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莫高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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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尘大师仿佛陷入往事的沉思之中,李臻和酒志不敢惊扰,只能乖乖坐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忘尘大师从回忆中惊醒,他歉然笑了笑,对两人道:“我教你们习武读书多年,但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习武其实为下品。”
  “大师的意思是说,读书才为上品吗?”李臻问道。
  忘尘大师还是摇了摇头,“天下读书人何其之多,难道都为上品?在我看来,读书不过是中品罢了,真正的上品是这里。”
  忘尘大师指了指自己的头,“谋略才是上品,你们记住了,善谋者制人,善武者制于人。”
  李臻能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他默默点了点头,他听出今天大师似乎在交代什么,令他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
  忘尘大师看出了李臻的担心,又缓缓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想请人去找你们来,我想说一件事,过些日子,我打算去中原云游,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一次云游,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或许回来,或许也回不了。”
  李臻急道:“弟子愿侍奉大师云游!”
  “我也去!”酒志也急道。
  忘尘大师笑了笑,“我会带几个小僧一起去,你们跟我走,反而会影响我修行,你们的孝心我领了,但不用你们跟随。”
  李臻半晌道:“希望大师能早日归来!”
  忘尘大师点点头,从身后的箱子里取出几柄飞刀,递给酒志,“这是我闲来无事打造的飞刀,送给你!”
  酒志大喜,“多谢大师!”
  “去外面试试刀吧!顺便去寺外竹林给我寻一根竹子,适合做拐杖那种,去吧!”
  酒志起身快步去了。
  忘尘大师这才指了指门,李臻会意,过去把门关上。
  “坐下,我要和你说几句话!”
  李臻默默在大师面前坐下,忘尘大师这才注视他道:“刚才我说得上中下品,你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
  “你要牢牢记住,那是我最后教你的东西,学武可以,但不要痴迷,读书不错,也不能忘身,这是我一辈子的教训,等我醒悟到善谋才是立业上品时,已经晚了。”
  李臻终于忍不住道:“弟子希望大师能再多说一点。”
  忘尘大师沉思片刻又道:“我年轻时习武写诗,沉溺于纵横之学,但报国无门,身世坎坷,直到光宅元年发生一件大事后我才幡然醒悟,投身佛门。
  庆幸的是,我不仅在佛门中得到宁静,也收了你们几人为弟子,令我此生无憾,但我不希望你再走我失败的老路,我希望你能做一番事业,为大唐做一番事业,为我完成此生最大遗憾。”
  说到这,忘尘大师又叹了口气,“武氏篡位,我与徐敬业奋而起兵,传檄讨逆,希望能重振大唐江山,怎奈兵微将少,不幸失败,我逃脱了追捕,可天下之大,却无处立身,才被迫远避边疆,遁入空门,至今已有十年,人人都称我为高僧,可我却没有高僧的修为,争胜俗心依旧,执迷不悟,说起来惭愧!”
  李臻知道他师父是谁了,那篇传颂千古的檄文,他前世还曾背诵过,他心中激动,连忙拜倒,“弟子明白了!”
  忘尘大师微微一笑,“你明白就好,但希望你把师父的秘密也藏在心中。”
  “弟子不会告诉任何人。”
  忘尘大师从箱子里取出一柄造型古朴长剑,吹去上面的灰尘,摩挲良久,仿佛还在体会这柄剑的往事,他最后把剑递给了李臻。
  “这柄剑曾经叫做定唐剑,是太宗皇帝赐给英国公的佩剑,又传到他孙子徐敬业手中,我和徐敬业起兵时,他把这柄剑赠给了我,我放在箱底快十年了,现在我正式转赠给你,希望你能不辜负这柄剑,终于有一天能重定大唐,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李臻恭恭敬敬接过了这柄剑,“弟子牢记师恩,绝不辜负大师对弟子的教诲。”
  忘尘大师轻轻抚摸他的头笑道:“痴儿,有缘而聚,缘尽而散,就如白云苍狗,世间无常,若你将来有机会,可去婺州义乌县双林禅寺,或许我们还有一面之缘。”
  ……
  虽然明知师父一去不会再回,但李臻也没有太多伤感,他本来就是两世为人,对离散看得比任何人都更深透。
  况且他也要快离开敦煌了,又有什么必要为亲友离开敦煌而伤感?
