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越辰逸事、凰女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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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昙先是心里一惊,然后诧异地看向了洛霖。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能对上她爹的视线,因为此时洛霖正微皱着眉头,对着临秀若有所思。
  临秀倒是一点都不奇怪的样子,安抚着她说道,“润玉现在是太子,今后他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了。”
  叶昙赶紧问向了洛霖,“爹,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通个气?”
  “我哪里会知道。你现在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洛霖收回视线,对叶昙说道,“你不是和润玉呆了好几天,怎么你会不知道这件事?润玉他,真就没透漏半点风声?”
  结合昨晚上润玉的神情态度,叶昙断定地回答,“没有,他绝不会在这种事上瞒我。我看很有可能他也是比我们早一点点知道,来不及告知我们。天帝也真是,早不册晚不立,怎么偏偏就选我们不在天界的这个时候呀?!”
  “这些事情,娘又怎么会知道,”临秀平静地说着,“天帝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呢?”
  ——也是。
  天帝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不仅惊到了叶昙等人,就连上清天这些远离天界的上神上仙们,也开始交头接耳了。
  “师姐,你说咱们师门是不是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太子妃?你们看得还不够远,”凰女意兴阑珊地喝着果酒,纠正他们的措辞,“应该说咱们师门要有一位天后了。”
  “天后?!”
  她看着手中的酒杯,澄澈酒液倒映出她玩味的笑容。
  “叶昙师侄当真是师门的荣光啊。”
  白衡也顺着议论的方向,看向了最前面那一桌,那里正坐着小声议论的水神一家三口。
  说实话,天帝会在这个时候立储,也远超他的猜测。
  按常理说水神、风神、法神三位重臣都不在天界,天后一事尚未尘埃落定,夜神、火神仍在为天王服孝,不管天帝是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兴起(?),至少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匆忙立太子。
  犹记得他前几天听别人说,法神去了一趟火神的栖梧宫,回去之后就病倒了,修养了整整三日才现身人前。只在慎刑司呆了几个时辰分发公务,便被水神和风神带到了上清天。
  看起来没什么,但他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好像哪里缺了一块没填上?
  这法神初初上任,检察使尚不熟络公务,她应当镇守慎刑司、安稳人心才是。更何况,近来天界还发生了代族长遇袭一事,怎么说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要他说,法神这场病一定有什么内情,水神和风神知道了之后,便借着师门大会将法神强行带离了天界,就是为了给天帝一个难堪或是下马威,大概是想表达“既然你看不起我们家女儿,我们这就麻溜地走,绝对不碍你的眼。至于你儿子的婚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啧,真绝。
  天帝要是处理不好,后果简直一个惨烈。
  法神一职还在其次,毕竟这个位置也从缺了这么多年,不差一个落跑的。
  最悲催的恐怕就是夜神了,这一个现成的未婚妻,瞬间跑得没影了。
  照着夜神对法神的喜欢劲儿,未婚妻跑了,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天界白等的。只是现在他还在孝期,祖宗礼法躲不过只能慢慢熬。等孝期一过,夜神肯定也会马上没影。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哪有未过门的媳妇重要。
  换成他自己也差不多,这近在眼前的娇美未婚妻吃不到也就算了,至少还能看一看摸一摸。她要是变成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这事哪个男人能忍,必须把她追回来呀。
  天帝一定是预测到夜神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册立太子,就是在向水神和风神表一个态,证明他还是把天命婚书放在心上的,希望这二位神上在师门大会后,能带着叶昙早点回天界,安抚太子的情绪、安定天界的人心。
  白衡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他不愧是狐族第一聪明人,这么快就摸透了天帝的心思,接下来就看这三位神上会如何回应了。
  *
  午宴后,叶昙在上清天四处闲逛散步。在绕过一颗参天古树后,她迅速躲在树干背面,然后伸出了一只脚——
  “扑通”一声,一个重物应声倒地。
  她双手叉腰俯视着拍屁股叫疼的人,“我道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跟踪我,原来是世子你呀。”
  这个人——也就是白衡——趴在青泥地上,折扇都飞到叶昙脚下,毫无平日贵公子形象可言。
  “你……我!”
