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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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下一刻,她又倏地把眼睛睁开了。
  不小秋不会死。
  小秋不会死!
  一定要找到她!
  灰暗的内心燃起了一丝光亮,强烈的念头占据了脑海,满江雪闷哼一声,极力伸出手抓住了附近的树枝,借力在空中翻身而起,落去了一道纤细的枝干上,只是她双腿适才站稳,那枝干便又登时断裂开来。
  满江雪再度朝下坠去,但她没有惊慌,而是施展轻功在一片枝叶间快速飞踏起来,踩着每一个可供她借力的地方一路往崖底下落而去。
  叶芝兰倒挂在半山腰,胸口还插着那支箭。
  脚踝上的绳索勒得很紧,先前她适才坠下来时,那地方险些就要脱臼,幸好她咬着牙抱住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才把自己稳了下来。
  右手已经被温朝雨的飞刀削掉了三根手指,胸口还好死不死中了一箭,叶芝兰大口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灌进了她的口鼻,也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在那雨里缓了许久的神,末了才咬紧下唇一把将胸口的利箭扯了出来。
  鲜血喷溅而出,鲜红的颜色却只是昙花一现,在雨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很快就湮灭在了视线当中。一股强烈的剧痛自胸口蔓延开来,叶芝兰在这无人之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方才缓回来的那点精神又即刻消失于无踪。
  回头而望,下方是一片被雨水打的东倒西歪的密林,也不知是只生长在这地方,还是连通到了山脚,叶芝兰看不清底下的江水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见了上方那条木头所修的栈道,绳索穿过阶梯的空隙垂下来,把她的命稳稳地吊在了这里。
  竭力隐忍着痛意,也尽量逼着自己忽视掉那些伤处,叶芝兰吃力地抓着绳索,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成功翻上了栈道,呼吸急促地躺去了阶梯上。
  这些阶梯年久失修,早就在年年的风雨飞雪当中被侵蚀得十分脆弱,叶芝兰没躺多久便感到腰下骤然一空,断掉的木头飞落下去,眨眼就没了踪影,叶芝兰不敢久留,只得咬着牙关爬起来,蹑手蹑脚地顺着栈道缓慢下行。
  她提前勘察过此处,只要途中别出什么意外,顺着栈道往前走,小心翼翼地绕上半圈,就能到达栈道尽头的一条荒废小路。纵然陡峭险峻,但并非不可走,只是嵌在山体上的木楔掉了不少,她得用轻功才能落到那小路上去。
  眼下最无法确定的,就是她那轻功还能不能使得出来。
  胸口中的那一箭不得不说很凶险,放箭人若是再偏移几分,就要当场戳穿她的心口。也许是雨势太大,那人失了准头,反倒叫她从季晚疏手中脱逃了出来,只是血液流失得太快,能够很明显地感到生命在逐步的流逝,叶芝兰亦不敢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活下来,兴许这条栈道还没走到头,她就死了也不一定。
  费力地解了脚踝上的绳索,双手扶着山壁,叶芝兰头晕目眩,几次都快要雨水冲刷下去,又好些次一脚踩了空,但她都拼着一口气挺了过来,就这么艰难地摸索着前行,终于走到了最后一道阶梯。
  雨还在下,小路就在前方,叶芝兰哆哆嗦嗦地立在栈道尽头,两手死死地抓着身侧的山壁,她又冷又累,身上的疼痛感盘踞在骨子里,体力早已不支,但她不敢松懈,这口气若是沉下来,说不定她就得掉下去。
  只差最后一步了。
  叶芝兰暗暗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满江雪和尹秋都死了,她们不可能活下来,只要她能坚持下去,最后的赢家就是她。
  跨过去!
  心里有个声音在鼓舞着自己,叶芝兰深呼吸一口气,一脚踩在石壁上,顺势腾飞而起。下一刻,她安然无恙地落了地,在倾斜的小路上翻滚了一圈,杂草割伤了她的脸,但她浑不在意,她面朝下趴在地面,伸出两手摸了摸淌着水的淤泥,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她做到了。
  她还能活她还能活!
  唇边牵扯出了若有似无的笑意,很快,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大,叶芝兰匍匐在地,欣喜若狂地放声大笑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忽然间,一道陌生的嗓音凭空响了起来。
  喉间的笑声戛然而止,叶芝兰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便见杂草丛生的小路中间,此刻居然站了个人。
  那人着了一身宽大的玄色衣袍,面上覆着张银质面具,辨认不出长相,只能看得出他是个男人。
  一片疾风骤雨之中,他左手撑伞,右手执剑,立在那地方莫名显得一派风雅,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芝兰。
  叶芝兰眉心一跳,想爬起来却已没了力气,她只能趴在脏污的泥水中仰首将他看着。
  公子梵你怎会在此处?
