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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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嫣望着他,双目盈盈,却透出威胁的杀气:“快点,眼睛看着我。”
  萧寰只得抬手,看着她颊边的那丝散发绕到虞嫣的耳朵后面。
  一瞬间,四周似乎安静下来。
  “微笑。”只听虞嫣又道。
  萧寰注视着她,唇角扯起。
  虞嫣望着他,随即微微地低下头,露出娇羞的笑意,仿佛被萧寰弄得很不好意思。
  园中的人无论男女,望见这般情形,无不错愕,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汇集而来,虞嫣等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才对萧寰道:“你去吧,早些回来。”
  那模样,温柔又贤惠。
  萧寰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
  他知道虞嫣在做什么,用她的说法,这叫作秀。
  “你在宫中等着我,莫乱走。”他无奈地说。
  虞嫣的唇角抿了抿,含情脉脉:“嗯。”
  萧寰的眉头动了动,终究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不再多言,少顷,转身而去。
  不远处的一处敞轩上,贵眷们面面相觑,纵然是已经成婚的妇人也不由掩袖,目光或是赧然或是妒忌,不一而足。
  “这……”一名贵妇轻笑道,“妾早听闻广陵王对那虞女史甚是恩爱,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温氏先前还信誓旦旦地与众人说起广陵王妃非赵氏莫属,听得这话,面上有些不自在。
  她望向四周,想寻找杨氏,却见她不知何时离席,已经没有了踪影。
  皇帝回宫休憩之后,沁阳大长公主从金阁之中起身,回寝宫休憩。
  杨氏见状,匆匆地跟去。
  到了公主的寝宫,却见她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两名宫人为她捏肩捶背,看上去颇是闲适。
  “你来了。”沁阳大长公主看到杨氏,神色毫不意外,道,“阿茹何在?”
  杨氏道:“阿茹有些不适,妾让她回宫中歇着去了。”
  说罢,她从内侍手中接过茶杯来,递给沁阳大长公主。
  “不适?”沁阳大长公主讶道,“可要传太医?”
  杨氏道:“这倒不必,小女子心思浅,遇到事容易想不开,歇一歇便好了,公主不必担心。”
  这话藏着些暗示,沁阳大长公主听得明白。
  她看了看赵氏,让身旁的内侍和宫人都退下。
  “你告诉阿茹,广陵王之事不必再挂念了。”沁阳神色平和,道,“京中才俊无数,年纪品貌与阿茹相配的也有不少,老妇自会为她择一位上好的夫婿。”
  赵氏闻言,神色惊诧。
  “公主此言何意?”她说,“公主从前不是说,阿茹与广陵王正是相配?”
  “从前是从前。”沁阳大长公主道,“今日宴上之事,你也看到了。圣上为那虞氏赐席,可见他对这婚事已然应许。既然圣上已经表态,我等反对,又有何用。”
  杨氏忙道:“话虽如此,可那虞氏对公主这般无礼,公主莫非打算忍让?圣上是明君,就算疼爱广陵王殿下一时让步,也不会受许多蒙蔽。公主若是心中不痛快,便将那虞氏说的话告诉圣上,圣上定然不会坐视。”
  沁阳大长公主喝一口茶,不紧不慢道:“你当真以为,圣上包容那虞氏,只是因为疼爱广陵王?”
  杨氏不解:“那是为何?”
  沁阳大长公主目光深远:“老妇今日,一直在想着先帝和今上的种种。人人都说先帝被滕氏蒙蔽,以至于荒废朝政,戕害忠良,却不知先帝何尝不明白这许多弊端,可痼疾深种,他无法革除,只得将难题留给下任。而今上耗费了许多气力,将滕氏诛灭,却也只得止步于此。恶疾须得猛药,若无一人站出来,以雷霆手段重整朝廷,将来便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先帝,无断绝之时。”
  杨氏听得这话,只觉得如在云里雾里,不过最后一句话她却懂了。
  “公主之意,广陵王便是那有雷霆手段之人?”她说。
  “正是。”沁阳大长公主道。
  杨氏忙道:“既然如此,圣上更该给他寻一门稳妥的亲事才是。”
  沁阳大长公主摇头:“你不明白,以圣上之意,这虞女史就甚是稳妥。”
  杨氏神色微变:“公主之意……”
  “虞氏那些话,你当真以为是她自己想的?”沁阳大长公主道,“那都是子昭主意,且已经得了圣上的应许。”
  她看着杨氏,道:“现在,你该知晓老妇为何要你将子昭的婚事放下。”
  杨氏望着沁阳大长公主,目光阴晴不定。
  萧寰来到水榭里,汝阳王已经坐在了席上,正一边喝茶,一边望着池中梳理羽毛的水鸟。
  见萧寰来到,他见了礼,让萧寰在身边的席上坐下。
  “今日,殿下又教许多人大吃了一惊。”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寰,“殿下还似从前一般,不在乎别人如何想。”
  萧寰不以为然。
  “皇叔怎也关心起这等事来?”他说。
  “孤不得不关心。”汝阳王道,“这些日子,孤听到了许多你和那位虞女史的传闻,就连你叔母也会时常说上两句,孤躲也躲不得。初听到这些事之时,孤几乎以为他们说错了人。”
  萧寰不由地笑了笑。
  对于外头的流言,萧寰一向懒得解释。不过在汝阳王面前,他没有敷衍的意思。
  “皇叔想问什么?”他问。
  汝阳王道:“今日看来,圣上已经应许了,可定下了婚期?”