  他强忍着破口而出的脏话,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将头发拨到背后,气愤地看着叶昙。
  “所以太子妃殿下给了小人一个警告是吗?”
  “胡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太子妃,”叶昙笑嘻嘻地蹲下身,捡起他的折扇递给他,“再说,我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是世子在跟踪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是摔一下这么轻了。”
  白衡推起笑容回答,“谢太子妃殿下宽恕。”
  她直接站起身向白衡伸出手,“要帮忙吗?”
  他看着离他不过数尺的纤长手掌,瘪瘪嘴回道,“小人不敢。”然后自己扶着树干也站了起来。
  “你也不是咱们师门的弟子,怎么混进来的?”
  说起这个白衡自得地笑道,“小人广交六界好友,这上清天也不例外。随便找几个人说说好话,他们就带我一起来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上次她是在外门弟子那里遇上他的。
  “你还真是神通广大,都跑到上清天来了。”
  “哪里哪里,”他谦虚地说道,“哪里比得上太子妃殿下。”
  这贼狐狸真是越说越上瘾了。
  “再让我听到你叫我什么太子妃,我就叫俢魄揍你一顿。”
  “呵呵,太……法神殿下别这样啊,我这不是提前预演一下吗,反正你将来也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
  叶昙无语地看着他,随机转身离去。
  “我要去找大师兄切磋武艺,你最好不要跟过来。”
  听到她说这个,白衡哪里还站得住,立刻就摸了上去。
  “越辰大师兄是吗,我听说过他的事,法神殿下想不想知己知彼?”
  “是吗?”
  她颇有些质疑地问道,“听说大师兄都没怎么出过上清天,你又是从何处听来的小道消息?”
  白衡马上回答,“哪是什么小道消息,是你来得晚不清楚而已,我可是早就听说了。”
  “你先说说看。”
  在他的口中,叶昙大概明白了这位大师兄的生平事迹。
  他今年三万余岁,根骨绝佳、天资聪颖、潜心好学,实乃师门弟子的典范。
  “……而且他还曾经十分喜欢种花!”
  白衡唾沫翻飞地说着,“听说一万八千年还是九千年前,他得了一颗绝世花种,简直爱不释手那种。只是还没等他种下去,他就被分配了任务,要护送一件法宝去翼渺洲。就在往返的这段时间,那花种从他的袖兜里跌落,等他察觉时花种早不知掉在了哪里。据说他还准备再去找找,但是被师尊拦下,说什么是你的迟早会回来见你。从此,他就不再种花只注重修炼了。”
  对此,叶昙目瞪口呆。
  “看不出,大师兄这个小古板还有这种逸事。”
  “是吧。当初我知道的时候,也大吃一惊。真是想象不出,他脸上也会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点点头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花种吗?我以前也在翼渺洲底下住过,说不定我无意中见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具体的你还得去问问大师兄。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吧,把人家的伤心事再翻出来说一遍,属实不太好。”
  “不一定。隔了这么久,花种一定发芽长叶开花了!要是能把那株花带回来给大师兄,圆了他一个心愿也好。”
  白衡无奈地看着她,“那你在翼渺洲看到过什么稀奇的花草吗?”
  叶昙眯着眼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挫败地回道,“……好像没有,我那里就只有一些很平常的花草树木。”
  “所以这件事最好就此打住。”
  “好吧。”
  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越辰的洞府之外。
  叶昙隔着结界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在里面吗?”
  白衡一把拉住她,“你都没和他提前说要来?”
  “要吗?”叶昙笑呵呵地回道,“我一直都是直接上门找人的。”
  “那是有人替你做了,不然谁会没事在家里专门等你来。”
  二人正小声吵闹着,越辰适时从结界里走了出来。
  “小师妹?”
  他看着白衡问道,“这位是……白衡公子吧,我听师弟提起过你。”
  “正是在下,见过师兄。”
  越辰又问道,“小师妹找我,是有何事?”
  叶昙上前一步回道,“凰女师叔说,大师兄的武艺很厉害,小师妹我特来领教。”
  “凰女师叔的话不可尽信,你应该明白的。”
  “可是,她怎么样也不会拿大师兄来开玩笑呀。既然她敢说,就表示大师兄确有过人之处。”
  越辰苦笑道,“我说不过你。好了,先进来坐坐吧。”
  “好!”
