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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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时亭出门之后,刚刚好晴好的天,隐隐有转阴的迹象。
  风大了起来,头顶乌云密布。
  路边不时有人议论:“虽然现在是初秋,但是看这个样子又仿佛是要下雪了。前些日子作乱的雪妖还没抓到么?”
  “啧,真冷,赶紧回去添衣吧。估计是没抓到,雪妖性情凶猛,神鬼莫测,比饕餮还难缠,谁敢抓?”
  “这点事,为什么没有人报给仙长?”
  “嗨呀,报给仙长了又有什么用?咱们那位苏仙长你也知道,平常管起事情来其实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不敢真刀真枪地落实点什么举措。动刀子的事情都要和稀泥,雪妖这个事情报上去,估计也是让大家注意节气,一下雪记得添衣,别耽误了修行。”
  “那倒也是,没办法。但是要是说起管事……那个谁,晴王府上现在不是有人了么?”
  “嗨,那个更不靠谱,来了西洲这么多天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晴王膝下还有个儿子,原先是天灵根,现在全废了养在附中,那位宁公子估计连家事都顾不过来,更别说仙洲的事情了。”
  宁时亭无人随行,一个人戴了遮面的纱帽,如常自在地行走着。
  西洲他没来过,只能走一段,停一段,间或找人问一问路,这才找到一条长街的香料铺子和药铺。
  仙洲多的是药修,偶尔也有一些隐匿身份的人修毒、药一门。
  九洲的仙市鬼市上,流通的最可怕的东西从来都不是暗器与法器,而是各种让人防不胜防、破无可破的奇毒。香铺、药铺附近往来的人,也是最复杂、水最深的。
  “我要龙虾脊、洞冥草、车马芝、龙刍、九穗禾、玉红草、帝休各一斤,分装进储物戒。麒麟藤有吗?”
  宁时亭点名要的都是珍奇药材、香料,要价不菲。
  店老板一看他穿着华贵,气度不凡,当即乐开了花儿,一面召来铺子里的伙计,全部停下手头的事情,来给宁时亭装东西。
  这老板明明是个开药材铺的,却长了一副屠夫相,满脸横肉。
  他搓着手说:“这位公子,您要的几样咱们家都有,但是那麒麟腾是稀奇中的稀奇,咱们这儿一个月都未必能有一株,您要是急着要,不妨一会儿出了门往里走走,最里头那家药铺,平时是直接将药送去仙长府的,门路也多,说不定有。您可以去看一看。”
  “知道了,多谢。”
  宁时亭伸出手,将自己的储物戒拿回来,顺手将一匣子灵石盒推了过去。
  店主打开盒子看了看,一眼就知道宁时亭给的是珍品中的珍品,九洲罕见的极品灵石。
  他掂量了一下盒子的重量,又非常会来事地给宁时亭退了一半过去。
  “公子是刚来的西洲吧?像公子这样器宇不凡的主顾,我也是头一次见。不瞒您说,这西洲呆久了,人都是那些人,若是什么时候新来了贵客,那我也是能瞧出来的。您出手阔绰,咱们是不跟钱过不去,但今天的就当我送公子的,也要不了公子这么多钱。只等公子他日若是再需要用药用香,还能记起咱们这小店就行。”
  宁时亭倒也没推拒,他将剩下的半盒灵石收回袖子里,撩起纱帽看了店主一眼。
  “那么日后,也有劳您照顾了。以后我家的香料、药材,您可直接送入府里,价格可为您提四成,只要您为我们多留心珍奇材料便可。”
  惊鸿一瞥,鲛人沉黑发青的眼飞快地掩藏在了纱帽之下,但是看见的人却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好一会儿,老板才磕磕巴巴地反应过来,问他:“那公子,敢,敢问是哪一家的人,日后咱们也好不耽误您的事儿啊?”
  面前人伸出手,手腕上翻,冲他亮出手里的玉牌。
  很小巧的一枚玉牌,但是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玉是仙帝座下才有的昆吾玉,以手弹之,能听龙吟。
  一个端正威严的“晴”字,镌刻于上。
  “是晴王爷的人?失礼了,公子。真的失礼了。”
  药铺老板看见玉牌的那一刹那就哆嗦了起来,慌忙见就要下跪,却别宁时亭一只手轻轻挡住。
  “不是晴王。”
  年轻人轻声说:“是奉世子命,为王府打点事宜。”
  世子?