  萧寰道:“还未定下。此事,我二人还想多多从长计议,并不着急。”
  汝阳王看着他,目光有些玩味。
  “你二人?”他说,“殿下是说,此事决意不在殿下,还须看那虞女史之意?”
  “正是。”萧寰道,“成婚是我二人之事,自当要看她意下。”
  汝阳王的神色颇是诧异,少顷,笑了笑。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却道:“据孤所知,是殿下向圣上建言,让孤留在京中?”
  “正是。”萧寰答道,“皇叔之才,无论父皇还是侄儿,皆敬佩爱惜,还望皇叔为天下计,不吝出力。”
  汝阳王没有答话,片刻,却望着园中,道:“殿下可还记得,当年殿下在这熙晖园中,与太子斗殴,被太后责罚,孤对殿下说过的话?”
  萧寰目光一动,道:“记得。”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
  萧寰因为得先帝宠爱,一直受到许多妒忌和敌意。这其中,也包括了已故的太子。
  当年,滕氏势力正盛,而他的这位兄长是滕氏血脉,自然最得宠爱。从小到大,太子任性跋扈,宫中的人也知道他惹不起,处处捧着,小心伺候。
  但萧寰一向清高,与太子的关系从来冷淡。就在萧寰的母亲刚刚去世的那年,有一回,他听到太子当众讥笑母亲,一怒之下,动手跟太子打了起来。那时,他十岁,太子则已经是成人,无论年纪还是身量,萧寰都处于下风。但萧寰打得十分拼命,把太子的手咬伤了,自己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幸好汝阳王当年在宫中掌握禁军,事发之后,他闻讯赶来制止,才从太子手下的围殴中保住了萧寰的小命。
  此事闹得很大,不但惊动了皇帝,也令滕太后震怒。皇帝虽然向着萧寰,但面对滕太后咄咄逼人的架势,也不得不以做出处置,罚萧寰在宗庙里跪三天。
  那时正值深秋,天气已经很是寒冷。
  夜里,萧寰孤伶伶一个人,在偌大的享殿里跪着,冷得打颤。正当他一边愤懑地想着母亲,一边擦眼泪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殿门打开的声音。
  回头,一人走了进来,正是汝阳王。
  他手里拿着一件裘衣,披在萧寰身上。
  “知错了么?”他问。
  萧寰倔强道:“我没错。”
  汝阳王看着他,笑了起来。
  “既然没错,哭什么?”他在旁边坐下,问,“哭圣上为何不帮你么?”
  萧寰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殿下,”汝阳王道,“就算是圣上,也不能长久陪在殿下身边,愿殿下将来再不会遇到今日之事。”
  萧寰不服气,道:“别人诋毁我母亲,我便是要忍着么?”
  “在下从未说过殿下做错了。”汝阳王道,“殿下今日虽然受罚,但日后,无论谁人再想妄议殿下的母亲,都要先忌惮殿下三分。”
  萧寰愣了愣。
  “殿下须明白,”汝阳王道,“这世间,殿下可全然依靠的,除了殿下自己,再无他人。”
  ……
  当年的事,现在想起来,萧寰仍觉得记忆犹新。
  因为这话,萧寰被点醒,而后,一步步地自强自立,走到今日。也是因此,他对汝阳王这个叔父一向敬重有加,叔侄关系亦师亦友,很是融洽。
  但今日,汝阳王提起当年,显然并非只是叙旧那样简单。
  “皇叔为何问起此事?”萧寰道。
  “不过觉得如今与当年相似罢了。”汝阳王缓缓道,“当年,孤曾说过,殿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说着,注视着萧寰,目光严肃:“如今也是一样。殿下若盼着孤来替殿下坐这皇位,替殿下去做殿下该做的事,只怕是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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