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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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阑珊本给葛梅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晕了, 完全没留心背后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
  直到看见葛梅溪变了脸色, 阑珊心头嗖地一股凉意掠过:不会……不会这样倒霉吧。
  此刻她还单纯地以为兴许是有个不相干的人偶然路过, 只不知听没听见两人说什么。
  她满是忐忑地回头。
  当看到身后那人的时候, 阑珊眼前一团漆黑, 恨不得一头碰死在葛梅溪身上。
  “你们……”门口处的赵世禛微微歪头, 似笑非笑的:“在干什么?”
  他……不知道?
  是了, 他许是才到,并没听见!
  阑珊像是溺水的人捉到了一丝稻草,刹那间反应过来, 她忙将葛梅溪推开了一步,回身向着赵世禛拱手俯身:“参见荣王殿下。”
  葛梅溪神情有些恍惚,见阑珊行礼, 才跟着躬身作揖。
  赵世禛如闲庭信步般, 负着手缓缓进了里间。
  阑珊的心跳的很厉害,同时庆幸自己是低着头的, 此时此刻她实在没有勇气去细看荣王殿下的脸, 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赵世禛。
  好像是在葛梅溪突然表白的时候, 她整个人就五雷轰顶了, 现在赵世禛出现, 更加雪上加霜, 连魂魄都要化为齑粉。
  赵世禛仿佛并不在意,他自顾自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顺便瞟了一眼葛梅溪跟阑珊:“本王接了葛监造的折报, 知道你在此地做的很好, 所以今日特意过来查看……想不到舒监造也在此?”
  葛梅溪只讪讪地说“不敢”。
  阑珊正灵魂出窍地听着他在说葛梅溪,突然最后一句神龙摆尾地点到了自己,阑珊忙道:“我、小人是告了假,带了言哥儿过来去万安医馆针灸,顺道来看看葛公子……的行事。”声音越来越小。
  “早听说你们两个的交情很不错,”赵世禛笑吟吟地,“果然传言不虚啊。”
  不知是否错觉,阑珊总觉着他那“交情”两字咬的格外重一些。
  她才冷绝僵硬了的脸皮突然间又涨热起来,勉强说道:“小人正要走,殿下才到,就不打扰殿下跟葛监造谈公务了。”
  “不忙,”赵世禛却云淡风轻地,“本王才来你就要走,倒像是跟本王生分似的。”
  他一眼瞟见了桌上的茶,便走到跟前闻了闻:“哟,这是祁红?”
  葛梅溪本正绞着手站在旁边,时不时地瞅一眼阑珊,突然听了这句才忙走过来:“对,正是祁红,殿下一闻便知?”他急忙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斟满,双手端着恭敬送上。
  赵世禛接了茶,轻轻地啜了口:“还不错,这天儿凉凉的喝点热茶是好。”
  将杯子放下,荣王方抬眸打量着葛梅溪,带笑道:“原本以为你是府衙里的公子哥儿,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跑到这里来必然受苦,不料你比我预料中更能担事儿。”
  此刻葛梅溪总算清醒过来,遂躬身道:“王爷看重我,我自然不能懈怠,不然岂不辜负了王爷一片心意。”
  赵世禛又问:“底下的人都听话?那个陈四郎可顶用?”
  “都听话,陈四郎也甚是顶用,多亏王爷拨了这样一个人。不然我也做不得这样顺利。”
  赵世禛淡淡地往旁边瞥了眼,又道:“你不必谢本王,这个人说起来,是舒监造推荐的,你谢只谢他罢了。”
  葛梅溪一愣,终于转身向着阑珊道:“如此也多谢舒监造了。”
  阑珊看也不敢看他,只胡乱道:“很不必。”
  赵世禛看着他两个人对拜似的,不由呵呵地笑了声:“互帮互助,也不辜负你们昔日的情分啊,何况如今你二人都也算是为本王做事,如此互相辅助,正是应该的。”
  他轻飘飘说了这句,又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了,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是吵架了吗?隐隐听着什么真心假意的,不知何故?”