  一进到洞府里,叶昙便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气,和混杂其中的清新泥土气息。
  看来别人所说的越辰大师兄不再种花一事,根本就是无端猜测。就算丢失了一颗花种,他也依旧不曾放弃过这个爱好。
  白衡新奇地欣赏着洞府外的花圃,“越辰师兄,这花种得真是不错呀。”
  “谬赞了。”
  叶昙也说道,“不算谬赞,确实种得好嘛。你看看这株双舌雪莲素,当真兰中绝品!”
  “看不出,你还会赏花。”白衡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一株昙花,不喜欢看别的花呢。”
  “谁告诉你的,”她反问道,“我一朵晚上开的花,还不能看白天开的花了?”
  “好好好,你看你看就是。”
  越辰抚上一株茉莉的花苞,有些担心地说道,“这宝珠茉莉不知怎的,总是病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我看再这么下去,它撑不了多久。”
  叶昙抽空往他那里一看,埋怨似的回答,“大师兄也是,只顾着看叶子上的花苞,全然不管地下的根茎了。它这么没精神,还不是因为地下有只虫子在咬它的根嘛。”
  “真的?”
  他立刻抄起一旁的花铲,小心地将宝珠茉莉附近的土堆挖开,还没挖到根茎附近,一只胖嘟嘟的肉虫便从土里拱了出来。
  “被你说中了,真的有一条虫。”
  “我就说嘛。”
  越辰把这条虫连带着些许土壤,一起铲到了离花圃稍远的地上。
  “大师兄,这条虫这么可恶,都要把你的花给咬死了,你怎么不弄死它还放它走?”
  “算了,”他含笑回道,“这是它的本性,况且我也没有太大损失,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真是服了,对着一条虫子都能做到这个程度,大师兄的心性常人难以匹及。
  叶昙转头看见旁边的树上架着一个秋千,便开心地坐了上去。
  “这里怎么会有秋千?”
  白衡百无聊赖地看着她荡着秋千,越辰在专心地填土……不是说好了来打架的吗,怎么一个个都好像忘记这回事了?
  “这个秋千原来是梓芬师叔的,”越辰头也不回地答道,“只是她后来不幸仙逝,师叔们不想触景伤情,就把秋千寄放在我这里。”
  照她看,应该是这大师兄闭关太久,跟没人住在这里似的,他们就先斩后奏放了再说,反正大师兄也不会在意。
  “大师兄,你见过梓芬师叔吗?”
  “见过。”
  叶昙瞬间来了兴趣,“那梓芬师叔长得漂亮吗?”
  “你这不是问了个蠢问题,”白衡嗤笑道,“六界第一美人,还能不漂亮?”
  “关你什么事,又没问你,少自说自话了。”
  鄙视完白衡之后,叶昙又问道越辰,“我和梓芬师叔相比,谁更好看?”
  越辰一呆,忍不住回头看向叶昙,“什……什么?”
  “我在问你,是我更美,还是梓芬师叔更美?”
  隔着花圃,他定定地看了叶昙一会儿,蓦然微笑说道,“夏日开的花,和冬日开的花,都是一样的美。”
  接着又说道,“梓芬师叔像是一朵飘零逐波的水莲,柔弱无依;小师妹却是朵赛霜傲雪的白梅,凌寒盛放。你们各有各的美,无所谓高低胜负。”
  嗯,说话水平之高,令白衡汗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这么评价两位美人。一般人大多是当着这个说这个美,对着那个说那个美吧?
  叶昙舒心地回道,“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说话就是比某些人好听。”
  但是她一琢磨又有些不对,“那我怎么就不是夏天的花?我明明也是在夏天开花的。”
  越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回道,“若是你遇上了和梓芬师叔当年一样的事情,你心爱的人抛弃你和别的女子成婚,你待如何?”
  “还能怎么办?”叶昙瞬间冷下脸,眼里闪着红光,恶狠狠地说着,“当然是杀进负心人家里,把他刷刷砍成十八段,再扔出门去喂狗,以泄我心头之恨!”
