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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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玉婉在中刀的那一刻震惊地望向白衣少年, 她张了张嘴,但还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少年便利落地拔出刀。
  如泰山骤然崩塌, 苏玉婉闭了眼,人后栽落于地的时候,有泪水从她眼角流下。
  “娘——”
  崔柳惨烈地惊呼一声, 音量似要穿破天。
  白衣少年嘴角笑意不减, 随手就丢了刀。他指尖沾了些许鲜血,与其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随从追风恭敬地奉上白锦帕, 那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朵异常精致的荷花。
  少年拭掉指尖的血, 便丢了帕子。
  染血的荷花锦帕落地蒙尘, 随风向着路后方滚动。
  崔柳抱住苏玉婉哭嚎了两声, 声音渐小, 因为她感觉有一道很阴冷地目光正逼仄盯着自己。
  崔柳缓缓抬头看向白衣少年。
  少年的目光看起来又没那么阴冷的感觉, 他甚至在发现她目光的时候,扯起嘴角对她笑了一下。可是崔柳还是觉得她好可怕,不禁浑身打起了寒颤。
  崔柳扭头看向红衣, 她一直都在老实地伏地跪着, 万般谦恭的模样。哪怕刚才她母亲被白衣少年杀死了, 她从始至终她没抬头, 更没有吭一声。
  崔柳再傻, 也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 这白衣少年就是非常可怕。她母亲那么厉害的人物, 是地臧阁阁主,掌握着那么人的生死,结果只在那一瞬间, 竟如蝼蚁般死在白衣年少年的面前。
  崔柳呆呆傻傻地看着已经气绝的苏玉婉,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本该是博陵崔家的贵女,本该被娇养在深闺,本该只摆弄些女红和琴棋书画。这转头,她竟成了江湖亡命之徒,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竟就这么死了……
  崔柳越想越委屈,禁不住痛哭起来。她松开抱着苏玉婉的手,急忙忙爬到白衣少年的跟前,连连跟他磕头求饶,表示她愿当牛做马,做伺候他的婢女,做什么都可以,只求能饶她一命。
  “做什么都可以?”白衣少年重复其中一句。
  “对对对,什么都可以,只求少主给我一个机会。”崔柳哭求道。
  白衣少年微微弯了下腰,认真打量起崔柳的脸,他眼睛里随即闪出光彩,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崔柳哆哆嗦嗦地垂眸,毕恭毕敬地发誓道:“妾以后愿意好好伺候少主!”
  “又丑又蠢,连伺候我养的狗都不配。”
  “既然‘做什么都可以’,那就去死吧。”
  白衣少年抽出别在腰间的玉扇,挺拔身姿,潇洒地扇动着扇子,却说着要人命的恶言。
  崔柳如晴遭了天霹雳,慌忙磕头:“不!少主,我求求你,求你不要杀我!”
  “放心,我不会杀你 。”白衣少年语气肯定。
  崔柳正要松口气的时候——
  “我这双手便是染血也只能染美人的血,你还不配。”
  他旋即骑上红枣骏马,连看都不愿多看崔柳一眼。
  马蹄声起,白衣少年背影绰绰,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崔柳已经被白衣少年临走前留下的话,吓得绝望,浑身哆嗦。她望向没有跟着白衣少年一起离开的随从追风,这个人相貌白净清秀,看起来明明是副斯文相,但他那双眼好吓人。崔柳自问不是那种眼光精准的人,但她能感觉到这人眼中有对自己嗜血的杀意。
  崔柳吓得连连蹬腿往后退,赶紧爬起转身就跑。
  追风当即一个箭步向前,便揪住了崔柳的后衣领。
  “别杀我,别杀我,我已经中毒了,我马上就会死了,求你让我多活儿一会儿,先把我娘葬了!”崔柳慌张地哭求道,她与其被这些人弄死,倒不如去求崔桃。她若好好去求崔桃,况且她还有一位同母大哥会为她求情,说不定会给她解药,只要她能从这个人手中逃脱出去。
  追风揪着崔柳往后拖,随即捡起地上那把刚刚被丢掉的匕首,然后强逼着崔柳将匕首握在手里。
  崔柳不明白这是何意,哆哆嗦嗦地拿着匕首,不解地看向追风。当追风握住了她执刀的手,反将刀扭转了方向,对准了自己的时候,崔柳方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崔柳吓得直摇头,哭着喊不要。她好后悔,她当初为什么要认母,为什么要喜欢上吕二郎,为什么要在三年前耍手段陷害崔桃、为什么三年后还非要置崔桃于死地而暴露了自己……这么多选择,哪怕任何一个不去做,她都不至于会有今天。
