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魔界副本中
近来魔界边界守卫有些松动。时机稍纵即逝，旭凤决定和穗禾趁此良机，乔装打扮到魔市探听消息。
一进魔市，穗禾便东摸西看，十分好奇。一个短暂停留，再回头她发现旭凤早已走远。
“表哥，你等等我！”
旭凤不悦地说道，“我们此番出来有任务在身，你怎么还真的四处闲玩？”
“一个女子，对这些小玩意一点都不好奇，那才显得不正常吧。”
他竟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
“……好好，你慢慢看。”
这时，穗禾走到卖耳朵和尾巴的小贩面前，惊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妖娘，看看我这兔子耳朵！都是最好的货品，全王城只我这儿才有得卖。”
小贩热情地推销着，抬头看见穗禾身边的旭凤，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这位魔爷好生面熟，貌似在哪儿见过。对对对，我记起来了！上次魔爷是在选花魁的时候来的，身边还有一位妖娘和另一位魔爷，对吧？”
旭凤一摸鼻子，“……你记性真好。”
“魔爷说笑。小人就是干这一行的，当然要记住客人的脸。怎么今日只有魔爷，不见那二位？”
“他们没有出门。”
小贩苦恼，“可惜了，还以为能再见到那位妖娘呢。”
“你竟还惦记上人家了？”
“小人哪里敢肖想那位妖娘。只是见妖娘特别喜欢兔子耳朵，所以小人专程进了一批顶级货。本想低价卖给妖娘，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旭凤深吸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努力扯紧脸皮镇定地说道，“我、我全买了。我带回去给她，也是一样的。”
“多谢魔爷、多谢魔爷了！魔爷真是好福气，上次那位妖娘已是绝顶美人，这次这位也不遑多让。”
他佯装生气道，“说什么话呢？上次那是我大哥大嫂，这是我表妹，都是我的家人。你乱扯关系，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魔爷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息怒息怒！”
小贩又见穗禾一点也不关心他们的谈论，于是说道，“妖娘既然喜欢玄翎雕羽，小人便送一张给妖娘，权当是说错话的赔礼。”
穗禾却回道，“我喜欢的东西，自是我自己来买。”
“魔爷待人大方，妖娘何需用自己的灵力？”
“他是他、我是我。”
“好吧。”
收了灵力珠，小贩千恩万谢地离去。
穗禾爱不释手地摸着怀中的雕羽，没事找话题闲聊。
“表哥，胧……应该是大表嫂，她很喜欢兔子耳朵吗？”
“不知道。”
“不知道？”她诧异地问道，“那你还用灵力买这么些兔子耳朵？”
“上次她买了对兔子耳朵，让大哥变成了一个时辰的兔子，后来开心得不得了。这么说来，应该是喜欢吧。”
穗禾脸色有些怪异，“真难想象，大表哥变成兔子，会是副怎样的画面。”
“你还是不要想了，我怕你晚上做噩梦。”
“若大表哥知道，是表哥你买了这些兔子耳朵，存心让他出糗，他一定不会很开心。”
“我才不怕。他已是一家之主，整天忙得不行，哪有这个闲心来管我？”旭凤握拳做奋斗状，“再说，我只是兔子耳朵的搬运工，可没亲手让他变成兔子。”
穗禾表示无话可说。
闲逛之时，她忽然指着一旁摊贩说道，“表哥要不要买一些自己用的东西？我看这条剑穗就很好看。”
旭凤随意一瞟，很是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忘了，我的凤翎剑已经碎了。便是买了剑穗，我也不想挂在别的剑上。”
“是穗禾疏忽。”
“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怎么办，她就是故意的。
旭凤转眼看到一条银色扇穗，笑着拾起来打量。
“这个好，我买这个。”
“表哥不曾用扇，怎么忽然想买扇穗？”
他便答道，“我是不用，可大嫂不是有把虚衍扇吗。我看那把扇子光秃秃挺单调的，不如系上一条扇穗？应该会不错。”
穗禾斟酌着说道，“表哥似乎对大表嫂太上心了？还是注意分寸为好。”
“知道。”
嘴上这么说，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表明，他并没有听进去。
来到一家茶楼面前，二人进去稍事休息，顺便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茶楼里摆了张说书台，上面坐着位说书先生。此刻，他正口若悬河地说着新上任的镜月魔尊。
“……就在前几天，魔界诸王将推举出来一位新魔尊。这位魔尊乃是一名妙龄女子，名唤镜月。最重要的是，她尚未成婚，且面向全魔界遴选魔夫。”
茶楼里的人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
旭凤看着热情高涨的茶客，小声说道，“这个镜月魔尊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何我此前从未听说她的大名？”
穗禾借着喝茶的空隙回道，“表哥，哪里有什么镜月魔尊？分明是公主化名。”
“你能确定？”
“镜月二字，一听便是源于‘镜花水月’。除去在外点题的镜、月，便只剩下花和水。你说这两样同时让你联想到什么？”
“花、水？”旭凤念念有词，“花……昙花，水——水神？！”
“既是昙花，又有水神，可不就是公主？”
旭凤大惊，“你是说叶昙被挟持，被逼着当上了魔尊？”
“很有可能。”
“那镜月魔尊遴选魔夫，不就是……”旭凤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答道，“她要选其他男子成婚？”
说书先生拍响惊堂木，引来众人关注。
“既是魔夫，便就是咱们魔界的脸面。为了不输给天界，魔尊提出了五个条件：歪瓜裂枣不要、猥琐庸俗不要、矫揉造作不要、目不识丁不要、桀骜不驯不要。”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说书先生赞同似的说道，“条件也不高。自认为符合的，不妨大胆一试。没准真能被魔尊选上，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茶客大声问道，“就这几个吗？修为、血脉、身份之类的不作要求？”
“仅这五个。你说的那些，魔尊并不关心。”
“你的意思是，咱们这些贱民也能入选？”
“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只要你足够幸运。”
众人于是交头接耳起来。
坐在旭凤和穗禾隔壁桌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男子。虽见着二人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感兴趣，却还是硬凑了过来。
“诶，我好像没在王城见过你们。你们打哪儿来的？”
旭凤抬头，发现他正对着自己说话，冷静下来答道，“我听说忘川要开战，专程带着表妹从北方城过来，想看能不能参军上前线。说不定，多攒些战功就能当上魔将。”
“北方城呀？”男子摸摸下巴，“怪不得你们穿的这么奇怪，原来都是乡下来的。”
穗禾难以置信地摸着身上的‘乡下’衣服，旭凤只能抽搐着点头，“呵呵呵，是呀。”
男子又问，“你样貌还不错。来得巧撞上魔尊选夫，有这等机会还上什么前线，直接当魔夫不是更快？来都来了，不如和我一起去试试？”
他连忙挥手推辞，“还是不了。我大哥要是知道我去选魔夫，一定会气得把我乱剑砍死。”
“你大哥这么凶吗？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千载难逢！”
他还是拒绝，“算了算了，小命要紧，多谢您了。”
穗禾目睹着一切，躲在茶杯后抿嘴偷笑。
旭凤竖眉佯怒，“你笑什么？”
“表哥刚才好怂。”
“居然笑我？信不信回头我劝大哥纳你当妾室。”
穗禾大惊失色，“我和表哥无冤无仇，表哥为何害我？”
旭凤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说我害你？”
“若真有此种风声，我一定连夜逃走，走得越远越好。”
“你这不也一样怂吗，还好意思说我？”
二人对视一阵，皆无语凝噎。
此时，外头街上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人正是鎏英。
旭凤远远瞧见她，立刻低头掩饰。
“鎏英来了，我们小心点。”
“明白。”
坐着高头大马，鎏英却心不在焉，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注意力根本没在巡街上。
