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离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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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中,几只灯台都点了起来,颇是亮堂。
  背包湿漉漉的,还淌着水。里面的东西已经取了出来,安然无恙,摆在案上。
  萧寰将湿衣服换了,一手用巾子擦着头发上的水,一手拿着虞嫣留下的信,仔细地看着。
  这信,据说就放在了她的榻上,是碧鸢发现的。但她不识字,就将这信交给了在场的李泰和卫琅。
  不过,这信不是给碧鸢的,而是给萧寰的。
  在信中,虞嫣十分诚恳地交代了她的由来。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并不是王妃滕蕙,只是跟她生得一模一样。那天,她因为酒醉跌入了荷花池,来到了这个地方。而她之所以反复地往荷花池里跳,也是为了探索回家的办法。如果她突然消失不见,那是她已经回家去了,请他们不要再费心寻找。末尾,虞嫣告诉萧寰,她并不期望他会全然相信她的话,但这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人做下,与宅中的仆婢和侍卫们没有一点关系,希望萧寰不要为难他们。
  倒也算坦白,敢作敢当。
  萧寰看完,目光在虞嫣的自己上停留了好一会,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
  李泰和卫琅就是看了这信,明白了那池子的玄机。
  虽然半信半疑,但见到萧寰和虞嫣一起在眼前消失不见,他们就算再感到不可置信也最终只好信了。
  李泰跟随萧寰多年,行事谨慎而缜密。
  萧寰先前曾交代过李泰,如果他突然在宅中消失不见,可不必惊慌,先将此事压住。他先前已经跟皇帝提过要回广陵国一趟,如果宫中问起,可答复他去了广陵国。如果过了一个月他还不见踪影,所有人便即刻回朔方,将此事禀报王隆。
  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寰自己也觉得像鬼扯,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说了出来。
  而李泰在眼睁睁地看着萧寰不见踪影之后,虽然震惊,但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果断地遵照了萧寰的吩咐去做。
  “幸好那日跟着殿下进这院子的只有我和卫琅两人。”李泰道,“殿下就在小人眼前消失,正应了先前所言。小人不敢违命,即刻将这院子和宅子封锁。隔日,并做出殿下去往了广陵国的假象。此事,除了小人、卫琅、何管事和碧鸢,无人知晓。这个月,我等四人就守在王妃这院子里,日日盯着那荷花池。”
  萧寰颔首,看向一旁的何贤和碧鸢。
  何贤仍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恭敬地站着。碧鸢则脸红红的,似乎十分紧张,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寰知道碧鸢一直贴身侍奉虞嫣,那天晚上也在这院子里。而何贤是这宅中的总管,虞嫣消失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何管事。”萧寰语气和缓,对何贤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何贤忙低头行礼:“殿下哪里话,小人不过做了分内之事。”
  萧寰道:“王妃之事,明日孤会与你详谈。”
  何贤忙应下。
  萧寰又看向碧鸢,道:“王妃这信,是你发现的?”
  碧鸢似更加紧张,小声道:“禀殿下,正是奴婢。”
  萧寰微笑:“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碧鸢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神色有些激动,结结巴巴:“此乃奴婢本分之事,奴婢……奴婢为殿下万死不辞!”
  说罢,她还想下跪,萧寰将她止住。
  “何管事,”卫琅忙道,“殿下刚从那水塘出来,总要洗一洗,你去让宅中的仆人备些汤沐。”
  何贤应一声,萧寰却道:“不必,这院中不是有井和浴房么,弄些井水,孤冲一冲便是。做戏总要做全,明日再让别人知晓为好。”
  众人了然。
  “此事,宅中的弟兄们和仆婢果然全不怀疑么?”萧寰又问。
  “殿下有所不知,李泰这事做得跟真的一样。”卫琅苦笑,“他和我天不亮就驾着殿下那马车回京城去,将那马车放在了王府里,然后,让王府中的人往宫中递话,说殿下回广陵国去了。王府的人不熟殿下做事之法,见李泰这般说,不疑有他。接着,李泰又与我回到宅中,说殿下奉圣上之命,随朝廷仪仗往广陵国去了,让他们留守宅中不得离开。众弟兄虽不解,但见李泰言之凿凿,也就信了,安心在宅中等殿下回来。”
  萧寰道:“王妃呢?她再度失踪,如何瞒过?”