  她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崔柳哭着竭力反抗着,想挣扎逃脱,奈何她的手腕被对方紧紧地扣住,她不管怎么反抗都没用,刀尖依旧还是一点点地在逼近她的胸口。
  “不!不!啊——”
  剧痛在胸口处蔓延,湮灭了她身体里所有的生机,眼中的光亮渐渐褪去……
  崔柳最终倒在了苏玉婉身边,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同苏玉婉一样眼角滑落着泪,她不甘心地张着嘴,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杀她?为什么要她这样死?为什么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死得心有不甘,有很多话没说完。
  追风哼笑一声,随即看向仍保持跪地姿态的红衣和另外两名杀手。
  “都起吧。”
  红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在这时候带着两名随从起身。
  “这次你及时禀告消息有功,少主自会赏你。”追风道。
  红衣忙恭敬行礼道谢,随后她就从袖中掏出两张符纸,口中念叨着几句咒语,将符纸分别拍在了崔柳和苏玉婉的额头上。两张符纸很快就燃烧起来,化作灰尘被风吹散。
  ……
  崔桃从地道里冒头出来后,先环顾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才爬出来,然后把手伸向随后出来的韩琦。
  韩琦看着眼前的手,抬眸看向崔桃。
  其实他不用——
  手还是搭了上去,由着崔桃把他拉了上来。
  崔桃赶紧给韩琦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李远和王钊随后爬了出来,崔桃就立刻停手,才转而拍自己的。
  “这什么地方?”李远顾周围的环境,如今天已经亮了,视野很清晰。
  他们应该正处在一处山脚下,地洞口周围长着不少矮树荒草,不靠近根本发现不了这地方还有个地洞。
  李才随后也爬出来了,听见有流水声,他就赶紧顺着荒草踩踏的痕迹往前追几步,瞧见前头一条小溪,再往小溪那边瞧,有一条宽敞的路。
  “清福寺东面连着一片山,从我们刚刚走地洞的方向来判断,就是往东,还穿过很长一段山洞,这应该是在清福寺以东的这条官道旁。如果不穿山洞的话,从清福寺正门走官道绕路到这里,得有七八里了。”王钊指着地图道。
  幸好走的时候韩推官嘱咐他带上地图,毕竟深州地界他们不熟悉,有地图好办事。便如现在,看了地图后就明明白白了。
  因为地洞连着山洞,山洞里头的情况又错综复杂,大家从山洞里摸索到这地方花费了不少工夫。
  时间过去很久了,苏玉婉等人要逃跑,恐怕早就跑没影了。
  大家走得也就没那么着急,顺着脚印痕迹过河。
  李才跑得快,直接冲上了官道,发现苏玉婉母女的尸体后,立刻喊大家快来。
  崔桃和韩琦等人瞧见这一幕的时候,都不禁有些惊讶,这个结果很让他们意外。
  本以为可以顺利逃跑的两个人,如今却死在了这里。苏玉婉腹部中一刀,这刀系韩综所伤,伤口其实并不算深,只要及时救治问题并不会太大,致命伤在左胸那一刀。崔柳则也是左胸中刀,匕首正保持着插入她胸口的状态。
  那把匕首崔桃认得,就是韩综捅伤苏玉婉的那把。
  崔桃查看了苏玉婉左胸和腹部的伤口情况,伤口打小尺寸一致,都符合韩综那把匕首的特征。
  王钊看见崔柳的右手掌心沾着血,而匕首的手柄上也有血。
  正常匕首插入胸口如果不拔出来的话,是没有血液喷溅的,所以崔柳手上的血应该是属于苏玉婉的。
  “莫非这是弑母之后自杀?她以为自己真中了什么不可解的毒,寒心之前苏玉婉不管这事儿,一气之下便痛下杀手,但杀完了之后又后悔,所以就自尽了?”李才立刻做出一番推敲,但说完他自己都觉得那里好像别扭,有点逻辑不通。
  “明明已经有机会可以逃命,俩人没必要在半路打起来。只要人没死,毒也没发作,便有解毒的机会。依照苏玉婉的性子,三两句就应该能安抚住崔柳了。再说崔柳会是下手杀人,再自杀的性子么?她毕竟是高门贵女,直接动刀杀人对她来说哪里会那么容易。而且这两刀还都是精准捅在心口上,手法娴熟,对于初次杀人的崔柳来说,很难做到。”王钊分析道。
  其实崔柳吃的那颗大药丸子根本没多少毒,只是在服用后的一段时间,让身体会有异常脉象,和一些红疹之类过敏反应罢了。
  崔桃赞同王钊的推敲,“照崔柳平常的性子,她肯定不会干出往自己身上插刀的事,除非她受了什么刺激,疯了。再说,还有一名叫红衣的红衣女子和两名杀手跟她们一起逃跑,如今这对母女死在这了,那三人呢?”