  白衡:……
  越辰:……
  ——真的挺像你做得出来的事。
  “那可是天帝,”白衡小声提醒道,“天界之主啊。”
  “那又如何!他既招惹了我,不对我万般呵护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活该有这一日。天界的人不长眼选了他当天帝,就让我为天界铲除妖邪,匡扶正义!”
  “咳咳咳……”
  是他错了,夜神明明是为了天界众生,舍身取义、以身饲魔。
  “你看,同样的事情,梓芬师叔黯然神伤、背离天界,你却迎面之上、痛击负心人,怎么就不是「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叶昙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大师兄,你说话太好听了,我太喜欢你了。”
  ——呵,原来这人的喜欢就是阿谀奉承。
  “小师妹,不如你替我看看,我还能为这些花做些什么?”
  “好说好说,小事一桩。”
  她侧过身,面对着越辰和他身前的花圃。
  秋千来回摆动,吹起片片花叶摇晃。
  叶昙眼睛在花草上瞟来看去,“他们都很喜欢越辰师兄,因为大师兄把它们照顾得很好,它们很感谢,想要每天都开花给师兄看,希望师兄会喜欢。”
  “是吗。”
  越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多谢大家了。”
  “不用谢不用谢。”
  忽然她又问道,“不对呀,我在翼渺洲都能修成人形,上清天灵力这么充沛,它们长得这么好,怎么就不见修成花草精灵呢?”
  “机缘未到,不必心急。”
  “花草精灵大多貌美性善,若是它们都俢出了人形,那大师兄真是……”
  “哼哼哼!”白衡趁机轻咳几声。
  叶昙便改口道,“万事不用愁。”
  “谢小师妹吉言。”
  好险好险,要不是白衡提醒,她差点把艳福不浅说出来了。
  不过指不定大师兄未到的情劫,就和这些花草精灵有关。不知道谁这么厉害,能撩动他这颗万年铁树,到时候她一定要亲自拜会拜会。
  “好了,我这里没事了。既然小师妹亲自上门,那大师兄也不能让小师妹白走一遭。”
  “大师兄可别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呀。”
  “若是小师妹受了伤可别怪我不留情。”
  ——求求你们,不要嘴炮了,他真的等不及看好戏了。
  一番比试下来,叶昙发现她确实有些轻敌了。
  大师兄毕竟是举师门之力培养出来的首徒,出招有力矫健、行云流水,比起那些只用蛮力的莽夫(俢魄、旭凤:咳咳咳)厉害多了。
  几十个回合下来,叶昙都有些吃力了。越辰看准时机,将她的黑剑挑飞,剑尖贴在她的脖颈上,逼得她只能开口认输。
  “大师兄,也忒不给面子了。”她狡辩道,“知道小师妹我每日要见那么多师叔伯,也不知道放放水疼惜我。”
  越辰含笑道,“小师妹承让。”
  “切。”
  叶昙准备弯腰捡起黑剑,却发现左肩上一阵阵地疼。
  “哎哟,我的肩膀。”
  越辰立即收了剑上前查看,“不好,我这剑的剑气伤到小师妹了。”
  “啊,不会吧?很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轻微擦伤,过两天就好了。”
  她幽怨地看着越辰说道,“大师兄,我来找你切磋,你竟然真的伤我,太伤我的心了!”
  “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他急急忙忙否认道,“你还好吧,我现在去拿药给你擦。”然后匆促地回到他的洞府里找药去了。
  白衡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殿下,你这话也就骗骗越辰师兄这样的老实人。”
  叶昙娇哼一声,“你懂什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看向了花圃里的花,笑着等越辰给她拿伤药。
  “小师妹,你擦这个两日就会好了。”
  “嗯。”她扁着嘴巴不情愿地收下了,“身体上的伤会好,那心里的伤怎么办?”
