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铁血战歌(2)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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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6.铁血战歌(2)
  唐柏山离开谷城指挥部直接向江文凯求救,表示要求撤出桐柏县,由桐柏山区向后撤至泌阳,跳出日军的包围圈。
  唐柏山的要求得到了江文凯的支持,江文凯一方面下令同意唐柏山后撤,一方面下令第五战区策应唐柏山的后撤,给与支援。江文凯甚至猜测唐柏山与第五战区发生这么大的争执,宗德对唐柏山的支援不会尽力,调第九战区七十二军支援。
  宗德自然是大失所望,而且格外的气愤。然而,事已至此,宗德还是下令,要求第四集团军支援掩护。虽然事非常态,凌晨对唐柏山一味指责友军,拒不听令的做法也很是反感,但是,大局势下,真是他身后还有十万军,作为友军,凌晨毫无选择,自当是竭力而战。
  即使溃败,也已经是疲于被命的第四集团军在桐柏山区集结,与三十一集团军的留守部队互相策应,掩护着三十一集团军主力撤退。
  宗德所料不错,因为是在山区作战。日本的机械化部队和骑兵部队都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日军陷入了巷战的包围,在桐柏山区连续激战了十数日,日军不仅是毫无进展,而且伤亡极是惨重。其实宗德的计划原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若是三十一集团军没有撤退,在桐柏山区进行激战的话,我方是有极大的胜算的。
  左线是襄花公路,凌晨面临的是日军坦克重甲装备部队,他们的防御实在太过艰难,宗德对凌晨过分相信,给了他太过艰难,超出能力的任务,导致了失败;但是,桐柏山区作战,虽然形势初看险恶,然而,综合情况实际上国民军有优势,然而三十一集团军并未一战。
  桐柏山区的连续激战之后,群山峻岭中,隐隐有血腥气。
  战至黄昏,双方休战。凌晨在后方的伤兵营查看伤员。近身激战,双方的伤亡都是血腥惨烈的。虽然日方没有优势,伤亡惨重,但是,己方的伤亡同样的惨烈。军医紧张忙碌的治疗着伤重的士兵,士兵的呻吟哀嚎遍布于耳。
  凌晨俯身慰问着伤病,安慰着他们,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酸涩。
  在激战中,看到怎么样的伤亡,凌晨都是镇定的——他是指挥战争的将军,而伤亡是战争的代价。慈不掌兵,凌晨的逻辑是一个军人的逻辑。是他冷漠理智的指挥战斗,未肯一刻的软弱。
  然而,看着伤兵营惨烈的一幕幕,他们都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凌晨也不由得泛红了眼眶。
  “司令,您的手臂伤还是没有好,换药吧。”一个军医过来说。
  凌晨点点头。这几日激战中,前两日下雨。凌晨的手臂伤淋了雨,顾不得医治,只是紧急处理了一下,当时就看到污水感染了伤口,有化脓。凌晨自己也感觉到发烧了,然而,紧张的战斗中也顾不得医治,是提着百倍的精神指挥着,直至现在真缓口气,凌晨方才觉得很是难受。
  凌晨就坐在伤兵营教军医处理一下伤口即可。军医打开纱布,伤口化脓感染,肿了很高,流着脓水,也甚是吓人。既是军医也惊到了。
  “司令,您这伤越是严重了,您,太不注意了……虽然您是很忙,也得注意自己,这可难治了。”
  “对不起……有劳了……”凌晨叹了一声。
  军医知道凌晨从来是谦和,心里更是难受。他是厚道的老实人,便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
  “不是有劳我,我给司令看病,是我的职责也是荣幸了。就是,这个伤……教我看着难受。”
  凌晨淡然:“这伤兵营这么多兄弟,伤的比我重,这不算什么。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没事儿……”
  “嗯,司令,我得把这些化脓了的伤口都划开,割掉这些有化脓溃烂的皮肉,清理了伤口才能重新包扎。您这是贯穿伤,伤口很深,这样得是会加大了伤口,也没什么好办法……那个,我这里有麻药,现在也没多疼,就是回头怕是受罪。”
  军医道。
  凌晨点点头:“没事儿。你来吧……别用麻药了,不是说了好几天手术的麻药都不够了,都是极重的才能用么?我这外伤,不用……”
  麻醉药,消炎药等原就是极为贵重的药物,在战争中的珍贵价值有着远超黄金的意义。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缺医少药是各个战区的问题,何况是麻醉类药物。军医就此已经反映了好几回,凌晨也在积极协调,然而供需极不平衡,能够给到部队的很少,远不够用,凌晨自然清楚。