  大家环顾一圈,就看向路旁残留的马粪和车辙印。
  王钊:“说不定是那三人下手杀了她们母女,却拙劣地做出女杀母的现场来,想迷惑官府?然后他们就赶着马车跑了?”
  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揣测。
  “就近搜查。”韩琦命令道。
  案发现场周围的线索也很重要,虽然这里位处官道旁,四周环境简单,但现场勘查最该谨慎细致,不能忽略细微。几人随即领命,分散各个方向四处查看起来。
  “这把匕首被丢到地上之后,又被捡起来了,才插入崔柳的胸口。”
  崔桃观察到崔柳的伤口周围和匕首上的黏着灰土,同时也在地上找到了相对应的血迹。而苏玉婉的伤口除了血迹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伤口是干净的。
  崔桃在崔柳脖颈后的位置,发现了一点点似乎像是纸张焚烧过的灰烬。然后再去观察苏玉婉的情况,也在其发丝上,找到了一点点类似的灰烬。再仔细观察两名死者额头的位置,皮肤似有一点点烧灼的情况,但不去特意注意的话根本不明显。
  灰烬少,还是在额头的位置,让崔桃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符纸。有一些道士在作法的时候,是会烧符的。
  崔桃检查完这些之后,就凑到韩琦跟前来,还以为他一直在旁观没啥意思,就想跟他闲聊两句。
  “有一匹好马。”韩琦突然道。
  “一匹好马?”崔桃乍听之下,没理解韩琦的意思,但当她顺着韩琦的目光看向马粪的时候,有些明白韩琦的意思了。地上一共有三堆马粪,其中一堆的成色确实不大一样。
  “好马需用黍米喂,若长期食草,则腹下坠,致伤胃,好马也会变成庸马。”
  韩琦告诉崔桃,黍米喂养出来的马匹膘肥体壮,不仅姿貌俊美,奔跑起来极有力量和速度,且耐力超凡。简单来说,就是这马中之贵也是要跟人中之贵一样,要吃最好的饭。
  “我懂了,别说马了,人也一样。同样的身体情况,吃糠喝稀的肯定没有吃米吃肉的长得健硕。”
  崔桃叹气一声,感慨这不仅人分三六九等,连马也一样。
  “也就是说,刚刚停在这的马匹里头,有一匹极好的良驹?”
