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节孔明辩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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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微妙的静谧中,孔明呵呵一笑地开口了:“诸葛先生舌战群英,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也让我受益匪浅。在座各位都是知道的,我之所以把诸葛先生与其爱妻从长安请到汉阳做客,本意是用诸葛先生夫妇跟刘备交换典韦校尉、大乔姑娘,这一点,大伙都是心知肚明,无需遮掩,不过,也有人暗示我趁机招揽诸葛先生,毕竟,诸葛先生乃旷世奇才,如果有他辅佐,我的梦想必然锦上添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们都是知道我的梦想的,就是把我们大汉建成‘西伯利亚’那样的国家。”他看向诸葛亮,“诸葛先生可知‘西伯利亚’这个异域外邦?”
  诸葛亮十分好奇地道:“亮孤陋寡闻,对该国闻所未闻,还请孔尚主赐教。”
  孔明笑了笑:“好,西伯利亚位于大汉北地之北,国土纵横万里,并且物华天宝,遍地都是肥沃无比的黑土,该国境内尽是一马平川的原野和一望无垠的森林,江河溪流密布如网,湖泊星罗棋布,各种珍禽异兽不计其数,地下还蕴藏着海量的煤、铁、铜、金、宝石等各种宝藏矿物,真乃人间天堂之国也。”
  诸葛亮听得十分惊奇:“敢问孔尚主,该国风土人情如何?”
  孔明一本正经地看着诸葛亮:“该国根本无民,风土人情从何谈起?”
  “什么?”诸葛亮顿时错愕了,“该国无民?既然无民,谈何为国?孔尚主莫非戏言耳?”
  孔明点点头,他不动声色地道:“怎么?原来诸葛先生也知道‘先有民,后有国’之理?”
  诸葛亮脸色一变,他隐隐地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孔明的辩论逻辑陷阱。
  孔明站起身,在众人瞩目中缓缓地踱着步子:“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此简单的道理,为何却有很多饱学之士就是不明白呢?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因为出于不可告人的动机所以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刚才说的西伯利亚,这个地方是存在的,它就位于大汉北地之北,从塞外漠北一路向北千余里就是,一直延续到冰天雪地的大北洋南岸,然而,它只是一个地方,不是一个国家,为何?因为那里没人!没有人的地方,当然不会成为国家!西伯利亚是这样,大汉也是这样!没有汉民,何来大汉?夏、商、周、秦、汉,一朝一朝地传承,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原因真的需要我说?春秋战国几百年,天下原本共有五百五十多个诸侯国,小国想要变成大国,大国想要吞并小国,战争没完没了,老百姓水深火热,秦为何能够统一天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天下统一正是民心所向,统一了,才会没有战争,老百姓受够了战争,宏图大业只是君王贵族们的野心私欲,却要把老百姓变成炮灰和牺牲品。秦统一了天下,为何才过了短短十余年就失去天下?还是民心。老百姓原本以为秦统一天下能让他们过得比以前好,没想到嬴秦更狠,于是,失去民心的秦失去了天下,汉得到了天下。
  大汉,究竟是谁的?按照卫道士们的理论,是刘家的,天下的臣民都必须忠于刘家。好,我们可以认可这个说法,既然大汉是刘家的,那么,最应该爱惜大汉的人就应该是刘家的人,哪有人不爱惜自己的东西的?爱惜大汉的第一步是什么?就是爱惜天下汉民!让天下的汉民可以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如此,天下的汉民如何不爱大汉?如何不忠刘家?就算有野心家、阴谋家、宵小之辈想要兴风作浪、颠覆大汉,也注定会被天下汉民共弃之、共讨之、共诛之,刘家的汉室社稷自然江山永固。然而,刘家的天子们却是怎么做的?灵帝是我的岳父,但我可以毫不忌讳地说出他的斑斑劣迹,还有灵帝之上的桓帝等,一个比一个荒唐,一个比一个任意妄为!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到败坏大汉天下的人,排在最前面的恰恰就是刘家的天子们!”
