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最长一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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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兰桥镇暴乱?
  玉尹实在是记不太清楚,北宋末年是否发生过这么一场暴乱。
  自徽宗登基后,北宋民间的暴乱起义此起彼伏,包括宋江等在内的京东三十六巨盗,也是其中之一。
  可问题是,这马兰桥镇暴乱,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它暴乱的时间,恰好是在局势最为为妙的时候,令玉尹心中,不得不产生了疑窦。
  “衙内可知道,马兰桥镇为何暴乱?”
  “这却说不太清楚,好像是因为流民作乱,当地官府处置不当,以至于发生暴乱。”
  高尧卿神色轻松,笑呵呵说道:“小乙不必担心,想那些许暴民,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有张伯奋和姚平仲二人出马平乱,想来暴乱旦夕可定,无需太过担心。”
  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张伯奋也好,姚平仲也罢,都是将门之后。
  若论能力,这二人可不算太差。哪怕是姚平仲在历史上因偷袭牟驼岗失败,不得不逃匿深山,确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两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主儿,手下侍卫亲军步军司和马军司,大都经历过开封之战,绝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暴民可抵挡。
  但不知为什么,玉尹总觉着有些不太放心。
  和高尧卿在开宝寺塔上闲聊了一会儿,朱绚便来了。
  看到玉尹,朱绚也是吃惊不小,“小乙,你怎地回来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玉尹的胳膊,“你的信,我昨日才递到东宫,估计就算小哥那边招你还京,旨意也许几日才能出来。你这时候回来,可并未奉召。若被人发现,必然会惹来大祸。趁大家还没有发现你的行藏。小乙当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朱绚说的很不客气,但却透出浓浓的关怀。
  玉尹心里一暖,拍了拍朱绚的手,轻声道:“我要见小哥。”
  “啊?”
  “之前,我截获消息,说虏贼欲对官家不利。
  所以我星夜赶回,可是回到开封,才发现局势更加不妙……我想请二十六郎代为转告小哥。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告知小哥,请他设法见我一回,可否?”
  朱绚,沉默了!
  高尧卿一旁怒道:“二十六郎也忒不痛快,不过请你通禀一回,怎地吞吞吐吐?”
  朱绚闻听,不由得苦笑。
  “衙内怎说得话,自家又岂是那种没义气的?
  非是我不想为小乙通禀。而是自家也见不得小哥……官家准备在二月二日,于西台山祭天,小哥与圣人在三日前便开始斋戒。莫说我,便十八姊也不容易见到。”
  二月二,又是二月二!
  玉尹闻听,不由得眉头一蹙,陷入沉思之中。
  赵桓二月二祭天,的确是一桩大事。
  身为太子的赵谌斋戒,也在情理之中,却坏了玉尹的大事。
  “如此说来,十八姊还能见到太子?”
  朱绚道:“十八姊可自由出入禁中。自然可以见到。
  不过,她也不方便频繁进出宫内,昨日把小乙书信递到禁中,便是十八姊的功劳。”
  玉尹,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朱绚解释。一时间犹豫不决。
  半晌后,他轻声问道:“衙内,王娘子而今,又在何处?”
  “王娘子一直呆在家里,倒是没什么事情。”
  “衙内立刻走一遭。让十三郎设法和王娘子联络,命她入宫值守。”
  “啊?”
  “就让她……留在柔福帝姬宫中。”
  王燕哥和高宠成亲之后,便没有继续留在赵多福身边。
  原因嘛,有很多!
