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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卫臻给卫绾备了一套《三都赋》, 是经过洛阳时在洛阳城有名的一品斋购买的, 书并不算特别贵重,许多城都有卖,却有着别具一格的意义。
  这本《三都赋》乃晋代左思巨著,据说当时一出, 便震撼整个朝都, 在一众读书人中广为传阅,继而风行一时,当时喜爱《三都赋》的人们开始争相抄阅,因为抄写的人实在太多了,京城洛阳的纸张供不应求, 一时间全城纸价大幅度上升, 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洛阳纸贵”事件(摘自百度)。
  如今,卫臻经过洛阳古城, 她知卫绾素来喜爱读书, 便特意给她备了这样一份礼, 礼物并不名贵, 可对于爱书之人, 这份意义却是非同寻常的, 况且,卫臻与卫绾感情不过尔尔,备用这样的礼, 不失礼足矣。
  果然, 卫绾拿到这本书后, 面带诧异,卫绾不过才十二,却满腹诗书,不过,她读的书多以诗词歌赋为主,像《三都赋》这类历史人文之类的书籍其实看得不多,正有心涉及时,没想到卫臻便将书送来了,卫绾心里其实是喜欢的,不过因为这本书是卫臻所赠,心里则有些复杂,嘴上却笑着道:“七妹妹有心了。”
  书是好书,礼是好礼,不过这册书跟送给卫岚的那一手帕子相比,哪个更用心,自然不言而喻。
  果然,不多时,只见一旁的卫姮阴阳怪气道:“一本破书,打发谁呢?”
  她是凡事都要逮着卫臻讥讽一番,卫臻却压根不曾在意,反倒是笑眯眯道:“自然,我可知道九妹妹不爱读书,定当不会用本破书打发九妹妹的。”
  说完,从双灵手中接过一个小黑匣子,亲自送到了卫姮跟前,道:“喏,九妹妹,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卫姮一脸嫌弃的盯着眼前这个小黑匣子,她对卫臻送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不过是些个小打小闹的玩意儿,她在京城生活了足足两年,眼界早早便开阔了,再也不是当年元陵里来的那个土丫头了,寻常事物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况且,卫臻此人素来穷酸,她不信她会送她什么好东西。
  不过,脸上装作毫不在意,心里却也隐隐有些好奇,毕竟,卫臻送给卫岚那一手帕子她是真真喜欢得紧,这般想着,只装腔作势的将小黑匣子揭开了,连接都没接过去。
  结果小匣子一打开,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摆放了一手十二个生肖瓷娃娃,小老鼠、小兔子、小猪崽子,一共十二个,一个个不过两个大拇指大小,全部都是陶瓷材质,一水儿的乳白色,白的晃眼,关键是这些小动物们一个个胖乎乎的,娇憨可爱,卫姮随手拿了一个小兔子放入手心,小兔子抱着一根胡萝卜正吃得津津有味,它有鼻子有眼的,连表情都有,卫姮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见了,心都快要化了,她只挨个挨个拿在手里瞧着,觉着这个可爱,那个滑稽,一个个全部都爱不释手。
  卫岚见卫姮跟个小孩子似的,见了好玩的便挪不开眼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卫绾见了,微微抿了抿嘴。
  卫臻只笑着道:“这些可是在出发前,我特意在元陵城里给九妹妹淘的,元陵城西市有一家陶瓷铺子,铺子里有位老师傅,他的手艺精湛,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随手一捏就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活物,尤其是这一水的动物,更是他的拿手绝活,对了,这里头有一件可是我亲手做的,九妹妹可瞧得出来是哪个?”
  卫臻挑了挑眉,看着卫姮道。
  卫姮难得兴致上头,只将十二个小家伙一一拿着瞧了又瞧,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只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小摆件上,皱着小眉头道:“这个是个啥玩意儿?”
  她将那个小摆件左瞧右瞧,旁的都猜得出,偏就这个猜不出。
  卫臻笑着道:“这是九妹妹啊,一只调皮捣蛋的小顽猴,九妹妹难不成瞧不出来么?”