  孔明缓步地走到诸葛亮的跟前,直视着诸葛亮的眼睛:“如果刘家的天子们都是好皇帝,把天下治理得国泰民安、政通人和,那么,天下又怎会滋生出像我这样的趁势而起的‘逆贼’?我想造反逆乱、谋朝篡位,也不会有人响应的,只会有人讨伐我,我如何会形成今天的气候?”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嘲讽神色。
  诸葛亮的表情开始变得麻木而复杂。
  孔明转个身,继续道:“我无心进行口舌之争,我只是要说一些很简单的道理。先有民,再有国,这是无需多言、不证自明的真理!欲爱国,先爱民,这也是无需多言、不证自明的真理!不爱汉民,不管汉民的死活,却还口口声声地说要匡扶汉室、中兴大汉,这不是欺人之谈么?何为天意?民心就是天意!民心所向,大业即成!说一千道一万,其核心仍是万变不离其宗。诸葛先生刚才说到‘人臣之道’‘忠义为本’,好,我也想要说一说所谓的‘忠诚’。忠诚,自然是一种美德,正如善良一样,善良是美德吗?当然是!然而,凡事都不是绝对的,都是有两面性的。善良是一种美德,你把善良用在善良之人的身上,于人于己都是善莫大焉,但是,你把善良用在邪恶之人的身上,只会害人害己!罗马有本圣贤古书,叫做《伊索寓言》,里面有个故事叫做‘农夫与蛇’,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伊索寓言》其实是古希腊的寓言故事集,另外,此时没有“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该故事源于明朝马中锡的《中山狼》。
  孔明缓缓地讲完“农夫与蛇”,现场鸦雀无声,人人都在思索,包括诸葛亮。“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孔明目光清澈地道,“告诉我们,善良虽是美德,但却不能糊涂地善良,只能把善良用在善良的人的身上,对于恶人,善良就是一种错!你出于善良好心,帮助恶人,你既伤害了你自己,也伤害了别人!恶人因为你的善良所以逃过一劫,他接下来肯定会伤害别人,如此,你的善良不但没有救人,反而还害人了!忠诚,也是如此!”孔明猛地提高了声音,整个人变得渊渟岳峙、不怒自威,“忠诚,只有英明之君、仁义之君才配拥有,昏君、暴君,根本不配拥有!对昏君、暴君的忠诚,就是助纣为虐!就说董卓和袁术吧,这两个人,一个残暴不仁、无恶不作,一个倒行逆施、骄奢淫逸,他们该死吗?当然该死!此二人堪称国贼、民贼,岂不该死?那么,此二人的臣子呢?需要忠于他们吗?我想,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们心里都有数吧?像董卓、袁术这样的贼子,忠于他们的臣子越多,对他们越忠诚,他们的地位就越稳定、越长久,权力就越大、实力就越强、势力就越广,那么,他们给天下、给天下苍生带来的摧残、破坏、灾难、苦难也就越多!忠于这样的人,不是助纣为虐的鹰犬,又是什么?这样的‘忠臣’,其实是国家的罪人!杀人的凶手!魔鬼的帮凶!他们的‘忠诚’,不但不是什么美德,恰恰相反,是一种恶!背叛董卓之流、袁术之辈,才是真正的大忠大义!”
  孔明说着说着,忍不住情绪上涌,他慷慨激昂地道:“春秋末年的吴国军事统帅伍子胥,本是楚国人,按照道理,他应该忠于楚王对不对?然而,楚平王听信谗言,杀害了他的父亲和兄长,伍子胥本人也差点儿被杀,他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到了吴国,成为吴国的军事统帅,接着,他为吴国整军经武、厉兵秣马,率领吴国军队攻打楚国,攻城拔寨、连战连捷,大破楚军、直捣楚境,在得知楚平王已死后,他把楚平王掘坟鞭尸以报父兄之仇,以泄心头之恨。呵呵,诸位,伍子胥是不是楚国的叛徒?哇,他身为楚国的臣民,居然不忠楚王、背叛楚国、投靠外邦、引兵犯境,甚至还把楚王掘坟鞭尸,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然而,他做的不对吗?他就应该跟他的父兄一起被冤杀枉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放屁!君既无道,何必还忠?伍子胥这样的人,是真正的豪杰也!可惜少了点,如果天下多出几个伍子胥,那么,天下的君王们还敢再胡乱杀人吗?天下的君王们因此而不得不收敛心性,变得仁德一点、宽厚一点,这对他们自己、对他们身边的臣子、对他们治下的百姓,不都是好事么?因此,忠诚,必须分情况而言!如果主公是昏君、暴君,就应该抛弃他、背叛他甚至消灭他!死心塌地地忠于昏君、暴君,只对得起你自己一个人而已,但却对不起无数的受害者!甚至,你自己和你的家人也会成为你的‘忠诚’的受害者!这样的‘忠诚’不但一文不值,并且还是非常有害的!”
  孔明看向表情有些灰暗的诸葛亮:“诸葛先生似乎轻蔑公瑾、子布等原江东的文武高层?因为你认为你是忠正之臣,你为你自己感到自豪,公瑾、子布他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不忠之徒,所以,你充满优越感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鄙夷他们,呵呵,他们哪里做错了?他们变节了吗?没有,他们归顺我,既是遵从旧主遗命,也是顺应民心大势,做得正确无比!莫非,他们应该恪守所谓的‘人臣之道’,顽固地辅佐孙家死不投降、顽抗到底,直至带着全家跟随孙家一起身死灭亡,顺便把江东打成一片焦土,把江东的万千百姓也拉进哀鸿遍野的尸山血海?如此所为,才是‘忠臣’?不错,他们这么做确实可以获得一点虚名,但是,你难道看不到江东的万千百姓的血泪尸骨吗?为了自己一人的清誉,害死成百上千的、成千上万的人,这样的‘忠诚’根本就是狗屁不通!恰恰相反,为了无数的人命,宁可放弃自己的清誉名节,宁可自己背负污点骂名,才是真正的大忠大义!”他的话语堪称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犹如黄钟大吕一般振聋发聩。
  “殿下说得好!”周瑜第一个高声叫好,鲁肃、张昭等人也齐齐喝彩,他们一方面扬眉吐气一方面心头温暖、眼眶湿润,孔明的这些话都说进了他们的心坎,让他们为之热泪盈眶。
  诸葛亮神色变幻、欲言又止,终究沉默。
  “好了,今晚的宴席到此为止吧!”孔明笑着宣布散席,“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因为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说完,孔明在众人的齐齐行礼中走出了大堂,他没有回头再看诸葛亮一眼。孔明是非常尊敬诸葛亮的,诸葛亮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然而造化弄人,他跟孔明“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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