顶开了房门，小心地走到床边。
见四下无人，叶昙从魇兽身上跳下，忧心地看着床上休息的润玉。
一路走来她听见了仙侍的谈话，说是润玉生病发热了。她本来还有些不相信，毕竟润玉是条龙，龙的身体不是应该很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生病了？直到亲眼看见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才相信润玉是真的病倒了。
怎么回事？看样子他病了有几日了，难道是做了那个梦之后就病倒了吗？因为那个梦太恐怖了？姑且这样认为吧。
叶昙拍拍润玉的脸颊，叫唤他的名字。
“润玉，润玉？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来看你了。”
润玉没有丝毫动静。呼吸没有一点波动，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手指头也很老实地放着。
确定了，不仅病了，还病得不轻，应该不是岐黄仙官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床边的魇兽看着主人，闻到他梦境的味道，脚蹄子跃跃欲试，在他身边反复试探。
看魇兽这样子，叶昙估计润玉是在做梦了，魇兽想吃梦境又怕不好吃，犹豫不敢上前。
借着润玉做梦的这个空档，她正好让润玉看看，她远没有他梦境里那般无用和无能。
决定好了，叶昙布下一个结界将魇兽隔在外面，催动赤睛魔蟒的灵力，神识进入润玉的梦境之中。
转眼间，叶昙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看到了熟悉的牌匾——璇玑宫。这个璇玑宫不是扩建后的璇玑宫，而是之前那个平平无奇的璇玑宫。
润玉怎么梦到了这里？
这样想着，润玉就从七政殿里出来，后面跟着穿着仙侍衣服的……自己？！
她连忙躲到一个角落里，悄悄看着这一切。
只见润玉对身后的自己说，“小昙，我今日要去省经阁还书，你要守好璇玑宫。”
‘叶昙’信心满满地回答，“好，包在我身上了！”
他笑道，“嗯，交给你了。”
这是他们的回忆吧。润玉不想再要那样可怕的梦境，于是梦见了他们最开始相识的那些日子。
之后的事情她熟稔得不能再熟稔。
璇玑宫，省经阁，布星台。
基本上就是在这几个地方来回打转，偶尔去别的地方转悠，但很快就回来了。
整个璇玑宫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静，寂静，宁静。
这样的日子是润玉最习惯，也是最轻松的，所以她叫不醒沉醉在这样的梦境里的润玉。
但现在她必须亲手打碎这个梦境，让他回到现实了。
在润玉又一次出门之后，她溜进了七政殿。
‘自己’看着她的出现，稍微震惊一下之后就恢复了。
“你终于来了。我早就发现这里不对劲，但是我没有办法冲破，所以我一直在等你现身。”
叶昙笑道，“不愧是我。润玉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聪明，哪怕是在他的梦境里，我也还是这么聪明。”
‘自己’微微一笑，“这里交给你了。他现在很不稳定，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又怕他会崩溃，你千万要小心。”
“没问题的。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很快就会结束的。”
没多久，润玉回来了。
“小昙？我带一些糕点回来了，你看看喜不喜欢吃？”
叶昙从容现身。
“殿下回来了。”
润玉一愣，随即恢复了笑脸，“是，你快看看。”
叶昙看向食盒，发现里面都是些极其精致的点心。
点心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这些不是她身为仙侍、润玉还是那个无权无势的夜神能够弄到的——甚至有几款是她成为琼华公主之后，点名向御膳房要求做出来的。
恐怕润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创造出来的梦境里，他和地位低下的自己过着超出一般水准的生活。他是不想委屈了她，却又贪恋着以前那样简单的生活，才会让梦境里的‘叶昙’发现了不对劲。
叶昙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润玉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喜欢吗？”
“好吃。”叶昙回道。
……个屁，一点味道都没有。
润玉压根不喜欢吃什么点心，他很少、几乎没有吃过那些点心，一直都是她津津有味在吃，所以这里的点心看起来很诱人，但实际上简直比水还寡淡。
“那就好。”他走向七政殿，“我还有些公文没有处理，你给我磨墨吧。”
“好。”
磨墨嘛，这个简单得很，她以前也经常做。
