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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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湘说:倘若是坏人,就不会这么关心你,也不会大费周折给你送药了。
  尹秋还是不放心:可我害怕。
  不怕,傅湘说,你只管装睡就好,暗中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别闹出动静就行,我夜里也不睡,听着你这边,只要你喊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尹秋思虑一番,只能答应:那好罢。
  等到钟声响起,傅湘才回了自己的房去,尹秋熄了烛火钻进被子里,一动不动地睁着眼,静静等候那送药人现身。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除了经久不息的风声,什么动静也无,尹秋强忍着困意等到了夜半,始终不见什么人来,她眼皮沉重,内心又有几分恐惧,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逐渐来了瞌睡,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尹秋再次睁开眼时,房外已响起了弟子们走动的声音,她先是迷迷瞪瞪地发了会儿呆,后才猛地清醒过来。
  尹秋蓦地撑起身,侧头一看,那小木桌上赫然便立着一支碧色小药瓶。
  第22章
  第四次了,傅湘神情古怪,看着尹秋说,你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听见?
  饭堂内嘈杂得厉害,但尹秋还是压低声音说:没听见。
  傅湘将碗里的荤菜都挑给尹秋,叹气道:你呀你,睡得也太香了罢?连我都是一整晚没怎么合眼,你倒好,睡得比猪头还沉!
  尹秋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愧疚:我实在太困了嘛,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那吃完饭赶紧回房睡一觉,傅湘说,下午放了课,写完课业也早点睡一场,今晚咱们重新来过,我就不信逮不住他!
  可我的伤都快好了,尹秋说,他还会来吗?
  傅湘丢了筷子,拿出手帕擦嘴,说:来不来都得等了才知道,你今晚可别再贪睡了。
  尹秋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问:傅湘,要不我今晚跟你挤一挤好不好?
  傅湘见她一脸担忧,轻轻笑了起来,说:你想跟我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弄清楚这人是谁,始终不放心么,他今儿个能给你送伤药,万一明个儿给你送毒药怎么办?
  尹秋吃吓,小声说:可我又没有跟谁结仇
  所以才要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啊,傅湘安抚尹秋道,行了,有我在呢,你别害怕,就按我说的办。
  尹秋别无他法,只能再次答应下来。
  心里揣着事,上课时难免有些心神不宁,尹秋下午又挨了教导师姐几鞭子,看的傅湘直骂她,待武课结束,两人一同写完课业,又分别回房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就等着晚上抓贼。
  到了亥时,敲钟的弟子例行巡视了一圈弟子院,嚷嚷着叫众人早些睡,尹秋趴在窗边看了看,没过多久,便见隔着一道游廊外的另一排弟子房里,傅湘也从窗口探出了头来,两人遥遥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些许笑意,傅湘冲尹秋打了个手势,尹秋心领神会,两人便都关好窗,各自和衣躺去了榻上。
  白日里补了两场觉,这回尹秋是半点也不困了,她感到害怕的同时,又还有些隐隐的兴奋,仿佛她与傅湘此次是在谋划着干什么大事。
  守株待兔要抓贼,像故事里的侠客一样,好威风么!
  同昨晚一样,尹秋一动不动地缩在被子里,睁着眼睛等到了半夜,期间仍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院里静悄悄的,今夜连风声都消减了许多,屋子里没有烛火,可视度却不低,雪停了多日,这夜难得有了月色,月华透过窗纸映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白光,像铺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尹秋灵台清明,内心的种种复杂情绪也在等待中消磨了去,她连呼吸都放得轻了,也不急,只是记着傅湘的话,一边闭着眼睛装睡,一边暗地里注意着周遭的动向。
  子夜深沉,万籁俱寂,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尹秋又开始昏昏欲睡之时,她忽然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响动。
  那声音很轻很轻,像是隔了厚厚的墙才能听见的细小风声,又像是什么人十分缓慢地推开了房门。
  尹秋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慌乱起来,但还是保持着闭眼装睡的姿势。
  然而尖着耳朵听了一阵,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不见了,且之后也未再响起。
  房里还是那般的静,也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存在,可尹秋已经受到了惊吓,免不了开始疑神疑鬼,她总觉得好像有人来了,却又不敢贸然睁开眼看,一时间,尹秋内心无比焦灼。
  就这么僵着身子等了一会儿,尹秋默默在心中宽慰自己,暗想是自己太过紧张,误把什么声响听错了去。
  她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十分谨慎地在黑暗中抬起了眼皮,快速扫视了一遍屋里的景象,而这一看,她就发现离床榻几步之远的门边,此刻正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一瞬间,尹秋如坠冰窟,浑身血液直冲头顶。
  淡如稀薄云雾的月光中,那人长身玉立,静静站在门口,虽看不清具体相貌,但也能知道是个男子,他身形高而清瘦,衣袍微微晃动着,如同一株独立于雪地中挺拔的青松。
  尹秋心中震骇无比,四肢发寒,她在这一刻丧失了尖叫的冲动,也没了动弹的力气,只能张大了嘴,隐在昏暗里满面震惊地看着这人。
  他果然还是来了!
