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救治旭凤、栖梧之秘
被叶昙不客气怼了几句，明白自己正处于让她生气的边缘，修魄只得安安分分地为她研墨。
这墨还没研上几圈，他忽然开口问道，“主人，那个被我捅了个对穿的鸿晖，在天牢里关了这么多天，您预备如何处理他？”
鸿晖？
听他提起这个人，叶昙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好的，怎么说起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偷跑去揍他一顿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这样。”
她反问道，“天地良心？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良心。哦我明白了，你说没有偷跑着去，意思是正大光明去的，对吧？”
修魄一哂，“主人真会举一反三。”
“别贫嘴，有话就说。”
他继续说道，“主人是不知道，这几天那个武德星君天天找上门来，说是要见主人一面，但每次都被我挡了回去。依我看，他今日还不会罢休，主人是不是要召见他？”
“你怎么看？”
“我看，那个鸿晖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主人也不好向天帝交差，不如就让武德星君打打亲情牌，让他去劝鸿晖自首得了。”
叶昙点点头说道，“这个提议不错，等他来了你就让他直接到这里找我。记住，说话要有分寸，不要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的。听说武德星君就这一个侄儿，吓着他就不好了。”
修魄了然一笑，“我明白。”
她们刚说完，禹严和曲灵就从外面回来了。
“神上，我等送走了代族长。他看上去平静得很，一点都没有他说的那样担心。”
叶昙眉毛一挑，“和他无关的事，他这么担心做什么？不过在人前做个样子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可是，火神殿下不是鸟族最大的依靠吗？他受了伤，代族长就是看在鸟族全族的份上，也该当出份力吧。”
“这你可说错了，这位代族长和旭凤并没有任何实际关系。”她含笑着看向曲灵，“甚至对于他来说，旭凤是个难以逾越的障碍，最好不要存在。因为有旭凤一日，他便一日地位不稳。现在他就已经指挥不动鸟族的人了，倘使以后真当上族长，恐怕处境和现在也并无二致。换成你，你会怎么想？”
曲灵一僵，“我就说嘛，他看着一点也不担心。”
“但是他一定很矛盾。因为你那句话没错，旭凤的确是鸟族最大的依仗。没了旭凤，凋零的可是鸟族整族，他便是能够当上族长又能怎样？天界可不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套，到那一日鸟族只怕连个子儿不会剩下。所以他今日才会来找我，就是想借着我展示给鸟族的人看，他对旭凤还是有一点情意的，是我叶昙救不了旭凤而已，如此他在鸟族还保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被人诟病不念同族之情。”
“鸟族内部就这么……复杂吗？”
叶昙一叹息，“不止是鸟族，天界也是这么勾心斗角。这些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哪有不为自己利益考虑的？你们初涉朝政，连门槛都没摸着呢。他们一群人还只是在门口闹闹哄哄，你们就招架不住了，今后遇着更大的场面又如何控制得住？”
二人对视一眼，鞠躬谢罪道，“我等失职，请神上责罚。”
“失职不至于，慢慢学吧。你们记住：遇事不要怕，能放狠话就放狠话，能搬天规就搬天规，实在不行……”她轻笑道，“直接开打。反正最后也是由我来给你们开脱，打着一个是一个。这个慎行司，不是让你们来憋屈受气的。”
“是！”
见修魄懒洋洋地磨着墨，叶昙手上的狼毫笔沾了点墨说道，“要是觉得打不过，就叫修魄一起去，他最喜欢打架了，只要……”
他立刻兴致冲冲地抢过话回道，“我会注意分寸，点到为止不会杀了他们的！”
“嗯，就是这样。”
有了她的话，几人便吃下了定心丸。
这个时候，唐凡搬着一叠书册进来了。
曲灵帮他分担了一些负重，她看着封面上写着的《天界礼法》好奇的问道，“这书你打哪儿弄来的？”
唐凡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我刚才去省经阁把《天界总则》还了，然后阁主主动拿了这些书给我，说我们一定用得着，要我们和神上一起翻阅。”
天界礼法？
叶昙当做没听见，接着写鸿晖的陈书。
他们三个倒是对这些书很有兴趣，每个人都拿了几本书翻看。
曲灵翻了几页便问道，“阁主特意借给你的，他这么好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像是准备了许久，就等着我露面好给我。”
唐凡话题一转说道，“不过，我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狐族那几个人，听他们的话好像想在省经阁任值。”
“哪几个？”
“就你们见过的白曦，她大哥白衡，还有一个不怎么说话的，我记得他是叫白潇？”
“后来呢，阁主选了谁？”
他回忆道，“阁主看了白曦和白衡，念念说什么他们两个都不是……”
唐凡看了一眼叶昙，结结巴巴地说道，“……的对手，然后听到白潇的名字顿时眼睛发亮，兴奋地指名要留下白潇。”
曲灵和禹严：？？？牛头不对马嘴，这话怎么接上来的？
倒是叶昙明白了唐凡未说出口的话，啧啧，阁主说的还不就是她自己吗？
那白曦和白衡都拼不过她，就（被修魄控制的）白潇有胆子敢在九霄云殿上攻击她，这事肯定传到了阁主的耳朵里，所以他才选了白潇。
阁主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了她？但是他如意算盘打错了，不管有没有修魄，白潇也是绝不可能拦住她的。
“好了，”叶昙看着他们说道，“你们学些礼数也不错。要用心看，今后可别丢了我的脸。”
“是！”
唐凡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然后一脸黑线地放下了。
曲灵眼疾手快抢了过去，翻到他刚才看到的那一页，嘟囔着念道，“又不是什么禁例，怎么才看一眼就放下了？”
她自顾自地大声念道，“天界婚嫁礼法其一：男女婚嫁，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二：女仙成婚之前，需得查验贞洁、验明正身……”
然后她也尴尬地放下了。
在一片沉默之中，叶昙放下手中的笔，古怪地看向盯着她的堂下几人，“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对我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呵，没有，我们怎么会担心这个……”
才怪！担心得要死好不好！！
他们那天是听到了神上和夜神的公开谈话，但是神上能脱口而出“未来夫君”这种话，而夜神那种毫不保留、甚至全力支持她的样子，任谁都免不了多想好嘛。
好歹没有神上，就没有今日的夜神。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夜神，现在他就能顶上天帝嫡长子的名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神上吗。要说他没有使什么美男计，诱得神上对他推心置腹，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说不定夜神就是因为向神上自荐枕席，才得来今日的一切。
真是细思极恐。
怎么办？神上到时候能避过这一劫吗？
*
天牢。
武德星君跟在叶昙身后，点头哈腰地说道，“小仙感谢神上，允小仙见那逆侄一面。”
“星君，您要听我一句话，”叶昙冷淡地回道，“您若是不希望他再受皮肉之苦，就劝他早些供认才是。不然要是陛下发起火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呢。”
“神上所言极是，小仙一定让他一五一十把真相说出来。”
师爷带着他们去了关押鸿晖的牢房，看着浑身血污的侄儿，武德星君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听伯父的劝呢？！现在好了，变成这样你开心了？”
鸿晖挣扎着挣开乌青的眼睛，看着武德星君的脸，忽然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伯父、伯父，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快救我出去！”
“你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要我怎么能救你……”
叶昙转身离去，让这俩伯侄安心说话。
