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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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明玉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寒昧。
  她心里的疼痛一下子就密密麻麻地泛了起来,像藏匿在衣裳里的针脚,初看时什么都没有,还觉得漂亮好看,但仔细看去,才发现那疼痛又多又密,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有时候人的感情便是如此,没有的时候期冀能有那么一点儿的言语动作留住她,但当寒昧真的这样做了的时候,曲明玉心中首先涌现出来的却不会是完全的欢喜。
  酸甜苦辣的滋味都上来了,最后含在口中的,却永远说不清道不明。
  她将这些滋味全都压了下去。
  面上的那些神色也尽皆被她隐去了,然后她转过了身,语气已经归于平淡和冷静。
  她问道:“何事。”
  寒昧抬了抬手。
  他身后的小厮走过来,走过一重一重的寒家人,将一封卷轴交到了曲明玉的手里。
  曲明玉扬起手冷笑,“这是什么?”
  “和离书。”
  寒昧的声音从远处传入到曲明玉的耳朵里。她拿着那卷轴的身子几乎站立不住。一旁的柳嬷嬷连忙稳住了她。
  曲明玉慢慢地展开了和离书。
  “寒氏长房妻曲明玉,尖酸刻薄,上不敬父母,下为难子女,实难任主母之责,更遑论其与寒铭私通,实乃大奸,不可久留也。今寒氏长子昧,与其断绝关系,寒家之门,再不允此人出入。”
  曲明玉一字一顿地看完,最后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寒昧,你很好,果然很好。”
  她手上一用力,那卷写着和离书的纸张就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她猛然收住了面上的笑意,遥遥地望向了寒昧。
  “寒昧,你记清楚,今日,是我曲明玉不肯再继续做寒家的媳妇儿,而不是任由你们来打我承阳王府的脸!”
  她挑眉的时候,面上终于再次露出鲜活的颜色来,她说:“还有,凌儿归于我的名字,从此以后,她同你们寒家再无关联!”
  她说完此话之后,终于又再次施施然地扶上了柳嬷嬷的手。
  她的面上没有一点柔弱的神色,像是从前她面对所有京中的夫人们一样,是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最后扫了整个寒府一样,扶着柳嬷嬷的手,慢慢地走了过去。
  寒昧看着地面上被她撕成碎片的和离书,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笑出了声。
  “你还笑得出来!”
  寒浒听见了身后的小声,他想向后看去,但身体根本动不了,只能靠着声音吼道。
  “寒凌是我寒家的人!怎么能被她带走!否则我寒家的支脉里,还有谁!”
  寒昧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肩膀,说:“旁的人都不重要,只要阿绣回来了,长房就不愁后继无人。还有霜儿呢。”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到寒昧的神色,但寒浒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种危险。
  ——这话太冷漠了,连他听得心里都觉得发寒。
  但是寒浒也只是嗫嚅了一下,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柳嬷嬷扶着曲明玉上了马车。
  她在马车的侧位上坐着,看着曲明玉,那么大的年纪了,却像是快要哭出来。
  她说:“主子,您要是难过,就发泄出来吧。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您这样,奴婢看着也很难过。”
  ——她跟着曲明玉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越是她家主子表现得这样若无其事的时候,实则才是她心里最难过的时候。
  可恨她自己只是个嬷嬷,没什么权利,什么都做不了。
  曲明玉闻言却看向了她。
  柳嬷嬷那么大一个人了,难过起来的时候眼睛嘴巴却都耷拉下来,看起来就像是谁刻意恶搞的画儿一样。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
  却看得柳嬷嬷越发难过了。
  “主子……”
  她唤道。
  曲明玉拉住了她的手。
  她笑的勉强极了,却还是在笑,一直不停地笑。
  她说:“嬷嬷,我很好,再没有比现在更好了。”
  ——前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她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现在碰触到了这样的真实,即使是这样残酷的真实,实际上,却也应该是高兴的呀。
  她高兴着呢,没有比现在这样更清醒了,也没有比现在这样更高兴了。
  曲明玉从归家,到去寒府,到当日再回到王府,又怎么会瞒得过承阳王的眼睛?他当即找到了柳嬷嬷,问曲明玉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寒家受了欺负?
