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第五层（下）
东华国的维和部队，坐船到海狮城，路上需要整整8天时间，相较之下，中南次大陆联盟的部队，进海狮城就跟到隔壁家串门一样方便。
海狮城对岸的海星城，原本已经是一座死城，但最近十来天，却陡然热闹起来。由本国共计45个邦、自治领、自由市以及联盟政府直属区所组成的45支队伍，早早地便在这座城市里集结待命。显然中南次大陆联盟的高层是从一开始就料定，海狮城绝不会拒绝他们驻军的要求。
昨天晚上，海狮城全市委员会向全球所有国家发出同多国部队签署维和驻军协议的通电后，全球不少人都长长松了口气。而中南军协这边，除了高层们对忙活了这么久，终于朝着终极目标走出一大步感到欣喜之外，底下那些在海星城里驻扎的士兵们更是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因为就在驻扎海星城的这短短几天内，这支维和部队的损失实在是有点大……
也不知是距离海狮城太近，所以感染率莫名上升的缘故，又或者是冬天临近，怪物的元素之力又逐渐增强。总之就是，在海星城这座死了两百多万平民百姓的土地上，这支维和部队的日子，过得是异常的不舒服。
自打他们进入海星城的第一天开始，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就层出不穷。今天小规模地出现感染病例，死掉三五百人的所谓精锐，明天又在城市里遇上野生怪物，被团灭掉一个排半个连，哪怕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临时营房里，每到深夜，也总会有几个人莫名其妙就失踪不见，仅有几个被发现尸体的，死状都极为骇人。
最夸张的是一个具有新标准钻石级实力的三哥少将，居然被装进了卫生间的下水道里，整个人被挤压成一团圆柱形，当场就差点把这支部队吓得原地崩溃掉。
带队的三哥上将为防炸营不得不封锁掉消息，把那些从贝马城跑来见证历史的记者，一个不留地全都赶了回去。然而可恨的是，消息最终还是走漏了……
玄体类生物在海星城的维和部队军营中出没，但垃圾官兵们对此束手无策，维和部队还没开始干活，两万人的大军，就先减员了十分之一。
三哥媒体把事情爆出来后，全球互联网上各种笑声简直不要太欢乐，也让所有中南军协的维和官兵陷入了难以名状的心理阴影——
名声什么的，倒是其次的，主要是玄体类生物，真的太特么吓人了。
不少原本打算在空旷的市区里找个没人的屋子，来一场刺激运动的军中情侣，直接打消了那个找死的念头，只是不信邪的人永远存在，于是毫不意外的，直接又死了七八对野鸳鸯……
但万幸，海狮城做出反应的效率，要比全球各国想象中的还要高。
本以为至少要拖上三五个月乃至一两年的事情，居然不到半个月就妥协了，按理说，这中间起码得有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比方海狮城先以各种名义，向全球多国部队索要好处，海狮城高层在变相卖国之前，好歹先把自己的腰包填满。
结果这一届海狮城政府的新高层们，却愣是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廉洁且稚嫩得让人简直要以为在政府背后搞操作的，是个未成年菜鸡。
但是感谢菜鸡，最起码中南军协的维和部队，终于等到了生机。不然要是真拖上那么久，他们这支七拼八凑出来的所谓精锐部队，估计要团灭在海星城内。
这特么海星城哪儿还是人类世界的城市，分明就是幻灵世界在人间的投影啊！
海狮城新政府通电全球次日，当新一轮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海星城的海岸上，成千上万的中南军协的官兵们，着急忙慌地登上小艇，绕过海狮城北城的比赛场地，前往海狮港。
一万八千多名士兵，每个人的眼圈，都明显发黑，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其疲惫。在登船的过程中，因为注意力分散，以及争抢、踩踏等原因，一不小心，又死了两百多人……这一幕被希伯联合国的先遣空军完完整整拍下来，大清早的，就为全球网民贡献了笑料。
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早上九点整，仿佛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的中南军协，终于踏上了海狮城的土地，在海狮港上大规模集结。