修魄边走边回头盯着他们问道，“主人，你这么放心让他们单独相处？要是那个武德星君趁着没人看管，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鸿晖怎么办？”
“这样最好。如此我就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武德星君身上，陈书天帝说鸿晖是他派来袭击我，也是他杀的人灭的口。咱们一了百了，还能抓个现成。”
“就怕不能如主人的意呢。”
她回道，“我猜他不会。听小道消息，他当时只是听信鸿晖一句话，就能亲自上门向太巳府提亲，足以证明他对这个侄子有多宠爱。现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撬开鸿晖的嘴，逼他说出真相，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主人英明。”
他还是更喜欢主人成竹在胸的模样，方才在慎行司里她听到曲灵说的什么“查验贞洁、验明正身”之后，狼毫毛笔停在纸上印出好大一个墨点，以为他没有看到是吗？
主人会这样反应，说不定是因为她真的和夜神发生过什么。
可他又打不过夜神，不然的话直接杀了他，主人就不用再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唉，除了入魔，还有什么方法能够短时间提升修为呢？
没多久，武德星君就出来了。
他擦着眼泪，抽噎着对叶昙说道，“法神殿下，那逆侄适才对小仙说，自从他被小仙赶回家之后，就一直呆在家中修炼，从没有出过家门。虽然他托数位朋友帮忙打探太巳……殿下的消息，但是他本人却是一步都没有迈出家门的，而今他自己也很困惑，为什么会在牢狱里受刑罚。”
“你和他提了，他在九霄云殿里的英、勇、事、迹吗？”
“这个、小仙也说过，”武德星君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但是他说他当时脑子里一片模糊，好似一直被人操控似的，身不由已地做了许多错事。”
叶昙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为什么我得到的证词，没一句和你说的对得上呢？”
他诧异地重申道，“殿下，小仙可没半点隐瞒啊！”
“那好，我让你看看他是怎么和我说的。”
叶昙随即独自去见了鸿晖，武德星君在转角处小心地隐藏身形，听着他们的对话。
果然没了旁人在，鸿晖恢复成叶昙熟悉的模样。
“你来了，”他吐出一口残血说道，“我等你的回复等了这么久，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走？”
叶昙没有回答，俯视着狼狈不堪的鸿晖，她忽然轻蔑地笑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开这里，你有什么值得我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挣扎着移动身体爬向叶昙的位置，想要抓住她的裙角。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们就一定弄到手。”
她后退几步远离鸿晖，侧身回道，“我想要你不再纠缠我。我说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希望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叶昙便离开了这里。
“你等等，等等！”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武德星君躲闪着视线不敢看向叶昙。
“法神殿下，这……”
“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没有骗你吧。”
“怎么会这样？他对着殿下，和对着小仙完全是两个人的语气。殿下听小仙一言，他以前真不是这个样子的。”
叶昙挥挥衣袖说道，“也许他是真的被魔性控制了，才会和从前判若两人。不过他应该还有得救，至少对着星君你，他还是正常人的样子。”
“是是是，应当是这样。”
“这样吧，我给星君出个主意。星君没事的时候不妨多来天牢走动、和他多说话，说不定他被星君的爱护之心感动，自此迷途知返、痛改前非，这般便能脱离魔道了。”
武德星君不住地点头赞同道，“感谢法神殿下，小仙全听殿下的安排。”
“只是，”她话锋一转说道，“听星君所说，鸿晖嘱托了数位朋友打探本殿的消息。说不定就是他其中一位与魔界密！切！相！关！的朋友，得知了这个消息才制造了那场闹剧。”
她满意地看着脸色顿时苍白的武德星君，神神在在地提示。
“想要鸿晖平安无事，就要先把这位朋友找出来才是。”
“小仙明白了，”武德星君坚定地回复道，“小仙这就回去清查他的人情网，务必查出魔界奸细的行踪。”
“有劳星君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鸿晖是清白的，更没有说天界有魔界奸细，一切都是武德星君自说自话，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啊。
*
天牢外，武德星君向叶昙告退之后，便风风火火地走了，看样子他准备大干一场了。
修魄双手抱在胸口敬佩地说道，“还是主人有办法，几句话就把这个大麻烦顺手扔给他们了。”
“既然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费这个心，有人自告奋勇担了这个任务，我简直求之不得。”
她呼出一口气，便想回慎行司改了鸿晖的陈书，还没走上几步却被人叫住了。
“叶儿！”“法神殿下留步！”
叶昙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润玉和岐黄仙官一起急哄哄地往她这里走来。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润玉不是该回璇玑宫吗，他为何会来这里？
岐黄仙官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我等终于找着殿下了。”
“你们找我？”
润玉答道，“我送旭凤回栖梧宫，在回璇玑宫的路上碰见岐黄仙官，他说他对旭凤的内伤束手无策，请求我和他一道来找你。”
“哦，”叶昙平静地回答道，“这可如何是好，连岐黄仙官都无能为力的伤情，我又如何能够医治呢？再说，鸟族不是有很多能人吗，随便叫来几个难道不比我有用？”
“殿下此言差矣。”
岐黄仙官恢复气息说着，“小仙才疏学浅无力医治火神殿下内伤，药仙仙上轻易不出药师宫为人治病。鸟族听闻火神的伤势拖了许久，已派来许多火系宗师前来查探，但是他们的灵力甚至无法进入火神殿下的灵台，更别说为殿下梳理灵力了。”
所以说，为什么来找她呢？
叶昙疑惑地看向润玉，润玉提醒道，“雷劫之力。”
哦，是说她那日用雷劫扰乱了旭凤的灵力，但是一直没有把雷劫取出来，导致旭凤受伤到现在都没有痊愈。
思及那天的事，叶昙冷漠地转过了头。
“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与我有何干系，难不成还要我现在去救他？请恕我做不到。”
岐黄仙官还想努力一把，他上前试图再劝上一劝。
“法神殿下，小仙知道那日是火神殿下有错在先，可他到底是夜神殿下的弟弟，将来几位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请殿下看在这层关系上帮忙一二，不要伤了两家和气。”
叶昙简直要气笑，“和气，你和我说和气？废后要是念及什么两家和气，当初就不会用琉璃净火重伤我了。彼时我躺在床榻上日夜煎熬、危在旦夕，你可是亲眼所见。如今旭凤只是受了些不大碍事的伤而已，等到他快要死了，你再让我救他吧！”
说完她准备绕开二人离开，润玉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摇着头说道，“叶儿，帐不是你这样算的。废后是废后，旭凤是……旭凤啊。”
他的意思是今后他们还有用得着旭凤的地方，最好不要现在就撕破了脸皮，先救了他这条小命再说。
刹那间，一根圆棍横在了叶昙和润玉之间，硬生生将他们隔开。
“夜神殿下，您应当听清楚主人的话了。圣人都会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您就不要强迫主人去做那些，圣人都做不来的事情了。”
修魄煽风点火地说道，“况且火神是你的亲弟，又不是主人的弟弟。他要真的死了，也只是死了一个和主人不相关的人，对主人有什么影响呢？”
润玉还想和修魄辩上几句，但是他听到赶到这里来的零乱脚步声，便忽视修魄看好戏的眼神，转而大声说道，“叶儿，算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去栖梧宫看旭凤一眼，说不定你真的能够帮上忙。旭凤不是废后那般忘恩负义的人，他日一定会报答你这份恩情的！”
