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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地精的灵力是怎么涨的,她想不通。可春晖却跟家里大人一样,觉着张爱国老婆有点奇怪。
  在她印象中,这位队长夫人运气挺不好的,年轻时候陪着张爱国一路吃糠咽菜摸爬滚打,好日子没过上一天,某一年的夏天忽然就病死了。她刚死没半年,张爱国就被提拔到公社当领导,还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毕业后很快分配到县革委会当常委,从常委到副主任,没几年又调到市委……算是整个牛屎沟,乃至大河口公社官运最亨通的人,没有之一。
  这一世,知道他将来会成为“一方大员”,春晖都尽量避免崔家人跟他正面冲突。
  上辈子,曾经跟他有过冲突的很多人家,譬如张大力,譬如顾家,都被他整过。村里人还调侃,他这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积极发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精神,果然是当官的料,只是可惜了黄英,好日子没过上一天,全为他人做嫁衣。
  张爱国后来娶了个干部家的闺女做妻子,他和黄英生的三个女儿就一直留在牛屎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没有父母关爱的孩子,很容易学坏,张秋兰懂事得早,二十岁不到让张爱国给出力分配了一份进报社的工作,可秋雁秋萍就没那么好运了,跟村里二流子混在一起,私奔的私奔,嫁人的嫁人。
  好像直到崔家被炸之前,谁也说不清楚是跟人私奔还是被人拐卖的张秋萍,都一直没有找回来。
  崔家人全都惋惜不已。小姑娘跟幺妹同岁,明明也是挺聪明一孩子,一双大眼睛又圆又亮,如果母亲健在,哪至于如此?
  而如果没记错的话,黄英就是死在这个夏天。可奇怪的是,听大伯娘传回来的消息,黄英居然一天天好起来了?不止能下炕走几步,还能扶着墙走到村口晒太阳啦?
  要知道,上辈子她可是从春节前病倒下就再没能起来过,夜深人静时整个村子上空飘荡的都是她声嘶力竭越来越沙哑的咳嗽声,以及呼吸平静下来时痛苦的呻吟,比春天的猫叫还瘆人。
  不仅黄英好起来,就连秋雁秋萍跟崔家孩子的关系也好起来,以前虽然也会偶尔一起玩,但现在她们可是干啥都要来叫幺妹一起的。
  春晖想不通,只能归结于幺妹的好人缘。
  毕竟,这么可爱这么懂事这么乖巧的小孩,谁不喜欢呢?
  幺妹在家玩得乐不思蜀,黄柔在八月底的前一天结束判卷工作,刚走出市一中大门,顾三已经等在那儿了。
  “怎么,今天没事?”
  顾三撩撩凌乱的头发,“放周末了。”顺手帮她的行李接过来放自行车前兜,出来判卷半个月,她只来得及带了一套换洗衣物。
  “累吧?”他关心的问。
  “还好,你工作忙完了?”他这半个月是没有周末的,书记和主任撤职的撤职,坐牢的坐牢,整个系统管理层倒下大半,他现在被提为县供销社书记,代主任,一人挑双职,管着单位的大事小事,真正的大忙人一个!
  “忙不完也得送你回家,小绿真估计都哭鼻子了。”长这么大,她还没跟妈妈分开这么长时间过,哪怕是去年妈妈去上班把她放家里也有没两个星期不回家。
  再说了,他是当过团长的,知道什么叫“发号施令”“令行禁止”“分工协作”,请示过县革委会后,把三门市部主任提成县社副主任,曾经跟着他“干革命”的年轻人一个个提起来,全部有机的分配到各个门市部各个重要岗位去,甚至每个公社分社都有他信得过的人严格把关。
  等把垃圾清除干净,他还有别的打算。别的行业他不管,可供销社现在明明是跟老百姓吃穿住行息息相关的单位,老百姓的日子过成这样,他觉着自己有责任。
  改变不了别的行业,别的地区,但红星县这巴掌大的地方,他得试试。
  黄柔知道他是有野心的,也不过多干涉他工作上的事儿,随便说两句别的,坐上自行车后座,双手熟练的抱在他腰上,就像这半个月以来的每一天一样。
  是的,虽然当时接到单位带信是说在市一中给所有判卷老师统一安排食宿,可从市区到大河口也就三四十分钟路程,顾三不让她住宿舍,每夕亲接亲送,正好没个小电灯泡在跟前,小两口倒是过得蜜里调油。
  今儿结束了,她也得回牛屎沟去,不知道小丫头有多想她,说不定又想哭了吧?
