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钟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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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没了。”
  有那么两秒, 钟虞睁着眼, 思绪微微停摆。
  “人——”理智回笼, 她收住声, 匆匆下了软轿, 压低嗓音, “进来说。”
  小厮攥紧手点点头, 跟在她后面。
  回到院中,拂弦立刻就紧紧关上了门。几乎是一瞬间钟虞就转过身急匆匆问:“什么意思?怎么突然之间就没了?!”
  “是盈州突然派人传了话,说前几日半夜里人突然就没了, 下人起夜时顺便查看情况时才发现身子都凉了。”小厮口齿还有点哆嗦,“府上大夫看过之后说已经断了气,可是老爷不敢办丧事, 一切都还藏着掖着的。”
  前几日就死了……只是因为通信往来太慢, 所以她现在才得到消息。
  原本只要让钟韫痊愈,她再做回被传召赶往都城的钟氏女, 接着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离尤身边, 以后攻略他也不用再束手束脚……
  她想问系统, 但系统不告诉她这些事才算是符合“游戏规则”。
  “系统, 许愿机会能让钟韫起死回生吗?”
  “不能。”
  钟虞心里沉了沉, 现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脱身?
  小厮没忍住眼睛都红了, “郎君,老爷还吩咐送信的人转告两件事。”
  钟虞忍不住觉得烦躁,又有些头疼。这下后路彻底没了, 她必须得想别的办法。
  至于死去的钟韫, 她进入这个虚拟世界以来别说和这个人接触,甚至连面都没见,显然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她没办法真心实意地流露悲伤,只能将脸埋进双手,闷闷道:“什么事?”
  小厮只当她一时难以接受,再加上忧心自己的处境,便小心地接着说:“传信的人说或许有人已经盯上钟家,开始怀疑了。”
  “为什么这么说?”钟虞皱眉,直起身。
  “有生面孔在盈州钟家附近打听,听口音是都城的,不是本地。起先府上并没有察觉异样,是某个家奴有一日喝了酒说漏嘴才说了自己被收买的事。”
  “都城口音?”
  钟虞脑海里警钟敲响,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是谁要查钟家。
  离尤显然是不可能的,一国之君要查一个人,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破绽、这么蹩脚。
  如果有谁提前把这事戳穿了……
  钟虞面色微冷。
  “还有一件事呢?是什么?”
  小厮从袖中拿出一张密封好的字条递过去。钟虞接过,飞快展开纸条看了看。
  她动作一顿,蓦地,冷冷哼笑一声。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以死脱身。
  “这是父亲的意思?”她指尖夹着纸条晃了晃。
  小厮不知道这纸条上的内容,乍一看见她变了脸色有些不解,“是的,郎君,怎么了?”
  钟回先是不顾她安危让她假扮兄长到都城任职,现在钟韫不仅没好转还没撑住死了,他不愿丑事公诸天下,也不愿钟家满门被连累,竟然就狠心到让她去死。
  颜面高于一切?恕她不能苟同。别说她还需要完成任务,就算没有任务,她也不可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让我去死。”钟虞轻飘飘地道,一掀眼,目光格外冷。
  恐怕在提出让她女扮男装的那一刻,钟回就已经想到这个最坏的可能,有这个打算了吧。
  小厮一怔,狠狠打了个寒战,“老爷……老爷他……”
  “以死脱身谈何容易,只要尸身在,仵作就能验出是男是女。”
  “老爷实在……狠心。”
  “他若不叫我死,那他就得跟我一起死了。男儿身装不了一辈子。”钟虞面无表情,“兼栎,你替我送个消息回盈州钟家。”
  叫兼栎的小厮呆呆的,“郎君请说。”
  “告诉父亲,让他密不发丧,假装二姑娘还在养病。前两日死的是钟家大郎君这事,永远都不能让人知道。”
  *
  第二日上朝,有人禀报邺国使臣已抵达比邻都城的合州,明日就将进入都城并入宫中觐见。
  “接风宴准备得如何。”
  “回禀陛下,臣已按照规制礼节将诸事交给郎中令、卫尉与典客,宫内警卫与宫宴事项均已预备完毕。”
  钟虞抬眼看了看站在阶下回话那人的背影。
  ——前些日子称病在家修养的丞相魏班。
  她听谏议院其他人说过,死了的陈海容是魏班的学生,后者应该是早知离尤动了杀念,所以未免不忍才称病一段日子。
  “陛下,不知明日接风宴上,几品官员能够入席?”