但是润玉却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小昙的神色、气质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一直盯着叶昙看。
叶昙随他看，嘴角一直挂着笑容，漫不经心地磨着墨。
其实叶昙自己也没有发现，她比以前变得气定神闲了。不是说她懒散，而是说她已经不需要再操心一些琐事。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替她处理好——这种状态恰恰是她在以前绝对不会出现的。
所以润玉觉得很古怪，他想问但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管这些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平静的日子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吗？就这样下去吧。
他压下疑惑，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可是慢慢地，他的疑惑还是战胜了心里的那个声音。
这一天他抓住叶昙的手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不是小昙，你究竟是谁？”
“我是叶昙，如假包换。”
“你不是，你和我印象里的那个小昙完全不一样！你究竟是谁？”
叶昙看着焦躁的润玉，叹口气说道，“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叶儿，因为只有你会这样叫我的名字。”
“叶……叶儿？”
这个名字从嘴里念出来，润玉忽然一滞。
叶昙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润玉手一松，睁大眼睛看着叶昙。
“叶儿。”
——是他了。
“润玉，你在做梦，这里是你的梦境，不是现实。你得醒来……”吃药了。
话还没有说完，叶昙就被润玉扯进他的怀里。
“不，我不要醒来。我知道这是在做梦，但我不想醒来。叶儿，你陪我在这个梦境里过一辈子吧。”
叶昙拍拍他的背脊安慰道，“好好好，我们不醒来了，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润玉把头紧紧地埋在叶昙的肩窝里，“叶儿，叶儿，你不要离开我。”
叶昙背着润玉的手朝七政殿里送出一缕风，片刻之后另一个‘叶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润玉？”
润玉的身体一僵，他慢慢松开了叶昙，转身看向那个‘叶昙’。
“小昙？”
‘叶昙’点点头，“是我啊，润玉。”
她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容，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叶昙一样径直走了过来。
“你不是在处理公务吗，怎么一下子到院子里来了？我刚刚泡了茶，你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喝喝茶呀。”
润玉迟疑了，他看看单纯的‘叶昙’，又看着从容的叶昙，有些摸不清思绪。
“原来在你的梦境里，我这么温柔体贴啊，”叶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你还是和那个温柔体贴的我过一辈子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润玉拉住了，他解释道，“不是，我不喜欢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不就是我吗？你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我了。再说你把那个我放在梦境里，是没想过我会亲自来吧。你个混蛋，亏我还担心你迟迟不醒是不是生重病了，原来你是醉在了温柔乡里，真是‘梦中自有好叶昙’呐。”
“啊？”润玉百口莫辩，只能弱弱地解释，“不是这样的。”
“算了，殿下在梦里慢慢过日子吧，小人先告退。”
叶昙甩开润玉的手，起了一个势准备离开这个梦境。
润玉冲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强行把这个势打断了，“你先听我说完。”
见叶昙翻了个白眼，他无端放下心来。
“叶儿，是我不对，我做这个梦真的没想过你会来这里。而且你看，我除了你之外再没有梦见过别的人。”
嗯，是这样没错。
“我真的很怕。尤其是犬妖他们传来的消息，我怕你真的会抛弃我们所有的人。”
呃，是真的想过，但是她绝对不会说的。
“上次我做了个梦，可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的心很痛，是那种痛不欲生的痛。”