  时间还早,二人来到市第一百货门市部,给幺妹买了一罐她心心念念的钙奶饼干,又给两边老人各买了一罐老奶粉,路过农贸市场看见农民悄悄兜售的石榴,又买了两网兜,菜蛋肉家里都还有,倒不用买。可饶是如此精打细算,一趟就花出去五六块钱,着实让人心疼。
  今年这工资没涨,物价却飞涨得厉害,计划经济再计划,它也赶不上变化啊!听顾三在革委会的熟人说,今年虽然风调雨顺,可全县第一二季度粮食产量却只有去年(大旱年)同时期的百分之八十,这一现象非常不对劲。
  不知道是该种地的不种地,全都忙于政治运动、阶级斗争而荒废农业?还是大锅饭的弊端逐渐显露?又或者是没有段书记的英明大胆的领导……反正,或许都有吧。
  两个人不无惆怅的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但惆怅那是全国人民都惆怅,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不少,离村口越近,他们的心情也越愉快,回家,回牛屎沟,就是让人那么的有归属感。
  “幺妹你妈回来啦!”秋萍眼睛尖,指着村口前方几百米的大弯道说。
  幺妹眼睛一亮,嘴里叫着“妈妈”,脚下哒哒哒就跑过去,可想死她啦!
  顾三为了呼应她的叫声,把自行车铃打得“叮铃铃”响个不停,苍翠碧绿的山腰上,蜿蜒盘绕着一条土黄色的山路,人声鸟声自行车声,声声入耳。
  其他孩子也稀罕得不行,呼啦啦追在幺妹屁股后头跑出去,“大永久”“大永久”的叫着,与有荣焉。
  离着一段,黄柔跳下车,慢慢的走,顾三把幺妹抱上车,载着她打着铃在路上转圈,从村口骑到大弯,又从弯里转出来回到村口,其他孩子眼巴巴看着,跟着,跑着,黄灰四起……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进来一辆劳斯莱斯呢!
  骑够了,顾三也不小气,把车借给几个李宝柱几个男孩,让他们载着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当然,虽然只是第一次骑自行车,可大山的孩子们仿佛天生就具备这项技能,一个个颠着脚踩着脚踏滑行一段,大腿一跨,就能把车骑走了。
  大家都会,那就比赛吧,看谁骑得快。
  以村口作起点和终点,大家排着队轮流骑,骑到大弯道再转回来,看谁用时最少。没有手表和计时器怎么办?那就数数呗,全体孩子按均匀不变的速度从一开始数,谁骑车期间数的数最少,谁就用时少,这方法还是幺妹想出来的,大家都没意见。
  夕阳西下,孩子们玩得忘了时间,一直到天黑,蛐蛐“啾啾”的叫起来,大人们扯着嗓子喊,他们才恋恋不舍的各回各家。顾三出来收了车子,问幺妹要不要在这边吃饭。
  “不用啦叔叔,我回家吃。”
  跑到家门口,正好跟要出门叫她的春芽碰上,“姐姐,我们骑自行车比赛好好玩。”
  春芽不屑于跟那些叫她“小结巴”的孩子玩儿,不忘教育她:“他们可坏了,去年滚铁环都不让我玩儿,我们现在也不要跟他们玩儿。”
  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不太懂这种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情节,黄柔系着围裙出来了,用手帕帮她擦满头的大汗,小脸红成番茄,刘海给黏脑门上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好玩儿!”
  “你呀,是不是玩得都想不起妈妈啦?”