篮子站在迎接队伍中，看着这支虽然强打精神，但依然难掩狼狈气质的部队，眼神万分复杂，仿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海狮城怎么就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居然会需要这种部队来“维和”；但同时他也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就凭海狮城这弹丸大的地方，竟能在中南次大陆联盟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两百多年，甚至于发展成了综合国力排名全球第36的国际大都市。
不得不说，海狮城照搬东华国的那一套制度，真的是牛逼……
“能被真正充分调动起来的才叫国力，纸面上推演的，只能拿来骗骗什么都不懂的人。”
南城原市常局和港务局大楼的楼顶上，一个背着双肩包的中年男子，俯瞰着下方混乱不堪的场面，很平静地对耿江岳说道。
东华国的部队还没到，王神机却先到了。
耿江岳看着底下，带着几分不信，问道：“就凭这些臭鱼烂虾，能吞了海狮城？”
“慢慢来嘛。”王神机道，“中南军协两万多人的大军，再加上希伯联合国的一万部队，东华国两千人，北方冰原的毛子两千人，雨林大陆联盟一千人，高原大陆联盟一千人，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最起码也得有个三五千，这么一算，差不多就是四万人的军队。
这么多的人，既然来了海狮城，总得安排驻扎地点吧？海狮城南城的东区和北区，肯定不合适，南区和西区呢？总能划出一块地来吧？
四万人，拿一个西区当营地，不算过分吧？等过段时间，维和部队内部再闹点矛盾，他们有没有可能，顺便要求再多划出半个南区，归某支部队使用一下？
海狮城不算北城，现在现在剩下来就这么丁点地方。依我看，最多不出三个月，你们的城区，至少有一小半要变成维和部队的营地。你们平时不会过去，他们平时不会出来，那么如果这支部队要是永远留在这里不走，海狮城的领土，是不是就有一小半，事实上就属于中南次大陆联盟了？哪天你们的人口要是再继续下降，又或者海狮港的管辖权也归到别国手里，那整个南区说不定就全都变成军管了。
你们的南城，西区和南区的面积，是占了大头的，加起来能有整个南城的三分之二那么多了吧？那你说到时候，到底你们是海狮城的所有者，还是中南次大陆联盟，才是海狮城的所有者？看起来你们好像有政府，有领土，有人口，但事实上呢？
你们的政府兢兢业业，管理着北城的游戏项目，但多数利润肯定会被项目背后的运营商拿走，你们很认真地维护着海狮港的基建，心想等九十九年后还能拿回来，可是或许不到九十九年，海狮港就会永久变成别国军港，还有你们内部，很努力地维持着两百多万人的生计，可这些人生产出来的能源，十有八九，都是要为北城的项目和南城的港口服务的，你们可能不缺能源，但粮食依然需要进口……
你以为的驻军，只是表面现象，中南次大陆联盟想要拿下海狮城，不用枪，不用炮，靠的是政治胁迫，是天时地利，是国际环境，是不要脸，是心黑手狠，是策略，是漫长的时间，唯独就是不需要军队战斗力。他们是带着和平来的，海狮城也是自愿放他们进来的，他们不对你们动手，那是应该的，可你要是对他们动手，海狮城就真的不存在了。
希伯联合国一轮核弹，你能顶得住，海狮城两百万人能顶住吗？当然，他们也不会怕你报复，你要是敢动手，根据国际公约，全球的猎魔师都不会放过你，唐威、李太虎、朱星峰，都会变成你潜在的敌人，当然也包括我。
可你还有老婆、老妈、老奶奶要照顾，你老婆刚刚怀孕，你接下来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带着老婆孩子东躲西藏，就算不东躲西藏，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而且你总不希望，你儿子，你孙子，你家世世代代，今后都这么过对不对？
所以说，人家敢对海狮城动这个脑筋，他们一开始就是有恃无恐的。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强大，但在整个人类社会面前，在人类文明和规则面前，也永远是微不足道的。你能毁灭世界又怎么样？对全人类最坏的结果，无非就当自己被小行星撞了。
人类不算输，你也不算赢，那图什么呢？
而且万一你杀到100岁寿终正寝后，人家刚好还剩几百人，结果不是白白便宜他们了？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在开玩笑。第一次全球幻灵界生物入侵，持续了足足两百年，当时那么多怪物，每一只都跟现在的你没什么区别，只要给够时间，它们能把人类杀得干干净净，结果呢？东西方两个文明，还不是全都扛住了？
再说你现在也不是真无敌，你还是有弱点的，唐威和李太虎都是第七重境界，第六重境界的人，少说也还有十几个，要是联手对付你，你觉得你现在有多大的胜算？”
耿江岳转头看着王神机，问道：“你不渴吗？”