  男人冕冠上垂下十二条珠玉微微晃动,“四品。”
  四品?钟虞挑眉笑了笑。
  ……
  接风宴设在青玉台。无数宫婢鱼贯进出,浅色裙摆纷飞,手里托着琼浆佳肴。
  坐席按照官职次序排列,因此钟虞的位置比较靠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跳有些快,好像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似的。
  “邺国使臣到——”
  钟虞摒除杂念,看向踏进来的那一行人。
  弈国原本是统一王朝,然而几十年前分崩离析成无数小国,小国之间互相吞并,最后形成弈、邺、郦、晟四国并存的局面。现在来看四国间勉强维持着平衡,但是这种平和隐隐有了崩裂的征兆。
  弈国对于邺国的态度算不上友好,只是离尤母族中曾有一位姑娘被封为王女送去与邺国和亲,所以表面看来勉强算“交好”,实际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这次邺国派来的使臣,是邺王次子祝缓。
  祝缓踏入殿内,目光无意扫过正襟危坐的左右朝臣,正要继续往前走时脚步却忽然一顿。
  他身后的随侍不解,小声提示他,“公子?”
  祝缓蓦地回过神,忍不住喃喃,“一模一样,竟然还有这等事……”
  察觉等在前面的魏班几人已经探究地看了过来,祝缓这才定了定心神,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去。
  钟虞坐在位置上有点不解。
  如果她没看错,刚才邺国这个庭阳王看向自己这个方向时眼里明显闪过诧异。可他是在看谁?
  “赐座。”
  “多谢弈王陛下。”祝缓不卑不亢地道了谢,然后才入了座。
  他抬头,不动声色打量居于上座的男人,冕珠后隐约露出他一双沉沉的眼,阴鸷且威严。
  祝缓不紧不慢地开口寒暄,然而离尤却看也不看他,态度十足轻慢,只有老丞相魏班跟他含糊着一些场面话。
  “此次本王代替邺国例行前来弈国拜访,一是希望能谈妥商贸往来事宜,二是希望能如同从前求娶荀氏女那样,再寻得一位才貌兼备的美人。”
  王座上捻着佛珠的男人动作一顿,脸色冷了下来。
  祝缓微微一笑,佯作未觉,“为表诚意,邺国愿将王女嫁与陛下,结秦晋之好。”
  殿内一片寂静。
  “求娶美人?”叮地一声响,离尤随意将手中酒盏扔到桌上,“邺国上下,难道还找不出一个美人,需要你们千里迢迢到寡人面前求娶?”
  “弈国女子端庄娴静,与邺国格外不同,实在令人心向往之。”
  “既然如此,那庭阳王只管去市集找,那里人多,想必有合你胃口的美人。”离尤嗤笑,“至于你所说的王女,寡人不感兴趣。”
  要邺国公子缓、堂堂庭阳王去市集找美人娶回去,傻子也听得出是一句羞辱。
  祝缓闻言大怒,离尤难道想撕破脸皮?
  “弈王这是何意?本王率臣子前来诚心相交,结果却被这样羞辱轻慢!”
  “庭阳王不必动气。”魏班开口,“只是弈国王庭内无适龄女子,实在没什么好人选。”
  “弈国从前的三姝家世都并不显赫,但据说求亲之人依旧络绎不绝。”
  魏班微微一笑,“那庭阳王的意思是?”