他这声情并茂的话，让叶昙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一句‘你吃错了药吧’在她嘴里盘旋，可在余光看到那一大群走过来的人之后，她忽然面露难色、挣扎万分，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推开了横隔在二人之间的圆棍，口服心不服地说道，“行，我就听你这一次。事先说明，不要寄希望于我一定能治好他的内伤，我是闲着没事做去看看他而已。”
润玉展颜而笑，“好好好。只要你愿意去，你想怎么说都依你。”
匆忙赶来的燎原君等人听到了他们的话，躬身行礼道，“有劳法神殿下移步栖梧宫。”
“走吧。”
叶昙没好气地说着，率先离开了天牢的门口。
*
栖梧宫。
穗禾和杜佳、杜宏在此等了一段时间。与在门口火急火燎的了听、飞絮不一样，他们显得更镇静一些。毕竟大家早有各自的打算，并不是很关心旭凤的伤势如何。
“穗禾公主，我们的人去了药师宫，怎么他们还没带人过来？燎原君说是去找法神，现在却不见人影，真是急死我们了。”
她努力冷静地回答道，“他们都出去了，就一定会带人回来。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且安心等着吧。”
“我们怎么安心得下来？！殿下自从被法神打伤之后，内伤就一直不见好。我们劝了好几次，药也都吃了却根本没有好转。”
杜佳坐在穗禾的对面，看着穗禾被了听、飞絮缠着问还不能发脾气，不禁低头以掩盖笑意。
哼，火神真是个莽夫，也不看看对手是谁、自己多少斤两就大打出手，现在吃了大亏真是活该！照她说，少主最好不要来，等火神死透了才姗姗现身，气死这些人得了。
可是上天没有听到她的心声，门口的仙侍已经闯了进来，并通报法神到来的消息。
穗禾终于放下了心，再多一会儿只怕她就憋不住要笑出来了。
几人随即起身到门口迎接叶昙。
“参见夜神殿下、法神殿下。”
叶昙看着聚在大厅中的几人，随口说了句“大家都在啊”，便挥挥手对了听、飞絮说道，“带我去见火神。”
二人急忙接话，“法神殿下、岐黄仙官这边请！”
刚走几步，她就听着有人说代族长和几位分族长也来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润玉，润玉含笑朝她点点头，表示这里有他在，她不用操心了。
来到天界这么久，这还是叶昙第一次进入旭凤的寝殿。寝殿的装饰风格十分华贵，一看就是荼姚精心布置的。
“法神殿下，我们殿下没事吧？”了听谨慎地问道，飞絮也紧张地看着她。
叶昙随口答道，“哦，应该没事。”
再有事能有事到哪里去。他不是凤凰吗，大不了直接涅槃重生，还怕什么受伤？一群人大惊小怪。
岐黄仙官跟在她身后，听到她的话也暂时安了心。
“法神殿下，请您先以自身灵力探入火神殿下的灵台，若是可以的话先将灵台里的雷劫取出，剩下的交由小仙处理即可。”
“好吧。”
叶昙爽快地回答道，“你们先退下，修魄留下护法。”
“……是。”
这里净空之后，叶昙便施个法术，将寝殿里的烛火烧得更亮了，刺眼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主人，这里够亮堂了，怎么还照得这么亮？”
“当然是因为有用。”
她笑道，“你先退后，等着我叫你。”
叶昙站在旭凤的床榻之前，看着他昏睡中还皱着眉头，连在梦里都不安稳的样子，又不禁叹了口气，认命地集中一股灵力顺着他的额心，探入他的灵台。
不出她所料，旭凤的灵台里盘旋着一团紫黑的雷劫。
本来它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一感应到有灵力的入侵，便搅动着附近的火系灵力，积极地向她袭来。
想必那些火系宗师们也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是他们没有办法解决这团雷劫，还可能被雷劫化解了自己的灵力，因而对此无计可施。
——她就不一样了。
雷劫分辨出这是熟悉的灵力，于是欢快地和她的灵力交融在一起，伴随她的灵力一并被抽了出来。
眨眼间，一团雷劫出现在她的指尖，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没了它捣乱，旭凤立刻放松下来，眉头也平了。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刺眼的亮光却逼得他只能闭上眼睛。
叶昙给他盖好被子，用相当温柔的声音对他说道，“病了就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知道吗？”
旭凤闻着熟悉的墨香，听着熟悉的语气，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竟然傻傻地回答道，“……旭儿记住了。”
叶昙对修魄偏偏头，示意他坐在床边。修魄翻着白眼，心里骂了旭凤千万遍，却也只能听从叶昙的话乖乖坐下。
旭凤的手胡乱摸着，摸到一条手臂便紧紧抓着不放。
“你别走，留下来……”
叶昙看到修魄生无可恋的死鱼脸，捂着嘴巴继续说道，“我不走。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会走。”
“旭儿……会听话。”
“听话，乖乖睡觉。”旭凤便在她的声音中沉沉睡去了。
他一睡下，修魄就把手臂强行从旭凤手里抽出来，拍平被抓皱的衣袖，艰难起身怨念地盯着叶昙。
“主人说的护法，就是指这个？”
“不然呢？”叶昙抿嘴笑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不就是护法吗？”
“我以为的护法，是指把任何对主人有危险的人隔离在外。”
“旭凤还不危险吗，他上次可是要和我拼命，你这样就是在护法。”
她无辜地说着，眨眨眼便准备离开这间寝殿了。
修魄愤恨地望着沉睡的旭凤，极其凶狠地说道，“你可千万不要犯到我手上，不然老子不把你戳个对穿，老子就不叫修魄！”
当然，旭凤对此毫不知情。
*
待叶昙回到大厅之中时，她一眼就看见天帝来到了栖梧宫，想必他也是听闻了旭凤不大好的消息才来的。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来呢？早点来会少块肉。
她深吸一口，端起上神的架势走上前去，“小神参见天帝陛下。”
太微从人群中看向她，微笑着问道，“火神无事了吧？”
“听岐黄仙官所言，应当无碍了。”
“那便好，”他走近叶昙几步，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还以为，这点伤旭凤能自行处理，原来还是要你亲自走一趟。”
呃，他这意思是不是说，她是故意让旭凤的伤久治不愈，蓄意报复？
叶昙眼睛弯弯笑道，“小神也以为如此。只是没想到火神怠惰修行至此，一点小小的内伤就拖延至今。不仅惊扰了鸟族族众，更惊动了陛下御驾。看来燎原君除了帮着处理政务之外，还要多提醒火神专心修炼呀。”
燎原君脸上有些挂不住，叶昙这是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旭凤，怪旭凤没专注修行。事实上，火神殿下担心天后娘娘的处境，又和法神几近公开决裂，两厢吃力之下才会加重伤情，和修炼没有半分关系。
但是他不敢在陛下面前再提起天后娘娘，也不能当着夜神的面说叶昙的坏话，只能把委屈咽回肚子里。
“……卑职记住了。”
“那就好。”
她故意垂目低头摇摇脑袋，演出一副损耗了灵力的样子，果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法神殿下，您没事吧？”
叶昙勉强笑道，“自古冰炭不同器。我一个修水系的，要想探查一只火系凤凰的灵台，只能先用部分灵力催热体内的水系灵力，再将蒸腾出的真气探入他体内。没被烤焦已是万幸，只是多耗费了些灵力罢了，不碍事的。”
听她这么一说，润玉当场坐不住了。
他对着天帝说道，“启禀父帝，法神身体不适，请允儿臣带法神在僻静处休息片刻，等她恢复些许灵力之后再向父帝陈词。”
“好吧，”太微点头说道，“栖梧宫院里有个留梓池，那里水份充裕，你先带她去那里歇息。”
“是。”
二人便在燎原君的带领下，来到了池畔。
屏退了闲人之后，润玉焦急地问道，“叶儿，你无大碍吧？”
叶昙气定神闲回道，“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他又追问，“需不需要我渡些灵力给你？”
“……不用，我真的没事。”她看着不远处貌似站岗盯梢的修魄小声说着，“刚才是我装的。”
“你好歹和我说一声，我差点心跳都停了。”
叶昙不客气地戳着他的胸口说道，“现在知道心疼我了，那在天牢门口苦苦哀求我来的又是谁？”
润玉一哂，“你探查旭凤的灵台，真的如此费劲吗？”
“不止我，即便是你这个水系大宗师，也是一样的费力。我说的那些话没出一点错，而且我的确耗费了一些灵力，只是我装得比较严重一点而已，不然你父帝哪会让我在这里休息？”
“原来是这样。”
她环顾四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里。