  “嗯。”
  “良驹难觅,每年马场挑选出来的良驹都会进贡给朝廷,鲜有可能流落在外。”崔桃叹道,“看来地臧阁跟官贵还有关系,不过苏玉婉这个女人是惯犯,她一向是都爱跟官贵扯上的关系的。”
  王钊和李远找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找到。李才这时候则从远处路边的深草沟里爬出来,举着手里的帕子气喘吁吁跑回来,高兴地表示他好像找到了重要的证据。
  “的确是重要证据。”
  若没这方带血的帕子,只凭马粪,倒是无法确认这匹良驹是苏玉婉自己搞到的马,还是别人的马。但有了这帕子,就可以大概率证明是别人的马了。
  “插刀不易沾血,拔刀却容易。定然苏玉婉是先被这把匕首捅过之后,有人把匕首拔下来,丢了地上,还用帕子擦了自己手上的血。匕首之后又被捡起,崔柳也拿过沾血的匕首,不知以什么方式,总之最终匕首插在了崔柳的胸口。”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这方带血的帕子一角绣着荷花,与崔桃之前从玄衣女子燕子身上搜到了的那方粘着油渍的锦帕一模一样。
  因为崔桃之前捡到韩综的帕子也是这料子,虽然没有绣花,但她还是特意仔细研究了两方帕子,所以对荷花的刺绣针法很有印象,以至于连每片荷花瓣的大小都记住了。
  崔桃很确定,这方带血的锦帕上的荷花绣法,与玄衣女子身上的那块一致。荷花的样式和大小也基本雷同,这荷花绣花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崔桃本以为她当初在燕子身上发现的帕子属于地臧阁阁主,如今看来并不是。
  现场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勘探的线索,剩下的就是要二次验尸了,要等尸体运回衙门之后拿辅助工具才能进行。李远等人负责看守尸身,暂且留在原地等待。
  崔桃在河边洗干净手之后,就跟着韩琦再钻地洞,原路折返回清福寺。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走这条地洞比较近,他们没有马和车,如果走官路绕道的话要很久了。
  这次走山洞就只有崔桃和韩琦两个人,崔桃提起之前撂在洞里的灯笼,一边照明着前路,一边跟韩琦瞎分析起来。
  “你说会不会苏玉婉最近又找了一个为她着迷的贵族男子,却没想到这男子心狠呀,并没被她的魅力所吸引,还发现了她有了一儿一女,还是地臧阁阁主跟朝廷最对犯罪,所以一气之下就把她给弄死了?”
  “不排除这可能。”韩琦知道崔桃这推敲很随意,但是可能性的确不能排除。
  “对了,六郎是怎么带人悄悄攻上清福寺,还没被地臧阁那些蛰伏的杀手发现?还有那些引蛊的香你又从何处弄来的?”事发突然,还有那么多坏人要打要追,崔桃之前都没来得及问。
  “汴京能人异士颇多,自有懂蛊毒之人,你走后我便叫人拿蛊虫去查。有识得此物的苗疆人,他便将蛊虫两日内养为成虫,选雌虫制出引蛊香。我来找你的时候,顺便带了这些香来,本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想万一就立刻来了。”
  至于围攻清福寺,倒更简单了,韩琦没用安平府衙的人。既然苏玉婉要挟崔桃不准多带一个人来,那么从安平到清福寺的各条路上,都极可能都会埋伏地臧阁的人监视。但是其它地方通往清福寺的路,却未必会被面面俱到,即便被顾虑到了,其所派的人手必然不会太多,较容易躲过。
  所以韩琦便让李远、李才等人扮成百姓提前离开,人手不走安平到清福寺的路,而是绕过清福寺,从南面的几个县衙调派人手过来,趁着夜色悄悄摸过来。山野之大,谨慎行事,找不宜暴露的地方藏身也并不难。
  而王钊、李远二人则因为身手比较好,便潜伏在距离清福寺更近的地方观察情况,只要能确认八名孩童安全了,他们就可以立刻放出信号,示意在更外围待命的人马去围攻清福寺。
  “六郎英明,可真太厉害了。却不知六郎这脑袋瓜儿怎么长的呢,怎么这么聪明呀,连我都不禁为之觉得骄傲!”崔桃不吝言词地赞美韩琦,男人都需要鼓励和赞美的,聪明男人也不例外。
  韩琦凝眸望一眼崔桃,让她好好说话。
  “怎么没好好说话了,夸你不是好话?你这人怎么还不领情呢。”崔桃马上甩给他一个充满抱怨的小眼神儿。
  “可知你才刚说话像谁?”
  “谁?”
  “少时,我娘便这样夸我的功课。”韩琦勾唇道。
  崔桃噗嗤笑了,“那就更没问题了,有一种说法叫‘女儿找夫像爹,儿子找妻像娘’。”
  韩琦再度凝眸望着崔桃,“故我像你爹?”