  幺妹摇头,“想,也想妈妈,但也好玩儿。”
  “小贪心鬼,赶紧洗手去,吃饭啦。”
  黄柔能看出来,这种开心跟在大河口的开心不一样,大河口是有节制、受限制的,在尽量不说错话,不给妈妈招麻烦的前提的开心,但在这儿不一样,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当然,等她拿出钙奶饼干的那一刻,小地精的快乐又达到了极致,她抱着妈妈的脸颊“啪啪”亲了好几口,“宝贝妈妈你太好啦我爱你妈妈!”
  一群大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都说看不出来是个小油嘴儿,这么会哄人。
  刘惠酸溜溜的说:“这才是小棉袄,我家这仨,是破布条儿,四处漏风不说,还冷不丁会扎我一下嘞!”
  小彩鱼笑嘻嘻的点头,表示赞同。众人更是大笑不已,春苗似乎是有心事,在大家的说笑声中,弱弱的说:“奶,我,我初中考完了。”
  “完了就完了呗,明儿领成绩通知书把铺盖搬回来,别把东西落下。”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春苗苦着脸,“奶,那……”
  “那什么那,你这孩子咋这么墨迹,有屁快放。”崔老太剔着牙,哈欠连天,生产队的活,吃是吃不饱,累是累得要死,要不是有幺妹这个小活宝撑着,她早就想睡觉了。
  黄柔眼珠一动,忽然明白过来,“要考高中啦?”
  春苗点头如捣蒜,如释重负。现在的初中和高中都只有两年,去年以前都是春季学期毕业,这两年开始渐渐往秋季学期推移,可饶是如此,一年也上不了几节正经课,都在学工学农呢。
  “你觉着考得怎么样?县城高中能上不?”
  春苗害羞的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其他大人都不说话,看向一家之主崔老太。
  崔老太悠哉哉剔完牙,这才抬了抬眉毛,“看我看啥?我说不让她念了吗?”
  春苗一愣,随即大喜,难以置信的问:“真的吗奶?我真的可以去念高中吗?”要知道,两年前的现在,奶奶可是连初中都不想让她念呢。
  那时候她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现在她可是接近十六岁的大人了,下地挣工分能得六七分了……奶奶居然不让她挣工分减轻家庭负担,反而还同意她上县城读书?
  每个月雷打不动要交好几斤粮不说,还要钱,买书买牙膏买手纸,哪一样单拎出来都是要花不老少钱的啊,不止不能给家庭减轻负担,还加重大家负担,让全家大人养着她,供着她?
  跟她玩得好的三个好朋友,都是大河口公社下其他几个生产大队的,连初中结业考试都没参加就被家里人催着回去挣工分呢!
  春苗觉着,现在的她像踩在棉花上,美丽而幸福,但又担心一步不慎,她就会从棉花上摔下去,摔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只要能考上,随你念到哪儿,咱们家就供到哪儿。”
  春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真的吗?奶奶,我……我……”
  崔老太抬手制止她的结结巴巴,这个大孙女作为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孙辈,几乎从小就是在她怀里捂大的,可性格却没得到老太太半分真传,温柔胆小,畏畏缩缩放不开手脚,一点也不像下头这六个妹妹。
  “我把话撂这儿,你们谁有本事读就读,哪怕读到北京,我也供!”
  这掷地有声的话,仿佛给崔家七个孩子画了一道保命符,以后啊,除非她们自个儿不愿读,否则谁也不能让她们失学,辍学了!
  崔老太虽然不满她的温吞水脾气,但疼爱是真的疼爱,“我听你四婶说,你学习好,我说出去也有面子……高中必须好好学,即使以后回来种地,家里也会想办法给你弄个工作。”
  这年头,城市户口毕业的初高中学生,得下乡插队,满两年后方可回城参加户口所在地(街道办)组织的招工,哪怕是革委会主任,县委书记家的孩子也得插队。而农村学生则直接回生产队参加农业劳动,城里招工基本不会面向他们,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在村小学当个代课老师。
  崔家所有大人已经想好了,孩子们不能回来种地,必须进城当工人。
  刘惠赶紧推了推闺女,“还不快谢谢你奶,还有你四婶,以后毕业找工作还得靠你四婶呢。”她顿了顿,讨好的看向黄柔,“听说学章现在是县供销社书记,咱们春苗以后要也能进供销社就好了,你看哪天问问他,能不能给安排一下?”