王神机摇摇头：“不渴，你看到的我不是我，是机器人，我的本体现在在敲键盘。”
耿江岳沉默了一阵，说道：“所以驻军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嗯，基本是的。”王神机道，“不过希伯联合国给你们修超级大楼这件事，背后的目的还要更大。想知道吗？”
耿江岳道：“说。”
王神机背后的书包里，伸出一只机械臂，指尖一开，露出一个探头，在耿江岳面前放出一个全息图像，是一张世界地图。
地图上除了东华国是红色，全球其他地方，全都是蓝色。
“超级大楼是什么玩意儿呢，说到底，就是一个巨大的发电机。
一幢超级大楼，最多可以容纳六万人，不是因为只能造这么大，而是每台发电机的在这个数值上，刚好达到成本和产出的最佳比值。根据脑波电的共振效能方程式，同一时间在同波段上制造脑波电的人数，超过五万四千人，边际效应就会递减，所以算上大楼的管理人员，服务人员，每天缺勤、偷懒的，六万人，刚刚好是一幢超级大楼的完美人口容纳量。
所以如果你在考虑修建超级大楼的这个问题上，没有把脑波电的原因思考进去，希伯联合国要援建超级大楼的目的，你就永远都看不出来。”
耿江岳不由打断道：“但是东华国那边，每幢超级大楼的容纳人数，好像是八万吧？”
“因为东华国修建超级大楼的目的，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王神机道，“我们更多的是拿超级大楼在兜底，和平年代，为经济兜底，战争年代，那就是一座座能源自给的堡垒。我们不在乎超级大楼能带来多少经济效益，可以做到能源的收支平衡就没问题，超级大楼的主要功能，是保证安全，军事和国防安全目的才是首位。正因为这样，所以东华国的脑波电技术，商业领域的普及率并不高，我们的工业、农业发电，差不多有六成依然依赖各种常规能源，脑波电能源只能说是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考虑到脑波电的副作用。
西方这边，学术界普遍认为‘幻想现实’假说，仅仅只是一个假说，但是在东华国，多数人还是对‘幻想现实’有普遍共识，认为幻灵界破口的出现，就是脑波电技术直接导致的。不论是从历史证据来看，还是从幻灵生物事件的统计角度来看，都是这样。但希伯联合国就是靠脑波电技术起家，而且至今为止，脑波电技术都是整个西方世界的能源基础、物质基础和经济基础，所以想要他们承认‘幻想现实’假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层出于利益，不可能答应，底层出于生计，事实上也拒绝接受这个事实。那些一辈子住在超级大楼里的人，你说他们可怜吧，可说不定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内心深处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每天只要玩游戏就能吃喝不愁，如果投胎到海狮城或者希伯联合国个别地区，社会福利比较好，老了也不怕会饿死，顶多就是慢性病医不起，生活质量略有下降。
你们北城的那些钉子户啊，我觉得你不妨再去认真问问，他们不搬的理由，真是嫌钱少吗？我看说不定也未必，有些人不搬，说到底就是懒得挪窝，只要政府不强迫，他们就不会主动，毕竟不管住在哪儿，对他们来说，日子都是一样的。每天早上起来吃个饭，头盔一带，一天就过去了。再吃一顿，睡觉，睡醒过来，生活继续。
海狮城南城北城，两套经济体制，乍看起来很残忍，人为地让同样的人活在两个世界里，但是李光明在参加国家会议的时候跟我们解释过，这样的操作，才是经济上最实惠的，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北城的人，从来也没有反对过。所以或许你的某些好心，在某些被动接受帮助的人眼里，说不定什么都不是，相反的，也许还有人会埋怨你多管闲事。”
耿江岳听得有点吃味。
王神机却不停顿，继续滔滔不绝：“超级大楼的问题，说到底是脑波电利益集团的利益问题。云九天一死，全世界的目光全都聚焦到海狮城这边来。希伯联合国宣称要援建九幢超级大楼，帮助你们安置人口，只是表面上的。真正的目的，是在宣扬整个西方的共同价值取向。
这个取向是什么？很简单，就是对脑波电技术和脑波电产业的全面信任和拥护。东西方为什么关系紧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西方的脑波电利益集团，无法容忍一个不依靠脑波电技术，却依然做到世界最强的国家的存在，他们害怕自己的能源技术，有朝一日会被取代，一旦被取代，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利益逻辑崩盘。