  越辰有些结巴,“这、这……”他有些无措地看向白衡。
  白衡顺势替他解了围,“殿下,你想要什么就直说,看把越辰师兄急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对,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好了。”
  叶昙瞟了一眼白衡回道,“我现在还没想好,等过两日我再来找大师兄吧。”
  “好、好。”
  ——啧啧,有这样爱敲诈的师妹,这家师门真是不幸。
  *
  师门大会已经开了五日,今天是最后一日。
  白衡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在各处询问,看有没有人记得越辰丢失的是什么花种。
  他这么勤快还不是因为昨日叶昙威胁他,要是问不出结果就让他好看……他打出娘胎起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困难的事,真的好想回青丘逃难!
  又问了一个人无果之后,他泄气地坐在一旁,盘算着要是他一脸伤回驿馆,该怎么搪塞父亲和小妹。总不能说是自己摔跤摔的吧,那他们保准会笑个半死。
  “白大哥,你怎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有人坐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你有糟心事?”
  他精疲力尽地重复道,“你知道越辰师兄一万多年前丢失了颗花种吗?”
  “这事大家都知道。”
  “那你知道是什么花种吗?”
  “知道啊。”
  “不知道就……等等!”他兴奋地抓住面前人的手问道,“你知道?!”
  “对啊,当初就是我师父送给大师兄的。”
  “你师父送的,那你快把当时的事情告诉我呀!”
  那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循着模糊的印象回答道,“我记得师父当时好像是过生辰,梓芬师伯就送了一颗花种给师父当作贺礼。师父拿着花种没什么用,就转手送给了大师兄。”
  “原来是先花神送的,然后呢?你还记得是什么花种吗?”
  “我再想想。梓芬师伯当时好像是说,我师父真身是水獭,喜欢夜间修炼,她便送一颗在子夜开花的……昙花花种给师父。”
  “昙花?!”白衡失声说道,“你确定是昙花吗?”
  “对呀,她是这么说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好奇呗,看大家一知半解的,就想问个清楚。”就是没想到会这么清楚。
  “你要是不相信,我师父就在前面,你也可以亲自问问。”
  白衡颤抖着摆摆手,“不、不了,我相信你。”
  “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儿,我就走了啊。”
  “回头见。”
  昙花花种,落在翼渺洲,不会这么巧合就是那个人吧?但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会这么巧呢?
  时年一万八千岁,住在翼渺洲,时间完全对得上。
  身为草木却修水系,飞升成仙、渡劫成神,上清天的灵草都没这个本事,何况是普通的凡草?
  他越想越觉得,叶昙就是那颗先花神精心培育、大师兄不甚遗失的花种!
  怎么办,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她知道了,又会怎么做?
  ——等等,他为什么要这么操心。
  叶昙是何来历关他什么事,他只需把他打听的消息如实转告,就已经完成她交代的任务了。
  他打定主意准备离开这里,却不小心听到了草丛外的谈话。
  “大师兄,越辰的事怎么样了,叶昙师侄怎么说?”
  白衡忽然低头猫着腰,继续听墙角。
  “叶昙师侄只看得到越辰有一个情劫未到,除此之外没有了。”
  “情劫?”
  “对,也不知是哪个女子会对他有这么大影响。要是让我知道,我非得……”
  “你还打算如何,难不成还想把那个女子绑回上清天?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我这不是,找不到这个人吗?”
  “我看你还是不要插手,免得越做越错,倒害了两个人。”
  “哎,我每天急得都睡不着觉。”
  “徒弟自有徒弟福,你且放宽心。”
  ……
  白衡紧紧捂住了嘴巴,为什么、为什么他今天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知道花种的来历、为什么要知道越辰的情劫,他不过是好奇心重了一些而已,苍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为什么!!!
  晚上,白衡在惴惴不安中睡着了,还不幸做了一个十分真实的噩梦。
  梦里的叶昙抛弃了夜神,投向了越辰的怀抱。夜神追着她问为什么,叶昙说白衡告诉她,越辰是她原来的主人,于是她不要夜神了,想和越辰在一起。夜神转头提着剑就来追杀他,把他剁成了十八块,气愤地扔出门喂狗了。
  “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只是一个围观群众啊!”
  他在浑身肉痛中惊醒,发誓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
  今日天气正好,凰女在叹息中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同门。
  “洛霖,临秀,你们要回天界了吗?”