  倒是酒志始终没有明白师父外出云游不过是安慰他们的借口,他还在为师父给他的几把飞刀兴奋不已。
  两人离开了大云寺,便向不远处的莫高窟而来,莫高窟是敦煌城的圣地,已历经了数百年风雨,到中唐时才刚刚进入兴盛时期。
  莫高窟前长满了大片的胡杨和红柳,甘泉水从高高的断崖前缓缓流过,时值春天,这里莺飞草长,绿意盎然,一座座寺庙的金顶掩映在绿树红柳之中。
  莫高窟是在一片断崖石壁上开凿的佛教洞窟,已有大大小小数百个佛窟,但毕竟石壁面积有限,不是谁都能在石壁上开窟立佛,石壁和土地一样,也各有归属。
  目前,大部分岩壁都归属于各大寺院,还有少数被敦煌的名门大户拥有,这些都有官府的立据,可以转让买卖,不过买卖石壁对佛不够虔诚,更多是世代传承。
  李臻也有一面石壁,位于莫高窟北面,占地颇大,是他祖父李丹平去世后传给他,最早曾属于敦煌李氏,由李氏分家产时给了李丹平。
  李丹平虔诚向佛,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开凿一口佛窟,寄托他对佛教的向往,但开凿佛窟耗费极大,李丹平一生清贫,根本无力开凿佛窟,他便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
  李臻虽然不像祖父那样虔诚向佛,但祖父的遗愿他有义务完成,这也是他的心愿。
  “老李,我去找小细,你去不去啊!”酒志急于向小细炫耀他的马,心急火燎地问道。
  “我要去给阿婶送药,你先去吧!”
  “那我先去了。”
  酒志调转马头向南面冲去,小细的父亲现在在南面石窟干活,小细也应该在那里。
  李臻则催马来到了甘泉水北岸的礼佛台,远远看见十几个老妇人在佛台上焚香跪拜,这些女人都是敦煌女人会的成员。
  所谓女人会就是由一些无儿无女的寡妇组成,有专门的机构和执事,寡妇们生前给女人会交纳会费,死后女人会替她们办理丧事,颇有点像后世的人寿保险。
  女人会还会定期组织寡妇们参加各种活动,礼佛就是其中之一。
  孟氏也是女人会的成员,不过她并不符合女人会的条件,她虽然是寡妇,却有儿子,她每年要向女人会交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这让媳妇李泉很不满,孟氏死后当然是儿子儿媳给她操办丧事,与女人会何干?
  婆媳在争吵几次后,李泉看在丈夫的面上也懒得管她了,反正寿昌县的几间草屋也卖了,就让她用卖草屋的钱交会费去。
  不过孟氏虽然每年白给女人会交钱,但也不能提高她在女人会中地位,她在会中的地位很低,被很多人瞧不起。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儿子没有什么出息,但更重要是她们家明明有一块石壁,却没能在莫高窟内建造佛窟,这就说明她家穷,没有钱造佛窟,让无钱却又势利的寡妇们着实瞧不起她。
  孟氏为此很生儿媳李泉的气,她认为李泉每年花大量的钱给自己的弟弟去读书习武,所以他们家才穷,没有钱修建佛窟。
  这就是婆媳关系紧张的根源。
  “阿婶,姊姊让我来给你送药。”李臻笑着把药递给了孟氏。
  孟氏瞥了一眼药包,她感觉很多姐妹都在看着她,她顿时脸一沉,冷冷道:“我明天就回去了,谁让她送药,难道我不知道吗?”
  李臻有些尴尬,这老女人毕竟是他大姊的婆婆,关系特殊,他只得笑了笑,把药放在一旁,“阿婶忙吧!我先走了。”
  他轻轻一纵身,从高高的礼佛台上跳了下去,这一跃身姿潇洒,可惜没有被倾慕他的敦煌少女们看见,却引来了一群老妇人的议论。
  “听说学武很花钱的,要一直买药不断,那种药可昂贵了,只有有钱人家子弟才买得起。”
  “就是啊!家境也不富裕,干嘛要去学武,佛奴辛辛苦苦挣钱,却养了小舅子,哎,孟嫂可怜啊!白生了一个儿子。”
  没有儿子的女人们越说越起劲,孟氏的脸色愈加阴沉,几乎要刮起了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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