暮辞因为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更不知如何应对。东张西望寻找突破之际，他看见了茶楼里埋头掩面的旭凤和穗禾。但他仅瞥了那边一眼，之后装作没有看见，学着鎏英开起了小差。
几日前，叶昙找他谈话，开门见山便问，他到底听谁的话。
这还用问？对着叶昙当然是回答——听她的话。
可叶昙要的不是这种敷衍答案。
“你可要想清楚。你究竟更听大长老的话，还是更听我的话？”
“这……”
叶昙打断他，“我知道大长老在魔界声名远扬，你们这群人也是听着他的光荣事迹长大的，自然会对他更加信任。但是，我不希望你明着是我的人，背地里却是他的走狗。做事做人最好从一而终，但如果想要易主，就得早点挑明立场，否则只会两头不讨好，自己挖坑填了自己。”
“小人从未想过背弃尊上。”
“是吗？”
叶昙走到暮辞前面，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嘴边噙着笑说道，“记住你的话。只要你乖乖听我的，你想要的东西，最后统统都会是你的——包括鎏英。”
“小人苟延残喘，不敢觊觎卞城公主。”
——来了来了，这是在提醒她之前的承诺。
“你苟延残喘自然是不敢的，但如果你身体康健，想来就不一样了。”
说完，叶昙手上亮出一个幻影。而那幻影，居然和暮辞身形样貌一模一样。
他大惊道，“这、这是？”
“你的幸福未来。”
然后她收了幻影，转身端庄地坐回寝殿的大床。
“能不能亲手掌握，就看你的表现了，暮辞。”
“小人甘为尊上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这才像话。我现在给你一个命令：若是火神旭凤到了魔界，你切不可对外声张，还想方设法给他创造机会，进这禺疆宫来见我。”
“但天魔两界剑拔弩张，此时让火神潜入，是否妥当？”
“我自有打算，”叶昙点点嘴唇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无需过问。”
“……小人领命。”
回忆结束，鎏英和暮辞已经走过了这条街。
鎏英借口有东西要买，和暮辞离了队，让其余人巡视后面几条街。
走到街边小巷，她拉过暮辞走进去悄声问道，“你在天界许久，可曾见过镜月魔尊和天帝……”之后却语焉不详。
“什么？”
她捂嘴说道，“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暮辞有些吃惊，“好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心里疑惑，但不好直接去问她，便只能来问你。你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吗，你快告诉我是不是？”
他有些躲闪，“你怎么想知道这个？”
“我要知道！”
鎏英义正词严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件事。月前，你带镜月魔尊回来的时候，她伤势已十分严重。要不是有九婴内丹，她那条命怕是早就没了。我一提起天帝，她情绪激动得都控制不了自己。那日在禺疆宫，我又提到了天帝。她看着没什么，却不自觉握紧拳头、缩回了腿。你说这能算正常反应吗？”
暮辞酝酿着措辞，“他二人好歹曾是未婚夫妻。天帝若真想发生些什么，你说尊上能拒绝吗？”
“果真是这样！天帝看着谦和有礼，大婚未至却迫不及待……天界的人当真虚伪至极。”鎏英含恨说道，“上次他们来魔界收服穷奇之时，我见镜月魔尊和天帝郎情妾意，还顺水推舟让他们共处一室。看来真正痴傻的人是我！”
巷尾传来一阵动静。
“什么人？！”
鎏英警觉地盯着那边。暮辞率先走了过去，环视一周回道，“没有人，就是两只野猫。”
“野猫？！算了。”
她有些沮丧，“你说我见着她，要如何自处？”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想，魔尊也不会把这件事怪到你身上。好了，魔兵还在等着，我们早点回去吧。”
“好。”
二人走后，旭凤和穗禾显现身形走了出来。
方才鎏英经过，他们怕被看穿身份，便匆忙结账离去。见鎏英似是去而复返，二人忙不迭躲进巷子里，这才听见他们的对话。
“气死我了，鎏英怎么在背后这么编排大哥和叶昙？”
穗禾安抚道，“也许是公主的计谋？总之，我们不要在意那些话。”
“当然要！至少我知道了，叶昙来魔界时便已身负重伤。此招凶险异常，大哥绝对不会同意，那她极有可能是在来的路上遇险。”
她忖度道，“我们那一日看见公主被送来魔界，不久之后便突然传出「花界主动归顺天界」的消息。事出必有因，公主一定和花界有牵扯！”
“我就说她怎么会受重伤，原来是花界在暗中捣鬼。”旭凤眼底冒火，“花界、好你个花界！”
忽然，一个小纸团从巷口被丢到他们附近。
穗禾小心四处张望，却没见着周围有任何动静。她捡起来一看，纸团上面写了八个字：丑时三刻，禺疆后门。
旭凤说道，“那个奇鸢刚才明明发现了我们，却没告诉鎏英。这纸团多半是他故意丢给我们的。只是禺疆宫是魔尊主殿，他为何要我们去那里？”
“若镜月魔尊就是公主的话，她此刻应该就在禺疆宫。难道是公主授意？”穗禾犹豫着说道，“莫非公主有天蚕尸解的解药，才让奇鸢乖乖听命于她？”
“待我亲自问过叶昙，这些问题就一清二楚了。你先回忘川，我明早回去。”
“是。”
*
这些日子，叶昙简直烦透了。而罪魁祸首，正是擎城王。
因为叶昙松了口要选魔夫，于是整个魔界的积极性都被他调动起来，源源不断的画像送进了禺疆宫，以供叶昙挑选。
本来她还有些兴趣，看着看着却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直接对擎城王抱怨，自己一直跟在水神洛霖身边，那是前任天界第一美男子；后来认识了旭凤，那是现任天界第一美男子；再来她是润玉的未婚妻，虽然他卑劣至极，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那张脸当真无可挑剔。
叶昙当着擎城王的面，将那些画卷怼到他面前，只差拍到他脑门上。
“您看看、看看，这里面有人、哪怕是一个人，有资格和那三人相比吗？我若选这样的出来，不是要被他们笑掉大牙，欺我魔界尽是些丑八怪？！您要是觉得我言语偏激，火神如今就在忘川对面，你大可去好好瞧一瞧、品一品，再看我说的话是对还是错。”
没料到还有这一茬，擎城王思忖道，“好像有些道理。魔夫也是魔界的头脸，”他看着叶昙娇艳的脸蛋，“尊上自是貌美无匹，若身边的魔夫样貌丑陋，倒显得极不相配。”
“我就说吧。”
叶昙将画卷一扬，“我要求不高，只有五个条件。大长老不妨把您的标准也调整些许，这样才有机会找到我们都觉得合适的人。”
“老夫明白了。”说完就让魔侍把画卷都搬走。
此时，另一批魔侍送来了几套繁复奢华的纯黑衣裙。
她摸着衣裙上复杂的花纹，感叹着说道，“好美的衣服。我很久没有穿过纯黑的衣裳了。”
“天界尚白，尊上确实没有机会穿。不过没关系，今后再也没人敢反对了。”
“大长老，”叶昙走到他面前说道，“我必须对您说声抱歉。当初在洞庭湖边，我欺骗了你。”
擎城王双手摆在身前，和蔼地答道，“何事？”
“我虽然听祖母提起过你，但是我并不确定，你是否也参与了当年的事。于是我装作和焱城王亲近，还假装不认识你。如此一来，不管你是不是同党，你也应该不会对我下手吧。”
“尊上身份特殊，是该小心谨慎。”擎城王苦笑道，“其实洞庭一遇，着实缓了老夫的燃眉之急。赤焰那两个蠢儿子扶不上墙，老夫苦于下任魔尊无人可继。正在此时，拿着陨魔杵、负有赤睛魔蟒血脉的尊上出现了！陶宁殿下一生为魔界征战，身陨之后还为魔界培养出尊上这等良才，老夫心中甚慰。只是老夫很好奇，陶宁殿下何时有了血脉？”
她便答，“父亲和我说过，当初祖母怕前线王将团灭，魔界会陷入无人看顾的境地，便留下了一滴心头血，暗中交给摆渡人。若真不幸遇险，就让摆渡人想办法，把她的血脉延续下去，这便有了父亲。后来父亲遇上母亲，母亲是一个茶花精灵，名唤童谣，不久就有了我。
“可好景不长，父亲母亲因故……双双身陨。可怜祖母已然去世，却还要亲眼看着孩儿身死，她因此大受打击，意志日渐低迷。复兴家族的重担，便一下子压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年纪尚轻，还是一株脆弱的昙花，魔界却是群雄并起。我若不想尽一切办法坐上魔尊之位，小命不保还在其次，只怕祖母的脸面和荣光，都将毁在我手里。这叫我死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他们？”
擎城王唏嘘道，“难为尊上一路艰辛。不过那都过去了，将来会好起来的。”
“好。”
叶昙眼里有了泪光，“有大长老在，我就放心了。”
“尊上先休息着，老夫去处理魔夫的事情。”
“辛苦大长老。”
“不辛苦，仅是本职而已。”
擎城王离开之后，叶昙转头看着华贵的玄黑衣裙，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白色，才是最好看的。