  那样的话,连高中也不用读啦!不就卖东西嘛,会称重会找补钱就是了,读那么多书干啥?
  她都听说了,那些城镇户口有关系的,初中毕业就能参加工作。他们老崔家现在怎么说也算“有关系”那一挂了吧?书记都是他们家姑爷呢!
  要是能去供销社站柜台,那得多风光呐!到时候全牛屎沟全六甲村甚至整个公社都知道,她刘惠的闺女在供销社站柜台,她走路都能带风呢!
  黄柔为难道:“事情不是大嫂想的这么简单,户口和组织关系在那儿卡着呢,他也没这么大的人事任免权……”
  刘惠撇撇嘴,“害,阿柔你别欺负我土老帽不懂,其实我知道,书记比主任大呢,他现在就是整个单位最大的官儿,安插个自家侄女进去,也就动动嘴的事儿。”
  黄柔跟她说纪律,说原则,她就一口咬定“一把手权利大”,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崔老太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听她居然说要“我看你幺妹以后他给不给安排”,老太太终于怒了,一巴掌将桌子拍得“嗡嗡”响,“放你娘的狐狸屁,幺妹怎么能去站柜台?她可是要当大专家的!”
  众人憋笑,五六岁的小毛孩,当啥专家?
  吃货专家吗?
  “你口口声声说他当书记权利大,没看见他亲哥亲嫂子都还在地里刨食呢,你算人家哪门子的‘一家人’?”
  这可真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啊,刘惠嘴唇蠕动,再也无法反驳。崔建国给她腿上拧了两把,低声警告:“再废话就滚回六甲村去,不是口口声声你娘家好嘛?”
  提到娘家,刘惠立马变成瘪了的气球,垂头丧气。
  好容易安静下来,王二妹推了推春晖,“咱们春晖这次也参加全市统考了,过不了几天出成绩,到时候也去公社上学,跟春苗一样。”
  她总觉着,自家春晖比春苗聪明能干,春苗都能得这样的待遇,那她家春晖还不得更好?供销社她也倒不是那么看得上,毕竟除了福利好,工资也不高,她就想把闺女安排进煤厂。
  王大姐和曹姐夫,一年不知能挣多少钱呢!大房子电视机电话机,哪一样不比站柜台强?关键吧,女孩子的工作不止是工作,它还是一个平台,一个起点。在供销社的女人嫁什么样的男人?在煤厂当领导又嫁什么样的?
  不得不说,王二妹想的,确实比刘惠“长远”多了,也高明多了。
  这妯娌俩想来想去,想得头头是道妥妥贴贴,她们绝对想不到,这两个女孩完全没按她们安排的路走,因为以后的她们,不屑于!
  黄柔刚回来没几天,忽然有一天中午,幺妹正在院里跟栗子树姐姐玩的时候,崔家门口来了个穿工装推着自行车的年轻人。
  “小绿真,你妈妈呢?”年轻人擦了擦额头的汗问。
  幺妹歪着脑袋看他,觉着挺眼熟的,“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呀?”
  “我跟你妈妈是同事,我是五年级的体育老师,我姓牛……”话未说完,幺妹已经撒丫子往自留地跑了,这个牛老师她知道,可是非常严厉非常爱打人哒,杨丽芝说他能一只手扛起一头牛,所以大家才叫他“牛老师”。
  黄柔满头雾水被她叫回来,“牛老师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喝口水。”
  “不了不了,我还得去别家挨个通知呢。”他擦了擦汗,这才说起来的原因。
  原来,市三纺几个月前参加了一场市里组织的文艺汇演,当时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赶鸭子上阵,谁也不好意思出头,黄柔作为小学最优秀的语文教师,只得挑起“文艺骨干”的大梁,自编自导了一个朗诵节目,朗诵诗是她自个儿创作的。
  谁知几个女老师组成的表演小队还得了奖,是二等奖呢!