  “没办法,”洛霖回道,“天界立了夜神为太子,我们也不便离开过久。”
  “也是。”
  她看着打呵欠的叶昙说道,“这些日子劳烦师侄了。想来师侄耗费了不少灵力,师叔无以为报,便赠师侄几套衣服吧。”
  叶昙赶紧回绝道,“举手之劳,师叔不必如此。”
  “不要客气。咱们都这么熟了,送你几套衣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待洛霖和临秀拒绝,便搂着叶昙转去了她的洞府。
  一进门,叶昙就看见了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的几套衣裙。
  “师叔,你真的要送给我?我看这些衣裙还没有动过的样子。”
  “当然了。我穿过的怎么好意思送给你,定是要选些没穿过的才好意思送出手。”
  “……多谢师叔。”
  凰女把她拉到梳妆镜面前,将她的发簪取下、头发也给拆了,再麻利地梳了个双螺髻,插上几根蓝色流苏发簪。
  看着镜子里的叶昙,她喃喃地说道,“想不到我也有做这种事的一日。”
  “嗯?”
  “我送你的寒英凰珠呢,怎么不戴着?”
  “我戴了,”叶昙挥手撤了头上的幻影术,寒英凰珠正好端端地戴在她额上。“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招摇,就暂时让它隐形了。”
  “今日不要这样了,穿蓝衣就要佩戴蓝色的首饰。”
  “是吗?”
  “当然了。看中了哪件衣服换上,剩下的就先收着,我在外面等你。”
  “哦好。”
  叶昙看向衣裙,发现这些都是齐胸襦裙,只是颜色有深有浅,却都是蓝色调的。
  看来冰凰是真的喜欢蓝色呀,记住了记住了。
  没多久,凰女便带着焕然一新的叶昙和洛霖汇合。
  “你们一路小心些。”
  在和临秀说着送别话的时候,凰女看到越辰抱着一把花走了过来,她瞬间倒吸了一口气。
  “越辰?”
  他点点头说道,“见过三位师叔,小师妹这是你要的花。”然后将手里的铃兰花交给了叶昙。
  “多谢大师兄割爱。”
  “一些花而已,不费事。”
  二人坦坦荡荡地说着,没有半分粘腻。
  叶昙又对众人解释道,“我见大师兄的洞府里,花草开得特别好,便央求大师兄送一些花让我带回去。”
  “确实如此。”
  凰女尴尬地回道,“是、是吗?”看来是她多想了。
  “二位师叔,小师妹,预祝一路顺风。”
  “再见,大师兄。”
  他们走后,凰女状似无意地问向越辰,“你觉得叶昙师侄怎么样?我看她挺讨人喜的。”
  “小师妹是很讨喜,我看二位师叔亦十分喜爱小师妹。”
  “你觉得她品行如何?”
  越辰笑道,“小师妹娇蛮可爱,无人出其右。”
  算是中肯的评价。
  凰女便离开了,“嗯,没错。”
  他独自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又小声说了一句,“隔了一万八千年,我终是等到你了。”
  师祖说得没错,他丢失的东西,迟早有一日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找他。
  *
  南天门。
  今日的南天门似乎格外热闹,不只是燎原君,就连火神都被破例召唤坐镇指挥。
  想来是因为洛湘府的三位神上今日结束师门大会,马上要返回天界了。
  也是,夜神更进一步成了太子,法神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当然要迎接他们以示尊重。
  就是不知守在这里的火神,他此刻的心情如何,许是万般滋味缠绕不休吧。
  慎行司的人也夹在其中,和一般人的闲庭信步不同,他们几人严肃神情显得格外不同,时不时还会对火神等人怒目而视。
  燎原君小声说道,“殿下,那群人是不是吃错药了,一上午都在仇视我们。”
  “不用管他们,他们也就瞪几眼,还真能对我们怎么样吗?”
  “是。”
  曲灵怨念地盯着旭凤,“我真想冲上去揍他两拳出出气。”
  “去吧,我会给你收尸的。”修魄毫不客气地回答,“不用感谢我。”
  “……我还是提前谢谢你吧。”
  “自己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她在修魄这里吃了个瘪,又对禹严说道,“回头我再去天牢里好好招呼那个犯人。”
  “随你,别把他弄死就行了。”
  “这才是我的好同僚啊!”
