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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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微亮,风很大,吹得人头皮发麻,刚入冬的风就是这么凛冽。
  季思汝站在派出所门口,喘着气,推了推眼镜框望向长街的两边。
  两分钟以前,她同样的急急忙忙赶到警局,警方却告知她季沁已经被人接走,就在她到达前的一会儿功夫,她出门应该还能追上。
  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思汝见到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边,直觉告诉她车上就坐着她要找的人,她跑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窗户。
  摇下来的却是车后座的窗户玻璃。思汝往后座探了探,第一眼就见到了后座的季沁,尽管她们姑侄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面,但思汝心里始终记挂着季沁,如今见到她安好无恙,思汝提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来。
  很快,她也看到了坐在季沁身旁的沉诺,他穿着墨色西装,平日打理整齐的头发此时却有些松垮,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思汝不由得猜想他是不是为了季沁的事而连夜未休。但沉诺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拿着电子笔,专注于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大概是在处理公事,思汝也开不了口与他询问。
  倒是季沁,坐在车内向她看来,却也不叫她一句,思汝重新把目光看向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季沁才是今早这趟奔波的源头。早晨思汝接到了Alex的电话,Alex是沉诺的助理,看到来电提示到接起电话,她还有些忐忑,怎知Alex却是来通知她“季沁因为把人打进医院,被抓进了警局”。
  思汝听到消息时脑袋真实地嗡了一下,季沁这时不应该还在法国读书的吗?她什么时候回国的?回国做什么?又为什么和人打架?甚至还把人打进医院还进了警局?这些疑问她在Alex的电话里并没有得到解答。
  Alex打电话给她时刚下飞机,他们一行人刚从航新城区出差回来,在电话那头,Alex简而意之地交代季沁打人到被抓的事,据说只是一班年轻孩子在酒吧里喝多了几杯,发生打闹,他们沉总已经先他们一班飞机到达,在前往派出所的路上。
  思汝二话不说便赶到来派出所,犹记得出门时,天还黑着。
  她已经快一年没见到季沁,偶尔在社交平台刷到她发的照片,会看到她和一些朋友玩得欢也玩得闹,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打伤人这种事。季沁长相像漂亮的嫂嫂多一些,性格却像哥哥,从小就活泼向外,两年前突然就说要和朋友去巴黎留学,思汝调查了一番学校,觉得没有不妥就让她去了。
  今日再见她,思汝恍然又觉得有些陌生,不知什么时候她将长发漂成了耀眼的粉色,大冬天里面就穿着件吊带小黑裙,身上挂着四五条银色链条,外头只披了件不对称的黑色皮衣,再一想到她打人的事,思汝怒气就冲上头,脸板得铁青,严声让季沁下车。
  但季沁无动无衷,于是思汝加重了语气,提高声量,“季沁你给我下车!”
  坐在沉诺身旁的季沁显然有些恃宠而骄,纤长白皙的手指勾起自己的发丝绕指缝玩耍,并不理会车外的动静,只当是西风过耳。
  然而她确实是忘了一些事,忘了她如今能这么舒服地坐在车里,倚赖的究竟是谁的关系。
  直到一直沉默的沉诺开口:“叫你下车,没听见?”
  他讲话时眼光仍旧没有抬上来,语气也平平,听上去不过就是平常问话。
  可他这人就是有这种说不出的魔力,斯斯文文的问话却带着震慑人的压力。
  季沁闻言,半个身子已从椅背弹起,还在犹豫,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打开车门。
  但她下车后则倚在车门前,语气不耐烦:“干嘛?”
  “是我问你要干嘛才对吧,”思汝试图扯起季沁斜向一边的外套,却发现那是刻意的露肩设计,光溜溜的大半个肩膀露在外头,思汝看着都替她冷,“为什么没说一声就回国,还搞出这么一摊事?”
  季沁态度散漫,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回道:“没有为什么,想回就回呗。”
  思汝实在不能理解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愈发严厉:“那打人呢?也是你想打就打啊?”
  季沁冷笑了声,回道:“打的是那人活该。”
  “季沁!”思汝吼住了她,“你都进局子了怎么还一点知错的心都没有!对方可是被你打进了医院,你还说那人活该?”
  闻言,季沁看向思汝的眼神写进了失望,她终于叫了思汝一声,“姑姑,不是被打的那一方就是无辜弱势,先撩者贱,你为什么只会追究我做错了什么,而不问问她做了什么伤害到我,所以我才会打她?”
  面对这样一番说辞,思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她确实不知实情,但仅从两人现在模样,一个据说头部被砸出轻微脑震荡,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另一个站在她跟前,毫发无损,叫她分不清是否真的另有内情。
  “无论对方做了什么,打人就是你不对,何况你还把对方打到入院,你现在马上跟我走。”思汝牵起她的手。
  “去哪儿?”季沁不明就里。
  “去医院,跟你打的那位同学道歉。”
  季沁一听,赫然甩开思汝的手,“我不去!”
  “你凭什么不去?”
  “我凭什么要去!”
  这个点,街道上只有零散几个摆早摊的小食商贩和路人,她们争吵的声音就这样在空旷的长街上被风吹散放大,引来稀疏几道目光。
  思汝压住怒气,直直看着季沁,“你知不知道那人现在还躺在病床没有醒过来,对方家长昨天晚上已经在警局备了案,你不跟我去跟人家道歉,求人家销案,你难道想背着这个案底过一辈子?你也不怕人笑话!”
  “我怕谁笑?”季沁脑子一转,又道:“呵,我想是姑姑你怕吧,你就怕有风吹草动,影响了四季的声誉。”
  “什么?”思汝不知道说着说着,她怎么就把话题扯到了四季上。
  “算了吧姑姑,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也放心好了,如果真的会影响到四季,我也会和四季撇清关系,不会影响四季的上市计划。”
  “不是,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思汝一头雾水,想她把话说清楚,却见她人转身又走回沉诺的车里,“季沁!”