*
是夜，丑时三刻。
旭凤躲躲藏藏来到禹疆宫后门。发现后门半掩着，他闪身走了进去。由于之前他来过，前后转转就找到了寝殿所在。
殿门紧闭，他紧张地小心推开门。轻微的‘嘎吱’声，却还是吵醒了浅眠的叶昙。
“谁？！”
旭凤立即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声音中掩盖不住的虚弱，让他既生气又担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昙一愣神，从床上坐起。
“旭凤？！”
旭凤缓步走向她，“回答我，你怎么在这里？”
她简短答道，“……陨魔杵放在我这里太危险了。”
“别和我扯什么陨魔杵。你分明是来杀固城王，为伯父报仇血恨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糊涂！就算再怎么想来，也不必抢在天魔两界正处于开战边缘来吧！”
“你以为，”叶昙避重就轻回道，“前段时间，魔界退兵是因为什么？”
旭凤一怔，“原来魔界退兵是你的主意。你到底给自己编了什么身份，让魔界这么听你的话？”
“你忘了，我的眼睛可以变成红色。我说自己是那个女魔尊陶宁的孙女，再把她死去的真相翻出来给所有人看，不就让他们完全相信我了。”
他气急说道，“然后你就成了魔尊？”
叶昙轻‘啧’一声，“我也不想，可是擎城王执意如此。我若不当，难保他不会心生怀疑。”
“你被迫当魔尊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那个奇鸢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母神身边的杀手吗，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又不是我主动招惹他的！以前我和你母神关系不好，她就派暮辞——也就是奇鸢来杀我。我见陨魔杵对他有反应，就顺手用陨魔杵收了他，不巧被游历的擎城王看见。我要是不编出些故事，只怕早就死在擎城王手里。之后你母神下狱，于是我顺手接管暮辞，一直用到现在。”
“他不是中了蛊毒吗？你上哪儿弄来了蛊毒的解药？”
“他给我定时吃的缓解毒性的药丸，我就让药仙配了一样的。”
“药仙？！”
旭凤长叹一声，“天界擅长制药的人，我逐一猜了个遍，万万没猜到竟是药仙本人。”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什么不和母神学，偏要学用魔界杀手？”
叶昙犟嘴道，“还不是因为很有用嘛。”
“你指使他做了什么？”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让他去各处打探一下消息，别的我也不敢乱用。”
“拿杀手做探子，不会大材小用了吗？”
叶昙翻了个白眼，“那你说，我该要让他杀谁？”
旭凤一时语竭。好像叶昙在天界也没有什么死敌之类的人，为数不多和她有冲突的穗禾，可从没说过有刺客暗杀的话。
“我白天听说你要选夫，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总得有个理由回魔界吧。所以我撒谎说润玉利用完了我、就要杀我，我在天界呆不下去，只能逃回魔界。”
“胡闹！难怪鎏英会那么说，原来真是你们……算了，你们自己都不介意，我还能说什么。”他缓了口气，接着又问道，“那些我全不计较了，但你得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重伤！”
叶昙转转眼睛，“我没事，那是我传出去的消息。”
“休想骗我！鎏英都说你重伤差点身亡，擎城王为了救你，便给你吃了九婴内丹……九婴！这上古邪兽千余年前虽被剿灭，却形死而神不灭，其内丹精元更是奇妙无比。不管是水系还是火系法力的内伤，都能被轻而易举地治好。你到底受了多重的内伤，才逼得擎城王不得不动用九婴内丹来救你？”
“……说了我没事。”
“是不是花界！”
叶昙诧异地看向旭凤，“哈？”
“看来是了，”他愤怒地说道，“也就只有未归化的花界，才胆敢伤害你。你放心，待大军得胜返回天界，我们再绕路去花界，把伤害你的凶手抓出来，交给大哥发落。”
她赶紧拉住旭凤，“你别去，没人伤我！”
“别嘴硬。我不信把花界的人抓起来一个一个审问，会问不出加害你的凶手。”
“你别去花界！”
叶昙泄气地坐到床边，焦躁地揪着裙摆。
“我来魔界之前，无意闯进了花界，发现先花神和我爹有一个孩子。”
“水神和先花神的孩子？！”旭凤大为震惊，“先花神不是四千年前死了吗？他们怎么有的孩子？”
“我查探过她的真身，那是一片六瓣霜花。她出生在四千年前，也就是我爹和我娘大婚那一日……如今我爹娘应该去花界，和她相认了。”
旭凤吃惊地发问，“还有这种事？”
叶昙难过地抱住头，“当然了！我会拿这个和你说笑吗？我爹有了亲骨肉，他就不会是我爹了。”
“别怕、别怕，你好歹跟了水神一万多年，他不会不要你的。”
“他念着旧情是会认我，但我只能退回徒弟的位置，再叫他也只能是——师父。”
旭凤慌张问道，“那、那大哥呢，他是什么态度？”
“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没看见他们，我也不敢去想。你说万一、万一连润玉都……”
叶昙眼里噙着泪水，裙摆快要被她撕碎。
“那我还不如在魔界当魔尊！”
“别别别、千万别！”旭凤定定神，好不容易组织语言。“退一万步，就算水神、风神、大哥都不……不要你，还有我！”
她含泪望向旭凤，旭凤颤抖着捧着叶昙的脸缓缓说道，“就算他们都不要你，我要你。如果你担心在天界过不下去，那我也不住在天界了。我把战神、火神、二殿下的身份都交出来，换得带你和母神、穗禾离开天界。我们就去翼缈洲寻个小山头，过平静的生活，从此再也不管天界任何事。琉璃和杜佳都很喜欢你，你若去翼缈洲长住，她们一定会开心得疯掉。”
——真没料到，第一个来安慰她的会是旭凤。
叶昙呆呆地看着旭凤，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在他的手背。旭凤从未觉得世上有什么东西，会比这滴泪水更让他难受。
他哽咽着继续说道，“不要哭，要是那个人的存在让你耿耿于怀，我现在就去杀了她。她死了，所有问题就不存在了。”
“你不能杀她。”叶昙紧张地抓住旭凤的手臂，“你母神杀害先花神未遂，鸟族和花界就已仇恨深远。若你再去杀她，那鸟族和花界就再无安宁之日了。”
“天界都容不下你，你还在为天界着想什么？”
“撇开花界和鸟族，她还是我爹的亲骨肉呀。我怎能让我爹唯一的骨肉死掉，还是死在你手里。你答应我，你不会去杀她。”
旭凤深深吸一口气说道，“好，我不杀她。”
心里的疑惑基本上解开，他本想劝叶昙尽早离去，却发现近她身如此近，竟然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寒英凰珠？你到这么凶险的魔界来，不会没带寒英凰珠吧？”
提到寒英凰珠，叶昙抬起右手，亮出食指上的幸运玉戒。
“你还好意思问我寒英凰珠的事？我如今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宝贝这颗玉戒了。”
她摘下玉戒摆在二人之间，“里面的寰谛凤翎是不是你的？”
旭凤一滞，“……你发现了。”
“对。我怕我会出事连累所有人，所以我没带寒英凰珠、没带应龙逆鳞、没带虚衍扇长影鞭千机伞，除了这枚幸运玉戒。你当真瞒了我好久！这枚玉戒我极少离身，能给你塞寰谛凤翎的机会屈指可数，是不是你在涅槃的时候，就把你的寰谛凤翎融进去了？”
“对，”他爽快地承认了，“你总是会遇上一些棘手的状况，我担心仅凭寒英凰珠保不住你，所以我想办法将寰谛凤翎融了进去。本以为你没机会用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发现……你这是承认，你之前在花界受到生命威胁了吗？花界好大的胆子，我定不会轻饶她们！”
叶昙被呛着，没去接花界的话茬，继续说着寰谛凤翎的事。
“你总是盯着这枚玉戒看，我当你特别喜欢这玉戒，甚至想找个机会送给你，可结果你在看你的寰谛凤翎。”
她将玉戒塞进旭凤手里，“这玉戒我是不能要了，你自己收好吧。”
“干什么呀？！我都给了你，你竟还给我。是不是有了寒英凰珠，你就看不上寰谛凤翎了？”
“别瞎扯那些。凰女是女子，她给我寒英凰珠，和你一个男子，给我寰谛凤翎，这二者代表的意义不一样。”
旭凤追问道，“怎么会不一样？寒英凰珠和寰谛凤翎意味相当，你在凰女心中是何地位，在我心中就是何种地位。”
“还是不行。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很复杂了，不能再让人误会什么。”叶昙抱胸赌气说道，“谁让你是男子呢？”
旭凤冲口而出，“这是母神的，应该没关系了吧！”
空气瞬间沉默了。
叶昙僵硬地转身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旭凤懊恼地拍拍嘴巴，“没什么。”