  现在,市文化馆要代表阳城市去省上参加比赛,每个市两个节目,刚好她们的节目就选中了。现在市文化馆紧急通知她们赶紧排练节目,还给写了封信,把领导们认为诗里不合适的地方再斟酌修改一下,三天后就要上省城。
  时间紧,任务重,厂里赶紧催她们回去。
  “那其他人呢?她们啥时候到位?”
  牛老师一只腿跨上自行车,“蔡厂长要求下午一点半必须全员就位,你们家是最远的我先来,这就去通知其他人……”话未说完,人和车已经杀出去了。
  黄柔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只好去地里给老太太说一声,饭也顾不上吃。
  “妈妈,我跟你去叭,我给你加油。”幺妹抱着她的腿,乖兮兮的说。
  “我也能给四婶加油。”
  “还有我,小彩鱼也能。”
  一群孩子纷纷举手,她们其实就是在家待够了,想去城里玩呢。黄柔正愁她排练节目没人给她照管幺妹呢,就顺势答应了,让大家随便收拾两件衣服就出发。
  太阳晒得土地冒烟,一群妇孺又热又渴,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小彩鱼倒好,有春晖和春苗换着背,幺妹和春芽能走到公社,那是全凭意志力啊。
  不,不是意志力,是吃的!
  一路上,幺妹的嘴就没停过,一会儿“麻叶酥”,一会儿“橘子罐头”“大白梨”“奶油冰棍儿”……反正,凡是她吃过没吃过的,她都念叨了十几遍,不停的给春芽灌输——去到大河口就有好吃的啦!
  可真到了大河口,黄柔也没时间“款待”她们,匆匆去食堂打了几份饭菜回来,随便扒拉两口她就上办公室去了。走之前交代她们不许淘气,把门关好,别出去晒太阳当心中暑。
  姐妹五个连忙答应。这是春苗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来四婶家,以前顶多就是来吃顿饭又匆匆赶回学校,她好奇的把整个小屋子看了一遍,又把地扫了,拖干净,桌子厨房收拾得几乎是一尘不染。
  这就是个勤劳的小蜜蜂呀!
  春晖困得不行,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而春芽幺妹则在小卧室里打扮洋娃娃呢——小彩鱼假装是洋娃娃。
  刘惠懒得给她扎头发,当然也怕生虱子,她的头发比男娃还短,就比光头好一丢丢的长度……这样的艰难模式,幺妹想要给她打扮个发型也不行,干脆偷偷摸出妈妈的丝巾,给她缠成一个阿拉伯女人的头巾样式,包在彩鱼头上。
  丝巾是淡蓝色,薄薄的一层,下巴下打个活结,只露出眉眼和鼻子嘴巴的小彩鱼,还有那么一丢丢好看。
  可这距离心目中的“洋娃娃”还差得远,幺妹又翻出妈妈批作业用的红水笔,给她眉心点了美人痣,指甲涂成红色……嗯,似乎还是差着点儿。
  “还有嘴巴,红嘴巴!”春芽抢过水笔就要画小彩鱼的嘴唇,幺妹忙一把挡住,“不行哒姐姐,画嘴唇会中毒哒。”
  “什么中毒?”
  幺妹指指水笔,“墨水儿不能吃进肚子呀。”
  “可她已经吃了呀。”
  幺妹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小彩鱼居然把红通通的手指头放嘴里咂吧呢,咂得一张嘴都是红的,鲜红的指甲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她一拍脑袋,强行给她把手掏出来,“你不吃能吃哟!”
  可她顾得上左,顾不上右,小彩鱼仿佛尝到了“甜头”,咂得津津有味。
  作为一只有责任心的地精,幺妹真怕墨水儿吃坏妹妹的肚子,还装扮啥洋娃娃呀,赶紧给她喂饱才是正道,她赶紧踩板凳上,拿出麦乳精,又去对门讨了一杯开水,手忙脚乱的给彩鱼“冲奶粉”。
  不止负责冲,还要当心她来抢,抢了还要当心她呛到自个儿,呛到还要当心别弄一身……得,等春晖醒来的时候发现,她们已经把小彩鱼脱得光溜溜了,一身脏衣服正由春苗给她洗。
  黄柔原以为,傍晚回来她们都出去玩了,谁知开门进来,发现一溜儿五个丫头乖乖(生无可恋)坐着呢。
  “咋啦这是?肚子饿啦?”