  “陛下,臣欲献策。”坐席中忽然有人道。
  离尤漠然地抬眼,“说。”
  钟虞看向大殿中央,站出来的是之前羚山狩猎选马时见过的那个孙大人。
  “从前三姝中有两人都出身盈州,盈州素来也有美人如云的美名,不如就令盈州官员选出貌美女子献上。”
  钟虞闻言,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有人反驳,“这方法耗时耗力,一来二去未免耽搁太久。”
  “那就只好找钟大人帮忙了。”
  钟虞咬着牙,微笑,“臣能帮上什么忙。”
  “臣记得钟大人似乎就出身盈州,且还有个双胎的亲妹妹。”孙正笑道,“盈州钟氏女与楚氏女的名声即便臣身处都城亦有所耳闻,不知钟大人的妹妹是否婚配,又是否愿替陛下分忧解难?”
  钟虞跟孙正四目相对,敏锐地从对方的眼神和笑容里读出“不怀好意”的意思来。
  钟韫已经死了,她目前还没办法脱身,又从哪里找个“钟虞”出来?
  即便钟韫没死,她也绝不能去邺国。
  她当即就站起身,“陛下——”
  “这位大人是钟家二姑娘的兄长?”祝缓大喜过望地打断她,“难怪我刚才进来时看见这位大人就觉得格外面熟,只觉得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画像?”离尤紧紧盯着祝缓,“什么画像。”
  坐在殿内一侧的卫英脸色突变,接着他忙垂头假意咳嗽掩饰,指节攥得发白。
  “本王曾在一位故交那里见过一幅美人图,那故交告诉我画上的是钟氏女。从那以后,本王便念念不忘。”
  钟虞攥紧手,尽力维持着平静的面色,承受着所有大臣投来的打量。
  这个祝缓所说的话,每一句都信息量惊人,而什么画像之类的她根本一无所知。
  谁会有她的画像?祝缓怎么会看到?
  离尤拖长尾音,眸色极冷,“故交。”
  “是。”祝缓脸上犹带着笑意,点了点头。但却不说这位故交到底是谁。
  “陈海容。”
  “陛下竟然猜出来了。没错,正是陈大人。”祝缓面色不变。
  “那庭阳王可知,陈大人已被寡人满门抄斩了?”嗤笑一声,离尤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往后靠坐着,绣着金纹的广袖垂落而下。
  “本王平日少问政事,唯独爱美人美酒,又爱附庸风雅罢了。”祝缓笑了笑,半点不心虚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弈国政事,本王更没有立场置喙,眼下只想求陛下成全,让本王求娶钟氏女。本王机缘巧合看到那幅画卷,今日又得见其兄长,想来是有缘的。”
  他当然知道离尤厌恶荀氏一族,今日故意以这个由头提出再次求娶美人,也存了故意给对方难堪的意思。
  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了两国之间继续维持平衡,弈王没理由拒绝。
  忽然间,玉阶之上,坐在王座上的男人站起身。红墨衣袍垂地,冕珠晃动时露出他深刻而冷戾的眉眼。
  离尤一步步,慢吞吞地踏下玉阶。所有人屏息而待,殿内只能听见慢条斯理的脚步声。
  祝缓原本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然而随着那道高大的身影逐渐走近,他不自觉地避开视线,莫名有些紧张。
  “有缘?求娶?”男人蓦地开口,嗓音中不辨喜怒。
  祝缓下意识就要应声,然而下一刻却被突然袭来的一股重力击中胸口,剧痛袭来时他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人狠狠砸到桌上,杯盘碗盏叮铃咣啷地落地碎裂四溅。
  殿内惊呼声四起,“陛下!”
  “公子!”
  祝缓痛苦地惨叫一声,挣扎着正要起身,一股力道又死死压上他肩侧,令人痛不欲生。
  他死死瞪大眼,连痛呼的力气也没了。
  离尤垂眸睨着瘫在桌案上的人,眼里这才浮起层叠的厌恶、暴躁与残忍。
  他一挑眉,脚慢慢碾压着踩下去,传来一声声骨骼碎裂的闷响。
  “就凭你,也配觊觎寡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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