“我听到了，你说这是你母神的寰谛凤翎！”
“……不是。”
“好啊你、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骗我！我就说有些地方不对劲，你送我寰谛凤翎，怎么可能会像这般关注。原来、原来这是她的，你是在替她留心！”
旭凤纠结地说道，“你就当是我的也行……”
“我再也不要玉戒了，你拿去还给她吧！”
“你别这样。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叶昙推着旭凤的胸膛，“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走，现在就给我走！”
“你听我的，戴着吧。”
“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
“你先……”
叶昙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门外一阵响动。
旭凤听见脚步声，只能将玉戒塞进袖口，满脸纠结地离开了。
擎城王听到魔侍的报告，迅速赶来叶昙的房间。
“发生何事？是谁闯进来了？”
叶昙脸色未变，语气如常。
“火神旭凤。”
“他来作甚？”
她生气地反问道，“他趁黑摸进我的寝殿，你说他想对我怎么样？不管强掳走我，还是心怀不轨，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擎城王温和的说道，“尊上息怒，这次让火神逃了，下次老夫一定抓他个现行。”
“我看大长老还是先加强禹疆宫的守卫吧，别又让什么猫猫狗狗打扰我休息。”
“是。”
*
如今叶昙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药都已经断了许久。
这一天，她命人在庭院中备好箭弩、箭靶，说是要好好活动筋骨。
‘咻’‘咻’‘咻’连续三声，箭矢纷纷命中红心，惹来围观魔侍一众赞叹。
就在她弯弓上箭，全神贯注瞄准目标之际，暮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叶昙身边，爆出一个巨大消息。
——焱城王和他二个儿子死了。
叶昙蓦然转身看向他，连带着原本对准箭靶的弓箭，也指向了他。
“你说谁死了？”
暮辞低头如实答道，“焱城王。”
她右手一松，箭矢自弓上射出，直直飞向暮辞。
暮辞头未抬，身子未动半分，任由箭矢朝着自己……的发髻擦过，狠狠钉入地面。用弓多年，他怎么会看不出这箭并不想伤他。
“死了呀。”
叶昙面无表情地转身，拿过一支新箭，继续拉开弓对准箭靶。
“死了就死了呗，我也没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噌’地一声，箭矢射入箭靶。
她又问道，“知道谁杀的吗？”
“焱城王虽被大长老及尊上逐出王城，但他此前人缘还算不错，小人暂时未能查明谁是凶手。”
“尸体怎么发现的？”
他答道，“黎明时刻，他三人的尸体被发现悬吊于城墙上。身首异处，死状可怖。”
“身首异处？你们怎么看出就是他们三父子？”
“因为他们怀里抱着……自己的首级。”
——吼吼，听着就很恐怖，更别说亲眼看见。
叶昙放下弓箭，饶有兴致地说道，“砍了头被挂上城墙，没个深仇大恨应该做不出来吧？”
“大抵如此。”
“还有一种可能，”她笑着再次拉开弓箭，“他手握什么机要秘密，这才被同伙灭了口。”
又是‘噌’地一声，箭矢没入箭靶。
“小人这就去调查，与其来往过密之人，从中筛选杀人凶手。”
“你身份特殊，进进出出记得多留个心眼。”
她单手握着弓箭背在身后，蹲下身拍拍暮辞的肩膀却说道，“你要是被固城王抓住，在身首异处之前，少不了要被他开膛破腹的。”
暮辞震惊地抬头相望。
“尊上之意，这件事是固城王干的？”
“此前我来魔界之时，就看见他和焱城王经常在一起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固城王若是为了保密而杀了他，也是理所当然。”
“那此事需要告知大长老吗？”
叶昙摇着头站起，“大长老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杀人有千万种隐秘手段，可他非要把尸体挂出来，这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
此时，擎城王带着随从于院子另一边走来。
“其一是考验，看我能不能查出这件事是谁做的。其二是轻视，大长老念在旧情、而我妇人之仁，皆未能斩草除根，犯了兵家大忌。其三是在看我这个魔尊，有没有看穿上述两条，并做出适当的反击。”
“请尊上示下。”
叶昙又看向箭靶，漫不经心地问道，“尸体还挂在城墙上吗？”
“魔兵不知如何处置，只能先行报告上来。现在，那三具尸体应该还在城墙上。”
她嘟囔一声，“生前做事不着调，死了还在生事端，麻烦至极！不必在几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直接麻袋一裹，丢进忘川河里喂那些亡魂吧。”
暮辞眉头微皱，“焱城王好歹也当过魔尊，这样是不是太轻率了？”
“我可没听说，魔界有「现任魔尊要给前任魔尊风光大葬」的传统……”叶昙回头嫣然一笑，“大长老您听说过吗？”
擎城王坦然上前，“老夫亦未曾听闻。暮辞，尊上如此吩咐，你照做便是。”
“小人领命。”
暮辞站起，准备静静离去，不料叶昙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像是留他有话要说。
在做完这些后，叶昙却先好奇地问向身旁的擎城王，“大长老找我有什么事？”
擎城王便答，“上次送来的魔剑已经重铸，尊上不妨试试看顺手不顺手。”
“多谢大长老。我正愁没有趁手的兵器呢。”
“尊上那些宝物没有带来吗？”
“您觉得，我有机会带出那些好东西吗？”
叶昙把毫无负担地把弓箭交给魔侍，握着魔剑摸了又摸。
擎城王和蔼地问道，“尊上身体既已无碍，是否要开始熟悉魔界的公务？”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在天界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回到魔界还继续这种事，不是太手贱了吗？魔界大小事务，我便全权交由大长老代为管理。”
“尊上，这样传出去不好。”
“谁说这样不好？”她四处指人问道，“是你？是你？还是你？”
被她点名的人当即双膝下跪，不敢说半个字。
“你看，没人反对呀。”她双手一摊，像极了一个沉迷享乐、荒废朝政的帝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擎城王苦口婆心劝道，“老夫年事已高，就算代尊上掌管事务，也管不了几年，最终这些还是要尊上亲自裁决的。”
“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不过若大长老能够物色到，能力之全足以从旁辅助我处理魔界事务的魔夫，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现在嘛，”
她朝箭靶后的魔侍招招手，魔侍便抬着箭靶过来。待那箭靶近了，众人发现中心红点上已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
叶昙熟练地甩着剑花，朝箭靶走过去，然后凌空一跃、侧身一翻、当空一劈。她轻巧地站稳，被削了半截的羽毛箭矢也随之落地，箭靶上只余整齐的箭矢切口。
“……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老夫明白了。”
擎城王点点头离开，暮辞也准备领命散去。这刚转身，他就察觉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的衣服。
偏头一望，竟发现是刚才叶昙射向他的箭矢，在穿透地面的同时，也将他的衣服钉在了地上。
“还不走啊？”
叶昙挂着不明含义的笑容说道，“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无事。”
暮辞把那支箭拔出来，恭恭敬敬地呈交给叶昙。
“这是尊上的箭。”
“这不是我想要的箭。”
他疑惑地看向叶昙，“可这就是尊上的箭呀。”
“我说了不是。”
叶昙看也没看那支箭，“我想要的是什么箭，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舒舒服服地坐到椅子上，喝着魔侍端上来的温水。见暮辞似乎还是没明白她的话，叶昙又说道，“之前你做过一模一样的箭，我见过的。”
这下他恍然大悟，“小人明白了。”
暮辞捧在手心的箭，忽然从一支变成了三支，而后他谨慎小心地呈给叶昙。
“都在这里了，请尊上过目。”
她满意地收下这三支箭，“下去吧。”