  幺妹生无可恋的摇头,“妈妈,咱们能不能把小彩鱼送回家呀?”
  “为什么?你们不是喜欢她才把她带来的吗?”老太太还担心她们带不好她呢,是春苗和春晖拍着胸脯担保的。
  幺妹惆怅的叹口气,“我们不想要她啦,她太调皮啦。”从进家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停止过捣乱,连菲菲都让她吓走了。
  黄柔看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阳台上晾着的一件件还在滴水的衣服,以及猪窝一样的床铺,顿时哭笑不得。要不是铁门的锁她还够不着,她绝对能自个儿溜出去祸害别人!
  捣蛋而不自知的彩鱼,正红着一张乱七八糟全是墨水儿印的脸,吃着一把细细碎碎的小米……“啥?小米?她哪儿来的小米?”
  幺妹生无可恋的指指鸟笼。
  原本关得好好的笼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里头的食槽水槽空空如也,像被强盗洗劫一空,而黄柔这才发现,那只话唠鹦鹉好像不见了!
  “闹闹呢?”
  幺妹生无可恋的指指厨房。
  灶台上的搪瓷盆里,一只粉不溜秋的肉球球,正蹲在盆底,瑟瑟发抖……那钩子似的长嘴巴,不正是闹闹?
  哦,对,没剩几根毛的闹闹。
  自从看见这只会说话的鹦鹉后,小彩鱼不吃红墨水了,改为抓鹦鹉,她手劲大,又没个轻重,逮到就能薅下一把毛。而闹闹也是个贱脾气,不知道躲躲,逮到就薅,逮到就薅,没几下就薅图了。
  秃了的闹闹像个没衣服穿的赤身裸体的大美女,别说出门,它都自闭了!要不是幺妹把它藏在彩鱼够不着的灶台上,估计连鸟命也要没了!
  “妈妈,我们把小彩鱼送回家叭?”
  “对,我们不要她啦。”春芽双颊气鼓鼓的附和。
  黄柔哭笑不得,要送也得等她事情忙完啊,“乖,你们好好跟她讲道理,再等几天,等我从省城回来。”
  然而,现在的小彩鱼可不是讲道理能讲通的孩子,除了幺妹,其他人的话对她来说基本是耳旁风,且是人来疯脾气,你越说她搭理她,她捣乱捣得越有成就感。还不如就静悄悄的让她搞破坏,搞一会儿她累了就会自个儿睡觉,天下太平。
  幺妹不知道小孩子生长发育都有这么个必经的叛逆过程,俗称“TerribleTwo”,她只是觉着,她再也不喜欢小彩鱼,也不喜欢小孩子了!因为小臭鱼不止薅秃了闹闹,还撕了她两本书,最关键还是她最爱的小象波波!