“上次我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布置匠心别具，和栖梧宫的整体形象有些格不相入。现在仔细看，我还是这样认为的。你说呢？”
“我也不知为何这里会有个小池。听父帝说这里水份充裕，其实并不太适合修火系的旭凤。而且最奇怪的是，废后竟然能够容忍这个瑕疵万年之久，这一点不像她。”
叶昙托着腮看着润玉回道，“说不准我能猜出来。”
“为何？”
她招润玉坐过来些，“这个池塘有名字，叫做留梓池。你好好想想，‘梓’这个字让你想到了谁？”
润玉面上一惊，“先花神梓芬？”
“我估计和她有些关系。”
叶昙转身看向栖梧宫的亭台楼阁，“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你父帝和先花神纠缠不清，听闻还曾把她从花界强抢到天界来，那她总要有个地方住吧，你猜你父帝把她安置在了哪里？”
他思忖片刻，将心里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父帝绝对不会把先花神安置在，哪怕是有一个朝臣进出的地方，也不会把先花神放在离他太远、太过荒凉的地方，所以不是泽华宫、不是省经阁、不是披香殿、不是临渊台、更不可能是紫方云宫。以我对父帝的了解，他更有可能为先花神新建一座宫殿，离他既近且适合水系修炼，结合这些来看，符合条件的只有几座宫殿，其中之一就是……”
说完这些，润玉的视线停在了留梓池畔。
“……这栖梧宫。”
叶昙无奈地叹口气，“应该差不多。否则我还真解释不了，为什么栖梧宫里有这一个水池。宫殿可以翻新，可以重新布置，但是这个水池如果有人特意强调不允许改动，那么它就会一直保持这副模样。”
她又看了看池畔四季常青的凤凰树，“但是我猜他没有说，不允许在这里多种一棵树。而且这棵树和留梓池相得益彰，让水池看上去更加别致了。”
原来这座宫殿一定不叫栖梧宫，藏娇阁或者干脆不取名也有可能。它本是因为先花神建成的，天帝和先花神应该在这里、在这留梓池畔，度过一段非常……（难以言喻）的时光。
但是荼姚忍不了，她应该是在抢了润玉、怀了旭凤之后，底气大增才敢赶先花神出天界，再翻修这里让旭凤住进来。天帝被逼只能答应，但是他不准改动这里，所以荼姚一气之下便种下这颗凤凰树，就是在提醒天帝不要忘了旭凤这个儿子。
啧，怎么有点同情旭凤了？他知不知道，他住了这么久的栖梧宫，背后藏了如此隐秘的故事？
荼姚也是厉害，把情敌赶走了，让自己的儿子住在这里，就为了占据天帝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不过她做的和她预期的，永远都背道而驰，相信她无奈又气愤吧。心由相生，难怪她一直都是这种怨妇脸。
润玉抚上叶昙的手背，“你在想什么，手怎么这么凉？”
说罢他便将她的双手包在一起，口里呵着热气试图捂热她的。
“我在想……太巳仙人。”
润玉：？？？
她笑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重新规划一下景晏宫的布局？”
“是有什么新想法吗？”
“对，”叶昙歪头说道，“我在这里得到了一个小小的灵感，我想把我住的寝殿改成两层楼式的，第一层会客，第二层住人。”
“都依你。”
*
回到了大厅之后，天帝早已离去，留在这里的人都在恭喜润玉。
“恭喜殿下得此宝地。”
叶昙一脸疑惑地看向杜宏，杜宏轻咳声说道，“回禀法神殿下，陛下说夜神殿下劝法神殿下有功，便将太湖赏赐给夜神殿下作为封地。”
太湖？
对了，原来太湖族灭之后，管辖权就被鸟族收了去，天帝这是想拿来塞给润玉了。
“很好，”叶昙毫不在意地说道，“太湖乃一方仙境，夜神有福了。”
她说话态度之自然，让旁人根本猜不出她现在是何想法。
倒是润玉言语间有些推脱，“太湖不该为一家一族所窃据，更不该沦为一人一姓之私产，我看还是禀明父帝……”
“收下吧。”
叶昙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应得的。”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是不是怕从没去过太湖，既不熟悉那里的情况，又不知道如何管理？放心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安心收下吧！”
“好吧，有劳法神殿下暂为代理。”
叶昙满意地笑了，“能为夜神殿下分忧，小神荣幸之至。”
天帝还不是想用太湖来离间她和润玉的感情，她偏不让他如愿。润玉不是在守孝吗，那就让她这个未婚妻亲自打理好了。
她又对隐雀说道，“代族长近日多次来慎行司，为的是找本神询问火神的伤势，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吧。”
隐雀心领神会地答道，“小神心念火神殿下，多次前去叨扰请殿下恕罪。”
“无事，关心人哪能算得上是罪过呢。只是本神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来，没想到竟只有代族长一人现身，倒是本神猜想多了。”
“……是。”
“对了，有件事想要麻烦代族长。”叶昙笑得无辜，“太湖虽说原来是鸟族所辖，但是既然陛下已下令赏赐给了夜神，那么盘踞在太湖附近的鸟族人马，还请代族长尽早告知让其速速离去。”
隐雀尴尬地回答，“小神明白了。”
这里的事一解决，叶昙便准备走了。
“我还有些事情处理，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恭送法神殿下。”
回慎行司的路上，修魄百无聊赖地问道，“主人，你还真想替夜神打理太湖呀？那又不是咱们的地盘，这么上心做什么。”
“错，”叶昙头也不回地回答，“润玉的东西等同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水族的东西。我说着替他打理太湖，其实是去打理我们水族的封地，为什么不用心？”
“是这样吗？我看不止吧。”
“不是这样，还能有什么？”
“那天帝赐什么仙洲不好，怎么偏偏把水族的地盘，还是从鸟族手上移交给的夜神？这不是让三方不自在吗。”
叶昙深沉地闭上了双眼，“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浪费口舌。”
*
翌日，叶昙带着修魄和戌一戌二，动身下界前往太湖。
昨晚上她就已经告诉了洛霖这件事，洛霖对此也是百感交集。
“太湖因夜神而易主，想不到又因夜神而复归。只是太微这一手着实凶险，若是你因此和润玉生了嫌隙，那……”
“爹，不会的。不管天帝出什么招，我都不会受骗上当。他既然敢给，我就敢让润玉收，反正最后也是回到咱们手里。”
他无奈地说道，“你看得如此开朗，为父白担心一场。不过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我这一趟是去赶人的，暂时用不到爹爹。之后的事，再麻烦爹爹好了。”
“我就说你为什么要带修魄去，原来还因为这个。怎么，想把鸟族的人一并赶走？”
叶昙不置可否答道，“别的暂且不论，至少那些开了灵智的我不会留。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恬着脸鸠占鹊巢了这么久，现在主人回来了，他们最好有多远走多远，不然我也不是摆看的。”
“记住注意分寸。”
“会的。”
她会告诉修魄要注意分寸的，至于修魄认为的分寸是多少，那她就不好说了。
四人赶到太湖之时，已近午时了。
叶昙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她熟悉的不是现在的太湖，而是一万四千年前的太湖。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太湖底下是什么情况，是否还是她最后一次来的那般破败的景象。
见迟迟没有人迎接，修魄气得一棍子捅进了地面，四面高声喝道，“山神、土地何在？”
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影顿时出现在他们身前，纷纷躬身行礼道，“小仙参见法神殿下。”
“你们两个好大的架子，知道法神殿下亲临太湖，不但不现身迎接，还这一身窘迫的衣着以对！怎么着，是想进天牢受受刑吗？”
“小人不敢！”
他们立即双膝跪地答道，“小仙得知法神殿下大驾，欢喜得不得了。只是小仙府中贫瘠，没有什么体面衣物，为了不失礼数只能四处寻找，这才耽误了迎接的时间，请法神殿下责罚。”
搞笑是吗，山神土地虽不是什么要职，但好歹也是一方势力，怎么会弄成这么个困顿样子？
叶昙忍着笑意问道，“你们为何会这般？”
“殿下可能不信，但我等确实是因为鸟族的逼迫，才会沦落至此。”
她挥挥手说，“算了，尔等也不是故意为之，且恕了你们的不敬之罪。”
“谢殿下开恩。”
“我放开了说，这里已经不是鸟族的地盘了，我也不喜欢鸟族的人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让他来做。”叶昙指了指修魄，“只要不弄死人，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遵法神旨！”