“是。”
做完这些，叶昙活动了小半天也有点累了，遂屏退所有魔侍独自回寝殿。
经过一个转角，她身后突然跟上了一名陌生的魔侍。
“禀少主，东西找到了。”
叶昙没有丝毫停顿，边走路边单手向后一伸，接住了那样物件。在寝殿前一个转角，魔侍又默默退下，叶昙神色从容地出现在寝殿门口。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
一进魔市，穗禾便东摸西看，十分好奇。一个短暂停留，再回头她发现旭凤早已走远。
“表哥，你等等我！”
旭凤不悦地说道，“我们此番出来有任务在身，你怎么还真的四处闲玩？”
“一个女子，对这些小玩意一点都不好奇，那才显得不正常吧。”
他竟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
“……好好，你慢慢看。”
这时，穗禾走到卖耳朵和尾巴的小贩面前，惊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妖娘，看看我这兔子耳朵！都是最好的货品，全王城只我这儿才有得卖。”
小贩热情地推销着，抬头看见穗禾身边的旭凤，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这位魔爷好生面熟，貌似在哪儿见过。对对对，我记起来了！上次魔爷是在选花魁的时候来的，身边还有一位妖娘和另一位魔爷，对吧？”
旭凤一摸鼻子，“……你记性真好。”
“魔爷说笑。小人就是干这一行的，当然要记住客人的脸。怎么今日只有魔爷，不见那二位？”
“他们没有出门。”
小贩苦恼，“可惜了，还以为能再见到那位妖娘呢。”
“你竟还惦记上人家了？”
“小人哪里敢肖想那位妖娘。只是见妖娘特别喜欢兔子耳朵，所以小人专程进了一批顶级货。本想低价卖给妖娘，看来没这个机会了。”
旭凤深吸一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努力扯紧脸皮镇定地说道，“我、我全买了。我带回去给她，也是一样的。”
“多谢魔爷、多谢魔爷了！魔爷真是好福气，上次那位妖娘已是绝顶美人，这次这位也不遑多让。”
他佯装生气道，“说什么话呢？上次那是我大哥大嫂，这是我表妹，都是我的家人。你乱扯关系，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魔爷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息怒息怒！”
小贩又见穗禾一点也不关心他们的谈论，于是说道，“妖娘既然喜欢玄翎雕羽，小人便送一张给妖娘，权当是说错话的赔礼。”
穗禾却回道，“我喜欢的东西，自是我自己来买。”
“魔爷待人大方，妖娘何需用自己的灵力？”
“他是他、我是我。”
“好吧。”
收了灵力珠，小贩千恩万谢地离去。
穗禾爱不释手地摸着怀中的雕羽，没事找话题闲聊。
“表哥，胧……应该是大表嫂，她很喜欢兔子耳朵吗？”
“不知道。”
“不知道？”她诧异地问道，“那你还用灵力买这么些兔子耳朵？”
“上次她买了对兔子耳朵，让大哥变成了一个时辰的兔子，后来开心得不得了。这么说来，应该是喜欢吧。”
穗禾脸色有些怪异，“真难想象，大表哥变成兔子，会是副怎样的画面。”
“你还是不要想了，我怕你晚上做噩梦。”
“若大表哥知道，是表哥你买了这些兔子耳朵，存心让他出糗，他一定不会很开心。”
“我才不怕。他已是一家之主，整天忙得不行，哪有这个闲心来管我？”旭凤握拳做奋斗状，“再说，我只是兔子耳朵的搬运工，可没亲手让他变成兔子。”
穗禾表示无话可说。
闲逛之时，她忽然指着一旁摊贩说道，“表哥要不要买一些自己用的东西？我看这条剑穗就很好看。”
旭凤随意一瞟，很是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忘了，我的凤翎剑已经碎了。便是买了剑穗，我也不想挂在别的剑上。”
“是穗禾疏忽。”
“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怎么办，她就是故意的。
旭凤转眼看到一条银色扇穗，笑着拾起来打量。
“这个好，我买这个。”
“表哥不曾用扇，怎么忽然想买扇穗？”
他便答道，“我是不用，可大嫂不是有把虚衍扇吗。我看那把扇子光秃秃挺单调的，不如系上一条扇穗？应该会不错。”
穗禾斟酌着说道，“表哥似乎对大表嫂太上心了？还是注意分寸为好。”
“知道。”
嘴上这么说，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表明，他并没有听进去。
来到一家茶楼面前，二人进去稍事休息，顺便看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茶楼里摆了张说书台，上面坐着位说书先生。此刻，他正口若悬河地说着新上任的镜月魔尊。
“……就在前几天，魔界诸王将推举出来一位新魔尊。这位魔尊乃是一名妙龄女子，名唤镜月。最重要的是，她尚未成婚，且面向全魔界遴选魔夫。”
茶楼里的人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
旭凤看着热情高涨的茶客，小声说道，“这个镜月魔尊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何我此前从未听说她的大名？”
穗禾借着喝茶的空隙回道，“表哥，哪里有什么镜月魔尊？分明是公主化名。”
“你能确定？”
“镜月二字，一听便是源于‘镜花水月’。除去在外点题的镜、月，便只剩下花和水。你说这两样同时让你联想到什么？”
“花、水？”旭凤念念有词，“花……昙花，水——水神？！”
“既是昙花，又有水神，可不就是公主？”
旭凤大惊，“你是说叶昙被挟持，被逼着当上了魔尊？”
“很有可能。”
“那镜月魔尊遴选魔夫，不就是……”旭凤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答道，“她要选其他男子成婚？”
说书先生拍响惊堂木，引来众人关注。
“既是魔夫，便就是咱们魔界的脸面。为了不输给天界，魔尊提出了五个条件：歪瓜裂枣不要、猥琐庸俗不要、矫揉造作不要、目不识丁不要、桀骜不驯不要。”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说书先生赞同似的说道，“条件也不高。自认为符合的，不妨大胆一试。没准真能被魔尊选上，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茶客大声问道，“就这几个吗？修为、血脉、身份之类的不作要求？”
“仅这五个。你说的那些，魔尊并不关心。”
“你的意思是，咱们这些贱民也能入选？”
“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只要你足够幸运。”
众人于是交头接耳起来。
坐在旭凤和穗禾隔壁桌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男子。虽见着二人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感兴趣，却还是硬凑了过来。
“诶，我好像没在王城见过你们。你们打哪儿来的？”
旭凤抬头，发现他正对着自己说话，冷静下来答道，“我听说忘川要开战，专程带着表妹从北方城过来，想看能不能参军上前线。说不定，多攒些战功就能当上魔将。”
“北方城呀？”男子摸摸下巴，“怪不得你们穿的这么奇怪，原来都是乡下来的。”
穗禾难以置信地摸着身上的‘乡下’衣服，旭凤只能抽搐着点头，“呵呵呵，是呀。”
男子又问，“你样貌还不错。来得巧撞上魔尊选夫，有这等机会还上什么前线，直接当魔夫不是更快？来都来了，不如和我一起去试试？”
他连忙挥手推辞，“还是不了。我大哥要是知道我去选魔夫，一定会气得把我乱剑砍死。”
“你大哥这么凶吗？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千载难逢！”
他还是拒绝，“算了算了，小命要紧，多谢您了。”
穗禾目睹着一切，躲在茶杯后抿嘴偷笑。
旭凤竖眉佯怒，“你笑什么？”
“表哥刚才好怂。”
“居然笑我？信不信回头我劝大哥纳你当妾室。”
穗禾大惊失色，“我和表哥无冤无仇，表哥为何害我？”
旭凤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说我害你？”
“若真有此种风声，我一定连夜逃走，走得越远越好。”
“你这不也一样怂吗，还好意思说我？”
二人对视一阵，皆无语凝噎。
此时，外头街上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人正是鎏英。
旭凤远远瞧见她，立刻低头掩饰。
“鎏英来了，我们小心点。”
“明白。”