所以希伯联合国，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每一个机会告诉全世界，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全人类好，我们这么做，是得到全人类拥护的。但其实呢？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全世界、全人类的利益，并且不允许其他可能性存在，希望这个利益逻辑，能永远存在下去，这样他们就能永远过这样的生活。
至于那些人肉电池，是不是就要在这个体系下面永远世世代代当人肉电池，脑波电技术是否会带来更大的灾难，这些问题，他们是永远不会考虑的。
所以我有一说一地讲，云九天的死，或许和希伯联合国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如果你想找人报仇泄愤，杀掉约翰希伯，绝对不算滥杀无辜。全世界但凡能和脑波电沾上一点关系的人命案子，希伯家族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手里全都沾满了血，杀哪一个都算为民除害。
海狮城接下来要造的这九幢大楼，你看它只是九幢楼，其实呢，那就是人类近两千年历史的缩影。技术改造世界，技术也毁灭世界，人类利用技术，技术也奴役人类。你要说对错，这个对错没法说，因为是人类自己的选择，你要说善恶，这个善恶也已经分不清了，因为技术本身，也谈不上什么善恶……”
耿江岳突然打断：“可是他们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要了别人的命，这件事，总该可以分出善恶对错吧？我们总不能永远站在那么宏观的角度上，去替一些具体的行为做辩护，那样也太黑白不分了。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些人，就是该死的。”
王神机笑了笑：“虽然哪怕死掉，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耿江岳想了想，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算不算是在利用我，帮你们铲除异己？”
王神机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关键看你自己怎么决定。”
耿江岳安静了片刻，说道：“你先别着急走，等我回来，再跟我说说光明神教出来搅浑水是怎么回事。”
“当然要讲。”王神机道，“我也刚查到一点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海狮城对岸的海星城，原本已经是一座死城，但最近十来天，却陡然热闹起来。由本国共计45个邦、自治领、自由市以及联盟政府直属区所组成的45支队伍，早早地便在这座城市里集结待命。显然中南次大陆联盟的高层是从一开始就料定，海狮城绝不会拒绝他们驻军的要求。
昨天晚上，海狮城全市委员会向全球所有国家发出同多国部队签署维和驻军协议的通电后，全球不少人都长长松了口气。而中南军协这边，除了高层们对忙活了这么久，终于朝着终极目标走出一大步感到欣喜之外，底下那些在海星城里驻扎的士兵们更是总算放下了一颗心。
因为就在驻扎海星城的这短短几天内，这支维和部队的损失实在是有点大……
也不知是距离海狮城太近，所以感染率莫名上升的缘故，又或者是冬天临近，怪物的元素之力又逐渐增强。总之就是，在海星城这座死了两百多万平民百姓的土地上，这支维和部队的日子，过得是异常的不舒服。
自打他们进入海星城的第一天开始，各种乱七八糟的状况就层出不穷。今天小规模地出现感染病例，死掉三五百人的所谓精锐，明天又在城市里遇上野生怪物，被团灭掉一个排半个连，哪怕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临时营房里，每到深夜，也总会有几个人莫名其妙就失踪不见，仅有几个被发现尸体的，死状都极为骇人。
最夸张的是一个具有新标准钻石级实力的三哥少将，居然被装进了卫生间的下水道里，整个人被挤压成一团圆柱形，当场就差点把这支部队吓得原地崩溃掉。
带队的三哥上将为防炸营不得不封锁掉消息，把那些从贝马城跑来见证历史的记者，一个不留地全都赶了回去。然而可恨的是，消息最终还是走漏了……
玄体类生物在海星城的维和部队军营中出没，但垃圾官兵们对此束手无策，维和部队还没开始干活，两万人的大军，就先减员了十分之一。
三哥媒体把事情爆出来后，全球互联网上各种笑声简直不要太欢乐，也让所有中南军协的维和官兵陷入了难以名状的心理阴影——
名声什么的，倒是其次的，主要是玄体类生物，真的太特么吓人了。