  阑珊窒息,葛梅溪略一迟疑,终于道:“回王爷,并非吵架,而是、是舒监造说是要走,我觉着她来了一场,想留她吃饭,她只是不肯跟我推让,所以才叫王爷误会了。”
  阑珊意外之余偷偷瞥了葛梅溪一眼,此刻方能呼吸了。
  “原来如此,”赵世禛释然似的,“本王也觉着你们两个好的那样,不会是吵架。只是我想,舒监造不留只怕也是好意,毕竟你这里工程忙碌,吃一顿饭有什么打紧,不如等顺利完工之后好生地补上一顿就是了。”
  葛梅溪答应。
  “看到你第一次办差便这样出息,葛知府那边儿定然也开心啊。”赵世禛说完后起身,“本王也不打扰你了,记着,一定要谨慎留意,切勿疏忽。”
  往门口走了两步,赵世禛回头看向阑珊:“舒监造,你不走?”
  阑珊愣怔之际,忙道:“是,小人正要走。”
  她被葛梅溪惊吓在前,给赵世禛威慑在后,竟失了章法,迈步往门外就走。
  正经过赵世禛身边,却给荣王殿下擒住了手腕。
  阑珊几乎惊跳起来,张皇地看向赵世禛。
  “你忙什么,”门口透进来的一抹秋日阳光斜斜地落在他的侧脸上,这张脸看着半是明媚,半是冷峻,“你要去哪儿?”
  “我……”阑珊看见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雪玉似的,可是偏这样有力,好像不仅仅是握着她的腕子,还掐着她的脖子,“我去医馆接言哥儿,再回镇子。”
  “同路,就随着一起吧。”吩咐了这句赵世禛终于松开手,负手迈步往外先去了。
  阑珊脑中空茫,正要随着往外,忽然听到身后葛梅溪轻声叫道:“小舒!”
  她浑身一震,竟不敢回头,加快步子出门去了。
  万安医馆内,言哥儿才方醒来,曹平安排人去买了些点心果子,调了些汤饮,照料的很是仔细。
  阑珊入内接了他,又向着曹平等人道谢,曹平含笑说道:“我看老先生药方上说这针灸是七天一回,以后监造就不必特跑来了,我算着日子,自会去太平镇。”
  阑珊感激不尽,曹平送了她出来,蓦地看见赵世禛的王驾,吓得又跟众人一起跪在地上。
  回镇子的路上,阑珊带了言哥儿跟西窗同一辆马车。
  西窗见言哥儿生得清秀可爱,他自己又是个贪吃鬼,自然偷偷存着很多好吃的,当下拿了些花生,栗子,桂花糕,芙蓉卷等出来给言哥儿吃。
  阑珊正因为没有跟赵世禛同车而庆幸,只要离开荣王殿下不跟他照面儿,她的魂儿总算又回来了。
  此刻看见栗子便问道:“这个是新买的吗?”
  西窗道:“你以为还是你给的那些啊?那早没了。”
  阑珊笑道:“我说好吃吧?改天我再买些给你。”
  西窗啧了声,摆手道:“别提了,你买的那些,我只闻了闻味儿,哪里尝过一个呢。”
  阑珊吃惊:“何故?难道不好吃?”
  西窗道:“我才带了回去,还没藏起来呢,谁知给主子见着我,就问我身上带的什么……你也知道,主子的鼻子灵得很,什么也瞒不过,我只好说是你给的糖炒栗子,谁知主子竟叫我立刻剥了给他吃。”
  阑珊搂着言哥儿,瞠目结舌。
  西窗又摇头咋舌地说道:“我们主子向来不碰这些玩意儿的,谁知道到了这里,什么油煎豆腐什么糖炒栗子,竟都成了好东西似的,唉!多半是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亏待了我们主子了。我倒盼着赶紧离开这里早早回京呢,定要好好地王府的厨子好好给主子补一补。”
  他碎碎念念的说了这几句,阑珊的心思也跟着他的话转动,听到最后眼中微微发光:“王爷准备什么时候起驾回京?”
  西窗拈了一块甜米糕给言哥儿,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吃起来,边吃边说:“这个还没有消息呢,按理说处置了临淳两县的事情后就该回去了,谁知又跑到这里来,主子的心意我猜不透,也不敢乱问,横竖就只跟着就是了。”他吃的津津有味,忙里偷闲地突发奇想:“不过说起来,自打我们主子留在太平镇上,接触最多的似乎就是你了舒监造,难不成,我们主子是为了你?”
  “这怎么可能?!”阑珊慌忙摇手,“绝对不是!”
  西窗笑说:“看把你吓得,我当然也知道不可能,你不过是区区的一个九品都算不上的小官儿,主子怎么会为了你?我只是打趣而已。”
  阑珊头上有些汗意:“公公啊,这种玩笑开不得,真的会吓死人的。”
  “胆子比老鼠还小,”西窗乐不可支,拿了块松子糖塞到阑珊手里:“吃块糖压压惊吧!”