  “这怎么行……”军医皱眉。
  “怎么不行,若是别人清理创伤,您是决计不会用麻醉药的吧……我有分寸的。手术的时候你用就用了,我也同意。现在别搞这样的特殊,动手吧。”
  凌晨吩咐着。
  军医被凌晨这番话诘责,也再是说不出话来。
  手术刀锋利的划开伤口,凌晨就疼的咬紧了牙关,激起了一身的冷汗。饶是如此,凌晨强忍着一声不吭。
  军医小心翼翼低清理伤口,割掉化脓的皮肉,用酒精消毒,粘出脓水。酒精刺激下,凌晨实在是太疼了,甚至不由自主的微颤着。
  “司令……”警卫员小黑子再是看不过去,喊着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军医也是满脸的不忍心,一时间停了手。
  “没事儿……”凌晨道。
  “司令,三十七军第三一一师何源师长来看您了。”郑文雄引着人过来。
  凌晨皱眉:“文雄,您先招待何师长,我一下就到。”
  “没事儿,我们协同作战,就是战友了,沐司令不必见外。我是特地来拜见您的。”何源道。何源是唐柏山的部下,也是他黄埔军校的师弟,是根正苗红的嫡系将领。他比凌晨略是年轻五六岁,早年在军校的时候就跟着北伐军打仗,是一个骁勇善战的青年将领。此次三十一军撤退,何源主动要求协防掩护主力撤退的。在桐柏山区的作战中,表现的也很是英勇。尽管凌晨与唐柏山意见很大,但是,对何源也很是欣赏的。
  “医生,您包扎吧。”凌晨看着军医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
  伤口被划开,便有鲜血流出来。军医也不耽搁,一鼓作气,终于是清理了伤口,清理了脓水,上药,包扎。
  “司令您忍着点,您没打麻药,这药刚敷上很疼……”军医声音都有些颤抖。
  凌晨痛极,只是皱着眉点点头。
  终于,军医处理好了伤口,凌晨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脸色灰白的没有血色。良久,他松开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指甲掐出来的血丝。
  “沐司令……您还好吧?”何源问道,眼中也是不忍。
  “没多大事儿……”凌晨缓了缓,神色渐渐如常。
  凌晨在小黑搀扶下缓缓起身,引着何源在自己的营房说话。
  “何师长有什么事儿吗?”凌晨问答,他的声音有些弱气。
  “没事儿,没事儿……这仗打了十多天,我们一道作战,在桐柏山策应掩护,沐司令给了很多的照顾,沐司令的部队骁勇善战,沐司令指挥有力,很是教何源感激佩服。我是特地拜访您的……”
  何源由衷的说道。
  作为唐柏山的亲信,此前唐柏山与宗德的争执,何源有所耳闻。是以,撤退的时候,他主动站出来要求掩护,是做好了其他友军不给支持,自己死战的准备的。他原以为在左线作战溃败的第四集团军战斗力不足,而且也不会真心出战,然而,在战斗中,第四集团军毫不怯战,奋勇而为,为阻击日军作出了很大的努力。
  第四集团军将几个军分散在各处游击打击日军,打散了日军部队,之后,主力在桐柏山区激战,收效极大。
  沐凌晨的指挥睿智,部队的善战教何源由衷的佩服。因为他们是策应掩护,时而聚集旋即分散,是以,趁着两支部队距离不远,他来拜访凌晨。只是未及料到凌晨竟然还受伤至此,心中凄然。
  说着敬慕的话,何源在心中更暗自想着,再见到唐柏山一定要将今日所见告诉唐司令。
  凌晨、郑文雄与何源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战况,对之后的战事进行分析。他们的意见颇为一致,不再与日军正面冲突,一部分军队尽力将日军引导至山区深处,将日军分散歼灭;一部分军队就地驻军,再回撤至桐柏县县城,若日军一旦想逃离山区,则全力阻击。
  凌晨的战术睿智有效。
  日军的战线被拉长,部队散落在从枣阳到桐柏县的各处,桐柏山区亦是无数凌乱不成军的日军。
  日军在连绵山区又如无头苍蝇一般打了两三日之后,整军后撤。旋即,又遭遇到第四集团军的阻击。日军伤亡惨重,最后,在逃至桐柏县之后,在重甲装备飞机的掩护下,才逃窜至枣阳。
  第五战区下令全线反攻。
  第四集团军原是败军,此时更是一雪前耻,奋勇而战。他们的阵地靠前,一路血战,先后收复了之前失去的枣阳等地。凌晨指挥颇有睿智,他带领主力部队反攻日军,郑文雄带一军急行军向钟祥等地进军,在日军后方包抄,待双方进入合宜的位置,同时猛烈进攻。日军原是后撤中,已经是惊弓之鸟,此时更是风声鹤唳。日军在慌乱中逃窜,死伤逾万人,这一线战斗成为歼敌最多的一战。
  之后第三十一军也自泌阳而回,重新占领了桐柏县及襄城地区。
  至此,持续了近一个月的会战结束。交战双方基本又回到了战前的局势。
  重庆行营的嘉奖令下达,第五战区受到嘉奖。宗德看着嘉奖令,笑,也是苦笑。
  “赏罚不明,是非不分,此例一开,战区司令长官还怎么指挥国民军的嫡系部队!这教非嫡系部队如何的心寒!”
