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聚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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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并非蓄意欺瞒。”另一处院子的暖屋里,王熙亲自烹茶,用铜勺舀起来,添到杯子里,“此事乃机密,就算是在朔方,也只有殿下的近臣知晓。外面人多眼杂,便是再熟悉的人,在下也须得按规矩办事。否则一旦被泄露出去,岂非功亏一篑。”
  滕蕙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榻上,听到这话,神色不置可否。
  刚才,王熙敞开胸怀,大致地将前后的缘由交代了一番。对于欺瞒的行径,他没有否认,却毫无愧疚之色。
  刘兴等几人跟着蒯头领,也坐在屋子里。
  听得王熙一番话,众人面面相觑,神色皆讪讪。
  此番出门,当真是处处有意外。
  那日,他们被当成细作羁押,本以为要吃大苦头,不料,竟然得到了王熙这样的人出手相助。
  在那时候,众人就已经觉得,滕蕙那位神秘的姊姊虞女君来头不小,居然连王熙都认得。王熙客客气气地将她唤作虞女史,连带一行人好吃好住地招待。而重新上路之后,众人也都有了感觉,知道虞女君和滕蕙去朔方的原因,恐怕不是什么单纯的做生意。
  而现在,一切谜底揭晓。
  这位虞女君,居然就是前阵子那个和广陵王闹得满城风雨的女子。
  众人之中,最镇定的要数蒯头领。
  他一向消息灵通,在王熙称呼虞嫣为虞女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疑心。如今,答案明了,蒯头领已经不觉得意外。
  “王公子到底是做大事的人。”刘兴干笑一声,道,“谨慎些乃是好事,我等岂敢有怨言。”
  众镖师纷纷附和。
  “方才我等都在院子里,也不曾有幸见到广陵王殿下。”另一名镖师神色憧憬,“不知王公子可否为我等引荐引荐,也不枉得走这么一遭。”
  这话出来,其他人的神色也变得期待。
  王熙微笑,继续亲自为他们添茶:“这有甚不可。诸位护送二位女君至此,乃大功一件,殿下自不会亏待。”
  众人闻言,振奋不已。
  没多久,宅中的管事过来,说饭食备好了。
  王熙往众人跟着管事去堂上用膳,自己则和滕蕙留下来。
  “女君就是滕蕙,原本的广陵王妃,对么?”门关上之后,王熙随即开门见山地问道。
  滕蕙看他一眼,没有否认,只不屑地一笑:“王公子现在才发觉么?”
  “也并非现在才发觉,”王熙道,“在下自见到滕女君第一面,在下便已经有了疑心。”
  滕蕙神色平静地喝着茶,没说话。
  王熙继续道:“虞女史刚出现之时,便有人说她长得与广陵王妃相似,其实就是广陵王妃本人。不过在下知道,以殿下的脾性,断然不屑做出这等偷梁换柱之事,故而虞女史就是虞女史,并非王妃。而当女史身边有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人出现,在下便不得不怀疑此人来路,尤其是旁人还称她为蕙女君。”
  滕蕙冷笑:“王公子原来在心中憋着这么多秘密,当真辛苦。”
  这话里带着讽刺,王熙却不以为忤,笑了笑:“谁人没有秘密。女君假死离开王府,这身份的秘密,想来也是守得十分辛苦。”
  说着,他又露出好奇之色,道:“不过在下还是不明白,女君与虞女史究竟是何关系?滕坤的儿女,除女君之外,都已经被处死,莫非虞女史真是滕氏流落在外的双生儿?”
  这猜测已然八九不离十,滕蕙却没兴趣跟他聊这些。
  “我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她说,“既然王公子要给广陵王守着那天大的秘密,只消好好待在朔方便是,那般铜墙铁壁之处,王公子便是想要泄密也无从去泄。可王公子却山长水远地要跑到那两军对峙的边境去,也不知是做什么比保密还紧要的大事。”
  王熙道:“自然也是为了保密。我先前说过,我到那边去,乃是为了准备后路。”
  滕蕙狐疑:“什么后路?”
  王熙道:“殿下既然快病死了,身边的人自是要尽早预备后路。我这等奸商,在京中产业无数,总不能跟着殿下一道倒下,该转走便转走,该贿赂便贿赂,免得坐以待毙。”
  他说着,不紧不慢地抿一口茶:“若女君是袁广或袁皇后,得知了我这般举动,可会更加对殿下病重之事深信不疑?”
  滕蕙明白过来。
  原来他自己也知道他是个奸商。她心想,倒是有自知之明……
  “女君想知道的,在下已经全说了。”王熙又道,“现下该女君来说了。”
  “说什么?”滕蕙反问。
  “自是女君的事。”王熙道,“女君如何假死离开王府,去了何处,又与虞女史是何关系?在下洗耳恭听。”
  滕蕙目光狡黠:“我答应了要说么?”