  正其乐融融,马车却毫无预兆地紧急停了下来。
  西窗冷不防,跟着往前一滚,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怎么回事?”
  阑珊早一把抱住了言哥儿,也不知到底如何,回头掀开车帘看去,外间毫无动静,可仿佛……隐隐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西窗按捺不住,探头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
  不多会儿,一名侍卫策马过来:“公公,王爷传舒阑珊。”
  西窗诧异:“什么?在这儿?”
  侍卫点头:“赶快!”
  大家急忙下了车,侍卫却又拦住了言哥儿:“王爷只叫舒监造一个人。”
  这里还不到太平镇,乃是在两片树林之间,环境极为清幽。
  在这个时间点儿,来往的车马也少。
  阑珊嗅到一点异样,拉着言哥儿的手心突然冒了汗。
  那侍卫还要催促,西窗适时地上前一步,对阑珊道:“既然主子传你,你且快去,只好生应对便是了,我替你看着言哥儿,保管无事。”
  阑珊虽一万个不想过去,但是王命难为,何况她也不想先让言哥儿担心,当下只得放手:“你跟着西窗公公在这儿等着。不许乱跑。”
  言哥儿刚才在车上跟西窗吃了一路,倒也挺喜欢这个白脸清秀的小公公,就很听话地乖乖点了点头。
  阑珊独自一人迈步往前方走去,周围太过安静,脚下踩过给秋风摇落的枯枝乱叶,吱吱呀呀的声响格外清晰,听起来就像是凄惨的尖叫,让阑珊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步子。
  一直到了赵世禛马车旁边,才发现荣王殿下不在车内。
  路边的树林里,赵世禛袖手而立,在他身边竟还有一个人。
  阑珊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太平镇的人,此人身上的衣着,神情,气度,透着一股熟悉感。
  这是……跟赵世禛一样来自京内的人。
  阑珊上前行礼。
  “不知王爷、召唤小人是为何事?”
  赵世禛没有做声。
  开口的是旁边那人:“晏成书的关门弟子,便是这样?”声音里透出倨傲跟不屑。
  阑珊诧异地抬头。
  面对阑珊的愕然注视,那人毫不避让,反而冷笑道:“舒监造,你用了什么法儿让晏成书收了你的?杨时毅若是知道他有个这样的师弟,怕是要面上无光。”
  阑珊看看他,又看向赵世禛,后者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像是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请问您是?”阑珊问道。
  “你不必问我是谁,”那人继续冷笑着:“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淳县决堤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阑珊心一跳,闭嘴不语。
  “让我来提醒你,那日你在决堤口搬走了很多碎石,然后你向王爷禀告了有人故意毁堤,对吗?”
  阑珊更加不安。
  此时此刻,她竟很想赵世禛能说一句话,不管是什么,但是仍听不到他的声响。
  阑珊想否认。
  毕竟她曾经在赵世禛跟前保证过,会将那件事忘掉,但这人既然知情,自然是赵世禛告诉过他,否认还有意义吗?
  忽然她想起了那次从淳县回镇子遇到的杀手,难道、跟这人是一路的?
  “具体情形已经定论,”阑珊收神,终于抬头,“小人只负责向荣王殿下禀奏,详细如何,殿下也都明了。阁下却是何人,却来问我?”
  这人吃了一惊:“你……”
  此刻赵世禛才也略侧了侧脸,眼中有一道光悄然掠过。
  阑珊想到他方才诋辱自己跟晏老的话,也便冷笑道:“阁下若是水工河道上的人,或许大可以亲临淳县探查一番。若不是水工之人,一介外行,只怕也没有资格来质问我吧!”
  “好……好!”那人冷笑更甚,“好一张利嘴,倒是人不可貌相。你既然想知道我是谁,那我便告诉你!我是东宫詹士府司议郎,太子近臣!怎么,我问不得你吗?”
  他得意地狞视阑珊,平常之人听到“太子”二字,早就惶恐跪地了。
  可阑珊却并未跪地,她咽了口唾沫:“詹士府管的是东宫内部事务,区区司议郎而已,如何也在工部河道上探手?且又这样盛气凌人,甚至非议本朝首辅,只怕太子知道也未必高兴吧?”