  一来她不想继续留在宫中,总觉着有太多束缚;二来,陈桥之战时,王燕哥随赵多福带着赵谌跑去了陈桥,险些有性命之忧。赵桓后来虽然没有问罪王燕哥,但终究有些不满。朱琏的意思,也不想王燕哥留在禁中……有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母老虎在,天晓得那赵多福又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实在是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太子留在宫中,按道理说非常安全。
  可玉尹却有一种预感,哪怕是在宫中,也会有危险发生。
  王燕哥武艺高强,而赵多福在经历了陈桥之战后,也成熟稳重许多。两人在一起,至少可以多一份保障。
  不过,单凭王燕哥一人,恐怕还有些不够。
  在思忖之后,玉尹又道:“另外,让**韬和李小翠二人入城来,我有事情吩咐。”
  李小翠精通毒术和暗器,有神鬼莫测之能。
  让她进入宫中,也可以增添一份保障。只不过,王燕哥进入禁中还容易些,但李小翠进宫,就必须要有人帮衬才好。让朱璇把李小翠带进宫里?恐怕有些难度。
  玉尹有沉吟许久,突然问道:“茂德帝姬,而今安好?”
  朱绚愣了一下,诧异道:“怎地小乙不知?”
  “我知道什么?”
  “茂德帝姬,在数月前,已经出家了!”
  “啊?”
  这可真是一桩出乎玉尹意料之外的事情。茂德帝姬赵福金,好端端怎地出家了呢?
  朱绚道:“蔡鞗死后,官家曾有意要茂德帝姬回宫。
  可帝姬却不同意,甚至和官家发生了几次争执。去年入冬,可能是官家逼得狠了,帝姬一怒之下便出家为尼。官家对此也很生气,所以便不再理睬帝姬的事情。”
  北宋时,女子虽受到各种约束,但总体而言,还算自由。
  当时的女子改嫁颇为正常,丈夫死了,再嫁他人,也没有人说三道四。赵福金当年下嫁蔡鞗,说穿了也是一桩政治婚姻。她与蔡鞗并无子嗣,蔡鞗死后,赵福金便是嫁人也不会惹来非议。想必是赵桓希望用赵福金的婚事做一次政治交换,惹怒了赵福金,以至于最后出家为尼,和赵桓撕破脸皮。以作为她的抗争……
  皇宫大院里的事情,最是肮脏。
  身为皇室子弟,虽享受到常人无法享受的荣华富贵,但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不过,似赵福金这般出家为尼,却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次出现。
  玉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绝美的面庞。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帝姬,在何处出家?”
  朱绚的目光颇有些诡异,看得玉尹有些手足无措。
  “二十六郎这般看我作甚?
  自家自去岁离京,便忙于军务。后至燕山,更与虏贼连番恶战,对京师内发生的事情,并不太清楚。怎地,帝姬出家难道还与我有关系?问这话也忒有些古怪。”
  朱绚,笑了。
  “帝姬。便在观音院出家。”
  “啊?”
  不仅是玉尹大吃一惊,便包括高尧卿在内,也感到有些奇怪。
  这开封府内。寺观多不胜数。虽比不得那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况,但大大小小,也有百座之多。赵福金哪儿不好出家,偏偏选了观音院。也幸亏是玉尹和赵福金并没有太多联络……至少在百姓眼中,玉尹和赵福金就是行走在两条平行线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至于私底下,两人虽有接触,但知者甚少,几近于无。
  玉尹强笑道:“便在观音院出家又如何。那是观音院的风水好,与自家却没关系。”
  但内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福金在观音院出家,真就和他没有关系吗?
  至少在玉尹想来,应该是和他有些关联……
  朱绚道:“我也知道。帝姬在观音院出家和小乙无关,不过先有李娘子在观音院出家,如今又有帝姬前往。观音院现在可不比早先,已经是这开封府一等一的寺院。”
  “哦!”