  小地精太生气啦!生气到想打人,她要是有魔法就好啦,她要把捣蛋鬼小臭鱼变成一只没毛的鹦鹉,让她光着屁股羞羞,还要把她变成一只小大象,关在动物园里给小朋友们跳大象舞……嗯,目前就想到这么多。
  黄柔的节目排演得非常顺利,学校和厂里非常重视,把高档录音机留给她们随便用,小汽车随时待命送她们上是百货商店买服装和化妆品不说,还多给她们每人补贴了二十斤白面五斤清油,以鼓励她们为集体荣誉牺牲自己的假期。
  别的她都不在乎,可白面清油是实打实的好处,当天晚上回家就给七仙女炸油条吃了!一根根短短的巴掌长的小油条,金灿灿油汪汪,配上一杯蜂蜜水或者麦乳精,那简直比当神仙还舒坦。
  等孩子们吃够了油条,她们三天排练期限也到了,第三天傍晚就坐上市文化馆的班车,上省城啦。
  对于这趟省城之行,黄柔也不抱希望。毕竟整个石兰省几千万人口,藏龙卧虎,要啥样的人才没有?她的作品在市里能获奖,去到省里可就不够看了。
  人家多少科班出身的文艺骨干等着崭露头角呢,她们能无功无过的表演完就行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黄柔现在一心只想搞教学,其他的事都算“不务正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她志不在此,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啊,杨老师那可是卯足了劲,每一个字眼每一句台词乃至每一个表情都是对着镜子练过无数遍的,服化道也是精心准备的。
  “妈妈加油,我妈妈世界第一厉害,一定会拿奖的哟!”出门前,幺妹亲了亲妈妈,狠狠心把自己一成灵力传给妈妈了。
  当然,她谁也没告诉。哪怕是黄柔,也只觉身上暖洋洋的,熬油费火练了三天,其他人都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唯独她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杨老师虽然特意化了个精致低调的妆容,可站在黄柔面前依然自惭形秽。
  “小黄还说昨晚没休息好,这面色哪里像嘞?”她羡慕的看着黄柔那白皙光泽的小脸,尤其双颊两朵自然的红晕,是结婚后才有的幸福写照。
  杨老师娘家和婆家都是干部,丈夫才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阳城市委书记的秘书,工资高不说,人脉也广,尤其是对各种政策解读和政治敏感度,是其他女教师比不了的。这样的女人,她胸怀宽广,吃穿不愁,孩子听话,心态自然也就平和,对黄柔更多的是欣赏和钦佩,而非嫉妒。
  黄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颊,“我觉着睡得不太好,孩子太闹腾,可……”手感确实相当嫩滑,白豆腐似的,又软又嫩,跟以前不大一样。
  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有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哟……”另外一个女老师打趣道。
  黄柔的脸,瞬间更红了。跟她们嬉笑两句,转头看向窗外,公路边一排整齐的、笔直的白杨往后退,昨晚看的文字忽然放电影似的,一帧帧印入脑海。
  她揉了揉太阳穴,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有看会儿书的习惯,每天都看,所以也不怎么记得住,只是享受那个看的过程罢了……像这么清晰的记得每一个字,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看来,这段时间不止皮肤变好,连记性也好了,难道要真像闺女说的“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小丫头,还怪会用成语!
  而此时,非常会用成语的小地精,正乖乖躺床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突然耗损一成灵力,她整个人都虚弱下来,别说和小彩鱼斗智斗勇收拾烂摊子,她连看书写字玩游戏的力气都没有。
  她啊,就盼着妈妈能拿个奖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妈妈这次好好表现拿到奖的话,她的运气就会变得很好很好。
  可具体怎么好,为什么好,她也不知道鸭。
  “妹起来吃饭啦,还睡呢?”春晖站在门口叫她。
  幺妹弱弱的笑笑,“我已经醒啦姐姐。”
  “又在想四婶啦?”
  “嗯呐!我妈妈这次运气一定会非常非常好哟!”她十分肯定的说。
  春晖来了兴致,上辈子四婶的运气一直不好,甚至说很悲情,自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子弟小学辞退后,她就只在家里种地,即使后来包产到户改革开放,许多人尝试着南下务工求生,她也依然是在家种地。
  上辈子,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她被辞退呢?这一次,她的运气又该怎么好,会有多好呢?
  小地精摇头,来到厨房,发现是前几天吃剩的油条。黄柔怕几个孩子在家没吃的,给多炸了好多好多油条,可再好吃的东西,顿顿吃也不那么好吃了。眼瞅着天气热就要馊了,春晖把油条切碎,扔在一锅豆腐脑里煮,撒一点点葱花,每人来一碗,就是一顿。
  要是吃够了咸口的,就放一勺白糖,换个口味。
  可就是山珍海味换着吃,春苗也待不住,想要回家帮大人干活,奈何幺妹想在这儿等着妈妈的好消息,赖着不想走。
  直到第三天傍晚,厂里派去接人的小汽车终于停在楼下,发出“滴滴”的喇叭声,杨老师标志性的爽朗的大嗓门叫了一声“丽芝”,小地精兴奋得“嗷”一声,冲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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