  油纸伞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暴雨,一根伞骨在叶芝兰话音落下之时倏然断裂。公子梵干脆将伞扔了,温文尔雅地说:我是来杀你的。
  叶芝兰眸色意外,失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公子梵笑了笑:我找了你很多年,总算知道你是谁了,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杀你。
  叶芝兰面露恐惧,朝后退去:不你不能杀我,我们可以联手!
  可你已经活不了了,公子梵屈膝蹲下,隐在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叶芝兰,就算我不动手,你中的这一箭也能要了你的命,但比起看着你自己死去,我更想亲自送你一程。
  不、不会的叶芝兰说,劳烦你救救我,只要你带我走,及时替我找个大夫来,我就还能活下去,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你觉得可能么?你可是我的仇人,公子梵温声道,原来你这么怕死?我还以为你多少有点骨气,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叶芝兰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一把攥住了公子梵的衣角,恳切道:你想对付云华宫是不是?否则你不会出现在这地方,我对云华宫很熟悉,我可以帮你,我对你有利用的价值!
  公子梵却是笑道:谁说我要对付云华宫?他轻轻抬手捏住了叶芝兰的下巴,眸光清寒,我还有个义女在云华宫,那是她的家,我怎会将她的家毁了去?再说我也从未想过要对付云华宫,我今日是专程为你来的。
  叶芝兰仓皇别开了脸,避如蛇蝎一般避开了公子梵的手,她极力睁大双眼,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杀我!
  为了替天行道,公子梵笑得惬意,你早就该死了,不是么?
  他说完这句话,忽地用指尖轻轻拨掉了脸上的面具。
  一张清俊的容颜即刻映入了叶芝兰的眼帘。
  你你是叶芝兰神情震惊,心头一瞬弥生出了大片的惊惧。
  很眼熟,对么?公子梵说,我们见过很多次的。
  居然是你叶芝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将公子梵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此话作罢,叶芝兰突然抖着手抓住了公子梵的双肩,她在他身上摸索着,探查着公子梵的手臂和手腕以及其它身体部位,既像是在检查他是否留有旧伤,又像是在确认别的。
  叶芝兰目光失真,呢喃自语道:不,这不可能
  公子梵任由她摆弄着自己,也不挣扎。他姿态悠然,语气里含着几分玩味之意:什么不可能?他说着,用拇指抵开了剑鞘,动作轻缓地将佩剑拔了出来,不是你只有一个人才会伪装,是不是没想到?
  叶芝兰见鬼似地瞪着他,口干舌燥道:满江雪也知道?还有温朝雨和谢宜君,她们全都知道是不是?你们是故意让尹秋落单,就是想把我引出来!她蓦然回首朝山下看了一眼,凄厉道,满江雪和尹秋不会死,你们一定早就留有后手,她们是不是没死!
  你想得太多了,公子梵不知为何语调一冷,满江雪和尹秋会不会死,我现下也不知,不过你肯定是死定了。
  你竟然会是公子梵叶芝兰魂魄尽失,当即呕了一口鲜血出来,你去找南宫悯,去找她!我知道什么,她也就知道什么,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还有梦无归,梦无归也知道!你去杀了她们两个,放过我放过我!
  已经迟了,公子梵冷笑一声,抬手掐住了叶芝兰的脖颈,无比温柔地将剑尖一寸一寸地朝她心口捅了进去,我等了那么多年,已经没剩多少耐心了,我要杀了你,再去杀了其他该杀的人。
  叶芝兰剧烈挣扎着,却已无分毫反抗之力,她只能清晰地感受着剑尖没入自己的身体,被紧紧掐住的咽喉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消片刻,眼前的人便已没了动静,死在了自己手里。公子梵冷眼看着叶芝兰,复又在她逐渐冷掉的尸体上泄恨般地捅了几剑。
  最后,他维持着掐住叶芝兰的姿势站了起来,将她狠狠地扔下了崖底。
  一个一个来,公子梵目视着叶芝兰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兀自低声冷笑道,谁也别想好过。
  小姐,这天看样子是要下雨,咱们快进船舱罢!侍女仰头观望着天色,立在栏边一脸担忧。
  段宁支着腿坐在桌边,手里的骰子摇得虎虎生风,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耐道:干打雷不下雨,怕它个鬼?等我再玩儿两把!