  月色清浅,房外是漫天的枯枝落叶,飞舞盘旋,料想该是吵闹的,可这人立在那处,却像是抵挡了所有的呼啸寒风,倒将这一隅变得十分清净起来。
  尹秋吓得冷汗直冒,手脚冰凉,她口干舌燥,后背顷刻间就被汗水浸湿,整个人毛骨悚然,宛如置身于冰天雪地,无助而又恐惧。
  反观那人却是一派镇定,虽不能瞧见他的脸,但尹秋也能感到他是在无声地打量自己,尹秋又慌又怕,仓皇间急忙闭上眼,缓缓给自己顺气。
  少顷,脚步声响起,尹秋赶紧又眯开一条眼缝,瞥见那人是朝她走了过来。
  黑影好似一道鬼魅,步伐移动间,透着难以形容的诡异感。
  这一刻,尹秋几乎要按捺不住喊出声来,可她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那人却脚步一顿,停在了桌边。
  紧接着,那人便轻轻搁了个东西在桌上,尹秋强忍着恐慌,又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果然是一只碧色小药瓶。
  房中一阵寂静。
  尹秋屏气凝神,半点也不敢动,那人搁下药瓶后又在桌边站了一会儿,尔后便转过身朝门边行了去。
  见他似乎这就要走了,也没有多余的举动,尹秋顿时在心中松了口气,目光紧紧盯着这人,不料他适才走动了两步,却又忽地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开口道:你在装睡。
  不是疑问,也并非诧异,而是一种平铺直叙的淡然语调。
  可这简短的一句话,听在尹秋耳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顷刻间就断了,尹秋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尖叫当即就要喊出来,那人却像是早有预料,一个回身快步冲到床边,单手袭向尹秋,轻轻在她胸口点了两下。
  尹秋霎时动弹不得,所有声音也一瞬堵在了咽喉里。
  发现自己突然口不能言,尹秋大惊,赶紧使劲挣扎起来,却是徒劳无功。
  我点了你的穴道,那人垂眸瞧着她,不要惊慌,我不是坏人。
  白日里与傅湘商议时,两人几乎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都猜想到了,唯独漏掉了会被人点穴,尹秋神情惊恐,内心震惊无比,脑海里登时浮现出自己被残忍杀害的惨状,她一时悲愤交加,没忍住红了眼眶。
  别哭,那人好似笑了一下,柔声说,我不会害你,但你现下情绪激动,等你平定下来,我再与你说。
  他说罢,也不去管尹秋如何,自顾自矮身坐下。
  尹秋的确心绪难平,但莫说她还年幼,便是旁人遇到此种怪事也不会镇定自若到哪里去,所幸尹秋还记着傅湘分析过的话,这人既然是来给她送药,此刻也没有对她下什么杀手,且听他言语温和,带着安抚之意,想来不是恶人,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尹秋只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胡思乱想。
  月色仿佛浓了些,小小的屋内逐渐有了亮光,好半晌过去,尹秋才克制住恐惧,偷偷打量起这人来。
  门还开着,这人稳稳坐在桌边,兀自倒了杯冷茶,他穿着一身广袖云纹玄袍,衣摆直垂在地上,黑发束得整洁,脸上覆了张银色的面具,看不清眉眼,只能看见一截轮廓分明的下巴,和一张略薄的唇。
  一个衣着不俗,戴着面具的男人。
  尹秋看了又看,确认自己不曾见过这人,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微偏了头,唇角抿起弧度,说:还怕么?