  传闻中晴王世子顾听霜,不是早被废了一身天灵根,从此郁郁四年,从不见世人的么?
  老板还未来得及继续发问,却见到那年轻人已经没了踪迹,像是突然消失在了风中一样。
  宁时亭走出去的时候,外边已经很冷了,是大雪将临之势。
  街市上的人也因为骤然变冷,急匆匆地都往回赶。
  雪妖现世,季节倒转,有些卖冰饮冷食的小贩已经开始骂娘了。
  最里面的药铺不太起眼,铺子窄小,门面破旧,但是进去之后方才能发现,这后面别有洞天。
  小小一个药铺,大得有半个世子府的规模,一眼望不到底。进门后的小门槛边挂着一幅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门边守着几个药童,走上前来迎接他,口齿伶俐地问:“啊,又有客人了,敢问这位公子是来买什么的?若是急,先这边请,您前头还有一位客,咱们家老板上了年纪,行动不便,一下子应付不过来许多。”
  另一个小童则吸了吸鼻子,说:“公子身上好香,也是个制香的人吧?这等清香,我还没闻过,近日仙洲香会要举办了,香药不分家,我们铺子牵的头,这位公子到时候会去吗?”
  宁时亭点了点头,笑:“我会制香。香会也有所耳闻。”
  小童双眼放光,又立刻送来香甜的茶水和糕点。
  这家铺子的待客礼仪和铺子规模,的确是外边哪一家也比不上的。
  他在这里等待的时间,两个小童已经围着他叭叭地说了许多话。人机灵,怕生意被抢了,于是又拉着他谈香会的事情。
  香铺赛香,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宁时亭在跟在顾斐音身边的时候,也一同受邀去过几次,不过不是以调香师的身份过去的,而单纯是当个看客。
  他能嗅出每一种香的用料,即使每一次夺魁的香,也能仿个八九不离十出来。香会比的是调香师的见闻、技艺,即使有的调香师做不出最受欢迎的香,但是能说道一二,也会受人追捧。
  “猜香”也因此是其中一个特别激烈的环节,由主场奉上往年夺魁的香料,请各位在场的调香师品评、指点,谁能最先仿出一模一样的香,谁就能成为香魁,名噪一时。
  在仙洲,能出名的调香师非常长脸面,因为好香能荡涤根骨七窍,对于功法进益十分有用。谁家出了一个调香师,立刻就会变得炙手可热。
  近年来名气最大的一味香名为“返魂香”,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是不是每一场香会都能请动此香的主人,至今,返魂香也无人能复刻。
  这种香会对宁时亭来说一般都没什么意义。
  他自己也不是个胜负欲强的人,顾斐音不愿意他抛头露面,他也就懒得去了。
  这边话正在说着,身后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哟,这不是晴王府的宁公子么,宁公子爱香么?”
  转头一看,正是昨天请他们喝了两个时辰茶的苏家管事。
  另一边穿着大氅,品貌不凡的年轻人,显然就是苏越。
  苏越袖手站在一边,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是他么?”
  苏家管事说:“是的,少爷。”
  两边视线对上,苏越轻蔑地笑了一声,转过身去。
  “他一个人来的,怕他做什么?我们买我们的东西,他买他的东西。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
  宁时亭声音里带着温软的笑意:“苏仙长看见的是一个人,来的可未必是一个人。”
  苏越和管事脸色同时一僵。
  两个人显然都想起了昨天在府上的骚乱,宁时亭身边那个名为听书的孩童,居然是个冰蜉蝣精化身,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宁时亭身边没人,却也有可能,那魔鬼一样的冰蜉蝣正蛰伏在他们极近的地方,随时可以取走他们的性命!
  苏越喉头一哽,脸色不怎么好地对掌柜说:“麻烦您快些。”
  老掌柜乐呵呵地应好:“仙长只要这些,还要别的么?”
  小二这时候也腾出空来,过来招待宁时亭:“公子想买些什么?”
  “麒麟藤。”
  宁时亭说。
  “哦,麒麟藤啊,还有,还有,您要多少?”
  小二有点高兴。麒麟藤有价无市,因为太珍贵,而仙洲人一般也不太用这东西。这味药材,俏的时候特别俏,滞销的时候也非常滞销,早出手早好。
  “我要……”
  宁时亭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打断了。
  苏府管家不看他,面朝老板,故意放大了声音:“忘了,还有麒麟藤,我们公子全要,一会儿都送去府里……宁公子,你是晴王府的人,不会这点规矩都不讲吧?”