  思汝抓不住她,眼看着她上车,迅速又将门关上锁住,甚至她还把摇下来的车窗玻璃又关上。
  “季沁,季沁……”思汝拍打着车窗门,却怎么也叫不动季沁,她还有很多话没说,车窗玻璃不仅阻断了她们的交谈,更阻断了她的视线。
  还好车子没有发动要走的意思,思汝想想,走到车子的另一边,敲了敲车窗户。
  这回窗户摇下,先引入眼帘的是沉诺那张脸,他们的目光对视上,思汝的心不由得颤了下。
  她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框,顺势转移了目光,看向里座的季沁。
  思汝弯下腰,手摁在车窗檐朝里头讲话:“季沁我不管你在耍什么脾气都好,不允许你再说这种撇清关系的话,没有人介意你会影响四季的声誉,四季的事也不用你来担心,你给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不要再冲动不要再打人。”
  然而季沁头撇到一边毫无回应,思汝就像在对空气训话。气氛僵硬到一个点,思汝知道她再说什么季沁也听不进去了,语气放软了下来。
  “你不想去医院道歉就算了,但家你总得回吧,这会儿功夫你还打算去哪儿呢?”
  季沁没有回头,冷漠地回道:“去没有你的地方。”
  思汝皱起眉头:“不回家吗?”
  “家?哪个家?”言此,季沁才转头看向车外的人,语带讥讽,“我们有家吗,姑姑?你自己都不回家了,还管我回不回家做什么。”
  思汝语塞,就是从她搬出季家一个人住开始,她和季沁的关系便如同走下坡路一样不如从前。
  “那你回国后的住址总能给我一个吧。”
  季沁一脸不耐烦,看着她不依不饶还是道:“我住沉诺哥哥那儿。”
  思汝当下不禁朝沉诺看去。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手上的阅览,模样倒也不像是在认真听她们姑侄交谈,但坐在她们中间,多少也有些被影响。
  思汝眉头皱得更深,垂下目光,言语至此,直起身子,只是想到什么,又忍不住蹲下身重新看向车内的季沁,关心询问道:“那你这趟回来,衣服什么的有带够吗?你瞧瞧你,这么冷的天穿的多少,也不怕着凉。”
  说着,她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伸长手递进车内给季沁,“拿着。”
  只是季沁并不接过,思汝正准备直接放在她腿上,有人替她接住了。
  沉诺拿过她的外套,思汝自然而然又一次看向他,这次目光对上她能表现得更自在了,感激地朝他点下头表示谢意。
  转头她又向季沁吩咐:“你麻烦别人也有个度,玩够了该回家就得回家,知道吗?”
  季沁哼了声,算是回应了。
  而再小小地斟酌了一番,思汝还是叫了他一声,“沉诺。”
  “小沁她……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嗯。”
  “谢谢。”
  短短一句应下,让思汝定下了心,她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看着车子在她跟前开走,呆在原地愣神,直至察觉大风带来的冷意。
  她低头看身上的黑色卫衣,单薄一件,是她的睡衣,早晨接到电话后,她就匆匆忙忙地出门,没有换衣服,只是拿了件外套。
  回过神,她忙走回自己的小车里取暖,脑子过了一遍接下来要处理的事。
  她先打了通电话给秘书杨安琪,通知将早上的例会往后延迟两个小时,再交代她订个水果篮送到市人民医院,写张道歉卡,署名季沁。
  接着她驾车回趟公寓,去医院前她需要先换身正式的衣服。
  途中,她又打了通电话。
  “喂……”电话那边接起,声音迷迷糊糊,像还在睡梦被电话吵醒,“姑姑?”
  思汝单刀直入:“季洲,你知道小沁回国了吗?”
  “什么?”季洲的确是睡没醒,还赖在床上开着扬声听电话。
  “我问你知不知道小沁回国了,这些天她有回过家吗?”
  “……季沁?她不是还在巴黎吗?”
  思汝听他这么说,已心中有数,“她回来了,你给我清醒以后打个电话给她,问问她现在住在哪里,有什么需要,尽一尽你做哥哥的责任。”
  “哎哟姑姑,季沁她已经十八了,成年了,回来就回来呗,不会出什么事的。”
  “现在叫你打个电话是有那么难吗?你知不知道她……”思汝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季沁打人的事说出来,转而道,“算了,总之你打个电话给她,关心关心下她。”
  “好啦,知道啦。”
  电话那头应完话后就准备挂掉,思汝又叫住他,“对了,你认识小沁身边有个叫徐悦的女生吗?”
  “谁?”思汝也不知道季洲有没有在认真听话,想也没想就给她回道:“不认识。”
  思汝无奈叹了声气,再叁叮嘱他一定要打电话给季沁才挂掉电话。
  徐悦便是那个被季沁打伤入院的女孩,她的住院信息早上Alex通知思汝的时候,也一起给她了。但是Alex并没有跟思汝讲两个女生打架的原因。
  ——“不是被打的那一方就是无辜弱势,先撩者贱,你为什么只会追究我做错了什么,而不问问她做了什么伤害到我,所以我才会打她”
  想起季沁和她理论时说的话,思汝不禁叹了声气,加快了车速。
  市人民医院离思汝现在住的公寓有四十分钟车程,她到医院门口时,送水果篮的人已经先到了,站在医院大堂等她。
  秦之时穿着件蓝色樽领毛衣,外配深褐色绒毛大衣,像韩剧里的男主,一眼望过去人群中最显眼,就是拎着个探病的水果篮很不搭。
  思汝没料到安琪竟让他来送果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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