叶昙回答道，“是个很……的梦。就连魇兽吃了，都难受得想吐出来的那种梦。”
他小心地问道，“你看到了？”
“是魇兽自己吐出来的，又不是我想知道你做了什么梦。”
润玉笑道，“看来做那样的梦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叶儿看到了会来找我。”
叶昙沉默了。
“润玉，”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彩，“我不想被你说，一直以来是我一意孤行，从来没有给过你机会。在这里我们说的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所以我现在直接了当问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举事？”
叶昙其实想的很明白，如果她失败了，天帝绝对容不下她，她迟早得死，但是她没想到润玉会跟着她殉情。她以为润玉就是抱着悔恨和痛苦度过余生，还因为天道之誓不能喜欢别人，结果是孤独终老。
实话说，润玉跟着殉情这一举动深深打动了她，所以她冲着这一份情义，也愿意和润玉好好的聊一聊。不管这样问的结果会是什么，她都不想擅自为他做决定。之后哪怕润玉倒戈站在天帝那一边和她为敌，至少她心中不会再有遗憾，因为她知道润玉心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看，她多么公平，既残酷又公平。
我告诉了你我的选择，轮到你告诉我你的选择了。既然做出选择，那就不要后悔。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后悔也没有用。哪怕是哭也要继续走下去，哪怕是亲手杀死自己最爱之人，也绝对不能后悔。
她这番话的含义，润玉已经充分明白了。
想和她在一起，就必须和她一起举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哪怕是中立观望，也算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非黑即白。
这就是她的做事风格。
叶昙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你的生父重要。我也不想拿这个和你来赌，但是我是真的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且只有这一次。一旦我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我就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你要是选择我，你还是我的好夫君，我依旧是你的好娘子。药仙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我就扔了他们，你不必担心他们会给你使绊子。若是你能说动爹娘，或者是爹娘自己想通了，我就搬回洛湘府，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商议这件事。今后若是失败了，大家最多就像你梦里那样，一起死掉。
“当然，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我也可以理解。那么我们以后见面，就当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天道之誓、应龙逆鳞啊，我都可以还给你。至于婚约，反正我们都已经拜堂成亲了，你也不算吃亏。嗯，可能还是有点亏，毕竟你以后不能再喜欢别人了。但是也没有关系，你照样可以不喜欢别人还和别人在一起的……”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润玉实在听不下去将她强行抱在了怀里，“叶儿，你可知这些话字字都在诛我的心？”
伤心吗，痛吗？
别忘了，伤害从来都是相互的。
她虽然看着很平静的样子，其实心里也很不舒服，但是没办法。万一润玉真的这么想，她至少已经做好了心理防线，真正发生的时候不会被打击得毫无尊严。
“其实你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继续留在这个你创造的梦境里。在这里，我们还是最开始这种简单的关系。其实也挺不错的，我这几天重温了一遍，倒也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意醒来了。”
叶昙挣脱出润玉的怀抱，定定地看着他。
“但是我必须醒来，这样才能去面对现实。可你还有这个选择，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站在我这边，我宁愿你留在梦里再也不要出来，至少我们不会是兵戎相见的敌人。”
润玉转头看向依旧温柔微笑着的‘叶昙’，坚决地闭上了眼睛。