  “不像不像,当然不像。那话只是概括一般的情况,却不是全都如此。”崔桃忙转移话题问韩琦,韩综又怎么会折返。
  “他安全送八名孩子下山后,便和王钊李远汇合,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才折返回去了。”
  “他为了我捅了苏玉婉一刀,我看对他刺激挺大的,如今苏玉婉和崔柳都身亡了,他应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平复。”
  崔桃叹口气,跟韩琦表示,她当时其实都能应付得过来,并不需要他跑回来帮忙。
  “他也是关心你,我懂他。”提及此,韩琦也神色凝重,似乎回忆起他之前有多担心崔桃安危的光景来。
  崔桃马上拍了拍腰,展示她硬邦邦的一圈。
  “我的‘翻江倒海针’还没打出去呢,上面都淬了剧毒,非一般时候我不随便出手,那一出手可就杀死一片了。”
  韩琦轻笑应承,他自然愿意信崔桃的能耐,“但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冒险了。”
  崔桃正要反驳,却听韩琦又道了一句。
  “为了我。”
  “那我要考虑一下吧,如果六郎表现好的话。”崔桃半开玩笑地说道。
  “要怎样才算表现好?”韩琦低眸凝看着崔桃。
  “比如现在啊,你看这山洞多黑,多空旷,多吓人……”崔桃用悄悄话的口气说,一双向来透着鬼机灵劲儿的眼睛,这会儿看起来有几分惶惶不安的惊恐,瞬间烘托出的一种恐怖紧张的氛围来,她巴巴望向韩琦,“人家好怕怕的!”
  韩琦禁不住轻笑数声,当即把崔桃揽在怀里。
  崔桃欢欢喜喜地靠着韩琦的胸膛,还抱着他的腰肆无忌惮地占便宜,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她怎么都闻不够!
  韩琦瞧她这般,忍不住又笑:“怎么像兔子似得嗅鼻子。”
  “别提兔子,提我就想吃。这可真是案子一了了,我整个人放松了,肚子就饿了。”崔桃唏嘘道。
  韩琦便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递给崔桃。
  崔桃打开看是牛肉干,直接叼到嘴里嚼起来,“我说我今天闻着六郎身上的味道怎么那么好闻呢,原来藏着好吃的,还有没有了?”
  崔桃贪心不足,吃着嘴里的,还要闻着怀里的。
  韩琦被闹得按住崔桃的头,不许崔桃在他怀里乱动。
  “乱动一下而已,六郎就不喜欢我了?”崔桃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语气无辜地问。
  韩琦未吭声,攥住崔桃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那我没手拿肉干了,六郎喂我。”崔桃托起装着牛肉干的纸包,送到韩琦跟前来。
  韩琦便拿了一块牛肉干往崔桃嘴里送,崔桃猛地去咬,便轻咬住了韩琦的手指。
  韩琦整个身体瞬间僵硬,崔桃感觉到韩琦的害羞,忙松了口,才把牛肉干咬下来,然后低头轻轻地嚼着。
  韩琦拉着崔桃的手继续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崔桃都把嘴里的牛肉干嚼干净了,还是感觉韩琦的身体有点僵硬。崔桃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有点撩过火了的时候,韩琦主动又拿了一条牛肉干,投喂到崔桃嘴边。
  崔桃当即就对韩琦嘿嘿笑起来,咬着继续吃。
  以前,韩琦是觉得有些奇怪的,崔桃怎会如此勾人,如今倒是解惑了,如意苑竟是专门训教女子如何取悦男人。她便是失忆了,想来所学也丢不掉。
  好好的世家贵女,不知受了多少苦……
  韩琦侧眸,看着如今只吃着牛肉干便开心满足笑着的崔桃,不禁更心疼。
  “以后对你更好些。”韩琦道。
  “那是当然了,你不对我好,我也不找你。”崔桃随口应承之后,发现韩琦看自己的眼神特别认真,马上笑着补充一句,“我也会对六郎好的。”
  “嗯。”韩琦缓缓垂下眼眸,低声应承。