  以往在元陵城时,卫姮性子活波,又老爱上蹿下跳,老夫人瞅了十分头疼,每每将其唤作小顽猴。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卫姮顿时整个又开始炸毛了,只一脸气急败坏的瞪着卫臻道:“你才是猴子,你才是这只丑猴子。”
  看着手中这只歪嘴挠腮的丑玩意儿,卫姮气得差点儿快要吐血,只恨不得将这只丑东西砸卫臻脸上才好,她就知道,这卫臻打小坏心眼十足,哪里会这么好心,巴巴送她好东西,定是借着这个机会羞辱她的。
  卫臻眼看着卫姮又要上蹿下跳了,真真一点都不经逗,顿时抚了抚额头,笑着道:“跟你说笑的,这只小猴子可是我亲手捏的,我手脚粗苯,你又不是不知,捏坏了上百个,差点将师傅给气红眼了,这才堪堪捏出了这么个雏形,这个已经算是捏得最好的了,九妹妹,这可是我费了一整日心血的劳动结果,你不喜欢可别摔了,大不了还给我便是了。”
  卫臻耸了耸肩道。
  卫姮听到卫臻这样说来,怒气小了点儿,眼见卫臻就要伸手来夺,顿时,立马将匣子一关,一把从卫臻怀里夺了过去,抬着下巴一脸趾高气昂道:“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这东西你送我了便已经是我的了,岂是你想收回便收回的,哼,没门。”
  说完,白了卫臻一眼,往椅子上一坐,心里一时痒痒的,忍不住想要将匣子打开在摸上几把,可碍于在众人面前,只得拼命装作毫不在意。
  卫臻心知肚明,懒得跟她计较,又将卫娴的礼给送了,末了,冲她眨了眨眼,两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卫家的娘子们,除了在场的四位外,还有一个自小体弱多病的十一妹妹卫姝及十二妹妹卫眠,卫眠如今也有十岁了,卫臻不由好奇的问道:“大姐姐,十二妹妹这两年来可还好?”
  卫岚道:“十二妹妹胆子小,一直拘在屋子里,鲜少出过门,今儿个原本是想要邀她一起往这来的,结果谭姨娘说她这两日感染了风寒,待病好了后就来看你。”
  卫臻听了,缓缓点了点头。
  “对了,如今天气渐渐凉爽,马上快要立夏了,前些日子端阳郡主给各府下了贴子,说半月后会在郡主府设宴,邀请了一众满京贵女前去郡主府赏花,也给咱们家下了帖子,不过今年我是去不成了,届时,六妹妹会领着九妹妹及十妹妹等人去的,你刚好回来了,正好可以跟着出府玩玩。”
  说到这里,只笑着道:“那郡主府里有一座姹紫嫣红的庭院,里面许多名贵花草都皆是从宫中的御花园移植出来的,每年春末夏初之际,端阳郡主都会开府设宴,已经连续办了三四年了,是如今京城最受瞩目的宴会之一,你如今刚来京,没什么朋友,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结交几个好朋友。”
  卫岚一心为卫臻着想。
  原本正偷偷把玩那几个小动物的卫姮听了,顿时抬眼看了卫臻一眼,冲卫岚道:“大姐姐,那可是郡主府,卫七才刚回京,还没到金妈妈那里学过规矩的,回头去了郡主府若是冲撞了贵人该如何是好,能够去那里的,可都是上得了台面的。”
  言下之意,便是卫臻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卫姮一而再、再而三的抬杠,卫岚也瞧不下去了,只冷冷警告道:“小九。”
  卫姮瘪了瘪小嘴,忽而又说了句:“横竖还有半个月,她若死皮赖脸那么想要跟着去的话,趁着这半个月的功夫到金嬷嬷那里好生学着规矩便是了,我只是好生提醒罢了,大伯不过才四品,卫七不过是个庶出,那日去郡主府的不是侯门贵女便是一品二品大臣的千金,一个个脸上可是沾着金的,咱们哪里得罪得起,回头别惹了祸事害得咱们卫家没脸。”
  卫姮吧啦吧啦一通道。
  话虽不好听,却也是事实。
  卫岚听了一时倒是无话了。
  卫绾见了,倒是笑了笑,冲卫臻道:“七妹妹,别听小九大放厥词,京城里尚且有些头脸的千金各个都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轻易不会刁难人的,小九故意吓唬你的,那日去了,你跟着咱们便是,这两年我在京城交了一些手帕之交,回头将那些小姐们都介绍给你认识。”
  卫绾一脸暖心道。
  卫姮听了却小声嘀咕了一声:“你那些朋友各个眼高手低,连我都瞧不上,哪里瞧得上她啊?”