“这里很好，是我度过的非常开心的一段时光。”
叶昙笑着抚摸了润玉的脸颊，“好。”
手上起的势已完成，她迅速抽离这个梦境。
神识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她感觉一阵晕眩，忍不住闭上眼睛甩甩头想要减轻不适感。看来还是不能长时间使用那个灵力，对身体刺激太大了。
一双温热的大手按住她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捏着，片刻后将她带进柔软的被团里。
“梦境虽然很好，但那些都是假的。我爱的人，她会心疼我受伤、会为我舍弃自由、会处处为我考虑、会让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我不想，也不愿放弃那个真实的她。她要做什么，我陪着就是，不就是一起死吗？我们不能同生，共死也是可以的。”
叶昙闭着眼睛，眼角落下了泪水。
看来，是她赌赢了。
心里一放松，面对润玉亲昵的安抚，叶昙迅速败下阵来。
她窝在润玉的怀里，盖着温热的被子，在他轻柔地抚摸中很快起了睡意。想起润玉还在生病，她坚持最后一丝神志提醒他要记得吃药。
润玉笑着答应了。
他得的是心病，寻常药汤哪里能够治好，不过是些安心宁神的作用罢了。现在心药就在他的怀里，他根本不用喝那些东西了。
“叶儿……”
润玉将叶昙紧紧抱住，在她的额心落下一个坚定的吻。
“对我来说，你才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人，润玉已别无所求，你可千万不要再扔下我了。”
等到叶昙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床头站了个人，仿佛是她娘亲。
“娘？”
临秀听到叶昙的声音，欣喜地转身看着她，“小昙，你醒了。”
叶昙揉揉眼睛，发现她就睡在她自己的床上。奇怪，她不是在润玉的床上睡着了吗，怎么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
“润玉说他病了，怕会把过病气给你，就让我把你带回来了。”
“这样啊。”她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娘，眼里积蓄起泪水，伸出手向她要抱，“娘~”
临秀哪里受得了她这样子，赶紧坐到她床边把她拥紧了。
“是不是药师宫那些混蛋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马上就去教训那些家伙。”
叶昙摇摇头，“他们没有欺负我，是我想娘亲了。”
临秀心疼万分，忍住心里的酸涩开口说道，“娘也很想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娘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但是娘怕你不愿意再见娘，娘一直忍着没去药师宫。”
“我怎么不见娘呢……”她的话顿在嘴里，好像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就是在和洛湘府划清界限，顺带着连娘亲也被搁在外面了。于是叶昙解释道，“我一直都想见娘。药师宫一点也不好，没有一个人来看我，我只能和戌一戌二说会儿话。”
临秀立刻想象着叶昙被挟持在药师宫，整日孤单一人，吃不好睡不暖，连个说话的贴己人都没有，气不打一处来。
“你放心，娘现在就去端了药师宫，管他什么药仙不药仙的，娘替你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叶昙赶紧拉住她，“娘，先不要这么冲动。好歹那里是药师宫，整日去看病的人不知何几。你要是砸了药师宫，那些看病的人怎么办？”
“好吧，”临秀犹豫着，“今天……先放过他们，以后找个机会娘再给你出气。”
“嗯嗯！”
然后临秀从桌子上端了一碗药过来，“润玉说你身体还没恢复，灵力一时流转不过来才会睡这么久。娘给你熬了一碗药，你喝了身子就好了。”
看着这碗不知放了什么药材的药汤，叶昙准备先避避再说。
“娘，你熬这药肯定花了很多工夫，我看还挺烫的，等放凉了再喝吧。”
临秀见她脸上止不住的抗拒，只得放在一边，“你说的，放凉了再喝。不许骗娘，知道吗？”
“呵呵呵，好。”
“娘不在你身边照顾你，你看你都瘦了。”
她抚上叶昙的脸颊，轻轻一捏，发现竟然没有软肉能够捏起来。
“不行，娘给你准备些吃的补一补。你上次受伤一直没好，千万不能留下病根。”
叶昙刚想回答，只听门外的仙侍敲响了房门，“启禀神上，天罡府的人已等候神上多时。”
“知道了，让他们去我的书房等我。”临秀转脸对叶昙温柔地说，“娘去去就回。你要记住，娘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你今后再也不能独自离开了。”
叶昙赶紧点头，临秀满意地出去了。
奇怪，娘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还在这个时候召天罡府的人来了？