  苏越沉默无言,矜持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众人都听出了,这是在呛声刚进门的这个年轻人呢。
  小二尴尬地愣在原地,正想着如何打圆场时,宁时亭就出声了:“那便给仙长府吧,先来后到,规矩是要守的。”
  “是啊,先来后到……”苏越眼睛一眯,“希望公子明白。”
  这话中似乎还有另外的意思。
  这四年间,是他苏家人先来的,轮不到晴王府的人时隔这么久了再来插手。
  小二赶紧赔不是:“公子,是真的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这样……几日后我们进新货,到时候麒麟藤为您留着,您看这样可好?”
  宁时亭说:“倒也不必,今日起了心思想找几味麒麟藤,也不指望能立刻寻到。没有麒麟藤,买点其他的也是一样的。”
  他报了几味药材和香料的名目,小二恭恭敬敬地去为他找齐了,装好了送过来。
  拿了东西,宁时亭对店家微微颔首,而后走到门边。
  苏越和管家亦走出了门,金翅鸟銮驾翩然而至,坐上去也是仪态万方。
  “人人都说,晴王的人好欺负,是个软脚虾,离了身边的侍卫什么都不是。如果有能力者来找我讨要位置,我自然不敢忝居此位,但如果要接手西洲的是您这样的人……恕我不能放任了,宁公子。”
  苏越终于开了口,说出第一句话。
  他自袖间掏出一枚金红色的纸书,离手后漂浮在半空,悬在宁时亭眼前。
  “想拿走我的位置,至少晴王府得亮出点人才,让大家看一看。既然公子爱香,七日后的调香大会,恭候大驾。”
  *
  短短半天之内,宁时亭还没来得及回府上,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州。
  晴王府接了仙长府的式香帖,七日之后,会派人在调香大会上比试猜香!
  仙民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明里都知道,这是两边人在较劲了,还有人开设赌局下注。大部分人都押仙长府。
  连晴王府自己的人,都押仙长府。
  “天啊,公子还没回来,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他接的帖子,但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公子怎么这么莽撞呢?人家是当今仙后的侄子,别说抓几个一等一的调香师,那从小,什么珍奇材料都是抓着在玩儿的呀!这也太莽撞了,如果输了,岂不是丢咱们晴王府的人?”
  “嘘……这话你也敢说?”
  “别说了,到底押不押?你押哪边?”
  “我押公子!”
  “那你铁定输。”
  “我不管,就押公子了,公子好看。”
  几个侍女侍卫头碰头地在墙根边划筹码,你出几颗灵石,我押一块玉佩。
  正激动的时候,从天而降一大颗珍贵奇绝的乌金灵石,抬头一看,是从一只银色的狼崽子嘴里掉落的。
  这狼崽子背后主人是谁,他们都清楚,一时间一起傻了。
  顾听霜的声音从上边窗户传出来,未见其人,但闻其声:“我押他赢。”
  有一个胆子大的侍卫发问了:“世,世子说谁?”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宁时亭。”
  窗下一片寂静。
  为什么呢?
  小狼从窗户跳回来,窗外风起,隐隐有落雪之兆,也掩盖不了窗外人窃窃私语的低声:“世子这是……?”“为什么呢?”
  刚刚听见的少女声音犹在耳边:“我押公子!”声音清脆,带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少女心思,又是这样坦荡通透。
  因为他好看。
  顾听霜回想起昨日在阳光下看见的正脸,鲛人靠近的、乌黑发亮的眼睛,那薄薄的、泛红带着热气的唇。
  觉得隔着手笼子扣过鲛人手指的那只手,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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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絮1:
  阿动:殿下,虽然你今天都没有见到宁宁,可是宁宁在外面句台词耶,他在外面说不是晴王的人,是你的人。
  柿子:滚。
  五分钟后。
  柿子:在哪儿呢?剧本给我康康。
  花絮2:
  请从文名《销魂》→《鲛人》→《轮椅暴君的白月光》的变化中,推测出作者的心路历程。
  是为了生活还是臣服于编编的威严,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是柿子秃头还是小狼掉毛?
  答对也没奖,呵,女人们,你们就是想嘲笑我,都看透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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