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山是本宫的了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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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没有具体的法律条款来规范这件事,但在皇权至上的时代,贺星回若是想处理,总能找到办法,所以他们反而会更加小心谨慎,不赶随意越界。
  不过这种谨慎小心能够持续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在相关法律出台之前,只能是贺星回时不时敲打一番,让他们绷紧了神经,不敢轻易松懈。
  因为这个缘故,气氛难免有些凝滞,但武焕还惦记着自己的前一个问题,又问,“殿下还没说,内库要占几成股?”
  “每家工厂不同,最多不超过二成。”贺星回道。
  这比所有人预想的都更少。事实上,她就是要一半,也没人觉得奇怪。毕竟她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样,自己把工厂拿捏在手里,只对外出售货物,拿到的只会更多。
  反正皇家也不愁没有足够多的人来为他们办事。
  不过贺星回有意将皇室资产,国家资产和公民资产区分开,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继续采取那样的经营方式。
  庆州养不活一个大越,光靠她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掌握全国的商品市场。只有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不断将蛋糕做大,才能谈发展。否则,就只是自己赚了钱而已,于国于民无用。
  这件事本来就是贺星回拿自己的东西来贴补别人,而条件简直优厚得让人不敢相信,所以也没有人有任何问题。
  就连张本中也心动了,问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此事就可以推行下去了吧?”
  “不急。”贺星回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还有一件事,同样与互市息息相关,还需与诸卿商议。”
  张本中顿时生出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贺星回先给出了无数的好处,把话说得那么漂亮,现在到了提条件的时候,她提出的要求,只怕会非常过分。要不然,以她的为人来说,根本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他意识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一时竟没人开口。最后是韩青道,“殿下请说。”
  “如今因为这互市之事,整个大越的商人都动了起来,想在其中分一杯羹。”贺星回道,“诸位也知晓,大越各处的官府都设有关卡,商人们每经一处,都要交一笔钱,路途之中耗费甚剧,很不利于控制成本,也就限制了资产不多的小商人加入其中。”
  “殿下是要撤销这些关卡?”张本中皱起眉头,“只怕会引来天下反对。”
  关税也是官府重要的收入来源,总不可能因为贺星回的一句话就取消掉。
  “可是只有这样,商人们活络起来,才能带来更多的收入。”贺星回道,“光是一年那么多商人途径境内,住宿、吃喝及其他需要,就能将关税赚回来了。何况商人们的到来,也必然会带动当地的商业兴盛。”
  张本中道,“道理如此,可是好处都是将来的,谁都不能确定,只怕很难说服下面的人。”
  他的语气并不是反对,倒有点想谈条件的意思,但贺星回根本不想理会,转过头道,“那就只当是朝廷的建议吧。愿意取消关税的可以取消,不愿意的,就继续收取。我想,商人们应该不介意绕一绕路。”
  张本中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想也知道,结果必然会是贺星回所说的那样。可是叫他立刻把自己说出的话收回来,转而赞同贺星回的提议,张本中也丢不起那个人。
  好在贺星回也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的意思,又道,“这是其一。其二,商人们开始流动起来,各地的变化也必然是日新月异。我大越国土宽广,交通不便,若是完全由朝廷调度,消息一来一回,难免耽误许多时间。”
  其实现在已经有这种苗头了,只不过官府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多,也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依着旧例,所以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但以后变化多了起来,确实就显得有些死板僵硬了。
  见他们点头,贺星回便说,“因此我想着,等这些商人们建了厂,税收就直接交到当地,各地官府可以截留一部分,用于境内的各项计划,只需每年向户部汇报预算和账目。”
  这个消息真是大出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让他们惊喜至极。
  只有两个人不高兴。
  一个是户部尚书严文渊。这个改变,对户部的影响很大,严尚书尚且还不知道是好是坏。而且审核各地报上来的预算和实际账目,也是很复杂的事,费时费力,对户部官员的要求颇高,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漏洞。
  另一个却是张本中。
  刚开始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也是高兴,但旋即就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好处”,自己手底下的人早就已经有了。
  这是当初他归还国库欠银的时候,跟贺星回谈成的条件。
  结果这才过去了多久?半年都没有,贺星回就将之推广,让所有人都得以享受到了这种便利。那当初他据理力争,又有什么意义?