旋即房门被人推开了，来的人是润玉。
他一进门来就说，“刚才神上嘱咐我，一定要亲眼看着娘子把药喝完。”
叶昙简直无语了。
看来娘不仅不相信她，还找了个人来监视她。这到底是什么补药啊，这么猛的话她可搞不定。
叶昙转身又埋进被子里，盖住了头，“我睡着了，你替我喝吧。”
“娘子这是在为难为夫。”
他说话的语气和寻常没有什么不同，根本听不出半点虚弱……真是可恶的血统！都是一万八千岁，凭什么润玉生病了睡一觉就好了，她还得喝这种那种药，不喝还不行？差点要气死。
润玉看着叶昙小孩子赌气似的不理他，好笑地把她从被子挖了出来。
“娘子不能辜负了神上的一片心意，不然神上又弄来一碗更苦的药，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娘子。”
“不想喝！”叶昙偏头，躲过了润玉手里的汤药，坚持着说，“我没生病，干嘛喝药？”
但是润玉坚持把药送到她嘴边。
叶昙忽然来了主意改口道，“你也生病了，你也要喝药！别和我说什么你没生病，我可亲眼看见你躺在那儿了。”
这番无赖的话让润玉哑口无言。
他本来想说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但是叶昙亮晶晶地看着他，期待拉他下水也一同喝下这碗药，心软之下竟也同意了。
“好。”
叶昙错愕地看着他。
但见润玉从容地说道，“娘子说的，为夫喝了，娘子也会喝。”他向嘴里送了一口药汤。
诶诶，你为什么这么干脆的喝了一口？这不就显得她无理取闹了吗？
“轮到娘子了。”
半碗药就摆在叶昙的眼前，她现在骑虎难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喝就喝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都敢喝了，我还怕了不成。”
她心一狠，就着润玉的手喝完了这半碗药。
“苦……”
叶昙皱着小脸，舌头发麻，满嘴都是苦味，然后润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糖塞进了她嘴里。
“娘一定是生气了，才会给我弄了一碗这么苦的药。”
润玉点点头，“估计是这样。”
叶昙瞪了他一眼，“你向着谁呢？”
“自然是谁有理向着谁。”润玉一脸无辜，“这不是娘子教为夫的吗？”
她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娘子一言不发就离家出走，神上担心万分又不敢去药师宫要人，只能借着这点药汤出出气了。”
叶昙马上萎靡下来，满脸写着不开心，需要人来哄。
润玉靠在她身后环抱住她，握住她的双手说道，“风神神上好哄，但水神神上就不一定了。娘子可想到了对策？”
……
师父她根本说不动好吗，总不能师父把天帝拱上位，她这个‘女儿’转眼就想着把人家拉下马吧？要是事败了，他还要看着自己赴死呢，想想都左右为难。
秉着不能自己一个人想秃头的原则，她推推润玉说道，“你有什么好办法没？”
“娘子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叶昙气得抓着他的手指向手背掰，“这样算是了吗？”
“嘶！”润玉立刻求饶，“是是是，娘子饶命。”
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还要她给说法来了。
“其实娘子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润玉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当初娘子是怎样劝服神上清君侧的，如今可以继续拿来用。”
当初她是怎么和师父说的？不就是鸟族风头太盛，将天界诸仙得罪个遍，还藐视水族、夺走太湖、分走水权，让天帝没有声望之类的。
她心里想着事情，手上倒不客气地玩着润玉的手指。嗯，手指修长，指结圆润，手掌苍劲，是双好手……这龙连手都长得如此优秀真是让花气死。
叶昙嫉恨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惹来润玉惊异的侧目。
发泄完了她继续平静地回答，“……你想说现在废后和鸟族被我们打下来，你父帝下一步要对洛湘府动手了？”
“娘子应该知道的。戌一他们和娘子说过了吧，这洛湘府自从岳……天王出现之后，平白多了无数暗探。这些暗探为谁而来，娘子也猜得到。只怕药师宫左右也布满了暗探，时刻准备向父帝传送消息。”
她点点头，“我听送饭的蛛娘说，药师宫有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找药仙。我觉得药仙没时间来找我，很大原因是因为找他的人多了起来。就是不知道哪些人是来找他看病，哪些是找他打探消息的。”
但是应该和她有关。