  玉尹应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交谈。
  想想也是。一个艳名冠绝开封的李师师已经足以让观音院声名远扬。而今又来了一位帝姬,这观音院想不出名都难。玉尹旋即便明白了朱绚这话语中的意思。
  观音院既然出了名,想要偷偷和赵福金接触,只怕是非常困难。
  想到这里,玉尹不由得紧蹙眉头。
  “这件事,容我再做考虑。
  王燕哥王娘子的事情,就拜托二十六郎费心。总之,要尽快把我回东京的事情告知小哥,否则终究是一桩麻烦。二十六郎,我而今不方便出面,若有事情,便请你与衙内联系。他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我,一旦小哥有消息,便尽快通知我。”
  朱绚,高尧卿,玉尹……
  这三个人,如今已经如一条线上的蚂蚱,根本无法摆脱关系。
  朱绚没有再犹豫,便点头答应。
  三人在铁塔上又说了一会儿话,便下了开宝寺塔,各自行动去了。
  不说高尧卿和朱绚行动,单说玉尹。
  他上了马车,让吕之士驭车而行。待马车驶入旧酸枣门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让吕之士把马车赶去李宝家中。和李宝一席长谈,玉尹便急匆匆返回秀才巷的住处。
  当晚,耶律余里衍来到玉尹的住处。
  “姨丈说,今日议和颇为顺利,燕瑛和吴敏也不似之前那般强硬,有所缓和。
  看样子,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便会议和成功……听姨丈说,你们老赵官家准备于后日在紫宸殿设宴。不过他会在金明池宝津楼亲自签订议和盟约,以体现他的功绩。
  姨丈准备在当天离开东京,如此一来老赵官家必然动怒,甚至有可能再次兴兵。便那完颜吴乞买有心挽回局面,也没有充足时日。到时候便要重议,也是困难重重。”
  这叫什么?
  釜底抽薪吗?
  赵桓现在已经不想再打,可如果当天耶律余睹失踪,必然会令赵桓颜面尽失,甚至迁怒女真。到时候,宋金议和便是一句空话,弄个不好,双方很可能会再次开战。
  若宋金开战,则西辽在漠北的生存空间必然大增。
  耶律余睹倒是好算计,抽身撤走,却留下来一个烂摊子与赵桓和完颜吴乞买两人……
  不过,从内心而言。玉尹倒不反感。
  能灭了女真最好,毕竟他对女真人,并没有什么好感。
  若金国被灭,则大宋立国以来所面临的四面环敌之局面,将会大大减轻。虽说这样一来,会给西辽喘息之机。但西辽身处漠北,还有一摊子烂事在身。等到耶律余睹在漠北站稳脚跟,也不可能给予大宋朝太多的威胁。倒似乎是一桩好事。
  想到这里,玉尹便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燕子你怎么办?”
  “我?”
  余黎燕看着玉尹,没有开口。
  玉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余黎燕甚至连女王之位都放弃掉,背井离乡来到开封,还能怎么办?
  他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握住了余黎燕的柔荑。
  “若你愿意,便留下来。
  自家虽说已经有了妻室,却也能给你一个名份。可能会委屈了你。但我保证,定会要你幸福。”
  明眸中,闪着泪光。
  余黎燕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看着玉尹一句话也不说。
  这便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玉尹深吸一口气,刚要伸手把余黎燕搂在怀中,却听得房门笃笃笃被人敲响,余黎燕好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刷的一下退了几步,而后轻声道:“有人来了!”
  心里面,不住的低声咒骂。
  玉尹走到门口,回头看余黎燕上了阁楼。便打开了房门。
  李宝站在门外,见玉尹开门,忙一拱手,“郎君,已经打听清楚了。”
  玉尹侧身。把李宝让进了屋中。
  “情况如何?”
  “小底受命之后,便让人前去观音巷打探虚实。
  正如郎君猜测,观音巷有不少闲杂可疑之人出没……看那样子,好像是在监视郎君宅院。小底因郎君的吩咐,也不好打草惊蛇。故而弄清楚后,便赶来与郎君知晓。”
  嗯,这样才对!
  玉尹轻轻点头……
  太子亲军是赵桓手中的一个大杀器,那么身为太子亲军都统制的玉尹,自然会倍受关注。表面上,他远在肃宁寨,但那些人也不会因此,而放松了对他的监视。
  沉吟片刻,玉尹看着李宝道:“李教头,明晚能否把那些个耳目铲除,神不知,鬼不觉?”
