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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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小楂没有父母,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奶奶,好歹他还是个男孩,倒是不至于被吃绝户,但村里许多人都盼着他是个女孩就好了,家里那几只鸡鸭、屋后的一片豆、他和奶奶住着的土房子,还有这一片山楂树,就能让村里那些人丁兴旺的家族给分了。
  所以极少有人喜欢师小楂,大多数人都当他是个碍事的。父母这样教导孩子,自然也就没有孩子愿意和师小楂玩在一起,就算是有几个孩子喜欢师小楂温顺的性子和清秀的脸,师小楂也需要起早贪黑地照料山楂树,不上学,不和孩子们玩在一起,久而久之,就算是那些喜欢他的孩子们也渐渐和他疏远了。
  师小楂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朋友可以陪伴,事实上,隋谈是他辍学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还是从外面来的。上海那种只在大人们的嘴里听过的地方是师小楂一直向往的美丽新世界,从上海来的隋谈也就成了新世界来的人。他说的很多东西师小楂连想象都想象不到,一望无际的海,数不清层数的高楼大厦,在高楼和大路之间穿梭的有轨电车,夜晚街上会亮起的五彩斑斓的霓虹有一次隋谈甚至给他带过几张照片,那是一个远亲来上海的时候,隋谈和爷爷奶奶一起陪着远亲在上海游玩的留影。
  照片上的隋谈比现在小几岁,一脸无聊的样子倒是和现在很是相像。他们在许多地方合影:奔流的黄浦江畔,对岸也是耸立的建筑物;夜晚也分毫不显黑暗,蜿蜒的街道上处处霓虹,第一百货几个大字清晰可见;还有一些师小楂从未见过样式的美丽房子,墙壁上爬着师小楂没见过的绿色植物,隋谈说那叫洋房,是以前在上海的洋人建的,师小楂连洋人都没见过,更别提洋房了。
  隋谈说给他听的外面的事,都是师小楂没听过、没见过的,他不常缠着隋谈让他说外面的事,但只要隋谈说了,师小楂都会听得很出神。对外面的世界的憧憬,和对朋友的期盼,一下子在隋谈的身上混合起来,对于师小楂来说,好像只要有了隋谈,一切他想要的就都能被满足了。
  所以无论隋谈说什么,师小楂都相信,对他来说既然隋谈是来自一个美丽的新世界,那里有那么多他无法想象的事,那么其它无法想象的事,如果是在外面的新世界的话,也一定能够成立。
  你还真是黏我啊。隋谈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师小楂什么都没听出来,只是不太明白地呆呆问道:黏是什么意思?
  隋谈看着那双干净而懵懵懂懂的眼睛,心中那种古怪的满足感似乎正在慢慢的变异,但他刻意把这变异中可能会产生的危险放任不管,只盯着那双干净的眼睛说:大概就是喜欢的意思吧。
  闻言师小楂的眼睛睁大了一下,随即又笑弯了,他傻乎乎地冲着隋谈点头笑道:原来喜欢就是黏?那我是黏你的!
  隋谈被这坦率又傻气的宣言给噎了一下。师小楂的笑容虽然有些呆板,但这样的干净是隋谈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见过的,越是干净,就让隋谈的心里越是冒出了异样的火气。
  这样一个能将他的后半生埋葬的山沟,怎么配得上拥有这样干净的笑容?
  隋谈的表情阴沉了一些,大大的眼睛里却涌动着异常的火焰。他盯着师小楂,一直盯到师小楂脸上的笑容都不知所措地隐没了下去,隋谈才凑到了师小楂的跟前,用一种古怪的语气低声说:
  不是你说的这种喜欢,是另外一种。
  说着,他伸出手,在师小楂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这动作明显带着轻佻的意味。隋谈唯恐师小楂没明白他的意思,捏了一把之后他还并没有把手抽回去,而是仍然握着师小楂的腰。那截腰细瘦又柔韧,摸上去十分舒服,但腰的主人脸色却有些变了。
  师小楂明显不明白隋谈在做什么,但他本能地感到了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来得太过赤裸裸,他连本来想问的那是哪种喜欢都没敢问出口。
  这种明白么?隋谈挑起眉毛,目光灼灼地看着师小楂。他感觉到手掌下的身子明显颤抖了起来,师小楂的眼里依然呆呆的,表情却看上去很是害怕。
  这害怕的表情让隋谈心情大好。他表情不变,只是从鼻端发出了一声哼笑:你怕什么。黏我黏得那么紧,现在倒是怕了?