坐着高头大马，鎏英却心不在焉，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注意力根本没在巡街上。
暮辞因为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更不知如何应对。东张西望寻找突破之际，他看见了茶楼里埋头掩面的旭凤和穗禾。但他仅瞥了那边一眼，之后装作没有看见，学着鎏英开起了小差。
几日前，叶昙找他谈话，开门见山便问，他到底听谁的话。
这还用问？对着叶昙当然是回答——听她的话。
可叶昙要的不是这种敷衍答案。
“你可要想清楚。你究竟更听大长老的话，还是更听我的话？”
“这……”
叶昙打断他，“我知道大长老在魔界声名远扬，你们这群人也是听着他的光荣事迹长大的，自然会对他更加信任。但是，我不希望你明着是我的人，背地里却是他的走狗。做事做人最好从一而终，但如果想要易主，就得早点挑明立场，否则只会两头不讨好，自己挖坑填了自己。”
“小人从未想过背弃尊上。”
“是吗？”
叶昙走到暮辞前面，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嘴边噙着笑说道，“记住你的话。只要你乖乖听我的，你想要的东西，最后统统都会是你的——包括鎏英。”
“小人苟延残喘，不敢觊觎卞城公主。”
——来了来了，这是在提醒她之前的承诺。
“你苟延残喘自然是不敢的，但如果你身体康健，想来就不一样了。”
说完，叶昙手上亮出一个幻影。而那幻影，居然和暮辞身形样貌一模一样。
他大惊道，“这、这是？”
“你的幸福未来。”
然后她收了幻影，转身端庄地坐回寝殿的大床。
“能不能亲手掌握，就看你的表现了，暮辞。”
“小人甘为尊上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这才像话。我现在给你一个命令：若是火神旭凤到了魔界，你切不可对外声张，还想方设法给他创造机会，进这禺疆宫来见我。”
“但天魔两界剑拔弩张，此时让火神潜入，是否妥当？”
“我自有打算，”叶昙点点嘴唇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无需过问。”
“……小人领命。”
回忆结束，鎏英和暮辞已经走过了这条街。
鎏英借口有东西要买，和暮辞离了队，让其余人巡视后面几条街。
走到街边小巷，她拉过暮辞走进去悄声问道，“你在天界许久，可曾见过镜月魔尊和天帝……”之后却语焉不详。
“什么？”
她捂嘴说道，“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暮辞有些吃惊，“好好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心里疑惑，但不好直接去问她，便只能来问你。你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吗，你快告诉我是不是？”
他有些躲闪，“你怎么想知道这个？”
“我要知道！”
鎏英义正词严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件事。月前，你带镜月魔尊回来的时候，她伤势已十分严重。要不是有九婴内丹，她那条命怕是早就没了。我一提起天帝，她情绪激动得都控制不了自己。那日在禺疆宫，我又提到了天帝。她看着没什么，却不自觉握紧拳头、缩回了腿。你说这能算正常反应吗？”
暮辞酝酿着措辞，“他二人好歹曾是未婚夫妻。天帝若真想发生些什么，你说尊上能拒绝吗？”
“果真是这样！天帝看着谦和有礼，大婚未至却迫不及待……天界的人当真虚伪至极。”鎏英含恨说道，“上次他们来魔界收服穷奇之时，我见镜月魔尊和天帝郎情妾意，还顺水推舟让他们共处一室。看来真正痴傻的人是我！”
巷尾传来一阵动静。
“什么人？！”
鎏英警觉地盯着那边。暮辞率先走了过去，环视一周回道，“没有人，就是两只野猫。”
“野猫？！算了。”
她有些沮丧，“你说我见着她，要如何自处？”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想，魔尊也不会把这件事怪到你身上。好了，魔兵还在等着，我们早点回去吧。”
“好。”
二人走后，旭凤和穗禾显现身形走了出来。
方才鎏英经过，他们怕被看穿身份，便匆忙结账离去。见鎏英似是去而复返，二人忙不迭躲进巷子里，这才听见他们的对话。
“气死我了，鎏英怎么在背后这么编排大哥和叶昙？”
穗禾安抚道，“也许是公主的计谋？总之，我们不要在意那些话。”
“当然要！至少我知道了，叶昙来魔界时便已身负重伤。此招凶险异常，大哥绝对不会同意，那她极有可能是在来的路上遇险。”
她忖度道，“我们那一日看见公主被送来魔界，不久之后便突然传出「花界主动归顺天界」的消息。事出必有因，公主一定和花界有牵扯！”
“我就说她怎么会受重伤，原来是花界在暗中捣鬼。”旭凤眼底冒火，“花界、好你个花界！”
忽然，一个小纸团从巷口被丢到他们附近。
穗禾小心四处张望，却没见着周围有任何动静。她捡起来一看，纸团上面写了八个字：丑时三刻，禺疆后门。
旭凤说道，“那个奇鸢刚才明明发现了我们，却没告诉鎏英。这纸团多半是他故意丢给我们的。只是禺疆宫是魔尊主殿，他为何要我们去那里？”
“若镜月魔尊就是公主的话，她此刻应该就在禺疆宫。难道是公主授意？”穗禾犹豫着说道，“莫非公主有天蚕尸解的解药，才让奇鸢乖乖听命于她？”
“待我亲自问过叶昙，这些问题就一清二楚了。你先回忘川，我明早回去。”
“是。”
*
这些日子，叶昙简直烦透了。而罪魁祸首，正是擎城王。
因为叶昙松了口要选魔夫，于是整个魔界的积极性都被他调动起来，源源不断的画像送进了禺疆宫，以供叶昙挑选。
本来她还有些兴趣，看着看着却逐渐失去了耐心。
她直接对擎城王抱怨，自己一直跟在水神洛霖身边，那是前任天界第一美男子；后来认识了旭凤，那是现任天界第一美男子；再来她是润玉的未婚妻，虽然他卑劣至极，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那张脸当真无可挑剔。
叶昙当着擎城王的面，将那些画卷怼到他面前，只差拍到他脑门上。
“您看看、看看，这里面有人、哪怕是一个人，有资格和那三人相比吗？我若选这样的出来，不是要被他们笑掉大牙，欺我魔界尽是些丑八怪？！您要是觉得我言语偏激，火神如今就在忘川对面，你大可去好好瞧一瞧、品一品，再看我说的话是对还是错。”
没料到还有这一茬，擎城王思忖道，“好像有些道理。魔夫也是魔界的头脸，”他看着叶昙娇艳的脸蛋，“尊上自是貌美无匹，若身边的魔夫样貌丑陋，倒显得极不相配。”
“我就说吧。”
叶昙将画卷一扬，“我要求不高，只有五个条件。大长老不妨把您的标准也调整些许，这样才有机会找到我们都觉得合适的人。”
“老夫明白了。”说完就让魔侍把画卷都搬走。
此时，另一批魔侍送来了几套繁复奢华的纯黑衣裙。
她摸着衣裙上复杂的花纹，感叹着说道，“好美的衣服。我很久没有穿过纯黑的衣裳了。”
“天界尚白，尊上确实没有机会穿。不过没关系，今后再也没人敢反对了。”
“大长老，”叶昙走到他面前说道，“我必须对您说声抱歉。当初在洞庭湖边，我欺骗了你。”
擎城王双手摆在身前，和蔼地答道，“何事？”
“我虽然听祖母提起过你，但是我并不确定，你是否也参与了当年的事。于是我装作和焱城王亲近，还假装不认识你。如此一来，不管你是不是同党，你也应该不会对我下手吧。”
“尊上身份特殊，是该小心谨慎。”擎城王苦笑道，“其实洞庭一遇，着实缓了老夫的燃眉之急。赤焰那两个蠢儿子扶不上墙，老夫苦于下任魔尊无人可继。正在此时，拿着陨魔杵、负有赤睛魔蟒血脉的尊上出现了！陶宁殿下一生为魔界征战，身陨之后还为魔界培养出尊上这等良才，老夫心中甚慰。只是老夫很好奇，陶宁殿下何时有了血脉？”
她便答，“父亲和我说过，当初祖母怕前线王将团灭，魔界会陷入无人看顾的境地，便留下了一滴心头血，暗中交给摆渡人。若真不幸遇险，就让摆渡人想办法，把她的血脉延续下去，这便有了父亲。后来父亲遇上母亲，母亲是一个茶花精灵，名唤童谣，不久就有了我。
“可好景不长，父亲母亲因故……双双身陨。可怜祖母已然去世，却还要亲眼看着孩儿身死，她因此大受打击，意志日渐低迷。复兴家族的重担，便一下子压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年纪尚轻，还是一株脆弱的昙花，魔界却是群雄并起。我若不想尽一切办法坐上魔尊之位，小命不保还在其次，只怕祖母的脸面和荣光，都将毁在我手里。这叫我死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他们？”
擎城王唏嘘道，“难为尊上一路艰辛。不过那都过去了，将来会好起来的。”
“好。”
叶昙眼里有了泪光，“有大长老在，我就放心了。”
“尊上先休息着，老夫去处理魔夫的事情。”
“辛苦大长老。”
“不辛苦，仅是本职而已。”
擎城王离开之后，叶昙转头看着华贵的玄黑衣裙，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白色，才是最好看的。