事情不慌不忙地开展着，鸟族的人大多接到了代族长的通知，早早地便收拾了行装。遇到一些硬茬，修魄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打得他们不想走也得走了。
这般过了两日，正当叶昙喝着温茶，戌一扇着微风，戌二端着点心，修魄忙着打架时，一封快信从天界发来了。
——「鸟族代族长隐雀深夜遇刺，性命堪忧，望君速归。」
她忽然笑了。
这墨还没研上几圈，他忽然开口问道，“主人，那个被我捅了个对穿的鸿晖，在天牢里关了这么多天，您预备如何处理他？”
鸿晖？
听他提起这个人，叶昙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好的，怎么说起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偷跑去揍他一顿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这样。”
她反问道，“天地良心？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良心。哦我明白了，你说没有偷跑着去，意思是正大光明去的，对吧？”
修魄一哂，“主人真会举一反三。”
“别贫嘴，有话就说。”
他继续说道，“主人是不知道，这几天那个武德星君天天找上门来，说是要见主人一面，但每次都被我挡了回去。依我看，他今日还不会罢休，主人是不是要召见他？”
“你怎么看？”
“我看，那个鸿晖的问题迟迟没有解决，主人也不好向天帝交差，不如就让武德星君打打亲情牌，让他去劝鸿晖自首得了。”
叶昙点点头说道，“这个提议不错，等他来了你就让他直接到这里找我。记住，说话要有分寸，不要张口闭口就是打打杀杀的。听说武德星君就这一个侄儿，吓着他就不好了。”
修魄了然一笑，“我明白。”
她们刚说完，禹严和曲灵就从外面回来了。
“神上，我等送走了代族长。他看上去平静得很，一点都没有他说的那样担心。”
叶昙眉毛一挑，“和他无关的事，他这么担心做什么？不过在人前做个样子罢了，你们还当真了。”
“可是，火神殿下不是鸟族最大的依靠吗？他受了伤，代族长就是看在鸟族全族的份上，也该当出份力吧。”
“这你可说错了，这位代族长和旭凤并没有任何实际关系。”她含笑着看向曲灵，“甚至对于他来说，旭凤是个难以逾越的障碍，最好不要存在。因为有旭凤一日，他便一日地位不稳。现在他就已经指挥不动鸟族的人了，倘使以后真当上族长，恐怕处境和现在也并无二致。换成你，你会怎么想？”
曲灵一僵，“我就说嘛，他看着一点也不担心。”
“但是他一定很矛盾。因为你那句话没错，旭凤的确是鸟族最大的依仗。没了旭凤，凋零的可是鸟族整族，他便是能够当上族长又能怎样？天界可不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套，到那一日鸟族只怕连个子儿不会剩下。所以他今日才会来找我，就是想借着我展示给鸟族的人看，他对旭凤还是有一点情意的，是我叶昙救不了旭凤而已，如此他在鸟族还保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被人诟病不念同族之情。”
“鸟族内部就这么……复杂吗？”
叶昙一叹息，“不止是鸟族，天界也是这么勾心斗角。这些活了十几万年的神仙，哪有不为自己利益考虑的？你们初涉朝政，连门槛都没摸着呢。他们一群人还只是在门口闹闹哄哄，你们就招架不住了，今后遇着更大的场面又如何控制得住？”
二人对视一眼，鞠躬谢罪道，“我等失职，请神上责罚。”
“失职不至于，慢慢学吧。你们记住：遇事不要怕，能放狠话就放狠话，能搬天规就搬天规，实在不行……”她轻笑道，“直接开打。反正最后也是由我来给你们开脱，打着一个是一个。这个慎行司，不是让你们来憋屈受气的。”
“是！”
见修魄懒洋洋地磨着墨，叶昙手上的狼毫笔沾了点墨说道，“要是觉得打不过，就叫修魄一起去，他最喜欢打架了，只要……”
他立刻兴致冲冲地抢过话回道，“我会注意分寸，点到为止不会杀了他们的！”
“嗯，就是这样。”
有了她的话，几人便吃下了定心丸。
这个时候，唐凡搬着一叠书册进来了。
曲灵帮他分担了一些负重，她看着封面上写着的《天界礼法》好奇的问道，“这书你打哪儿弄来的？”
唐凡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我刚才去省经阁把《天界总则》还了，然后阁主主动拿了这些书给我，说我们一定用得着，要我们和神上一起翻阅。”
天界礼法？
叶昙当做没听见，接着写鸿晖的陈书。
他们三个倒是对这些书很有兴趣，每个人都拿了几本书翻看。
曲灵翻了几页便问道，“阁主特意借给你的，他这么好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像是准备了许久，就等着我露面好给我。”
唐凡话题一转说道，“不过，我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狐族那几个人，听他们的话好像想在省经阁任值。”
“哪几个？”
“就你们见过的白曦，她大哥白衡，还有一个不怎么说话的，我记得他是叫白潇？”
“后来呢，阁主选了谁？”
他回忆道，“阁主看了白曦和白衡，念念说什么他们两个都不是……”
唐凡看了一眼叶昙，结结巴巴地说道，“……的对手，然后听到白潇的名字顿时眼睛发亮，兴奋地指名要留下白潇。”
曲灵和禹严：？？？牛头不对马嘴，这话怎么接上来的？
倒是叶昙明白了唐凡未说出口的话，啧啧，阁主说的还不就是她自己吗？
那白曦和白衡都拼不过她，就（被修魄控制的）白潇有胆子敢在九霄云殿上攻击她，这事肯定传到了阁主的耳朵里，所以他才选了白潇。
阁主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了她？但是他如意算盘打错了，不管有没有修魄，白潇也是绝不可能拦住她的。
“好了，”叶昙看着他们说道，“你们学些礼数也不错。要用心看，今后可别丢了我的脸。”
“是！”
唐凡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然后一脸黑线地放下了。
曲灵眼疾手快抢了过去，翻到他刚才看到的那一页，嘟囔着念道，“又不是什么禁例，怎么才看一眼就放下了？”
她自顾自地大声念道，“天界婚嫁礼法其一：男女婚嫁，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二：女仙成婚之前，需得查验贞洁、验明正身……”
然后她也尴尬地放下了。
在一片沉默之中，叶昙放下手中的笔，古怪地看向盯着她的堂下几人，“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对我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呵，没有，我们怎么会担心这个……”
才怪！担心得要死好不好！！
他们那天是听到了神上和夜神的公开谈话，但是神上能脱口而出“未来夫君”这种话，而夜神那种毫不保留、甚至全力支持她的样子，任谁都免不了多想好嘛。
好歹没有神上，就没有今日的夜神。几个月前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夜神，现在他就能顶上天帝嫡长子的名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神上吗。要说他没有使什么美男计，诱得神上对他推心置腹，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说不定夜神就是因为向神上自荐枕席，才得来今日的一切。
真是细思极恐。
怎么办？神上到时候能避过这一劫吗？
*
天牢。
武德星君跟在叶昙身后，点头哈腰地说道，“小仙感谢神上，允小仙见那逆侄一面。”
“星君，您要听我一句话，”叶昙冷淡地回道，“您若是不希望他再受皮肉之苦，就劝他早些供认才是。不然要是陛下发起火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不能保证呢。”
“神上所言极是，小仙一定让他一五一十把真相说出来。”
师爷带着他们去了关押鸿晖的牢房，看着浑身血污的侄儿，武德星君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听伯父的劝呢？！现在好了，变成这样你开心了？”
鸿晖挣扎着挣开乌青的眼睛，看着武德星君的脸，忽然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伯父、伯父，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快救我出去！”
“你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要我怎么能救你……”
叶昙转身离去，让这俩伯侄安心说话。
修魄边走边回头盯着他们问道，“主人，你这么放心让他们单独相处？要是那个武德星君趁着没人看管，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鸿晖怎么办？”