  卫绾一瞪,卫姮这才彻底闭上了小嘴。
  她们几日一人说上一阵,卫臻默默听着,面上瞧不出任何异色,然而,袖笼里的手指却微微握紧了几分。
  她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受人唾弃的开始,正是从郡主府开始的。
  端阳郡主身份高贵,可是已故裕亲王的遗孤,当今圣上唯一胞弟的孤女,是圣上唯一的亲侄女,她自幼在宫里长大,深受太后、圣上宠爱,其地位甚至比宫里大部分不受宠的公主皇子们的地位还要高上许多,十岁生辰那年被圣上赐封“端阳”二字,特意恩准她与诸位皇子公主一样,待及笄后,可开府设衙,端阳郡主是整个京城最耀眼最尊敬的存在。
  而郡主府的设宴,说是赏花宴,其实不过是满京贵女们附庸风雅的场所罢了,不单单只是赏花,更重在赞花、颂花,也重在突出表现自己,卫绾京城双姝的称谓就是在那一年一度的盛宴中而一步一步慢慢博来的。
  前世的卫臻一共参与过两回。
  第一回,那个时候还小,好像正好就是十一岁那年,她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身子一崴,直接栽倒在地,将郡主府最名贵,也是端阳郡主最喜爱的一盆十八学士给彻底毁坏了,那盆十八学士乃是大理上贡的贡品,整个宫里不过两盆,其中一盆是端阳郡主费了十八般心血才向圣上讨要回来的,结果卫臻整个人一把扑在了那盆花上,令其半数折毁,端阳郡主见了一时血气上涌,险些晕倒在地。
  那一盆花可是御赐之物,比卫臻整个人还要珍贵,卫臻险些丧命。
  第二回,也是卫臻人生中最为屈辱的一回,因她为端阳郡主所不喜,故而那一整日她都在被人刁难,所有人明里暗里全部都在针对她,唾弃她,每个人吟诗作对时,表面上在作诗,实则诗句里头的每一个字都在暗讽她,偏生她不识字,听不懂那些诗句里的意思,一整日都在摇尾乞怜,压根不知所有人其实都在指着她的脸在骂人,甚至还附和着众人的嘲笑跟着大家一起笑。
  那日,还是太子元翎恰好经过,看不下去了,出言帮了她一把。
  至此,卫臻彻底沉沦。
  命运的轮回,终究还是逃不掉的,又回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中。
  那日,卫岚几人坐了会儿,正要离开时,结果老夫人醒了,得知几个小丫头们都在,顿时将所有人都唤了进去,祖孙几人两年未见,一时抱作一团,好不热闹。
  几个孙女团团围在老夫人身边,互诉思念,整个世安院一时热闹非凡。
  因白日没有好生团聚,到了晚膳时分,大老爷领着卫家几房所有人全部都来了,一屋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部到世安院团聚,一时整个世安院欢又是笑声又是哭声,哭笑声闹个不停。
  卫家枝叶繁茂,子嗣众多,但凡设宴,起码要开上两桌,大人们一桌,小孩子们一桌,如今,大人们还是那些大人们,小孩们的这一桌却渐渐挤不下了,一个个都长大了,只得将小桌子换成大桌。
  大约是老母归来,唯有老母归来,一家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团圆,大老爷心里高兴,又大约是这几年官场艰难,大老爷卫霆渊在官场上时时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眼下到了今日才难得舒缓一日,大老爷难得高兴,直接跟几位兄弟们喝起了酒来,喝到兴起之时,还将卫禇、卫宴几个小辈们唤过去陪酒。
  卫庆最是个玩劣不堪的,他老子怕他喝酒惹事,不许他喝,他倒好,一时玩心大起,竟然趁大老爷不注意,往他杯子里偷偷兑了水,想要将大老爷跟前那壶酒偷来自己喝,结果被大老爷一把抓了个正着,只见大老爷双眼一瞪,嘴里一喝,一脸严肃道:“尔等竟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是活腻歪了不成?”
  大老爷一脸严肃,双目微微泛红,神色瞧着有些可恐吓人,瞧着那架势,已有了二三分醉意。
  卫庆天不怕、地不怕,就有些惧怕这位大伯,顿时被大老爷喝斥得吓得两股打颤,好在他为人机灵,心知大老爷的软肋,只见他隔着那张圆圆的大桌子,立马张牙舞爪的向卫臻求救道:“七妹妹,快些过来救你五哥哥,大伯历来最疼你了,只有你才能救下你五哥哥,还不赶紧过来,求求大伯,就绕了我这一回吧。”
  大老爷捏着卫庆的手腕,卫庆身高虽逼近大人,可到底是个绣花枕头,不低大老爷的力气,只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弓着身子疼得脸都变了形,一边挤眉弄眼的朝着妹妹求救,那模样滑稽又搞笑,一时引得屋子里众人都在看笑话,只都当看耍猴似的。
  卫臻倒也不憷,当即端着一杯酒朝着大老爷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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