  师小楂还是有些颤抖,但却一直没从隋谈的掌下躲开,他的腰肢仍然老老实实地被隋谈把着,动都不敢动一下。
  你我
  他语无伦次地吐出几个单字,但最终什么成型的话都没说出来。隋谈看出来他是真的害怕,但即使害怕,师小楂也没有跳起来扇自己一巴掌,或者是把自己推开然后转身跑掉。因为是隋谈,所以他既没有反抗,也没有离开。
  隋谈笑了。他手上又在师小楂的腰际轻捏了一下,然后放开了手,轻笑了一声: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不是就不是呗,我还以为你是呢。
  隋谈放开了手却并没有让师小楂觉得轻松一点。他仍然一副受惊的样子看着隋谈,惶恐地问道:是、是什么?
  隋谈看着他,嘴边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是喜欢男人的人啊。
  喜欢男人的人师小楂喃喃重复着,语气更加惶恐了。是像女人喜欢男人一样的那种喜欢?
  没错。隋谈一边欣赏着师小楂慌张、惊讶、不知所措的表情一边道,有些男人,是像女人一样也喜欢跟男人睡觉的。
  师小楂的身子狠狠一抖,脸上一瞬间就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年纪尚幼,家里又没个大人引导他这种事,乍一听到睡觉两个字,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隋谈失笑道,跟男人睡觉就那么吓人吗?这和跟女人睡觉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个生得出孩子一个生不出罢了。
  师小楂就连隋谈能轻易说出睡觉两个字都无法想象,更别说是男人和男人了。他抖着嗓子说:为什么要和男人睡觉,不和女人睡觉呢?
  这有什么为什么,隋谈冷淡道。喜欢罢了。和女人睡觉又怎样,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可生出来孩子却不抚养,丢在一边不管,那还不如和男人睡呢,只要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
  本来隋谈这么一大通歪理邪说只是为了吓唬和耍弄师小楂,但他自己说着说着,反而真的开始觉得为了生孩子而和女人结婚生子简直是毫无意义的事。
  师小楂被这些闻所未闻的惊世骇俗的东西震得一时间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他竭尽全力从隋谈的话里整理出一条思路来,却发现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也整理不出来。最后问出的问题也并不是他思考的结果了,而是他本能般问出的一个潜意识里觉得最重要的问题。
  那、那我们我们俩,也可以、可以睡睡吗?
  一句话才简简单单地几个字,师小楂硬是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才说出来,他的脸胀得通红,眼睛也不明原因地开始泛红,不光是说话的嘴唇在发抖,整个人也都在不断颤抖,显然是觉得问出这个问题实在是羞耻至极。
  隋谈本来就是想耍他的,看他这样,反而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于是伸手在师小楂的肩头拍了一巴掌,耸了耸肩道:可以是可以啊,但既然不是为了生孩子,那肯定得真心喜欢才一起睡觉吧。
  真心喜欢师小楂喃喃道,然后抬起头来,一脸犯难地看着隋谈,那我们我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但隋谈却明白了。隋谈的心里涌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波动,古怪的破坏欲和令人怜惜的感动相互纠缠着,最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怎么那么实心眼他故作爽朗地失笑道,我知道你对我不是那种喜欢,我逗你的。
  师小楂睁着眼睛眨了眨。他的本能已经感受到了刚才那阵危机解除了,但愚笨的大脑还没理解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种情况。他似懂非懂地朝隋谈点了点头,又像是怕隋谈误会了一般解释道:但是你很好,我确实喜欢你。
  隋谈一时间愣在了原地,那种古怪的情绪又开始涌动了。
  第123章
  在这个阶段,大部分的拍摄时间都集中在白天,总的来说拍摄工作其实不那么辛苦。而且只要适应了当地简陋的环境,就还是能享受到这种没有被现代化文明所影响的朴实的自然环境带来的美。参与拍摄的演职人员们大多数都是在最初开始工作的那几天里比较不适应,进入了状态之后,大家的工作和生活氛围就愈发写意了。
  可曲海遥却并不在这个大多数的范围之内。
  管小军明显感觉到曲海遥最近发呆的时间变长了。中午放饭的时候他经常是吃了两口以后,筷子就不记得要往嘴里送了,咀嚼的动作也时不时会莫名其妙在半途中停下来,叫他他也没反应,得叫两三声他才能回过神来。
  管小军一开始以为曲海遥是苦夏了。毕竟天越来越热,村里也没空调,对整个剧组来说都是挺大的挑战。但下了两场雨之后村里明显凉爽了下来,曲海遥的状态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好。
  而作为助理的管小军感受得到的,作为男朋友的容意自然也感受到了。他一开始以为曲海遥是累了,在这个阶段的拍摄里,曲海遥的场次比容意的要多,有些拍得不太顺的戏要反反复复ng,还有些戏容意不太有把握用哪种方式诠释比较好,就干脆让演员拍几种不同的方式出来,后期剪辑的时候视情况来决定使用哪一种表演方式。