  难怪当时贺星回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是早就在这里等着自己了。
  意识到自己早早就踩进了贺星回挖的坑里,张本中一张脸顿时气得涨红。可是,他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更不能要求贺星回不许将这种自己争取来的好处给其他人。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过,只给与南派世家一系的官员这样的特权。
  可是,想想吧,北地世家当初是要用这些钱在贺星回面前卖好,所以还得毫不犹豫,贺星回后来果然也没有再抓着叶氏的事深究。勋贵这边呢,他们欠了钱,只能签欠条——
  等等!张本中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件事里恐怕还有更大的坑。
  勋贵们签下的欠条,给出来的土地都是属于他们这一方势力的,地点自然也是他们这一系的人任职的地方。如今贺星回要拍卖这些土地,让商人们投资建厂。不提建厂带来的各种隐形好处,贺星回可是刚刚才说过:这些工厂的税收,是直接交给各地官府的。而各地官府,又可以截留这些税款,用于地方政务。
  这签的哪里是欠条?分明是给他们送钱来了!
  当然张本中也可以组织自己的人,在自家这一系的官员主政的地方建厂,可是贺星回手里的工艺,自然就没有他们的份了,只能生产那些普通的商品,又如何跟其他人竞争?
  贺星回这是在故意扶持其他势力,打压南派世家!
  这其实也并不奇怪,谁让他们是如今朝堂上最大的势力?贺星回想要掌权,就难免要跟他们掰一下手腕。
  只是张本中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跟贺星回对上的准备,不会让她轻易地占据上风。可是贺星回的招数实在是无迹可寻,天外突然来那么一下,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他们绝不可能就这么忍下了。
  不过这一次,张本中没有急着开口反对。几次的经历,也让他逐渐警惕起来,意识到这样跟贺星回打嘴仗,自己很难占据上风。特别是当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同僚,从他们脸上看到赞同与喜色,就更不会硬碰硬了。
  之前一直是他想岔了,觉得贺星回一个女人,难免要脸,言语上讨不了便宜,却忘了女人之中,有矜持优雅的世家女,也有街头撒泼的河东狮,低估了贺星回的战斗力。
  这回,他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要回到自己熟悉的战场,用世家擅长的手段,让贺星回无计可施。
  ……
  下了朝,张本中连门下省都没回,就急匆匆地出宫回家了。
  韩青走在他身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听得旁边有人笑问,“令公何故叹气?”
  转头一看,便见瞿英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整个人显得轻松悠然至极,不像是走在皇城禁宫之中,倒像是在郊外踏青访春。就连问韩青这句话,似乎也是兴之所至。
  韩青摇了摇头,“我只是见有人执迷不悟,心下感慨罢了。”
  “心比天高,自然执迷不悟。”瞿英笑问,“令公不劝一劝?”
  “瞿兄不要拿我说笑了。”韩青无奈地道。
  殿下现在明显准备拿他开刀祭旗,怎么劝?何况他和张本中同在朝中几十年,太了解对方了。从前张本中或许还能听他说两句,如今双方站在了相对的立场上,他的每一句话可能都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不如不劝。
  何况瞿英说得对,张本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比天高,锋芒毕露,又怎么肯听人劝?
  世家这两三代人,真可谓是青黄不接,偏偏命又好。换做高祖和太宗皇帝在时,早就把他们收拾完了,绝不会有机会蹦跶到今天。可是偏偏继位的是平庸的先帝,他还对世家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以至于坐视他们壮大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陆裴那样的的年轻人,顺风顺水地长大,背负着无数人的期望,没有经过任何挫折,所以骄傲到一折就断。
  但张本中这位长辈,实际上也没比他好多少。甚至他的人生还比陆裴更顺利,毕竟这二十年里,他一直都是南派世家说一不二的话事人,所有想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成的。
  这些成功会遮住他的眼睛,让他变得盲目,看不清自己的能力和处境,甚至真的以为世家势大到能够威凌皇权。
  韩青就从不做这样的梦。这二十年里,上面一位平庸的君主,身边一堆平庸的同僚,如果他愿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都不是什么难事。但韩青从不出头,始终让自己泯然众人。
  所以纵然他是中书令,纵然他时常能左右朝堂局势,但他在所有人眼中依旧是无害的,甚至直到今天,张本中都没有警惕过他。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必要再劝?