“这样最好。如此我就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武德星君身上，陈书天帝说鸿晖是他派来袭击我，也是他杀的人灭的口。咱们一了百了，还能抓个现成。”
“就怕不能如主人的意呢。”
她回道，“我猜他不会。听小道消息，他当时只是听信鸿晖一句话，就能亲自上门向太巳府提亲，足以证明他对这个侄子有多宠爱。现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撬开鸿晖的嘴，逼他说出真相，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主人英明。”
他还是更喜欢主人成竹在胸的模样，方才在慎行司里她听到曲灵说的什么“查验贞洁、验明正身”之后，狼毫毛笔停在纸上印出好大一个墨点，以为他没有看到是吗？
主人会这样反应，说不定是因为她真的和夜神发生过什么。
可他又打不过夜神，不然的话直接杀了他，主人就不用再为这个问题困扰了。唉，除了入魔，还有什么方法能够短时间提升修为呢？
没多久，武德星君就出来了。
他擦着眼泪，抽噎着对叶昙说道，“法神殿下，那逆侄适才对小仙说，自从他被小仙赶回家之后，就一直呆在家中修炼，从没有出过家门。虽然他托数位朋友帮忙打探太巳……殿下的消息，但是他本人却是一步都没有迈出家门的，而今他自己也很困惑，为什么会在牢狱里受刑罚。”
“你和他提了，他在九霄云殿里的英、勇、事、迹吗？”
“这个、小仙也说过，”武德星君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但是他说他当时脑子里一片模糊，好似一直被人操控似的，身不由已地做了许多错事。”
叶昙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为什么我得到的证词，没一句和你说的对得上呢？”
他诧异地重申道，“殿下，小仙可没半点隐瞒啊！”
“那好，我让你看看他是怎么和我说的。”
叶昙随即独自去见了鸿晖，武德星君在转角处小心地隐藏身形，听着他们的对话。
果然没了旁人在，鸿晖恢复成叶昙熟悉的模样。
“你来了，”他吐出一口残血说道，“我等你的回复等了这么久，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走？”
叶昙没有回答，俯视着狼狈不堪的鸿晖，她忽然轻蔑地笑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离开这里，你有什么值得我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挣扎着移动身体爬向叶昙的位置，想要抓住她的裙角。
“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来，我……们就一定弄到手。”
她后退几步远离鸿晖，侧身回道，“我想要你不再纠缠我。我说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希望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叶昙便离开了这里。
“你等等，等等！”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武德星君躲闪着视线不敢看向叶昙。
“法神殿下，这……”
“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没有骗你吧。”
“怎么会这样？他对着殿下，和对着小仙完全是两个人的语气。殿下听小仙一言，他以前真不是这个样子的。”
叶昙挥挥衣袖说道，“也许他是真的被魔性控制了，才会和从前判若两人。不过他应该还有得救，至少对着星君你，他还是正常人的样子。”
“是是是，应当是这样。”
“这样吧，我给星君出个主意。星君没事的时候不妨多来天牢走动、和他多说话，说不定他被星君的爱护之心感动，自此迷途知返、痛改前非，这般便能脱离魔道了。”
武德星君不住地点头赞同道，“感谢法神殿下，小仙全听殿下的安排。”
“只是，”她话锋一转说道，“听星君所说，鸿晖嘱托了数位朋友打探本殿的消息。说不定就是他其中一位与魔界密！切！相！关！的朋友，得知了这个消息才制造了那场闹剧。”
她满意地看着脸色顿时苍白的武德星君，神神在在地提示。
“想要鸿晖平安无事，就要先把这位朋友找出来才是。”
“小仙明白了，”武德星君坚定地回复道，“小仙这就回去清查他的人情网，务必查出魔界奸细的行踪。”
“有劳星君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鸿晖是清白的，更没有说天界有魔界奸细，一切都是武德星君自说自话，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啊。
*
天牢外，武德星君向叶昙告退之后，便风风火火地走了，看样子他准备大干一场了。
修魄双手抱在胸口敬佩地说道，“还是主人有办法，几句话就把这个大麻烦顺手扔给他们了。”
“既然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费这个心，有人自告奋勇担了这个任务，我简直求之不得。”
她呼出一口气，便想回慎行司改了鸿晖的陈书，还没走上几步却被人叫住了。
“叶儿！”“法神殿下留步！”
叶昙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润玉和岐黄仙官一起急哄哄地往她这里走来。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润玉不是该回璇玑宫吗，他为何会来这里？
岐黄仙官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我等终于找着殿下了。”
“你们找我？”
润玉答道，“我送旭凤回栖梧宫，在回璇玑宫的路上碰见岐黄仙官，他说他对旭凤的内伤束手无策，请求我和他一道来找你。”
“哦，”叶昙平静地回答道，“这可如何是好，连岐黄仙官都无能为力的伤情，我又如何能够医治呢？再说，鸟族不是有很多能人吗，随便叫来几个难道不比我有用？”
“殿下此言差矣。”
岐黄仙官恢复气息说着，“小仙才疏学浅无力医治火神殿下内伤，药仙仙上轻易不出药师宫为人治病。鸟族听闻火神的伤势拖了许久，已派来许多火系宗师前来查探，但是他们的灵力甚至无法进入火神殿下的灵台，更别说为殿下梳理灵力了。”
所以说，为什么来找她呢？
叶昙疑惑地看向润玉，润玉提醒道，“雷劫之力。”
哦，是说她那日用雷劫扰乱了旭凤的灵力，但是一直没有把雷劫取出来，导致旭凤受伤到现在都没有痊愈。
思及那天的事，叶昙冷漠地转过了头。
“一切是他咎由自取，与我有何干系，难不成还要我现在去救他？请恕我做不到。”
岐黄仙官还想努力一把，他上前试图再劝上一劝。
“法神殿下，小仙知道那日是火神殿下有错在先，可他到底是夜神殿下的弟弟，将来几位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请殿下看在这层关系上帮忙一二，不要伤了两家和气。”
叶昙简直要气笑，“和气，你和我说和气？废后要是念及什么两家和气，当初就不会用琉璃净火重伤我了。彼时我躺在床榻上日夜煎熬、危在旦夕，你可是亲眼所见。如今旭凤只是受了些不大碍事的伤而已，等到他快要死了，你再让我救他吧！”
说完她准备绕开二人离开，润玉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摇着头说道，“叶儿，帐不是你这样算的。废后是废后，旭凤是……旭凤啊。”
他的意思是今后他们还有用得着旭凤的地方，最好不要现在就撕破了脸皮，先救了他这条小命再说。
刹那间，一根圆棍横在了叶昙和润玉之间，硬生生将他们隔开。
“夜神殿下，您应当听清楚主人的话了。圣人都会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您就不要强迫主人去做那些，圣人都做不来的事情了。”
修魄煽风点火地说道，“况且火神是你的亲弟，又不是主人的弟弟。他要真的死了，也只是死了一个和主人不相关的人，对主人有什么影响呢？”
润玉还想和修魄辩上几句，但是他听到赶到这里来的零乱脚步声，便忽视修魄看好戏的眼神，转而大声说道，“叶儿，算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去栖梧宫看旭凤一眼，说不定你真的能够帮上忙。旭凤不是废后那般忘恩负义的人，他日一定会报答你这份恩情的！”
他这声情并茂的话，让叶昙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一句‘你吃错了药吧’在她嘴里盘旋，可在余光看到那一大群走过来的人之后，她忽然面露难色、挣扎万分，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推开了横隔在二人之间的圆棍，口服心不服地说道，“行，我就听你这一次。事先说明，不要寄希望于我一定能治好他的内伤，我是闲着没事做去看看他而已。”
