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如玉君子,可饮酒一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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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星点点生辉,溪水于星空之下东流。一缕篝火,在溪流边上若隐若现,火堆中不时冒起木屑火星。除了溪水东去之声,这方天地,就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
  一个浅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浅浅蹲在溪水岸边。中年男子两鬓白发轻柔,眉稍之间满是愁楚。
  伯安侯谢玉堂。
  谢玉堂双手拿捏着青色长衫,眼神专注凝重,正在用溪水,清洗着一袭青衫。
  同是青衫,却不是青衫谢玉堂的青衫。
  篝火之旁,一个包裹着青衫的少年,目光投入篝火,怔怔出神。
  谢玉堂的一袭青衫,穿在曾乞儿身上,稍微有一些臃肿拖沓。而曾乞儿那沾满血渍的青衫,此时正在谢玉堂的手中。
  谢玉堂拧干手中的衣物,站起身子,抓住青衫双肩之处,重重地抖动了几下。待到湿水被他抖动干净,谢玉堂拿着洗好的青衫,向篝火这边走了过来。
  谢玉堂在曾乞儿的对面盘膝坐下,捡起火旁的柴火,简单的支起一个木架,将少年的青衫架在篝火之上,安静的等着青衫水汽蒸发。
  自始至终,曾毅都是没有抬过头,更没有说上一句话。
  这时的月光,让人无言,往事不堪回首。
  谢玉堂拿起身边的皮制酒囊,打开酒囊木塞,将囊中酒水缓缓倒入一半弧碗中。
  谢玉堂又是拿起一个简陋弧碗,继续倒上了一碗酒。
  倒完了酒,谢玉堂将两个简陋弧碗,放置在篝火旁的石板块上,用石板余温,去温暖碗中酒水。
  “这花雕酒,还是要喝热的。”谢玉堂目光憧憬,静静等待花雕酒慢慢温热。
  “我其实以前是不喝花雕的。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嗜酒如命之人了,可却从来没有喝过,这产自江南水乡的花雕酒。我一直觉得啊,这么柔和如水的酒,应该是没有什么喝头的。”谢玉堂一边开口,一边放下长袖袖口。之前因为在溪水中清洗衣物,谢玉堂将长袖袖口了卷起来。
  “可自从我在望月峰下,喝了某位老爷子,用来祝寿的洞藏花雕之后,就在也离不开花雕了。”
  “香,浓,醉。酒色柔美,入口柔和滋润,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香醇厚。乞儿,你说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喝,还能养生的好酒呢?”谢玉堂砸了砸嘴巴,回味着多年前,偷喝的洞藏花雕。
  “之后呢,无论我是去喝腥辣的老窖,还是喝醇正的高粱酒水,都是找不到喝花雕的感觉了。”
  “唯有这江阴一带的清水花雕,才能勉强入口咯。”谢玉堂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小包,轻轻打开,原来是几粒青青酸梅。
  想不到一袭青衫可安天下的谢玉堂,还喜欢这种闺中少女最爱的糖果吃食。
  谢玉堂一边将酸梅投入温润的酒水中,一边继续道:“还是宋清海宋老宗主,请我喝的洞藏花雕,最到位。”
  听到宋清海这三个字,曾乞儿终于是有所反应。少年微微一颤,他想到了自己战程归之时,一招突刺未果,宋老宗主从天边传来的声音。
  这位望月宗宗主,似乎也有提到青衫谢玉堂。
  曾乞儿抿了抿嘴巴,问道:“谢伯伯和宋老宗主,是旧相识吗?”
  谢玉堂谢伯安,竟然浮现出一些不好意思的神色,道:“旧相识算不上,我和宋清海宋老宗主神交已久。”
  曾乞儿带着疑惑,望向对面的中年儒生。谢玉堂一直专注的,把控着温酒火候,眉梢的皱纹纹路,叙说着岁月。明明是一个心思细腻如软袄的人,却是一头凌乱如野草的发。
  “我呀,若不是担心老宗主的枪不长眼睛,早就想上望月峰,登门拜访拜访宋清海老宗主了。”谢玉堂道。
  曾乞儿越发疑惑,既然两人未曾相见,那宋清海老宗主过寿辰的时候,是怎样请谢玉堂喝那洞藏花雕的?
  谢玉堂显然不想在,自己与宋清海的关系上,叙述太多。他放下手中的简陋弧碗,摊开双手,让自己的手更加靠近了一点火堆。
  “我与宋老宗主也没什么太多羁绊,只不过是带坏了,他的宝贝儿子而已。”
  谢玉堂一句话盖棺定论,曾乞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少年虽然仍是疑惑,也不再去多问了。
  星月之下,一少年一儒生,安安静静的烤着篝火。月光不知被何物揉碎,铺洒在少年和儒生的身上。
  “谢伯伯.....”曾乞儿抬头凝望天上皓月,正准备开口。
  “酒烫好了。来,趁热喝。等你自己喝过了这江阴花雕,你就知道谢伯伯,没有骗你。”谢玉堂打断了曾乞儿的问话,端起半弧酒碗,一只递给了曾乞儿,一只放在了自己的嘴边。
  曾乞儿神情低落,接过了谢玉堂递来的半弧酒碗。
  谢玉堂一手持碗,一手轻轻扇酒水香气,香气入鼻,清润甘甜。谢玉堂把酒碗送到嘴边,轻轻的喝了一口。
  曾乞儿也是端起酒碗,轻喝了一口。
  花雕酒水入喉,就像是一位刚刚出嫁,仍然佩戴红红盖头的女子。温润柔和,却能在柔和之中,令人迷醉。
  “好酒。”曾乞儿点了点头,继续喝了一口。
  酸梅的青涩滋味,融于花雕酒水,更加的为这份独属的柔和,添了一份酸甜。就像是掀起出嫁女子的盖头,吻上了女子抹上胭脂的红唇。
  从小在酒铺子里张大的曾乞儿,竟然是被两口柔和的花雕酒,迷陷醉眼。
  “有些话,一定要喝了酒再问。有些话,一定要喝了酒再回答。”谢玉堂和少年相对而坐,微微一笑。
  此时的谢玉堂,竟然是心静如水。
  曾乞儿隔着火光,望着略显迷幻的谢玉堂。这道可安天下,亦可动天下的青衫,刚刚在替自己清洗衣衫。
  这种只有自己的爹爹,替未曾长大的孩童,才会做出的事情。谢玉堂却为曾乞儿做了。
  那么的自然而然,那么的温润如玉。
  曾乞儿鼻子泛酸,慢慢问道:“谢伯伯,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你刚刚,不是准备问这个问题的吧?”
  能与君子月下对饮,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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