  卫琅笑笑:“王妃倒是简单。何管事宣称她又犯病痴傻了,日日关在院子里不出去。我等就这么三头瞒着,瞒了一个月。”
  萧寰听了,啼笑皆非。
  虞嫣有那痴傻的前科,又有些神神叨叨的传说,瞒起来的确比他容易多了。
  李泰一脸无奈:“也亏得平日殿下行事任性,弟兄们和宫中都习惯了,不曾仔细盘问。不过小人几个也是忐忑得很,殿下说一个月,眼见着就到了,小人还想着要是殿下不回来如何是好,不想殿下当真回来了。”
  “就是,”卫琅笑道,“殿下掐得真准。”
  萧寰心中苦笑。
  这其实并非是他掐得准。而是朔方那边只能接受他失踪一个月。
  匈奴那边形势多变,王隆离开之前,他们约定过,萧寰最迟在仲秋之后就会启程。如果王隆见不到萧寰,一定会察觉异状,派人来找。到那时,就算李泰和卫琅要隐瞒,也根本隐瞒不下去。
  至于如果他真的一个月回不来,这事该怎么办,其实萧寰全无主意。
  因为直到跟着虞嫣跳进那池子之前,他都并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而当他重新钻出水面,看到周围迥异的一切,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卤莽。
  “我等也曾想下到荷花池中去寻找殿下,可试了许多次,皆一无所获。”卫琅瞥了瞥案上那些样式奇怪的书,好奇地说,“殿下,王妃那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问题,萧寰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是朋友,对吧?”
  蓦地,他想起不久前虞嫣说过的话。
  “也不是什么地方。”萧寰淡淡道,“阴间罢了。”
  众人愕然。
  萧寰却不多言,让卫琅和何贤、碧鸢下去休息,留下李泰。
  “先前那刺客之事,如何了?”他问。
  李泰精神一振,道:“有眉目了。”
  萧寰道:“哦?”
  “小人按殿下的意思,将活口转交洛阳令陆彰。陆彰使了个计,将他们秘密关押,却对外放出风声,说正在破一桩刺杀要案,得了活口,关在洛阳狱。果然,当日就有人在犯人的饭菜中做了手脚。”
  萧寰讶然。
  他料得到对方会因为失手而做些补救的事,没想到手段这么粗糙且急不可耐。
  “而后呢?”他问。
  “而后,陆彰顺藤摸瓜,将一名狱卒抓住,可惜他已有准备,咬毒自尽了。”李泰道,“陆彰亲自审讯那活口,终于撬开了他的嘴,供出了主使。”
  说罢,他上前,在萧寰耳旁低语。
  萧寰目光沉下。
  “那狱卒的背景,陆彰也仔细查过。他家中本贫寒,近来老小却有了钱添衣置地,陆彰暗地寻访,追查到他的亲戚,也是跟陈王府的人有来往。可惜小人和卫琅忌惮殿下的事暴露,不敢走出宅子,否则若到京中去追查那些送祸事之物的假冒王府仆人,应当也会有些线索。”
  萧寰沉吟。
  “殿下,”李泰问,“我等既然有了活口,可要直接禀告圣上?”
  萧寰却摇头:“一个活口罢了,物证及旁证皆牵强,陈王动动嘴皮便可推得一干二净。”
  “陈王的身后是袁氏,父皇就算相信,也不会真的动他。”萧寰继续道,“此事公之于众,就算父皇责罚陈王,孤也不会有半分好处,反倒教周氏平白得利,打破朝中制衡。”
  李泰想了想,也是。
  “那殿下之意,便不管了?”他问。
  萧寰冷笑。
  “此事,仍保守秘密。”他吩咐道,“任何人问起,皆不必提。”
  李泰应下。
  第二天早晨,萧寰突然出现在宅中,风尘仆仆地走到堂上,仿佛刚从京中回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侍卫们高兴不已,纷纷来向萧寰见礼。
  萧寰神色如常,与众人问起近来的事。
  众人七嘴八舌,都说在这宅子里吃好喝好,只是这些日子王妃又病了,宅中连个讲故事的人也没有,着实无聊。
  萧寰看着他们一脸怀念的模样,又想起虞嫣那天在电影院里吓得缩成一团的样子,唇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
  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萧寰回到院子里,又将何贤叫来。
  “王妃之事,你都知道了?”萧寰问道。
  何贤忙道:“小人知道。”
  “王妃已经出走半年,至今仍未找到,只怕已是凶多吉少。”萧寰道,“孤会继续让人寻找,你在宅中,可仍如先前一般行事,假装王妃旧病复发,将此事瞒下来。”
  何贤应下。
  “还有一事。”萧寰道,“当年严夫人生下王妃时,这宅中的伺候的仆人可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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