润玉展颜而笑，“好好好。只要你愿意去，你想怎么说都依你。”
匆忙赶来的燎原君等人听到了他们的话，躬身行礼道，“有劳法神殿下移步栖梧宫。”
“走吧。”
叶昙没好气地说着，率先离开了天牢的门口。
*
栖梧宫。
穗禾和杜佳、杜宏在此等了一段时间。与在门口火急火燎的了听、飞絮不一样，他们显得更镇静一些。毕竟大家早有各自的打算，并不是很关心旭凤的伤势如何。
“穗禾公主，我们的人去了药师宫，怎么他们还没带人过来？燎原君说是去找法神，现在却不见人影，真是急死我们了。”
她努力冷静地回答道，“他们都出去了，就一定会带人回来。说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且安心等着吧。”
“我们怎么安心得下来？！殿下自从被法神打伤之后，内伤就一直不见好。我们劝了好几次，药也都吃了却根本没有好转。”
杜佳坐在穗禾的对面，看着穗禾被了听、飞絮缠着问还不能发脾气，不禁低头以掩盖笑意。
哼，火神真是个莽夫，也不看看对手是谁、自己多少斤两就大打出手，现在吃了大亏真是活该！照她说，少主最好不要来，等火神死透了才姗姗现身，气死这些人得了。
可是上天没有听到她的心声，门口的仙侍已经闯了进来，并通报法神到来的消息。
穗禾终于放下了心，再多一会儿只怕她就憋不住要笑出来了。
几人随即起身到门口迎接叶昙。
“参见夜神殿下、法神殿下。”
叶昙看着聚在大厅中的几人，随口说了句“大家都在啊”，便挥挥手对了听、飞絮说道，“带我去见火神。”
二人急忙接话，“法神殿下、岐黄仙官这边请！”
刚走几步，她就听着有人说代族长和几位分族长也来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润玉，润玉含笑朝她点点头，表示这里有他在，她不用操心了。
来到天界这么久，这还是叶昙第一次进入旭凤的寝殿。寝殿的装饰风格十分华贵，一看就是荼姚精心布置的。
“法神殿下，我们殿下没事吧？”了听谨慎地问道，飞絮也紧张地看着她。
叶昙随口答道，“哦，应该没事。”
再有事能有事到哪里去。他不是凤凰吗，大不了直接涅槃重生，还怕什么受伤？一群人大惊小怪。
岐黄仙官跟在她身后，听到她的话也暂时安了心。
“法神殿下，请您先以自身灵力探入火神殿下的灵台，若是可以的话先将灵台里的雷劫取出，剩下的交由小仙处理即可。”
“好吧。”
叶昙爽快地回答道，“你们先退下，修魄留下护法。”
“……是。”
这里净空之后，叶昙便施个法术，将寝殿里的烛火烧得更亮了，刺眼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主人，这里够亮堂了，怎么还照得这么亮？”
“当然是因为有用。”
她笑道，“你先退后，等着我叫你。”
叶昙站在旭凤的床榻之前，看着他昏睡中还皱着眉头，连在梦里都不安稳的样子，又不禁叹了口气，认命地集中一股灵力顺着他的额心，探入他的灵台。
不出她所料，旭凤的灵台里盘旋着一团紫黑的雷劫。
本来它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一感应到有灵力的入侵，便搅动着附近的火系灵力，积极地向她袭来。
想必那些火系宗师们也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是他们没有办法解决这团雷劫，还可能被雷劫化解了自己的灵力，因而对此无计可施。
——她就不一样了。
雷劫分辨出这是熟悉的灵力，于是欢快地和她的灵力交融在一起，伴随她的灵力一并被抽了出来。
眨眼间，一团雷劫出现在她的指尖，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没了它捣乱，旭凤立刻放松下来，眉头也平了。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刺眼的亮光却逼得他只能闭上眼睛。
叶昙给他盖好被子，用相当温柔的声音对他说道，“病了就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知道吗？”
旭凤闻着熟悉的墨香，听着熟悉的语气，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竟然傻傻地回答道，“……旭儿记住了。”
叶昙对修魄偏偏头，示意他坐在床边。修魄翻着白眼，心里骂了旭凤千万遍，却也只能听从叶昙的话乖乖坐下。
旭凤的手胡乱摸着，摸到一条手臂便紧紧抓着不放。
“你别走，留下来……”
叶昙看到修魄生无可恋的死鱼脸，捂着嘴巴继续说道，“我不走。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不会走。”
“旭儿……会听话。”
“听话，乖乖睡觉。”旭凤便在她的声音中沉沉睡去了。
他一睡下，修魄就把手臂强行从旭凤手里抽出来，拍平被抓皱的衣袖，艰难起身怨念地盯着叶昙。
“主人说的护法，就是指这个？”
“不然呢？”叶昙抿嘴笑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不就是护法吗？”
“我以为的护法，是指把任何对主人有危险的人隔离在外。”
“旭凤还不危险吗，他上次可是要和我拼命，你这样就是在护法。”
她无辜地说着，眨眨眼便准备离开这间寝殿了。
修魄愤恨地望着沉睡的旭凤，极其凶狠地说道，“你可千万不要犯到我手上，不然老子不把你戳个对穿，老子就不叫修魄！”
当然，旭凤对此毫不知情。
*
待叶昙回到大厅之中时，她一眼就看见天帝来到了栖梧宫，想必他也是听闻了旭凤不大好的消息才来的。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才来呢？早点来会少块肉。
她深吸一口，端起上神的架势走上前去，“小神参见天帝陛下。”
太微从人群中看向她，微笑着问道，“火神无事了吧？”
“听岐黄仙官所言，应当无碍了。”
“那便好，”他走近叶昙几步，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还以为，这点伤旭凤能自行处理，原来还是要你亲自走一趟。”
呃，他这意思是不是说，她是故意让旭凤的伤久治不愈，蓄意报复？
叶昙眼睛弯弯笑道，“小神也以为如此。只是没想到火神怠惰修行至此，一点小小的内伤就拖延至今。不仅惊扰了鸟族族众，更惊动了陛下御驾。看来燎原君除了帮着处理政务之外，还要多提醒火神专心修炼呀。”
燎原君脸上有些挂不住，叶昙这是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旭凤，怪旭凤没专注修行。事实上，火神殿下担心天后娘娘的处境，又和法神几近公开决裂，两厢吃力之下才会加重伤情，和修炼没有半分关系。
但是他不敢在陛下面前再提起天后娘娘，也不能当着夜神的面说叶昙的坏话，只能把委屈咽回肚子里。
“……卑职记住了。”
“那就好。”
她故意垂目低头摇摇脑袋，演出一副损耗了灵力的样子，果然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法神殿下，您没事吧？”
叶昙勉强笑道，“自古冰炭不同器。我一个修水系的，要想探查一只火系凤凰的灵台，只能先用部分灵力催热体内的水系灵力，再将蒸腾出的真气探入他体内。没被烤焦已是万幸，只是多耗费了些灵力罢了，不碍事的。”
听她这么一说，润玉当场坐不住了。
他对着天帝说道，“启禀父帝，法神身体不适，请允儿臣带法神在僻静处休息片刻，等她恢复些许灵力之后再向父帝陈词。”
“好吧，”太微点头说道，“栖梧宫院里有个留梓池，那里水份充裕，你先带她去那里歇息。”
“是。”
二人便在燎原君的带领下，来到了池畔。
屏退了闲人之后，润玉焦急地问道，“叶儿，你无大碍吧？”
叶昙气定神闲回道，“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
他又追问，“需不需要我渡些灵力给你？”
“……不用，我真的没事。”她看着不远处貌似站岗盯梢的修魄小声说着，“刚才是我装的。”
“你好歹和我说一声，我差点心跳都停了。”
叶昙不客气地戳着他的胸口说道，“现在知道心疼我了，那在天牢门口苦苦哀求我来的又是谁？”
润玉一哂，“你探查旭凤的灵台，真的如此费劲吗？”
“不止我，即便是你这个水系大宗师，也是一样的费力。我说的那些话没出一点错，而且我的确耗费了一些灵力，只是我装得比较严重一点而已，不然你父帝哪会让我在这里休息？”
“原来是这样。”
她环顾四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里。
“上次我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布置匠心别具，和栖梧宫的整体形象有些格不相入。现在仔细看，我还是这样认为的。你说呢？”
“我也不知为何这里会有个小池。听父帝说这里水份充裕，其实并不太适合修火系的旭凤。而且最奇怪的是，废后竟然能够容忍这个瑕疵万年之久，这一点不像她。”
叶昙托着腮看着润玉回道，“说不准我能猜出来。”