  崔桃觉得他是又害羞了,歪头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总害羞可不好,还是要让他多习惯习惯才行。
  韩琦呼吸乱了,脸有些发烫。
  庆幸这是在山洞之中,崔桃看不见他的窘迫。
  ……
  半炷香后,二人终于折返回清福寺。
  此刻,崔劳负责主持管理这里余下的一切事宜,清福寺内所有亡者的尸体已经被统一清理到同一处地方。
  崔劳见二人回来了,一面派了人马去清福寺东面的官道接应李远等人,一面向韩琦征求处理这些尸体的办法。
  “人数太多,运回麻烦,且衙门的尸房根本不够安置。再有这些尸身都有蛊虫,刚才搬尸的时候,都是用绳子拖尸走得,没敢触碰。”
  “那还是就地焚烧吧。”崔桃提议道。
  韩琦应允。
  不过在焚烧之前,崔桃还是带人勘察了一遍各尸身的情况,不出所料,果然没寻到什么特别的证据。不过倒是发现不少人身上都有腰牌,腰牌正面分别绘制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的图案,背面无字。但在在清福寺的老方丈身上,找到了一枚同时齐聚这四神兽图案的腰牌。如此看来,这位老方丈应该是个首领,统帅分别带着四兽图案腰牌的人。
  只是这图案寓意着什么,清福寺在地臧阁内处在什么地位,起什么作用,却不得而知。
  “方丈胡子花白,很有些岁数了,听说这清福寺建成已有百余年,老方丈在此出家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年了吧?”地臧阁才成立不过几年,崔桃怀疑苏玉婉是使了阴招,逼清福寺的方丈就范,还给他下了蛊毒控制他。
  衙役们搜查发现清福寺内有一座搬空的库房,根据地上形成的灰痕来看,曾放过不少大箱子,但是现在空无一物。库房的地面上有一片颜色尚绿的叶子,还没有完全干枯发黄,显然是近一两日内曾经有人进过库房,才将这片叶子带了进来。
  再有崔桃在库房的门框上看到有两处新形成的撞痕。门框漆着黑漆,撞掉漆部分露出了白木,旧撞痕的白木则都已经发黄了。
  由此可以推敲出,这库房里的东西很可能就在最近两日才搬空。
  其实这一点倒也容易理解,毕竟苏玉婉要拿清福寺作为跟开封府的交易地点,清福寺内相关紧要的东西自然该提前处置妥当了,
  衙役们还在厨房里发现了牛羊肉,还在几名僧人的房里找到了女人的衣物和胭脂水粉。
  可见这清福寺如今已经不够‘清’了。
  须臾间,焚尸的火就燃烧起来,发出浓烈的烧糊了肉的味道。
  众人已经打算撤离清福寺了,崔桃却发现韩综还坐在墙边呆呆地,一动不动。
  崔桃过去叫韩综一起走。
  韩综还是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地面,没有反应。
  “你应该听说了吧?苏玉婉和崔柳已经死了,但目前还不知道杀她们的凶手是谁。”崔桃解释道。
  韩综这才有了反应,眨了下眼睛,然后抬眸看向崔桃。
  “不必管我,走你们的便是。”
  “那可不行,你现在是勾结了地藏阁的嫌犯,还要跟我们回开封府受审。”
  人受了刺激之后的确需要时间平复,但韩综坐在这里太久了。而且在后续知道苏玉婉和崔桃下场的时候,韩综的反应并不激烈,这反而不是一种好现象。
  崔桃瞧韩综这个状态好像有点不妙,与其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知道会做什么傻事,倒不如找一个借口将他带回去。
  “该走了。”韩琦过来告知一声崔桃,又看韩综一眼。
  崔桃马上点了点头,告诉他随后就来,韩琦便也不多问,先转身去了。
  韩综抬首看着韩琦的背影,又看向崔桃,转而把目光落在了自己食指处已经结疤的地方。那是他曾经为了学了韩琦,年少犯蠢地自己也刺青了一个。
  “少时,我钦佩仰慕他的才华,一直想变成他那样聪明的人。本以为如今长大了,不会像少时那般幼稚。”韩综自嘲又悲凉地笑一声,“可到今日我方知,我还是要继续羡慕他的,想变成他。”
  崔桃听到这话便已经明白,韩综应该是已经发现了她和韩琦的情况了。