  柳嬷嬷心中正是难过处,于是连忙把寒家的作为添油加醋地讲了。
  “回王爷的话,寒浒认定主子和寒铭有别的勾当,要审主子,主子大呼冤枉,寒浒却不信,定要主子承认此事,主子不肯,于是方才在前几日回了府。后来又叫了主子过去,当着寒家众人的面儿要将主子从寒家的族谱上除名,寒铭还拿了和离书出来,要同主子彻底划清关系。于是主子这才二度回了府。”
  柳嬷嬷说的平淡,但承阳王却怒不可遏。
  ——当着寒家众人的面儿将曲明玉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还特意叫了曲明玉过去受辱?这不是明晃晃的打脸又是什么?更不要说自己女儿在寒府夙兴夜寐靡有朝矣!整整十六年,自家女儿样样事情做得出挑,把寒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整治得跟铁桶一般,现在说和离就和离,把明玉当成什么了?把他承阳王当成什么了?
  承阳王气急了,“好,好,好,好个寒家!在这个时候都还敢这样做!你们既自毁长城,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也没有同曲明玉再讲什么,只是转头在第二天就上了折子,历数寒家历年来的不是,铁了心地要把寒家给弄死。
  消息从完颜昭那儿传到了寒霜这儿。
  她点了点手上承阳王上上来的折子,笑着给了三个字的评价:“狗咬狗。”
  寒霜只是笑着尝了一口菜,“单纯看戏有什么意思,佐着这小菜下酒,才是刚刚好。”
  完颜昭只是微笑。
  话是这么说,寒霜不可能真的只看戏。这事儿就是他们引出来的,自然不可能在这最后的时候让他们讨得好去。
  顾怀渊早找了承阳王这么多年在朝所为的事情。承阳王本身就不是个低调的人,自来行为都非常放肆,仗着皇室之威,在朝中和地方上都留下了不小的把柄。这些事情单论一件两件的,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也没谁会不长眼色地把这事儿告到曲飞泠面前去。毕竟这些事儿又不大,弄不死承阳王,反而自己会被承阳王整治。众人明哲保身,当然要缄默不言。
  但若这事儿发生的次数多了,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三十年的为非作歹作威作福,承阳王手底下不知道牵扯上了多少朝野官司和人命官司,甚至连他多年来搜刮民脂民膏的金额,累积起来,也已经超过了国库现有税收的两倍!
  这种事儿,曲飞泠怎么还肯能忍得了?
  这些证据,顾怀渊早就找到了,再加上上官绣这么多年在外收集的证据,二人对照修改增补,最后集成了一册关于承阳王的所有罪行的稿子。
  册子并着证据,有厚厚的一摞。
  寒霜跑过去看了看,看见上面的自己和顾怀渊惯用的自己颇有些不同,不免“噫”了一声。
  顾怀渊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一下。
  一旁的上官绣佯装咳嗽了两下。
  寒霜遂忍不住望了自己母亲一眼,嘻嘻笑了一下,然后站远了些,问顾怀渊,“这册子是给谁用的?”
  ——不是顾怀渊自己的逼急,自然也不会是顾怀渊去上这个折子,怕是会给别人用的。
  顾怀渊笑了一下,道:“寒家。”
  他慢条斯理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承阳王的这些证据,说到底,也只会有寒家才有了。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至少曾经是这样。至于现在么……”
  他轻轻地笑了,“……他们既已闹掰,那想必从前的事,也都兜不住了。就让他们彼此去斗着吧。”
  寒家和承阳王闹将起来,从前那些因为彼此合作而压下来的事,恐怕再也压不下来了。到时候,即使没有他们在后面推波助澜,双方之间的矛盾也只会越来越大,最后变成雪球似的,滚下来,覆灭所有人。
  就像完颜昭说的:狗咬狗,一嘴毛。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折子很快就被送到了寒家人的手上。
  寒家原本因族中的人走了大半,寒浒又中了风,虽然有个寒昧,但寒昧又不管这事儿。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折子和完备的证据送上门,大家都高兴极了,立马发动自己手上所有的资源,发誓要将承阳王打入谷底。
  寒家或许是第一个有了这样的团结,众人都和承阳王府上杠上了。一桩桩往事,一件件不法的事,全被挖了出来。双方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差点在朝堂上打起来。
  连曲飞泠都已经受不了了,直接让大理寺把那些证据通力整合起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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