  “便是一家人,兄弟都很难事事公平。我左线先败是事实,我亦该当向重庆请罚,还有嘉奖,已经是意外,倒是也能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了。”凌晨道,他劝慰着宗德,神色倒是温和很多。
  宗德摇摇头,叹息:“战事艰难,谁能保证不败……这一战,第四集团军打得不算好,但是也是没办法了。我懂你的处境。襄花公路上日军坦克横行,你们的士兵都是爬到坦克上扔手榴弹,是这同归于尽的办法了。已经血战到这个程度,还能怎么办?血肉之躯本来就抵挡不了利炮……”宗德说了几句,又住了。知道凌晨不过是安慰他:
  “这些也不消我说的,你我皆是心知肚明的……幸是有你搭档!你最是明事理!”
  宗德看着凌晨,极是安慰。
  “这话该凌晨说的,是凌晨该感激长官的理解宽宥。”
  凌晨说完,两个人相视会心一笑。
  战事艰难,上峰有不信任,部属有不听令擅自行动,互相怨怼,这些事情在战争伊始即时不时有发生。宗德与凌晨能够默契搭配,也的确是彼此庆幸了。
  “我们为的是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嘉奖和荣誉。还能够带兵而战,还有宗司令的支持厚待,凌晨真的无憾的。”
  宗德连连点头,再是不悦,也消减了许多。
  “你是涵养极好的……”
  “我早年在扬城,在父亲膝下,家父待我极是苛责,我印象中,我长大些几乎是没得过他的夸奖,若是做的稍有不合他心意,呵斥打骂都是寻常事。父亲最后的几年,父子仇人也是做到极致了。他恨我又不得不用我,便是苛待我。我被他虐待至极,便是身上的伤都没曾断过。他房间里有马鞭,他的马他都舍不得那般的虐打的……当时我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活的是万分的小心谨慎,精神也是惊恐至极了。唯恐是稍有差池,便不知道面对如何的残酷。那个时候我常常想,为什么要那么活着。便是我离开了扬城,也自然是可以活的好好的,可以抚育我妻儿,过我愿意的生活……可是,扬城是我的故乡,沐家守土有责,更何况母亲年迈,弟弟们尚幼。父亲晚年,已经很是昏聩,军政一塌糊涂,也不曾用心待家人。我要是也走了,怕我的故乡再遭涂炭,我的亲人遭遇悲苦。我能忍下来,不是为了他……家里的事儿,本不该为外人道……不过经历了那些,到今日,也不觉得如何了。情势如此,我们能做到如何便是做到了极致……”
  凌晨叹道。
  宗德重重的点头:
  “凌晨,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有分寸的……既然已经是这样,我们也不是不能忍下来的。便是为了我们的国土,我们身后数十万的兄弟,我们亿万同胞……”
  宗德长长吐了一口气,将郁结心中的不满吐尽。
  “旁人都道沐司令是儒将,文气儒雅,远看不出来你竟至经历过这些……”
  “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老一辈的人,信得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贤儿。我祖父时候就是武将,父亲一辈子打打杀杀,便是手段狠辣些他也不觉得什么……前几年凌寒跟着我,也被我整治的厉害,及至这一两年,他也大了,我也反思对他是不是太严厉了。其实,自己觉得那些不对的,也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自己的意识的,有加诸在兄弟和孩子身上,不应该……”凌晨叹道。
  宗德一笑:
  “你知道便好。凌寒已经是够优秀了,他也是少将军官,便是有些做的不妥当,你训就训过了,怎么的还能当着人打他耳光?他在行营出出入入的,脸上带着伤,多是没面子。偏生他也是乖巧,对你倒还是亲近。我家儿子刚刚度大学,现在可是天天给我将民主自由平等,因为他和我平等,我是不能打他的。那是封建,要破除的……”
  宗德笑道。
  凌晨也附和着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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