*
是夜，丑时三刻。
旭凤躲躲藏藏来到禹疆宫后门。发现后门半掩着，他闪身走了进去。由于之前他来过，前后转转就找到了寝殿所在。
殿门紧闭，他紧张地小心推开门。轻微的‘嘎吱’声，却还是吵醒了浅眠的叶昙。
“谁？！”
旭凤立即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声音中掩盖不住的虚弱，让他既生气又担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昙一愣神，从床上坐起。
“旭凤？！”
旭凤缓步走向她，“回答我，你怎么在这里？”
她简短答道，“……陨魔杵放在我这里太危险了。”
“别和我扯什么陨魔杵。你分明是来杀固城王，为伯父报仇血恨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你真是糊涂！就算再怎么想来，也不必抢在天魔两界正处于开战边缘来吧！”
“你以为，”叶昙避重就轻回道，“前段时间，魔界退兵是因为什么？”
旭凤一怔，“原来魔界退兵是你的主意。你到底给自己编了什么身份，让魔界这么听你的话？”
“你忘了，我的眼睛可以变成红色。我说自己是那个女魔尊陶宁的孙女，再把她死去的真相翻出来给所有人看，不就让他们完全相信我了。”
他气急说道，“然后你就成了魔尊？”
叶昙轻‘啧’一声，“我也不想，可是擎城王执意如此。我若不当，难保他不会心生怀疑。”
“你被迫当魔尊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那个奇鸢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母神身边的杀手吗，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又不是我主动招惹他的！以前我和你母神关系不好，她就派暮辞——也就是奇鸢来杀我。我见陨魔杵对他有反应，就顺手用陨魔杵收了他，不巧被游历的擎城王看见。我要是不编出些故事，只怕早就死在擎城王手里。之后你母神下狱，于是我顺手接管暮辞，一直用到现在。”
“他不是中了蛊毒吗？你上哪儿弄来了蛊毒的解药？”
“他给我定时吃的缓解毒性的药丸，我就让药仙配了一样的。”
“药仙？！”
旭凤长叹一声，“天界擅长制药的人，我逐一猜了个遍，万万没猜到竟是药仙本人。”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什么不和母神学，偏要学用魔界杀手？”
叶昙犟嘴道，“还不是因为很有用嘛。”
“你指使他做了什么？”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让他去各处打探一下消息，别的我也不敢乱用。”
“拿杀手做探子，不会大材小用了吗？”
叶昙翻了个白眼，“那你说，我该要让他杀谁？”
旭凤一时语竭。好像叶昙在天界也没有什么死敌之类的人，为数不多和她有冲突的穗禾，可从没说过有刺客暗杀的话。
“我白天听说你要选夫，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总得有个理由回魔界吧。所以我撒谎说润玉利用完了我、就要杀我，我在天界呆不下去，只能逃回魔界。”
“胡闹！难怪鎏英会那么说，原来真是你们……算了，你们自己都不介意，我还能说什么。”他缓了口气，接着又问道，“那些我全不计较了，但你得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重伤！”
叶昙转转眼睛，“我没事，那是我传出去的消息。”
“休想骗我！鎏英都说你重伤差点身亡，擎城王为了救你，便给你吃了九婴内丹……九婴！这上古邪兽千余年前虽被剿灭，却形死而神不灭，其内丹精元更是奇妙无比。不管是水系还是火系法力的内伤，都能被轻而易举地治好。你到底受了多重的内伤，才逼得擎城王不得不动用九婴内丹来救你？”
“……说了我没事。”
“是不是花界！”
叶昙诧异地看向旭凤，“哈？”
“看来是了，”他愤怒地说道，“也就只有未归化的花界，才胆敢伤害你。你放心，待大军得胜返回天界，我们再绕路去花界，把伤害你的凶手抓出来，交给大哥发落。”
她赶紧拉住旭凤，“你别去，没人伤我！”
“别嘴硬。我不信把花界的人抓起来一个一个审问，会问不出加害你的凶手。”
“你别去花界！”
叶昙泄气地坐到床边，焦躁地揪着裙摆。
“我来魔界之前，无意闯进了花界，发现先花神和我爹有一个孩子。”
“水神和先花神的孩子？！”旭凤大为震惊，“先花神不是四千年前死了吗？他们怎么有的孩子？”
“我查探过她的真身，那是一片六瓣霜花。她出生在四千年前，也就是我爹和我娘大婚那一日……如今我爹娘应该去花界，和她相认了。”
旭凤吃惊地发问，“还有这种事？”
叶昙难过地抱住头，“当然了！我会拿这个和你说笑吗？我爹有了亲骨肉，他就不会是我爹了。”
“别怕、别怕，你好歹跟了水神一万多年，他不会不要你的。”
“他念着旧情是会认我，但我只能退回徒弟的位置，再叫他也只能是——师父。”
旭凤慌张问道，“那、那大哥呢，他是什么态度？”
“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没看见他们，我也不敢去想。你说万一、万一连润玉都……”
叶昙眼里噙着泪水，裙摆快要被她撕碎。
“那我还不如在魔界当魔尊！”
“别别别、千万别！”旭凤定定神，好不容易组织语言。“退一万步，就算水神、风神、大哥都不……不要你，还有我！”
她含泪望向旭凤，旭凤颤抖着捧着叶昙的脸缓缓说道，“就算他们都不要你，我要你。如果你担心在天界过不下去，那我也不住在天界了。我把战神、火神、二殿下的身份都交出来，换得带你和母神、穗禾离开天界。我们就去翼缈洲寻个小山头，过平静的生活，从此再也不管天界任何事。琉璃和杜佳都很喜欢你，你若去翼缈洲长住，她们一定会开心得疯掉。”
——真没料到，第一个来安慰她的会是旭凤。
叶昙呆呆地看着旭凤，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在他的手背。旭凤从未觉得世上有什么东西，会比这滴泪水更让他难受。
他哽咽着继续说道，“不要哭，要是那个人的存在让你耿耿于怀，我现在就去杀了她。她死了，所有问题就不存在了。”
“你不能杀她。”叶昙紧张地抓住旭凤的手臂，“你母神杀害先花神未遂，鸟族和花界就已仇恨深远。若你再去杀她，那鸟族和花界就再无安宁之日了。”
“天界都容不下你，你还在为天界着想什么？”
“撇开花界和鸟族，她还是我爹的亲骨肉呀。我怎能让我爹唯一的骨肉死掉，还是死在你手里。你答应我，你不会去杀她。”
旭凤深深吸一口气说道，“好，我不杀她。”
心里的疑惑基本上解开，他本想劝叶昙尽早离去，却发现近她身如此近，竟然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你的寒英凰珠？你到这么凶险的魔界来，不会没带寒英凰珠吧？”
提到寒英凰珠，叶昙抬起右手，亮出食指上的幸运玉戒。
“你还好意思问我寒英凰珠的事？我如今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宝贝这颗玉戒了。”
她摘下玉戒摆在二人之间，“里面的寰谛凤翎是不是你的？”
旭凤一滞，“……你发现了。”
“对。我怕我会出事连累所有人，所以我没带寒英凰珠、没带应龙逆鳞、没带虚衍扇长影鞭千机伞，除了这枚幸运玉戒。你当真瞒了我好久！这枚玉戒我极少离身，能给你塞寰谛凤翎的机会屈指可数，是不是你在涅槃的时候，就把你的寰谛凤翎融进去了？”
“对，”他爽快地承认了，“你总是会遇上一些棘手的状况，我担心仅凭寒英凰珠保不住你，所以我想办法将寰谛凤翎融了进去。本以为你没机会用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你发现……你这是承认，你之前在花界受到生命威胁了吗？花界好大的胆子，我定不会轻饶她们！”
叶昙被呛着，没去接花界的话茬，继续说着寰谛凤翎的事。
“你总是盯着这枚玉戒看，我当你特别喜欢这玉戒，甚至想找个机会送给你，可结果你在看你的寰谛凤翎。”
她将玉戒塞进旭凤手里，“这玉戒我是不能要了，你自己收好吧。”
“干什么呀？！我都给了你，你竟还给我。是不是有了寒英凰珠，你就看不上寰谛凤翎了？”
“别瞎扯那些。凰女是女子，她给我寒英凰珠，和你一个男子，给我寰谛凤翎，这二者代表的意义不一样。”
旭凤追问道，“怎么会不一样？寒英凰珠和寰谛凤翎意味相当，你在凰女心中是何地位，在我心中就是何种地位。”
“还是不行。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很复杂了，不能再让人误会什么。”叶昙抱胸赌气说道，“谁让你是男子呢？”
旭凤冲口而出，“这是母神的，应该没关系了吧！”
空气瞬间沉默了。