  “你说什么?”司议郎震惊。
  阑珊道:“太子殿下贤明仁德,圣上曾经亲口夸奖说太子明贤仁孝,我看你不像是东宫的人,这般放诞举止,不怕连累太子殿下的贤名吗?”
  “混账!”司议郎脸上涨红,恼羞成怒地指着阑珊道:“果然不愧是杨时毅的人,反咬一口的本领好生厉害,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他回头看向赵世禛:“殿下,这种人难道还要留着他成为太子的心腹大患吗?”
  “那你想怎么样?”赵世禛淡淡地问。
  司议郎不由分说的:“他已经知道了溃堤的内情,自然是除之后快!”
  阑珊睁大双眼,却看向赵世禛。
  “好啊,”赵世禛挑唇一笑,显得很是冷情,“既然如此……杀就杀吧。”
  司议郎大喜。
  阑珊看着赵世禛冷峭的眼神,突然庆幸言哥儿不在身边,不必看到这样的场景。
  “殿下……”实在是怕的很,阑珊强撑着说道:“殿下还记得之前、去淳县的那夜小人所求吗?”
  赵世禛眼中依旧毫无波澜:“记得。”
  “求殿下、不要……做出尔反尔之人,小人,纵然死也、瞑目。”
  旁边那人却笑起来:“殿下,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跟这种无足轻重的人也讲交情?”
  赵世禛竟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是啊,的确不该。”
  他看一眼飞雪:“动手吧。”
  阑珊瞅向飞雪,正看到她腰间的剑出鞘,雪亮的一抹。
  她的腿都软了,整个人都软下去,几乎站不稳,恍惚中瞥见赵世禛近在咫尺。
  阑珊想也不想就往前扑过去,她紧紧地把赵世禛抱住,哑声道:“殿下饶命!我还不想死!”
  赵世禛给她撞的微微一晃。
  几乎是与此同时,飞雪已经挥剑入鞘。
  在阑珊身后的地上,司议郎喉头的血汩汩地流淌出来,像是红色的泉水。
  他死不瞑目,不知自己为何糊里糊涂的就上了路。
  阑珊却并不知道该死的人已经死了,只管拼命地抱着赵世禛不放。
  飞雪自然知道主子最讨厌人接近,见状忙要上前把阑珊拉开,脚下一动,却瞧见了赵世禛的脸色。
  如果不想阑珊靠近或者厌恶这种接触,以荣王殿下的身手,这会儿她舒阑珊只怕早就死上千百回。
  飞雪迟疑片刻,反而悄然地后退了两步。
  阑珊本是紧闭双眼的,此刻大概是没听见动静,就大胆地稍微睁开了眼睛。
  却正对上赵世禛俯视的眼神,她吓得立刻又闭上双眼。
  她的脸色格外苍白,眼神惊慌躲闪的,紧紧攀抱在自己身上……像是什么绵软中透着一点倔强挣扎的小动物。
  赵世禛突然就笑了。
  “看样子你真的怕了,怕本王杀了你?”
  他笑的很好看,剑眉轻扬,星眸闪烁,眼底潋潋滟滟的,甚至有种明光四射万邪遁灭的感觉,但是明明,在阑珊心里他就是“万邪之首”似的。
  怎会不怕。
  阑珊本是眯着眼睛偷看,不知不觉竟忘了。
  直到她想起那个司议郎,正要回头看看情形,下颌却已经给赵世禛捏住。
  “你怎么还不懂?”赵世禛微微倾身,缓气轻声。
  此刻阑珊意识到,原来赵世禛这样高,她虽然是站着,对方却仿佛是从云端俯视着自己一样。
  “我……不懂?”她懵懵的重复了一句。
  “你早就是本王的人了啊,”赵世禛笑的和颜悦色,“本王不是告诉过你吗?只要是本王的人,我就会照应你。所以,怎么会容许那种货色伤你呢?”
  像是心头有一股血涌了上来,惊悸里带一些暖意,让阑珊也“复活”过来。
  “可、可那个人是……”他不也是给太子办事的吗?
  “怕我回京后无法交代?”赵世禛笑意晏晏,“你是在替本王担心?”
  不不,她哪里敢,也轮不到她担什么心。
  毕竟这是荣王殿下,于她而言几乎是无所不能的那种人物。
  一阵秋风掠过,林间黄叶飘舞,落木萧萧。
  两个人一问一答,阑珊忘了自己还在紧抱着他,而赵世禛……似乎也很“神奇”地忘了这回事。
  只有不远处的飞雪看的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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