在外人看来，失踪已久、甚至可能已经仙逝的天王忽然出现在了天界，还是为了救看起来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琼华公主，最后牺牲了自己才救回了她的命……随便一个原因出现，都足够引人好奇了。
“难办呐，夫君。”叶昙背靠在润玉的怀里，“我们现在该解决‘琼华公主和仁德天王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得寻个说法堵住这些好事人的嘴才行。”
难得叶昙主动示弱，润玉非常适用她这样依赖自己，这就意味着她全身心相信他了。
“夫君会帮你想办法的，”他头抵着叶昙的侧发安慰道，“只要你不再去药师宫了。”
叶昙一个激灵，“我还是要去药师宫一趟的。”润玉本欲急切地问她为什么，却听她说，“不然你们怎么把我接回来？”
——虚惊一场。
“……娘子，为夫迟早会被你吓死。”
叶昙自知理亏地吐吐舌头，拍着润玉的手安抚道，“你自己选的媳妇儿，当然自己要多担待点了。”
这话怎么看都不算是安慰吧……
“为夫，”润玉犹豫着，“会尽力的。”
扑哧，哈哈哈。
叶昙笑完之后，想起了一件事，“我娘她今天召了天罡府的人，这事你知道吗？”
片刻之后润玉回答，“娘子刚才告诉我了。”
“啧，说正事儿呢，”叶昙不同意地碰碰润玉的头，“我怕娘她会冲动做出一些事情，你替我去劝劝她。”
“好。”
暂时就这么多，她觉得有些昏昏欲睡，想来是刚才那碗药起作用了。
“我好困。”叶昙嘟囔着，“你怎么都不困的？”
润玉马上转口道，“为夫也困了，和娘子一起睡个回笼觉吧？”
“哦。”叶昙呆呆地回答着，向里面挪了挪，空了个位置给润玉。
润玉心安理得地睡在叶昙身边，看着她平静的睡颜，温柔地说道，“叶儿，愿你的梦境里也有润玉。”
转眼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魇兽偷偷摸摸地进了药师宫，在阿大的注视下趾高气扬地进了叶昙的院子。
戌一和戌二一看魇兽来了，纷纷围了上去，“公主，是你回来了吗？”
叶昙现身跳下魇兽的背脊，“是我。”
就知道她瞒不过这两只狗鼻子，他们看着她出了门不敢问她去哪里，只能等着她回来再问。
“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回洛湘府。”
戌二开心得合不拢嘴，“太好了，我们用不着收拾，公主您看要带什么东西回去，我们现在就准备！”
叶昙无语，“……你真性急。”
“咚咚。”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她转身看着阿大，把他不安的神色守在眼底。叶昙笑着对他说，“你和我一起走。”
在她踏入房间的时候，药仙和酒仙、蛛娘急匆匆地闯进来了。
“少主！”
叶昙停了一瞬，侧着身子问道，“何事？”
酒仙上前几步问道，“少主这两日可是去了洛湘府？”
“是。”她一口承认了。
酒仙痛心疾首地看向她，“少主为何还要回洛湘府？我们才是少主最信赖的人才对。洛湘府的人与少主非亲非故，与少主结交也不知为何所图，少主不应这么相信他们啊！”
叶昙沉默不语。
酒仙再接再厉，“再说了，少主所筹谋之事与洛湘府所求相违，若是他们为了保全自己供出少主，那少主岂不是吃了大亏？我等好不容易盼到主公和少主归来，倘使少主出了意外，我等如何面对主公？”
叶昙叹息，她抬脚走向几人，在隔了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要我看来，洛湘府里住的是我爹爹、娘亲和夫君，他们任何一个怎么看都比你们更值得我相信。我和爹爹相识一万六千年，和娘亲相识一万五千年，他们若是想告发我，这一万几千年每一日、每一刻都可以告诉天帝，但是他们没有。相反，他们想尽办法要隐瞒我的存在，甚至明知道我已达境界，硬是不准许我渡劫飞升。要不是五百年前我偷偷溜出蛇山，我还不一定会在数月前飞升天界。”
药仙捋捋胡子，不客气地问道，“水神和风神可能念在这点师徒情谊、母女情分上，对少主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少主别忘了，夜神可是天帝的亲子。即使夜神能为少主立下天道之誓，但难保他不会持着君臣之道，选择背弃少主。”
“润玉啊，”那个傻子可是能够为她殉情的主儿，叶昙反问道，“他背弃了我能得到什么？从他为我发下天道之誓那一刻起，此生他注定了和我纠缠在一起。假如他选择了天帝，最后他不仅会失去我这个唯一的妻子、将来也不能够会有子嗣，还会得到天帝至死的猜忌。他做这些图什么？还不如和我拼一把，反正天帝对他也不见得多好，顺便报个仇也不错。”
几人被她的话震惊了。
蛛娘眼里含着泪水问道，“少主，主公若是知道了您做了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够安息和……”
“住嘴！”叶昙喝道，“我侍奉在父亲身侧一万七千年。这一万七千年来，他从未对我说过从前的经历，也未曾教导我要替他报仇雪恨，更不曾提起你们的存在。父亲知道爹爹和娘亲对我好是发自内心，亦知道润玉真心爱我怜我护我，这些事情他看在眼里，他都没有反对，你们凭什么替他反对？！”