不少原本打算在空旷的市区里找个没人的屋子，来一场刺激运动的军中情侣，直接打消了那个找死的念头，只是不信邪的人永远存在，于是毫不意外的，直接又死了七八对野鸳鸯……
但万幸，海狮城做出反应的效率，要比全球各国想象中的还要高。
本以为至少要拖上三五个月乃至一两年的事情，居然不到半个月就妥协了，按理说，这中间起码得有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比方海狮城先以各种名义，向全球多国部队索要好处，海狮城高层在变相卖国之前，好歹先把自己的腰包填满。
结果这一届海狮城政府的新高层们，却愣是直接跳过了这一步，廉洁且稚嫩得让人简直要以为在政府背后搞操作的，是个未成年菜鸡。
但是感谢菜鸡，最起码中南军协的维和部队，终于等到了生机。不然要是真拖上那么久，他们这支七拼八凑出来的所谓精锐部队，估计要团灭在海星城内。
这特么海星城哪儿还是人类世界的城市，分明就是幻灵世界在人间的投影啊！
海狮城新政府通电全球次日，当新一轮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海星城的海岸上，成千上万的中南军协的官兵们，着急忙慌地登上小艇，绕过海狮城北城的比赛场地，前往海狮港。
一万八千多名士兵，每个人的眼圈，都明显发黑，精神状态看起来极其疲惫。在登船的过程中，因为注意力分散，以及争抢、踩踏等原因，一不小心，又死了两百多人……这一幕被希伯联合国的先遣空军完完整整拍下来，大清早的，就为全球网民贡献了笑料。
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中，早上九点整，仿佛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的中南军协，终于踏上了海狮城的土地，在海狮港上大规模集结。
篮子站在迎接队伍中，看着这支虽然强打精神，但依然难掩狼狈气质的部队，眼神万分复杂，仿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海狮城怎么就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居然会需要这种部队来“维和”；但同时他也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就凭海狮城这弹丸大的地方，竟能在中南次大陆联盟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两百多年，甚至于发展成了综合国力排名全球第36的国际大都市。
不得不说，海狮城照搬东华国的那一套制度，真的是牛逼……
“能被真正充分调动起来的才叫国力，纸面上推演的，只能拿来骗骗什么都不懂的人。”
南城原市常局和港务局大楼的楼顶上，一个背着双肩包的中年男子，俯瞰着下方混乱不堪的场面，很平静地对耿江岳说道。
东华国的部队还没到，王神机却先到了。
耿江岳看着底下，带着几分不信，问道：“就凭这些臭鱼烂虾，能吞了海狮城？”
“慢慢来嘛。”王神机道，“中南军协两万多人的大军，再加上希伯联合国的一万部队，东华国两千人，北方冰原的毛子两千人，雨林大陆联盟一千人，高原大陆联盟一千人，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最起码也得有个三五千，这么一算，差不多就是四万人的军队。
这么多的人，既然来了海狮城，总得安排驻扎地点吧？海狮城南城的东区和北区，肯定不合适，南区和西区呢？总能划出一块地来吧？
四万人，拿一个西区当营地，不算过分吧？等过段时间，维和部队内部再闹点矛盾，他们有没有可能，顺便要求再多划出半个南区，归某支部队使用一下？
海狮城不算北城，现在现在剩下来就这么丁点地方。依我看，最多不出三个月，你们的城区，至少有一小半要变成维和部队的营地。你们平时不会过去，他们平时不会出来，那么如果这支部队要是永远留在这里不走，海狮城的领土，是不是就有一小半，事实上就属于中南次大陆联盟了？哪天你们的人口要是再继续下降，又或者海狮港的管辖权也归到别国手里，那整个南区说不定就全都变成军管了。
你们的南城，西区和南区的面积，是占了大头的，加起来能有整个南城的三分之二那么多了吧？那你说到时候，到底你们是海狮城的所有者，还是中南次大陆联盟，才是海狮城的所有者？看起来你们好像有政府，有领土，有人口，但事实上呢？
你们的政府兢兢业业，管理着北城的游戏项目，但多数利润肯定会被项目背后的运营商拿走，你们很认真地维护着海狮港的基建，心想等九十九年后还能拿回来，可是或许不到九十九年，海狮港就会永久变成别国军港，还有你们内部，很努力地维持着两百多万人的生计，可这些人生产出来的能源，十有八九，都是要为北城的项目和南城的港口服务的，你们可能不缺能源，但粮食依然需要进口……