  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风,刮得在场众人睁不开眼睛。须臾之间风停息了,洛霖、临秀、叶昙三人便出现在了南天门外。
  众人齐齐拱手道,“恭迎三位神上返回天界。”
  叶昙站在洛霖和临秀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稀奇地看着这些人。她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阵仗欢迎他们回来。润玉当上太子,他们好像也顺便提升了些待遇呢。
  “诸位免礼。”
  “谢神上。”
  待洛霖和临秀走了几步之后,叶昙才真正地显现在所有人面前。
  轻柔的风吹起她肘上的披帛,拂起层层叠叠的褶裙,带起摇曳清香的风铃花,好个娇艳动人的仙子。
  在场的有些出身鸟族,看到叶昙的穿着之后,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就连旭凤看着她,眼神都变了几次。
  梳双螺髻,齐胸襦裙,流苏发髻……这不是鸟族女子及笄时的打扮吗,她为何今日穿成这样?
  慎行司等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和叶昙搭话,代族长隐雀却抢先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法神殿下,今日为何作这般打扮?”
  叶昙:???
  怕被不靠谱的凰女作弄一道,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是凰女师叔让我穿的,她还说若是我见到了代族长,就让我把这个给代族长看。”
  说罢,她从袖兜里摸出一枚小小的蓝色凤凰玉佩,就要递给隐雀查看。
  玉佩感应到了她额上的寒英凰珠,瞬时闪起了盈盈蓝光,钻进了寒英凰珠之内,不过眨眼间一双巨大的蓝色重翼便包裹在她周身。
  隐雀吃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
  旭凤接着他的话说道,“凤凰一族的守护,赠给她最亲密的人。难怪堂姨母要将她打扮成这样,原来她在告诉我们,她已将叶昙视为亲传之人了。”
  从旭凤口中得知了真相的叶昙,深吸一口气,挥手便将额上的寒英凰珠隐形了,羽翼随之逐渐消散。
  三双眼睛无言相对。
  “要是我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会相信吗?”
  旭凤笑道,“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相不相信不重要。”
  隐雀也含笑说道,“殿下果真运旺时盛,能得我族凤凰的认可。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说话无需这么客气。”
  ——去你的一家人,凰女又坑了她一次。
  “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她抽空看了修魄一眼,他便冲上来强行挤开了旭凤和隐雀,走到她面前说道,“主人,你走了好几天,我都想死你了。”
  他看着叶昙抱着的花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你一个小屁孩要花做什么,这是我给润玉准备的。”
  说起来,润玉怎么不在这里?旭凤和代族长都来了,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旭凤忍不住劝道,“大庭广众,你也要注意矜持,明目张胆的像什么样子。”
  “我没注意听,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立刻换了副面孔,“大哥正在九霄云殿,和父帝一起等着你们返回天界。”
  原来是被扣下了,她就说润玉为什么不见人影。
  洛霖说道,“我等不宜让陛下久候,这就去九霄云殿面见陛下吧。”
  “神上请。”
  *
  九霄云殿。
  润玉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佯装专心地听着父帝的教导。
  “……你身为太子,便不应沉溺于儿女私情,整日只想着同法神如何如何。你时刻记住,法神的慎行司,风神的天罡府,水神的洛湘府乃至整个水族,都只是你手里的利刃,需要的时候虚与委蛇,不需要的时候干脆舍弃……”
  又来了。
  又是这些话。
  这些道理他从小听父帝说起,却从没有任何一刻,会有此刻这般不耐烦。
  “是,儿臣记下了。”
  终于结束了,他是不是可以走了,叶儿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吧,她会不会兴冲冲地去璇玑宫找他,知道他还在九霄云殿会不会很失望?
  “启禀陛下,水神、风神、法神三位神上已返回天界,正准备来九霄云殿觐见陛下。”
  “快宣。”
  “是。”
  没多久,旭凤便带着他们三人来到殿上。
  太微一见叶昙这身打扮,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鸟族的人就是喜欢做些多余的事,寰谛凤翎如是,寒英凰珠亦如是。得到了凤凰的庇佑又如何,最终不还是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诸位免礼。”
  “谢陛下。”
  叶昙用余光看着润玉,他看上去听话极了,目不斜视都没有往她这边看一眼。
  她便将怀里的风铃花一收,乖巧地将双手交叠于小腹前。
  太微没说几句话便将话题引到了叶昙身上。
  “看样子,法神似是得了不小的境遇。”
  是在说她这身衣着吗?