  “人就是这样,看不到自己拥有的,多去羡慕别人有的。我想着我过去那两年,也该是羡慕你的,羡慕你有自由。”崔桃道。
  韩综垂下眼眸,心中更是对崔桃满满的愧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有奢望,他太贪心了,太自私了,他不配得到她,他甚至不配在这世间活着,有些多余……
  “你救了我,救了八名孩童,也算将功赎罪了。”崔桃看出韩综这会儿似乎钻了牛角尖,似有求死之心,但却假装没有看穿一样,跟他正常聊天,“在我看来,你的母亲应该是王氏。你有今日这般,少不得她的宽容和教导。若她但凡有一点儿私心,如苏玉婉母女那般容不下我,你便不会有今日的体面了。”
  如果不是出了苏玉婉这种事,没有人会怀疑过韩综的嫡子身份,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怀疑过。他吃穿用度奢侈,性情虽有几分纨绔,却还能科举高中不失才华。可见王氏对韩综的教养是用了心的,却也是不乏疼爱宠溺的,能遇到这样的嫡母,绝对称得上是一种幸运。
  “是,母亲她待我极好。”
  “那这件事可以瞒着她,不让她知道。你就让她以为,你一直认定她是亲生母亲,如孝敬亲生母亲那般孝敬她。她一定会欣慰开心的。”
  真相改变不了,事实也改变不了,仅凭几句话也不可能去成功劝慰一个在情感上受伤的人。只能拉另一个人出来让韩综知道,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一种感情,他身边还有其他的温暖。
  韩综点点头,随即起身,跟着崔桃走了。
  回到崔家之后,崔桃就将那方带血的荷花锦帕放到韩综面前,问他是否曾经见过。
  “这料子好像我家也有,是御赐的贡品吧,但这绣荷花的帕子我没见过。”韩综道。
  崔桃点点头,跟韩综道谢之后,劝他多吃点甜食会开心,这才来找韩琦。
  “已搜完如意苑在安平的分舵,倒是在那庄子里找到了不少女人用的东西,但已空无一人。”韩琦见崔桃来,便跟她说道。
  “那邓州那边的如意苑,大概也会是一个结果。”崔桃问韩琦怎么看,“这是另有一位贵族掺和了这件事?还有那名叫红衣的女子没死,是被抓走了?还是臣服了?还是她本就跟那位贵族是一伙儿的?”
  “证据不足。”韩综言外之意,都不好判断。
  崔桃接着告诉韩琦,她还在案发现场发现的灰烬,怀疑是焚烧过的符纸。
  “死于非命的人都怨气大,有可能会化成厉鬼回来报仇。这烧符纸应该就是为了避免这个问题。”
  崔桃忽然想到一个情况,为何偏偏她在做鬼之后,没有像其他的鬼那样有关于生前的记忆?会不会就跟符咒超度有关,她前一世被逼主动求死,怨气肯定也不小,会不会也有人给她烧过什么符纸或作法?
  “官贵之中信道之人颇多,凭这点无法去找人,但有怀疑的人选之后,凭这点去确认倒应该有用。”
  崔桃耸了耸肩,总是现在除了一块带血的帕子,一匹高贵马所拉的屎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线索。甚至这突然杀了苏玉婉母女的行为都很让人琢磨不透疑惑,崔柳也就罢了,苏玉婉那么优秀的人杀了难道不可惜吗?
  ……
  深州,芙蓉阁。
  少年闭目泡在温泉里许久,直至把手上皮肤泡得白得发皱了,才起身更衣,内外所着衣物依旧白如雪,不染纤尘。
  “少主,崔七娘的画像。”追风将查来的画像,展开给白衣少年瞧。这画像正就是誊画了当初开封府悬赏崔桃的那幅。
  白衣少年瞧画上的是一名漂亮的女子,这才接过画,拿着仔细端详。
  “去如意苑查清楚她所有的过往,一个细节都不许落。”
  追风应承。
  “朝廷如今不会放过地臧阁,留几个给他们玩儿,余下的收编。还有,都给她们灌上绝子汤,今后谁都不许生子,只会招惹麻烦。”
  白衣少年嫌恶地说罢,便将崔桃的画像送到烛火边,直接引燃了,丟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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