  李宝一笑,脸上露出一抹厉色。
  “只要郎君一声令下,小底便保证,让那些家伙见不得太阳。”
  “嗯!”
  玉尹长长出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韬和李小翠夫妇来到了秀才巷。
  玉尹把他的想法,与夫妇二人说明,李小翠倒是没有拒绝,反而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也难怪,她虽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母夜叉,却从未进过皇宫大院,更没有见识过那些皇室贵胄的生活。如今有机会能够跑去皇宫里转悠,自然也不会拒绝。
  倒是**韬有些不太情愿,“郎君,拙荆若进了宫中,还能出来吗?”
  玉尹哑然失笑,“自然会出来。
  只要过了这场风波,小翠便是自由人。当然了,她若是想留在宫中,便是另一说。”
  **韬闻听,便向李小翠看去。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玉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成想,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行太保,居然还有这么一副面孔。
  李小翠骂了声,“真是个呆子!”
  **韬嘿嘿一笑,一脸憨态的挠了挠头……天黑后,玉尹便带着余黎燕和**韬李小翠三人,从秀才巷出来。
  换了一身青衣小帽的打扮,与早就等候他的柳青汇合一处。柳青带着几十个家丁,直奔观音巷而去。身为开封府有数的富豪,玉尹和柳青之间的生意合作,倒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柳青来玉府拜会,也很正常。玉尹不在,做朋友的过府探望,都在情理之中。
  可谁也没有想到,玉尹会混在这些人之中。
  当他出现在燕奴和杨金莲两人面前时,着实让两人大吃一惊。
  “夫君,你……”
  玉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九儿姐,金莲,此事说来话长,容我日后向你们解释。
  现在,你们都给我听好。
  待会儿金莲带着两个孩子,随柳大官人离开。
  找到张二姐夫妇,十三郎阿娘和徐婆惜徐娘子她们之后,便连夜出城,虽柳大官人去张三哥的庄子里暂住下来,等我消息。燕子,你带上怨哥儿,保护好她们。”
  话一出口,屋中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周燕奴而今,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听玉尹这话,便知道要有大事发生。
  余黎燕虽然有些不舍,但却清楚,她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参与眼前的事情。
  她是个辽人,虽然已经脱离了西辽,却始终是个辽人。一个辽人参与到宋人的事情里,会让原本非常简单的事情,变得非常复杂。而且,玉尹等于是把家小都交给了她保护,这份信任,足以让余黎燕心满意足,虽有些遗憾,却没有反对。
  只是杨金莲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看大家的脸色,想来比较麻烦。
  她虽然不谙世事,却也知道玉尹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开封府。
  既然玉尹出现在家里,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旋即,玉尹又取出一封书信和一块佛牌。所谓佛牌,也就是度牒,是出家人身份象征。不过玉尹手中的这块佛牌,却非同小可,乃少林寺住持方丈陈希真的佛牌。
  此前,玉尹曾向陈希真借了二十名武僧,在距离东宫不远处的一座寺院里修行。
  凭此佛牌,可以差遣那二十名武僧。
  玉尹把佛牌和书信,一并交给**韬,让他先去找那二十名武僧到张三麻子的山庄里驻守,保护杨金莲等人的安全。毕竟,余黎燕和任怨两个人,力量还有些薄弱。
  “而后你星夜赶往卢馆镇,把这封信交给姚平仲。”
  玉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姚平仲,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猜想而已。
  “告诉姚平仲,就说如何决定,由他选择。
  若要还京,无比与于后日,也就是二月初一之前返还……”
  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
  **韬领命而去,另一边杨金莲则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抱着两个女儿,随柳青登上马车。
  “小乙,那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玉尹看了一眼燕奴,“带上青竹枪,随我一同前往观音院,拜会茂德帝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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