  但往深了一想,曲海遥其实并不是因为辛苦就会消沉的人,更何况剧组里还有个上上下下什么都要忙的容意导演。虽然作为演员拍摄的戏份容意比曲海遥少,但总体来说容意的工作比曲海遥的要辛苦多了。下了戏也没一刻闲的,这件事处理完了还有下一桩,好像事情永远做不完。在容意忙得晕头转向的情况下,如果是平常的曲海遥,一定会想方设法跑过来给容意分忧解难,至少也会缠着要他洗完澡就好好睡一觉。
  可现在的曲海遥,似乎就连容意也不是很亲近了。虽然和容意待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显得很黏人,但俩人不在一起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时时想着容意,而是时常处于一种发呆的状态中。容意本来想跟曲海遥聊聊的,但一方面他一直很难抽出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曲海遥可能是处在角色之中,或者说他正在适应这种和隋谈共生的状态。
  这样那样的原因和顾虑,让容意没有和曲海遥好好地聊一次,而拍摄进度也一天一夜地不断在往前推进。他们现在已经非常适应了戴着动态捕捉装置去拍摄,最初的不习惯让他们的面部表情显得不太自然,而现在这种不自然已经消失殆尽。
  容意曾经让动态捕捉技术的视效团队做了一小段拍摄画面给他们看,出来的效果相当惊艳。看着画面上那个大眼睛少年,曲海遥立刻想起自己中学的时候因为打球跟别的班男生打架时的样子。
  那阴沉的表情,满眼的怒意不,画面上的隋谈比少年时的曲海遥阴沉危险得多,至少曲海遥自己印象里,他的儿时一直挺幸福满足的,像隋谈这样的心境,他小时候从来没有经历过。
  他想儿时的自己可能比起隋谈,更加接近师小楂一些,至少小时候的他并不阴沉,而是有些傻里傻气的。师小楂在隋谈破天荒地跟他说起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之后,只是有半天的时间显得不太自在,之后又恢复到了原来那种傻里傻气的样子。
  还不是完全恢复成和以前一样,而是似乎和以前相比更加微妙了一些。
  男人和男人睡觉这种事,我们这儿从没有过只有外面有吗?
  在那不太自在的半天里,师小楂曾经这样主动问起过隋谈。隋谈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们这儿人这么少,又是乡下,都想着传宗接代,没有这种事也正常。
  师小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那外面这种事很多吗?
  都是偷偷摸摸的,谁知道究竟有多少。反正有,究竟有多少,说不清。
  师小楂没再问什么了,隋谈却不平静了起来。同性恋的事情当然有,但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了解多少?不过只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也就只能骗骗师小楂这样的乡下孩子。
  但即使如此,这种闻所未闻的事对于师小楂来说,也依然是隋谈向他打开的新世界的一部分。也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的确喜欢隋谈,在那之后隋谈明显感觉到师小楂不但没有因为当初的害怕而排斥自己,反倒更加亲近了。
  他会在隋谈说话的时候认真地盯着他看,会在意隋谈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花草、喜欢什么天气什么云朵,有时候中午他们在山坡上晒着太阳,隋谈会在这时闭着眼睛睡着,醒来的时候往往会看到师小楂正撑着身子盯着他看,甚至还会试探着用指尖轻轻触碰着隋谈的脸。见到他醒来,师小楂会露出傻气的笑容,然后把水壶递给他。
  像是一只好奇的、丝毫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的小动物。隋谈每每看到师小楂那单纯不设防的傻样,心里都会升出一股焦躁,尤其是师小楂试探着触碰自己的时候,隋谈总觉得自己是被冒犯了、被挑衅了明明自己曾经危险又暧昧地向师小楂释放出信号,为什么他不仅视而不见,反而更变本加厉地挨了上来?难道师小楂就这么笃定自己会停在半途中,不会真的对他做些什么吗?
  其实师小楂根本没想过什么冒犯、什么挑衅,他不觉得隋谈对自己做的事是什么危险的信号,也从来没想过隋谈会对他做些什么。以前只听说过男女情事的师小楂从小身边也没几个亲近的女娃娃,这头一回听说了男人和男人的事,又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和他亲近的同龄男孩,孩子般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试探着伸出手,去触碰这种他以前从未触碰过的东西。
  禁忌。人天性被禁忌所吸引。
  而这点对于隋谈来说也是一样。在师小楂第一万次触碰着他的皮肤的时候师小楂已经不光是用指尖轻触了,那只又热又软的小手轻轻捏着隋谈的耳朵,像是在确认这东西是什么触感一样隋谈突然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
  他一把抓住了师小楂的手,将师小楂拉到了一个和他极近的距离上,近到连呼吸都交缠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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