  他看起来倒是不像什么刺客或是杀手,又一直带着浅淡笑意,尹秋长出了一口气,有些犹疑地冲他眨了眨眼。
  果真不怕了?男人笑道,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知道装睡,我原本打算不再来了,不过看你今日睡得格外早,便猜到你是发觉了蹊跷之处,所以想来看看你怎么应对。
  听他这话,分明是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牢牢掌握着,一想到自己进宫后,说不定都在被这人暗中监视,尹秋一阵恶寒,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可以先解了你的哑穴,男人说,但你不要叫出声,知道么?
  即便自己有心想呼救,以他先前的身手来看,估计也能抢在尹秋发出声音前将她制伏,尹秋此时已经沉静许多,便又眨巴了两下眼睛。
  很好,乖孩子,男人说着,并拢二指在尹秋身上点了点,试试看?
  尹秋防备地看着他,低声咳嗽了一下。
  知道梵心谷么?男人说。
  不、不知道尹秋声音发颤。
  也是个江湖门派,男人说,不过没你们云华宫有名。
  尹秋似懂非懂。
  我每年都会来云华宫里转一转,男人又说,年年的新弟子中,或多或少都会有几个好苗子,今年么,我看你就不错。
  尹秋听不太明白,问:什么意思?
  挖墙脚,男人笑了起来,我看你资质尚可,是个练武的料子,你想不想跟着我学功夫?
  这人竟是偷摸来云华宫挖墙脚的?尹秋面露惊诧,半晌才道:可我已经是云华宫的弟子了。
  男人说:这又如何,你们掌门当年拜在宫内,不也去别的门派学过艺?
  尹秋瞠目结舌地说:但我、但我还不认识你,而且我以后是会有师父的。
  我不收你为徒,男人笑得很温柔,也不图你别的,只要你跟着我学功夫就行。
  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尹秋心生戒备,顿了片刻道:不行的
  为何不行?
  我不知道你是谁,就算你想教我功夫,也得先问问师叔的意见。
  满江雪?
  尹秋下意识想点头,却又发觉自己还不能动,便嗯了一声。
  可不能告诉她,男人说,得保密,包括你那位还在房里等你消息的好朋友,也得瞒着。
  他连傅湘都知道!尹秋震惊了:你怎么什么都
  既是专程来挖墙脚,就不会单单只注意你一个,男人说,你的好朋友也不错,只可惜她是明月楼的后人,对比一番,还是你最合适。
  他既不收徒,又不另有所谋,天上会白掉馅儿饼?尹秋没那么好骗,大着胆子道:我不信。
  男人还是笑:那你要怎么才信?
  尹秋心道你行迹可疑,说的话也真真假假不能分辨,拿什么让她信?
  尹秋说:怎么我都不信,你走罢,以后别再来了。
  男人沉吟少许,忽然说:如果我说我认识你娘,你信么?
  尹秋心念一动,面上却维持着怀疑的态度,说:我娘?
  你娘叫沈曼冬,是云华宫昔年大弟子,男人说,你爹叫尹宣,是紫薇教教徒,对否?
  尹秋沉默须臾,说:这些事不难调查,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你别看我年纪小,但我不是好骗的。
  看出来了,男人说,有戒心是好事,小孩子也不该轻信陌生人,你做的很好。
  尹秋禁不住疑惑起来:那你到底是谁?
  男人垂眸瞧了她一阵,含笑道:我的名字就不告诉你了,不过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为公子梵。
  公子梵?尹秋念了一遍这三字,抬眼道,你是姓梵?
  男人失笑:我不姓梵,我是梵心谷谷主。
  一谷之主,大半夜跑到别的门派收拢新弟子,真乃怪事一桩。
  尹秋暗自琢磨着,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戴面具?你是不是不能以真面目见我?
  男人说:你想太多了,行走江湖,有人易容,有人乔装,戴面具不算稀奇,而今你我能否相识,就看你愿不愿意。
  与他对话倒是有问有答,但尹秋还是觉得自己压根儿什么都没弄明白,她想了又想,对眼下这情况感到一筹莫展,噤声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倘使你想学好功夫,明晚就将门虚掩着,男人说,我见了就会来找你,反之亦然。
  尹秋拿捏不定主意。
  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男人又说,就随你的愿,往后都不来了,怎么样?
  尹秋愣愣的:哦
  见她一脸茫然,男人弯弯唇角,起身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不过我们见面这事,还请你不要声张,尤其不要告诉你的师叔,还有你的好朋友。
  宽厚的掌心在发间留下一点余温,尹秋不知为何,因着他这一个举动消解了大半畏惧,她直视着这人,问了一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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