叶昙僵硬地转身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旭凤懊恼地拍拍嘴巴，“没什么。”
“我听到了，你说这是你母神的寰谛凤翎！”
“……不是。”
“好啊你、你们两个联合起来骗我！我就说有些地方不对劲，你送我寰谛凤翎，怎么可能会像这般关注。原来、原来这是她的，你是在替她留心！”
旭凤纠结地说道，“你就当是我的也行……”
“我再也不要玉戒了，你拿去还给她吧！”
“你别这样。我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叶昙推着旭凤的胸膛，“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走，现在就给我走！”
“你听我的，戴着吧。”
“走不走，不走我叫人了。”
“你先……”
叶昙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门外一阵响动。
旭凤听见脚步声，只能将玉戒塞进袖口，满脸纠结地离开了。
擎城王听到魔侍的报告，迅速赶来叶昙的房间。
“发生何事？是谁闯进来了？”
叶昙脸色未变，语气如常。
“火神旭凤。”
“他来作甚？”
她生气地反问道，“他趁黑摸进我的寝殿，你说他想对我怎么样？不管强掳走我，还是心怀不轨，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擎城王温和的说道，“尊上息怒，这次让火神逃了，下次老夫一定抓他个现行。”
“我看大长老还是先加强禹疆宫的守卫吧，别又让什么猫猫狗狗打扰我休息。”
“是。”
*
如今叶昙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药都已经断了许久。
这一天，她命人在庭院中备好箭弩、箭靶，说是要好好活动筋骨。
‘咻’‘咻’‘咻’连续三声，箭矢纷纷命中红心，惹来围观魔侍一众赞叹。
就在她弯弓上箭，全神贯注瞄准目标之际，暮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叶昙身边，爆出一个巨大消息。
——焱城王和他二个儿子死了。
叶昙蓦然转身看向他，连带着原本对准箭靶的弓箭，也指向了他。
“你说谁死了？”
暮辞低头如实答道，“焱城王。”
她右手一松，箭矢自弓上射出，直直飞向暮辞。
暮辞头未抬，身子未动半分，任由箭矢朝着自己……的发髻擦过，狠狠钉入地面。用弓多年，他怎么会看不出这箭并不想伤他。
“死了呀。”
叶昙面无表情地转身，拿过一支新箭，继续拉开弓对准箭靶。
“死了就死了呗，我也没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噌’地一声，箭矢射入箭靶。
她又问道，“知道谁杀的吗？”
“焱城王虽被大长老及尊上逐出王城，但他此前人缘还算不错，小人暂时未能查明谁是凶手。”
“尸体怎么发现的？”
他答道，“黎明时刻，他三人的尸体被发现悬吊于城墙上。身首异处，死状可怖。”
“身首异处？你们怎么看出就是他们三父子？”
“因为他们怀里抱着……自己的首级。”
——吼吼，听着就很恐怖，更别说亲眼看见。
叶昙放下弓箭，饶有兴致地说道，“砍了头被挂上城墙，没个深仇大恨应该做不出来吧？”
“大抵如此。”
“还有一种可能，”她笑着再次拉开弓箭，“他手握什么机要秘密，这才被同伙灭了口。”
又是‘噌’地一声，箭矢没入箭靶。
“小人这就去调查，与其来往过密之人，从中筛选杀人凶手。”
“你身份特殊，进进出出记得多留个心眼。”
她单手握着弓箭背在身后，蹲下身拍拍暮辞的肩膀却说道，“你要是被固城王抓住，在身首异处之前，少不了要被他开膛破腹的。”
暮辞震惊地抬头相望。
“尊上之意，这件事是固城王干的？”
“此前我来魔界之时，就看见他和焱城王经常在一起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固城王若是为了保密而杀了他，也是理所当然。”
“那此事需要告知大长老吗？”
叶昙摇着头站起，“大长老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杀人有千万种隐秘手段，可他非要把尸体挂出来，这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
此时，擎城王带着随从于院子另一边走来。
“其一是考验，看我能不能查出这件事是谁做的。其二是轻视，大长老念在旧情、而我妇人之仁，皆未能斩草除根，犯了兵家大忌。其三是在看我这个魔尊，有没有看穿上述两条，并做出适当的反击。”
“请尊上示下。”
叶昙又看向箭靶，漫不经心地问道，“尸体还挂在城墙上吗？”
“魔兵不知如何处置，只能先行报告上来。现在，那三具尸体应该还在城墙上。”
她嘟囔一声，“生前做事不着调，死了还在生事端，麻烦至极！不必在几个死人身上浪费时间，直接麻袋一裹，丢进忘川河里喂那些亡魂吧。”
暮辞眉头微皱，“焱城王好歹也当过魔尊，这样是不是太轻率了？”
“我可没听说，魔界有「现任魔尊要给前任魔尊风光大葬」的传统……”叶昙回头嫣然一笑，“大长老您听说过吗？”
擎城王坦然上前，“老夫亦未曾听闻。暮辞，尊上如此吩咐，你照做便是。”
“小人领命。”
暮辞站起，准备静静离去，不料叶昙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像是留他有话要说。
在做完这些后，叶昙却先好奇地问向身旁的擎城王，“大长老找我有什么事？”
擎城王便答，“上次送来的魔剑已经重铸，尊上不妨试试看顺手不顺手。”
“多谢大长老。我正愁没有趁手的兵器呢。”
“尊上那些宝物没有带来吗？”
“您觉得，我有机会带出那些好东西吗？”
叶昙把毫无负担地把弓箭交给魔侍，握着魔剑摸了又摸。
擎城王和蔼地问道，“尊上身体既已无碍，是否要开始熟悉魔界的公务？”
“不要。”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在天界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回到魔界还继续这种事，不是太手贱了吗？魔界大小事务，我便全权交由大长老代为管理。”
“尊上，这样传出去不好。”
“谁说这样不好？”她四处指人问道，“是你？是你？还是你？”
被她点名的人当即双膝下跪，不敢说半个字。
“你看，没人反对呀。”她双手一摊，像极了一个沉迷享乐、荒废朝政的帝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擎城王苦口婆心劝道，“老夫年事已高，就算代尊上掌管事务，也管不了几年，最终这些还是要尊上亲自裁决的。”
“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不过若大长老能够物色到，能力之全足以从旁辅助我处理魔界事务的魔夫，那就最好不过了。至于现在嘛，”
她朝箭靶后的魔侍招招手，魔侍便抬着箭靶过来。待那箭靶近了，众人发现中心红点上已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
叶昙熟练地甩着剑花，朝箭靶走过去，然后凌空一跃、侧身一翻、当空一劈。她轻巧地站稳，被削了半截的羽毛箭矢也随之落地，箭靶上只余整齐的箭矢切口。
“……把身体养好才是正事。”
“老夫明白了。”
擎城王点点头离开，暮辞也准备领命散去。这刚转身，他就察觉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的衣服。
偏头一望，竟发现是刚才叶昙射向他的箭矢，在穿透地面的同时，也将他的衣服钉在了地上。
“还不走啊？”
叶昙挂着不明含义的笑容说道，“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无事。”
暮辞把那支箭拔出来，恭恭敬敬地呈交给叶昙。
“这是尊上的箭。”
“这不是我想要的箭。”
他疑惑地看向叶昙，“可这就是尊上的箭呀。”
“我说了不是。”
叶昙看也没看那支箭，“我想要的是什么箭，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舒舒服服地坐到椅子上，喝着魔侍端上来的温水。见暮辞似乎还是没明白她的话，叶昙又说道，“之前你做过一模一样的箭，我见过的。”
这下他恍然大悟，“小人明白了。”
暮辞捧在手心的箭，忽然从一支变成了三支，而后他谨慎小心地呈给叶昙。
“都在这里了，请尊上过目。”
她满意地收下这三支箭，“下去吧。”
“是。”
做完这些，叶昙活动了小半天也有点累了，遂屏退所有魔侍独自回寝殿。
经过一个转角，她身后突然跟上了一名陌生的魔侍。
“禀少主，东西找到了。”
叶昙没有丝毫停顿，边走路边单手向后一伸，接住了那样物件。在寝殿前一个转角，魔侍又默默退下，叶昙神色从容地出现在寝殿门口。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