你以为的驻军，只是表面现象，中南次大陆联盟想要拿下海狮城，不用枪，不用炮，靠的是政治胁迫，是天时地利，是国际环境，是不要脸，是心黑手狠，是策略，是漫长的时间，唯独就是不需要军队战斗力。他们是带着和平来的，海狮城也是自愿放他们进来的，他们不对你们动手，那是应该的，可你要是对他们动手，海狮城就真的不存在了。
希伯联合国一轮核弹，你能顶得住，海狮城两百万人能顶住吗？当然，他们也不会怕你报复，你要是敢动手，根据国际公约，全球的猎魔师都不会放过你，唐威、李太虎、朱星峰，都会变成你潜在的敌人，当然也包括我。
可你还有老婆、老妈、老奶奶要照顾，你老婆刚刚怀孕，你接下来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带着老婆孩子东躲西藏，就算不东躲西藏，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而且你总不希望，你儿子，你孙子，你家世世代代，今后都这么过对不对？
所以说，人家敢对海狮城动这个脑筋，他们一开始就是有恃无恐的。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强大，但在整个人类社会面前，在人类文明和规则面前，也永远是微不足道的。你能毁灭世界又怎么样？对全人类最坏的结果，无非就当自己被小行星撞了。
人类不算输，你也不算赢，那图什么呢？
而且万一你杀到100岁寿终正寝后，人家刚好还剩几百人，结果不是白白便宜他们了？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在开玩笑。第一次全球幻灵界生物入侵，持续了足足两百年，当时那么多怪物，每一只都跟现在的你没什么区别，只要给够时间，它们能把人类杀得干干净净，结果呢？东西方两个文明，还不是全都扛住了？
再说你现在也不是真无敌，你还是有弱点的，唐威和李太虎都是第七重境界，第六重境界的人，少说也还有十几个，要是联手对付你，你觉得你现在有多大的胜算？”
耿江岳转头看着王神机，问道：“你不渴吗？”
王神机摇摇头：“不渴，你看到的我不是我，是机器人，我的本体现在在敲键盘。”
耿江岳沉默了一阵，说道：“所以驻军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嗯，基本是的。”王神机道，“不过希伯联合国给你们修超级大楼这件事，背后的目的还要更大。想知道吗？”
耿江岳道：“说。”
王神机背后的书包里，伸出一只机械臂，指尖一开，露出一个探头，在耿江岳面前放出一个全息图像，是一张世界地图。
地图上除了东华国是红色，全球其他地方，全都是蓝色。
“超级大楼是什么玩意儿呢，说到底，就是一个巨大的发电机。
一幢超级大楼，最多可以容纳六万人，不是因为只能造这么大，而是每台发电机的在这个数值上，刚好达到成本和产出的最佳比值。根据脑波电的共振效能方程式，同一时间在同波段上制造脑波电的人数，超过五万四千人，边际效应就会递减，所以算上大楼的管理人员，服务人员，每天缺勤、偷懒的，六万人，刚刚好是一幢超级大楼的完美人口容纳量。
所以如果你在考虑修建超级大楼的这个问题上，没有把脑波电的原因思考进去，希伯联合国要援建超级大楼的目的，你就永远都看不出来。”
耿江岳不由打断道：“但是东华国那边，每幢超级大楼的容纳人数，好像是八万吧？”
“因为东华国修建超级大楼的目的，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王神机道，“我们更多的是拿超级大楼在兜底，和平年代，为经济兜底，战争年代，那就是一座座能源自给的堡垒。我们不在乎超级大楼能带来多少经济效益，可以做到能源的收支平衡就没问题，超级大楼的主要功能，是保证安全，军事和国防安全目的才是首位。正因为这样，所以东华国的脑波电技术，商业领域的普及率并不高，我们的工业、农业发电，差不多有六成依然依赖各种常规能源，脑波电能源只能说是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考虑到脑波电的副作用。
西方这边，学术界普遍认为‘幻想现实’假说，仅仅只是一个假说，但是在东华国，多数人还是对‘幻想现实’有普遍共识，认为幻灵界破口的出现，就是脑波电技术直接导致的。不论是从历史证据来看，还是从幻灵生物事件的统计角度来看，都是这样。但希伯联合国就是靠脑波电技术起家，而且至今为止，脑波电技术都是整个西方世界的能源基础、物质基础和经济基础，所以想要他们承认‘幻想现实’假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层出于利益，不可能答应，底层出于生计，事实上也拒绝接受这个事实。那些一辈子住在超级大楼里的人，你说他们可怜吧，可说不定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内心深处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的。每天只要玩游戏就能吃喝不愁，如果投胎到海狮城或者希伯联合国个别地区，社会福利比较好，老了也不怕会饿死，顶多就是慢性病医不起，生活质量略有下降。