  几个护卫围桌而坐,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陪段宁赌钱打发时间。
  从金淮城出发至此已有了好几日,众人在船上待得百无聊赖,若非眼下是寒冬,大伙儿真恨不得跳进江里游趟水再上来。段宁从前鲜少有出远门的时候,她连自己有些晕船也不晓得,这趟子送货在船上吐了个畅快,好不容易才学会了赌钱转移注意力,这会儿哪怕是雷都劈到船头了,她也是压根儿就不想动。
  昨儿夜里就开始打雷了,这雨是一定会下的,估计还是大雨,侍女跑到桌边,给段宁倒了杯冷茶,再者前头就是云华山了,您答应那位少楼主要替她办事的。小姐快别玩儿了,先找个地方靠岸罢!
  段宁砸了咂嘴,没劲道:你怎么跟个老婆子一样啰嗦?她瞄了瞄远处,倒也将手里的骰子放下了,成罢成罢,云华山也近了,那就去跟船夫说一声,叫他挑个地方停一停话说这鬼地方要怎么上山啊?真是烦死了!
  侍女宽慰了她两句,即刻跑去吩咐掌舵的船夫靠岸,段宁意犹未尽地遣散了护卫,正要抬腿往船舱里去,脸上就落了几滴雨,她站在甲板上望着越来越近的云华山,见那江边无比逼仄,仅能容纳一个人站立,两个人并排就得有一个要湿了鞋,不由犯了难。
  总不能让她手脚并用地爬去云华宫罢!那么高的悬崖谁能爬得上去?
  你们谁对这儿熟啊?段宁喊道,这地方怕是没有直通山上的路罢!
  一名护卫回道:只能沿着江边绕一绕了,要不小姐在船上等着,我们几个把东西送上去也成。
  段宁想了想,回道:行罢,我也懒得亲自跑一趟了,那姑娘叫尹秋,一打听就知道,去了态度放好点,别跟人起冲突,知道没?
  护卫们连声应下,立即将傅湘交代的东西取了出来,一个个下饺子似地从船上飞身朝江边落了过去。段宁伸了个懒腰,发现雨势有变大的趋势,便打算回船舱里头睡上一觉,谁知她还没走上几步,一场瓢泼大雨就猛然间砸了下来,登时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娘嗳!段宁赶紧一个箭步冲进船舱,目瞪口呆道,这雨也来得太突然了罢!
  侍女匆匆而来,又情急又好笑:都叫您快些进来了,瞧瞧,浑身都湿透了!
  我哪知道这雨会这么急啊!段宁说着,撩开帘子又往外看了看,侍女急忙给她擦了擦脸,两人回到房里刚把衣裳换好,却听外头突然间发出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自高处落在了水里,飞溅的水花都扑上了船舷。
  什么声音?!段宁一愣,吃吓道,风这么大,别是桅杆被吹倒了罢!
  侍女也被那声响吓了一跳,忙道:小姐别怕,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段宁却是抢在她前头出了门,风风火火地跑出了船舱,抬头一看,那桅杆完好无损,半点问题也没有。
  段宁正疑惑着,忽听船尾有护卫喊道:小姐!方才有个人从上头掉下来了!
  有人掉下来了?段宁赶紧跑过去,扶着栏杆四下顾盼:哪里有人?
  沉下去了!速度太快,就看见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段宁说:那你们还不赶紧下去把人捞上来?!
  那护卫道: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人就算不死也得断几根骨头,再说这么大的雨,谁敢往江里跳啊?
  段宁眼睛一瞪,骂道:万一人没死呢?见死不救算什么英雄好汉!去把绳子拿来!你们不跳我跳!
  开玩笑,谁敢让段宁跳江?那是不想活了!
  护卫们急忙将她拦住,马不停蹄地取了绳索过来,大伙儿捏着鼻子在暴雨中重新上演了一番饺子下汤,都奋力朝那江底游去,搜寻起先前那白影的下落来。
  小姐,雨太大了,您回船舱等着罢,侍女站也站不稳,冲段宁道,可别着凉了!
  段宁啧了一声,将这侍女推开:现在有人都快死了,还管它什么着凉不着凉?你自己回去,别烦我!
  那侍女哪敢抛下自家小姐跑去避雨?只得也在此地等着了,余下的船夫和护卫们都牢牢攥着绳子,众人咬紧牙关,苦苦坚持了好一阵,才听一人道:有了有了!在我这儿他娘的怎么这么沉?!
  段宁眼睛一亮,垂头之际果见江面陆陆续续冒出了人影,其中一名护卫怀里还搂着个白衣姑娘,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她那身白衣遍布着斑驳的血迹。
  使劲儿拉!人还活着!
  闻言,段宁大喜,立即折身加入了拉人的队伍,众人便齐心协力将那护卫拉了上来,甫一瞧见那姑娘的样貌,段宁便如遭雷劈地鬼叫起来:啊?!这这这这不是尹秋吗?!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第二卷写完了(憔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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