“少主，我们称您一声少主，是因为主公。若是少主不能完成主公未竟的事业，请恕我等不能再如此称呼您！”
叶昙嗤笑道，“你们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那只能一刀两断、分道扬镳了。”
她笑得干脆。
“虽然我被人称为少主，但是我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况且我也不是想要当什么少主，才呆在父亲身边的。若是你们想以此来要挟我，那你们就想错了。没有你们，我照样过了一万八千年。下一个一万八千年，我也能继续过，还会过得比有你们更好！”
蛛娘强笑着说道，“少主，老酒头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叶昙严肃地回答道，“是你们不要误会了我才对。那时我被父亲的忽然仙去冲昏了头脑，才跟着你们来到药师宫。如果你们觉得我只是个摆看的花瓶，或者认为我只要乖乖听你们的话不需要发表意见，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不惮告诉你们，五湖四海的水君，那一个个你们没打过交道的，可都是些厉害角色呢。但比起爹爹，他们更相信我。为什么？因为我比爹爹更有手腕，他们相信在我的带领下，有朝一日水族一定会打败鸟族和狐族，屹立在天界顶峰。
“而你们什么都没有为我做，就想控制我、从我这里捞到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话就放在这儿，你们如果认为我这样人不配、不适合做你们的少主，那我们从此刻起恩断义绝。药费的话，劳你们仔细算好了，洛湘府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只是你们以后看到我，记得绕路走。我可是琼华公主，凭你们的身份还不配和我打招呼。”
叶昙对空气翻了个白眼，甩着马尾辫子就往回走。
“少主……”
“哦对了，如果你们觉得我还不错，想着投靠我的话，就只要记住一条——我不收不听话的人。哪怕这个人再厉害、事情做得再好。只要听话，就算是狗我也会留在身边。”
汪汪——戌一和戌二应景地叫唤了两声。
“你们也看到了。怎么想、怎么决定，是你们的事。明天我娘就会接我回洛湘府，如果在我出药师宫的门之前，我没有看见你们，那我就默认你们是在和我划清界限。”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月亮，意兴阑珊地说道，“今儿个的月亮，好像特别大呢。你们可不要沉醉在月色里，忘记了这个时候应该要睡觉了。”
几人如梦初醒，脚步慌张地退了出去。
戌一赶紧上来拍马屁，“公主，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魄的人！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连魔界的魔女都没有你这么霸气！”
“你们最好不要见到，她们也是。”
没有用的人和不听话的人，这两种人她可以接受前者，但是绝对不可能让后者留在身边。
世上没有所谓的‘没有用的人’，只是他们还在不适合的位置上。只要找到他们最佳的位置，那么他们迟早能够发挥出作用来。
但是不听话的人，他们总有一天会捅出篓子来，与其那个时候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不如早点让他们滚蛋，还能得个清净。
戌二有些犹豫，“公主，但是他们可是天王的旧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呵，旧部。”叶昙不在意地回答，“他们即使是旧部，也只是父亲的旧部，不是我的旧部。如果他们不听话，我留着也没用，还不如把话说开了，让各自做选择。强扭的瓜不甜，再说我也不喜欢吃瓜。”
这个晚上，有的人睡了一个好觉，有的人注定无眠。
……
“扣扣扣。”
叶昙在一阵敲门声中被惊醒。
“叫什么叫！没看见我还在睡觉吗？这么喜欢早起，你信不信我明天把你们扔到卯日星君府上。”
门外顿时没了声响。
叶昙翻个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但是瞌睡虫全都被她骂走了，她只能在床上来回打滚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拾掇好自己之后，叶昙打开房门，看见戌一和戌二顶着满头的冷汗站在她面前，眼睛不住地抽搐着。
搞什么玩意儿？有病就去找药仙，一大早吵醒她还不是找骂吗。
拨开这两尊门神之后，叶昙看见了站满了一院子的人。
呃，为首的药仙、酒仙、蛛娘她是认识的。而后面的人——
她好像都在各种地方见过呢。
这个阵势……她不知道药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也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