你们北城的那些钉子户啊，我觉得你不妨再去认真问问，他们不搬的理由，真是嫌钱少吗？我看说不定也未必，有些人不搬，说到底就是懒得挪窝，只要政府不强迫，他们就不会主动，毕竟不管住在哪儿，对他们来说，日子都是一样的。每天早上起来吃个饭，头盔一带，一天就过去了。再吃一顿，睡觉，睡醒过来，生活继续。
海狮城南城北城，两套经济体制，乍看起来很残忍，人为地让同样的人活在两个世界里，但是李光明在参加国家会议的时候跟我们解释过，这样的操作，才是经济上最实惠的，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北城的人，从来也没有反对过。所以或许你的某些好心，在某些被动接受帮助的人眼里，说不定什么都不是，相反的，也许还有人会埋怨你多管闲事。”
耿江岳听得有点吃味。
王神机却不停顿，继续滔滔不绝：“超级大楼的问题，说到底是脑波电利益集团的利益问题。云九天一死，全世界的目光全都聚焦到海狮城这边来。希伯联合国宣称要援建九幢超级大楼，帮助你们安置人口，只是表面上的。真正的目的，是在宣扬整个西方的共同价值取向。
这个取向是什么？很简单，就是对脑波电技术和脑波电产业的全面信任和拥护。东西方为什么关系紧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西方的脑波电利益集团，无法容忍一个不依靠脑波电技术，却依然做到世界最强的国家的存在，他们害怕自己的能源技术，有朝一日会被取代，一旦被取代，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利益逻辑崩盘。
所以希伯联合国，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每一个机会告诉全世界，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全人类好，我们这么做，是得到全人类拥护的。但其实呢？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全世界、全人类的利益，并且不允许其他可能性存在，希望这个利益逻辑，能永远存在下去，这样他们就能永远过这样的生活。
至于那些人肉电池，是不是就要在这个体系下面永远世世代代当人肉电池，脑波电技术是否会带来更大的灾难，这些问题，他们是永远不会考虑的。
所以我有一说一地讲，云九天的死，或许和希伯联合国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如果你想找人报仇泄愤，杀掉约翰希伯，绝对不算滥杀无辜。全世界但凡能和脑波电沾上一点关系的人命案子，希伯家族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手里全都沾满了血，杀哪一个都算为民除害。
海狮城接下来要造的这九幢大楼，你看它只是九幢楼，其实呢，那就是人类近两千年历史的缩影。技术改造世界，技术也毁灭世界，人类利用技术，技术也奴役人类。你要说对错，这个对错没法说，因为是人类自己的选择，你要说善恶，这个善恶也已经分不清了，因为技术本身，也谈不上什么善恶……”
耿江岳突然打断：“可是他们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要了别人的命，这件事，总该可以分出善恶对错吧？我们总不能永远站在那么宏观的角度上，去替一些具体的行为做辩护，那样也太黑白不分了。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些人，就是该死的。”
王神机笑了笑：“虽然哪怕死掉，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耿江岳想了想，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算不算是在利用我，帮你们铲除异己？”
王神机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关键看你自己怎么决定。”
耿江岳安静了片刻，说道：“你先别着急走，等我回来，再跟我说说光明神教出来搅浑水是怎么回事。”
“当然要讲。”王神机道，“我也刚查到一点东西，还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