  王熙:“……”
  他正要说话,门上传来叩门声。
  “表公子。”卫琅进来,行个礼,却看向滕蕙,目光复杂,“殿下请滕女君到那边叙话。”
  王熙闻言,有些不满:“只请她?”
  卫琅赔笑:“殿下表公子一路奔波,请表公子先去歇息歇息。”
  王熙不情愿地“嗯”一声。
  滕蕙知道既然见到了萧寰,就总会有这个时候,也不多言,起身往门外而去。
  卫琅和李泰都是知道虞嫣底细的人,自从见到滕蕙第一眼,也随即明白了她到底是谁。
  滕蕙走出门去的时候,二人随即行礼,神色仍然带着些怪异。滕蕙不理会他们,走到那阁楼前,推门进去。
  食物的香气传来,只见案席已经摆好。虞嫣和萧寰坐在上首,下首摆着一席,是滕蕙的。
  “饿了吧?”虞嫣向她招呼道,“先吃饭。”
  滕蕙“嗯”一声,瞥了瞥萧寰。
  只见他也看着她,神色平静。
  那目光天然的不怒自威,滕蕙不由地又将视线收回,走到案前坐下。
  天色已经黑了,今天赶了一整日的路,滕蕙也早已觉得饥肠辘辘,见到面前丰盛的饭菜,随即埋头吃了起来。
  一时间,无人说话。
  萧寰坐在虞嫣身边,气定神闲地给她布菜。
  滕蕙则仿佛除了眼前的食物什么也不感兴趣,眼也不抬。
  虞嫣有些无奈,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话,这两人可能打算装死到老。
  “蕙蕙,”她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喜欢喝鱼汤么,这鱼汤味道不错,你多吃点。”
  滕蕙“哦”一声,继续低头当哑巴。
  虞嫣还想再说,忽而听身旁的萧寰道:“这一路,是你陪在嫣嫣身边,辛苦你了。”
  蓦地听见他开口,虞嫣和滕蕙都愣了一下。
  滕蕙看了看他,道:“不辛苦,她是我姊姊。”
  萧寰颔首,道:“孤明日带嫣嫣去朔方,你和其余人也一道去。”
  滕蕙听得这话,目光一动。
  她正要说话,却听萧寰继续道:“不过孤带你去,不是让你做生意的。朔方虽有许多滞留的胡商,可毕竟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你和那一众镖师都已经知道了孤装病之事,为防万一,还是不见外人为好。孤会让你们都住在将军府中,衣食都不必担忧。”
  滕蕙的神色已然大变。
  “我不会泄密。”她随即道,“我来朔方,本就是为了生意,殿下那秘密,我什么人也不会说。”
  “此事由不得你。”萧寰道,“军国大事非儿戏,容不得毫厘疏忽。”
  “我不过是做做生意罢了,与军国大事何干?”滕蕙仍辩解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有分寸。”
  “是么。”萧寰冷笑一声,目光意味深长,“譬如,你突然在那宅中失踪?”
  滕蕙:“……”
  “我离开那老宅,对殿下未尝不是好事。”她心一横,反驳道,“殿下本就不愿娶我,我每日困在那院子里装神弄鬼,也全然不得自由。这婚姻既然对你我二人都如枷锁一般,挣开又有甚不好?此举不但让我脱身,还让殿下免去了休妻的繁琐,也免得世人说殿下出尔反尔无情无义。再说了,殿下得知我消失了之后,不也顺水推舟对外说我身故?见殿下也是乐见其成。”
  萧寰听得这一番振振有词的话语,气极反笑:“孤乐见其成?孤不对外说你身故,难道要向朝廷报你失踪,让朝廷来寻人么?你就在京城之中,若被人找出来,可知是什么后果?”
  滕蕙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终于露出些心虚的神色,却仍然嘴硬,嗫嚅道:“我藏得很小心,不会被找到的。而且若非我失踪,殿下怎能遇见阿嫣……”
  萧寰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滕蕙被他的神色唬了一下,连忙闭嘴,却随即看向虞嫣,可怜巴巴:“阿嫣……”
  看着那委屈的模样,虞嫣在心中仰天长叹。
  冲她这个变脸的本事,自己当初就该磨破嘴皮子也要留她在那边做替身。
  “好了别争了。”虞嫣只得开口劝道,“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都别再提。”
  这话,是滕蕙进来之前,虞嫣和萧寰约定好的。
  萧寰看她一眼,有些不满,但果然没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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