“为何？”
她招润玉坐过来些，“这个池塘有名字，叫做留梓池。你好好想想，‘梓’这个字让你想到了谁？”
润玉面上一惊，“先花神梓芬？”
“我估计和她有些关系。”
叶昙转身看向栖梧宫的亭台楼阁，“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你父帝和先花神纠缠不清，听闻还曾把她从花界强抢到天界来，那她总要有个地方住吧，你猜你父帝把她安置在了哪里？”
他思忖片刻，将心里的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父帝绝对不会把先花神安置在，哪怕是有一个朝臣进出的地方，也不会把先花神放在离他太远、太过荒凉的地方，所以不是泽华宫、不是省经阁、不是披香殿、不是临渊台、更不可能是紫方云宫。以我对父帝的了解，他更有可能为先花神新建一座宫殿，离他既近且适合水系修炼，结合这些来看，符合条件的只有几座宫殿，其中之一就是……”
说完这些，润玉的视线停在了留梓池畔。
“……这栖梧宫。”
叶昙无奈地叹口气，“应该差不多。否则我还真解释不了，为什么栖梧宫里有这一个水池。宫殿可以翻新，可以重新布置，但是这个水池如果有人特意强调不允许改动，那么它就会一直保持这副模样。”
她又看了看池畔四季常青的凤凰树，“但是我猜他没有说，不允许在这里多种一棵树。而且这棵树和留梓池相得益彰，让水池看上去更加别致了。”
原来这座宫殿一定不叫栖梧宫，藏娇阁或者干脆不取名也有可能。它本是因为先花神建成的，天帝和先花神应该在这里、在这留梓池畔，度过一段非常……（难以言喻）的时光。
但是荼姚忍不了，她应该是在抢了润玉、怀了旭凤之后，底气大增才敢赶先花神出天界，再翻修这里让旭凤住进来。天帝被逼只能答应，但是他不准改动这里，所以荼姚一气之下便种下这颗凤凰树，就是在提醒天帝不要忘了旭凤这个儿子。
啧，怎么有点同情旭凤了？他知不知道，他住了这么久的栖梧宫，背后藏了如此隐秘的故事？
荼姚也是厉害，把情敌赶走了，让自己的儿子住在这里，就为了占据天帝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不过她做的和她预期的，永远都背道而驰，相信她无奈又气愤吧。心由相生，难怪她一直都是这种怨妇脸。
润玉抚上叶昙的手背，“你在想什么，手怎么这么凉？”
说罢他便将她的双手包在一起，口里呵着热气试图捂热她的。
“我在想……太巳仙人。”
润玉：？？？
她笑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他，重新规划一下景晏宫的布局？”
“是有什么新想法吗？”
“对，”叶昙歪头说道，“我在这里得到了一个小小的灵感，我想把我住的寝殿改成两层楼式的，第一层会客，第二层住人。”
“都依你。”
*
回到了大厅之后，天帝早已离去，留在这里的人都在恭喜润玉。
“恭喜殿下得此宝地。”
叶昙一脸疑惑地看向杜宏，杜宏轻咳声说道，“回禀法神殿下，陛下说夜神殿下劝法神殿下有功，便将太湖赏赐给夜神殿下作为封地。”
太湖？
对了，原来太湖族灭之后，管辖权就被鸟族收了去，天帝这是想拿来塞给润玉了。
“很好，”叶昙毫不在意地说道，“太湖乃一方仙境，夜神有福了。”
她说话态度之自然，让旁人根本猜不出她现在是何想法。
倒是润玉言语间有些推脱，“太湖不该为一家一族所窃据，更不该沦为一人一姓之私产，我看还是禀明父帝……”
“收下吧。”
叶昙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应得的。”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是不是怕从没去过太湖，既不熟悉那里的情况，又不知道如何管理？放心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安心收下吧！”
“好吧，有劳法神殿下暂为代理。”
叶昙满意地笑了，“能为夜神殿下分忧，小神荣幸之至。”
天帝还不是想用太湖来离间她和润玉的感情，她偏不让他如愿。润玉不是在守孝吗，那就让她这个未婚妻亲自打理好了。
她又对隐雀说道，“代族长近日多次来慎行司，为的是找本神询问火神的伤势，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吧。”
隐雀心领神会地答道，“小神心念火神殿下，多次前去叨扰请殿下恕罪。”
“无事，关心人哪能算得上是罪过呢。只是本神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来，没想到竟只有代族长一人现身，倒是本神猜想多了。”
“……是。”
“对了，有件事想要麻烦代族长。”叶昙笑得无辜，“太湖虽说原来是鸟族所辖，但是既然陛下已下令赏赐给了夜神，那么盘踞在太湖附近的鸟族人马，还请代族长尽早告知让其速速离去。”
隐雀尴尬地回答，“小神明白了。”
这里的事一解决，叶昙便准备走了。
“我还有些事情处理，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恭送法神殿下。”
回慎行司的路上，修魄百无聊赖地问道，“主人，你还真想替夜神打理太湖呀？那又不是咱们的地盘，这么上心做什么。”
“错，”叶昙头也不回地回答，“润玉的东西等同我的东西，我的东西就是水族的东西。我说着替他打理太湖，其实是去打理我们水族的封地，为什么不用心？”
“是这样吗？我看不止吧。”
“不是这样，还能有什么？”
“那天帝赐什么仙洲不好，怎么偏偏把水族的地盘，还是从鸟族手上移交给的夜神？这不是让三方不自在吗。”
叶昙深沉地闭上了双眼，“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浪费口舌。”
*
翌日，叶昙带着修魄和戌一戌二，动身下界前往太湖。
昨晚上她就已经告诉了洛霖这件事，洛霖对此也是百感交集。
“太湖因夜神而易主，想不到又因夜神而复归。只是太微这一手着实凶险，若是你因此和润玉生了嫌隙，那……”
“爹，不会的。不管天帝出什么招，我都不会受骗上当。他既然敢给，我就敢让润玉收，反正最后也是回到咱们手里。”
他无奈地说道，“你看得如此开朗，为父白担心一场。不过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我这一趟是去赶人的，暂时用不到爹爹。之后的事，再麻烦爹爹好了。”
“我就说你为什么要带修魄去，原来还因为这个。怎么，想把鸟族的人一并赶走？”
叶昙不置可否答道，“别的暂且不论，至少那些开了灵智的我不会留。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东西，恬着脸鸠占鹊巢了这么久，现在主人回来了，他们最好有多远走多远，不然我也不是摆看的。”
“记住注意分寸。”
“会的。”
她会告诉修魄要注意分寸的，至于修魄认为的分寸是多少，那她就不好说了。
四人赶到太湖之时，已近午时了。
叶昙对这里既熟悉又陌生，她熟悉的不是现在的太湖，而是一万四千年前的太湖。过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太湖底下是什么情况，是否还是她最后一次来的那般破败的景象。
见迟迟没有人迎接，修魄气得一棍子捅进了地面，四面高声喝道，“山神、土地何在？”
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影顿时出现在他们身前，纷纷躬身行礼道，“小仙参见法神殿下。”
“你们两个好大的架子，知道法神殿下亲临太湖，不但不现身迎接，还这一身窘迫的衣着以对！怎么着，是想进天牢受受刑吗？”
“小人不敢！”
他们立即双膝跪地答道，“小仙得知法神殿下大驾，欢喜得不得了。只是小仙府中贫瘠，没有什么体面衣物，为了不失礼数只能四处寻找，这才耽误了迎接的时间，请法神殿下责罚。”
搞笑是吗，山神土地虽不是什么要职，但好歹也是一方势力，怎么会弄成这么个困顿样子？
叶昙忍着笑意问道，“你们为何会这般？”
“殿下可能不信，但我等确实是因为鸟族的逼迫，才会沦落至此。”
她挥挥手说，“算了，尔等也不是故意为之，且恕了你们的不敬之罪。”
“谢殿下开恩。”
“我放开了说，这里已经不是鸟族的地盘了，我也不喜欢鸟族的人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让他来做。”叶昙指了指修魄，“只要不弄死人，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遵法神旨！”
事情不慌不忙地开展着，鸟族的人大多接到了代族长的通知，早早地便收拾了行装。遇到一些硬茬，修魄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打得他们不想走也得走了。
这般过了两日，正当叶昙喝着温茶，戌一扇着微风，戌二端着点心，修魄忙着打架时，一封快信从天界发来了。
——「鸟族代族长隐雀深夜遇刺，性命堪忧，望君速归。」
她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