  “回禀陛下,”她拱手答道,“此乃凰女师叔所赠,小神不便推辞。”
  “本座无意怪罪于你,且绛雪仙子久居上清天,能得她的庇佑,乃是你的福气。”
  “是。”
  他又看向了临秀,“本座还以为你们会在上清天多留几日,准备差火神前去护卫安全。”
  “谢陛下关心,”临秀罕见地说道,“师门大会只开五日。时间一到,小神自然是要返回天界的。”
  “那便好。”
  见没什么要说的,太微遂命几人各自散去了。
  润玉立刻走到叶昙身边,欣喜万分地说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
  “刚才的花,是不是……?”
  叶昙瞥了润玉一眼,“别想多了,谁说要送给你。”
  “我没说是要送给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竟然诓我!”她忍不住敲了一下润玉的后背,却引来旭凤不明的咳嗽声,“注意形象。”
  “多管闲事说的就是你。”
  旭凤严肃地说道,“我看不见的地方管不着,我看得见的地方就不可以。”
  叶昙用嘴型说着‘老古板’三个字,就和洛霖、临秀一起回去了。
  等他们也走出九霄云殿的时候,叶昙一行人早不见人影了。只有丹朱傻傻地站在那里,好像在远远地看些什么。
  “叔父?”
  丹朱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是你们呀。”
  “叔父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叶昙啊。”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怀念着当年那个骄傲的鸟族公主。
  “你们不知道,叶昙那副模样,至少有你们母神当年五分神韵。”
  旭凤感叹道,“是吗?”
  “当然了,她可是……大哥抚养长大的。”
  *
  回到洛湘府,叶昙准备换下这身招摇的衣服,修魄跟在她身后也进到了屋子里。
  “说吧,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什么发现?”
  他极其无语地说道,“立储一事,是天帝被迫向风神妥协的结果。”
  “我娘?”
  叶昙从屏风后伸出一个脑袋问道,“我没听错吧,不是我爹而是我娘?”
  “的确是风神。”
  “我怎么不知道我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是没有,但是天帝不敢赌。主人以为这师门大会为何会这么凑巧,就开在主人从璇玑宫回来之后的当天?”
  她低吟道,“难道不是这么规定的吗?”
  “规矩也是人定的。那些人皆有求于主人,二位神上以公务为由推迟或者提前几天,我想应该没人反对才是。”
  “就算是你说的这样,我娘也不会对天帝叫板吧。”
  “为母则刚。”修魄感叹道,“主人你都遇上那样的事情了,风神没有和天帝直接干上,已经很是克制了。而且她知道和天帝打一架没什么实际作用,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反将天帝一军。”
  他又说道,“我从那几条走狗口里得知,八日前天帝第一次去璇玑宫,命所有人不许走漏半点风声,所以才会传主人从栖梧宫回来大病一场。三日前他又去了一次璇玑宫,要夜神趁夜去上清天,找主人探查水神和风神的口风。”
  “原来是这样。”
  就说润玉怎么忽然到上清天来了,竟然是天帝逼他来探口风的。润玉也是,硬是没多说几句话,就顾着抱她哄睡觉了。
  “主人应该告诉了夜神什么吧?不然天帝怎么会如此仓促立储。”
  “没有,”她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只和他说,我爹娘有很多人要叙旧,可能会晚点回去。天帝应该是以为,我们不准备短时间回天界,才会急匆匆立润玉为太子。”
  怎么说,算是阴错阳差吧。
  修魄嘻嘻笑道,“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帮主人。”
  “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火神的态度大转弯。我无意中路过兵营,听见燎原君吩咐属下,说是要他们见到夜神态度要端正一些,不然传到火神耳朵里,他们免不了一顿重罚。主人这是给火神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要是有这样的迷魂药,早拿去孝敬天帝了,哪里会给旭凤吃。”
  他咧嘴一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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