  第064章 燎原
  马车猛地一震, 停了下来。
  坐在车厢中的严东明因为惯性,差点一头栽倒出去,连忙伸手扶住车壁, 不快地问,“怎么回事?”
  车夫连忙答道,“老爷,有人拦车。”
  严东明皱了皱眉,掀起帘子看出去。他本以为拦车的会是乞丐一流的人物, 想着花点钱打发了,然而这一看, 才发现拦在前面的, 居然是几个穿着禁卫军制式铠甲的士兵。
  这让严东明心下犯起了嘀咕, 脸上却堆满了笑,拱手问道,“军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对方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走到车厢一旁, 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问,“做生意的?这是去干什么?”
  严东明心头一跳,脸上不动声色,“是, 做点小生意,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却没有回答后面一个问题。
  那军士便说, “外地来的吧?去礼部核验资质的?”
  “军爷说笑了, 我这点小生意, 哪有那样的门路?”严东明笑道,“不过这么大的事,但凡听说的,谁不想着来瞧瞧热闹?我正好有几个亲戚在京中,得了信就来了,昨日才入京安顿下来,今天就打算过来看看——不知前头是怎么回事?”
  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笑着奉上。
  “不该你问的事别问。”那军士板着脸道。他见严东明乘坐的马车是租来的旧车,身上的衣裳虽然不错,却并无贵重饰品,看起来经常与他们这样的人打交道,看来确实是个普通的小商人,便说,“前头不许通行,回去吧。”
  “是是。”严东明不再多问,立刻让车夫转向。
  这是出事了,听对方言辞之间的意思,分明是故意守在那里,阻拦商人们的马车。这般明目张胆,让严东明忍不住心生忧虑,脑海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没多久,马车就将他送回了家。严东明上楼换了一身衣服,便又急匆匆地出门,去了一处南来北往的客商经常下榻的客店。
  出门在外,少不得依靠朋友,这些行商们大都豪爽热情,平日里整天高谈阔论,兴致极佳。但今日,客店里的气氛却十分凝重,大堂里分明坐着许多人,但没有人大声说话,只偶尔与同伴交头接耳一番。
  严东明很快就在其中看到了一个自己熟识的人,连忙凑过去搭了个桌子。
  商人们的消息最是灵通,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没多久严东明就问出来了,原来是京中的世家大族意欲垄断互市之利,他们让人守在御街附近,将所有的商人都拦了下来。有资质的就请到家里做客,听说是要联合在一起,成立一个什么商会,再与朝廷谈条件,争取更多的利润。至于没有资质的小商人,就直接赶走。
  世家垄断种种好处,自己吃肉,连汤都不怎么愿意分给他们喝,这种事大家其实也都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件事是朝廷出榜,本以为应该大有可为,大伙儿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没想到一来才发现,和以前还是没什么分别。
  就这么走了,谁都不甘心,可是世家一手遮天,他们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有办法的人都去想办法了,剩下的便留在这里发愁。
  严东明也坐不住了,连忙回家,拉上儿子,去找他的朋友们。
  严酩在马车上听父亲说了这件事,顿时气得涨红了脸,“他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严东明摇头,“世家行事,向来如此骄横跋扈,你是见识得少,才会大惊小怪。”
  “现在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严酩握紧拳头,“殿下可不会让他们这般肆意妄为,把朝廷国策当成自家攫取利益的工具!”
  “希望如此吧。”严东明不像儿子那样对贺星回充满信心。虽然自从殿下回朝,大越的气象便渐渐不同,但时间毕竟还短,大家都不相信她真的能压服那些百年世家,掌控朝堂上的话语权。
  但不管怎么说,有严酩和他的朋友们在,至少世家不可能真的一手遮天,他还是有机会将消息送进宫里。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高渐行等人租住的小院。
  严东明入京之后,还没有跟严酩的朋友们见过面,但此刻事情紧急,也没有时间寒暄,短暂的介绍过后,他便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让他们尽快将消息送进宫去。
  等说完了,他饮了一杯茶水,抬起头来,才发现在座的几个年轻人竟然都没什么吃惊慌张之色,看起来颇有几分气定神闲。
  严东明端着空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不觉放松了一些,笑道,“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严酩闻言,也立刻反应过来,“这消息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的。”陆谏说,“情况恐怕比你们所知道的,还要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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