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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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秀云眸光闪动,最终低沉叹息,“半年前陆阿婆大病了一场,后来身子骨就不大好了。整日里吃药,宇子在家照顾了一阵,听你陈孃说,他是想着下山可以赚钱,能把奶奶带到医院看病。”
  唐心悦点点头,“他倒是一直蛮孝顺的。之前有段时间天天做鱼也是为了熬鱼汤给陆阿婆补身体,成天带着村里一群孩子在水里刨,脸都晒黑了一圈。”当然那段时间唐家也不缺鱼吃了。
  陆秀云皱眉盯着她,欲言又止,“心悦,你有没有发现,你对宇子不太一样?”
  唐心悦了然,“你是说对他比较冷淡吧,这没办法。我还惦记着他小时候欺负我的事。”找借口把不明真相的母亲搪塞过去。
  陆秀云忧心忡忡,“不仅是这样……你难道没发现,你对他格外关注吗?”
  唐心悦心说那是怕对方突然捅他一刀,平时自然多有留意,但这没法对母亲明说,“妈,你放心吧,我跟他真没什么的。”
  陆秀云轻拍着唐心悦的手,“我是觉得,你平时对别人都温柔的很,从不会和人闹红脸。村里人都说你懂事。你却没发现,唯独对他,坏脾气全暴露出来了,呼来喝去,说话一点不客气,任性的很。”
  唐心悦这回惊讶了,“我有吗?”想了想和陆成宇的接触,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好了妈,大过年的不说别人了,”她换了话题,“文静姐放我七天假,按照习俗初二就要开始走亲戚了。今年我们家条件好了点,要是不远的话,还是去给四舅公家拜个年吧。”
  当年母亲说就是找四舅公家借的钱,唐心悦记忆中和这个亲戚家从无来往,难得人家还愿意借钱借了三年,让她能够顺利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所以心存感激,也想着等到发达后一定要报答对方。
  陆秀云诧异道,“四舅公?你在说什么,我们哪里有这样的亲戚。”
  唐心悦整个人都怔住,“四舅公……没有?”
  陆秀云疑惑,“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倒是有个四舅公,现在早就去世了吧。他们一家孩子有出息,早些年发迹就迁到外省去了。早就断了联系。”
  陆秀云说的有理有据,条理分明。闻言,唐心悦如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
  当初就是陆秀云说找四舅公借的钱,倘若不是对方,那会是谁?
  唐心悦定了定心神,追问,“那我们家还有认识的条件好一点的亲戚可以借钱吗?”
  陆秀云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借钱做什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责怪道,“你生活费不够就说啊,我把钱拿给你。”说着就要去拿唐心悦平时在她那里攒着的钱。
  “别,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唐心悦赶紧拦下她,“我就是忽然想着,我们家好像都没有走动的亲戚……”话一出口唐心悦就知道失言了,陆秀云神情黯淡了下去,苦笑道,“当年我要死要活要嫁给你父亲,家里人都不同意。后来和大哥嫂子都生分了,再不要说别的亲戚。”
  70年代虽然知识分子高喊着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要追求灵魂的和谐,然而在偏远地方,大部分还是听父母媒妁之言,陆秀云当年和唐安林偷偷摸摸谈恋爱,全家人反对。
  唐安林是知识分子下乡,挣的工分还不够自己吃的;而农村规矩土地是不会分给嫁出去的女儿。
  最后还是陆秀云父亲疼她,分了点田地给她盖房子,才让陆秀云和唐安林有个栖身之处。
  但就这点贫瘠的土地,大嫂也念念不忘,祖父祖母去世后,两家更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再无往来。
  唐心悦的话戳到了母亲的心坎上,她心里也歉疚,更多的是疑问和茫然。
  倘若真的没有四舅公这个人,那当初高中三年供她读书的人,到底是谁?甚至连母亲也一起帮着撒谎隐瞒?
  父亲唐安林?不,绝对不可能是他,前一世的经历表明陆秀云是真的多年未见到他,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那么是村小的老师?也不会,本来老师生活就很清贫了,一个月几十块的工资,节俭下来一点都资助了在村小上学的孩子们,哪里会再有钱供她读书。
  “所以到底会是谁?”唐心悦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会是谁,做好事不留名。假如没有重生的机会,她永远都不可能猜到真相。
  至此之后,这个疑问压在心底,时不时就要冒出来令她思索一番。
  年初三,按照惯例,唐心悦带着弟弟妹妹提了年货去看望陆阿婆。陆成宇家的田赁给唐家租种,于情于理都要来拜个年。
  一进屋,冷冷清清的,没半点过年的热闹气氛,唐心悦迎向椅子上独坐的老人,笑道,“陆奶奶,我们来看您了。”
  年过古稀的老人头发花白,岁月流逝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她已老眼昏花,眯着眼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心悦啊、还有唐家的幺弟幺妹,你们来啦……咳咳。”
  嗓音沙哑含着痰,没说两个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唐心悦赶紧给老人拍背顺气,“是我们,我们来给您拜个年。”
  “陆奶奶新年好~~”两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合手笑嘻嘻地给陆奶奶拜年,乖巧的长相、一身大红棉袄,活脱脱两个观音童子。
  “好、好!”陆阿婆笑呵呵地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伸手微微颤颤地从衣服兜里摸出两个小小的红包,塞到两个孩子手上,“去、拿去吃糖。”
  “谢谢陆奶奶。”两个孩子大大方方收下红包,道了谢。
  陆阿婆又给了唐心悦一个红包,唐心悦道谢接过,环顾了下室内,“陆奶奶,陆成宇过年没回来吗。”
  陆阿婆咳了好几声,神态苍老难掩疲惫,“没呢,我也两个月没见着他啦。”
  唐心悦想到陆成宇那个凶神恶煞的屠夫师父,不知这两月他在对方手底下受到多少磋磨。心中叹息,面上安慰道,“他忙着挣钱呢,以后陆奶奶就享福了。”
  陆阿婆摇头,“不用享福、他一个人在外面,咳咳,好好的就好。”
  唐心悦心中一酸,长辈大抵都这样,只要子女过的好就好。
  “陆奶奶,您吃糖。”唐心悦剥了颗大白兔奶糖,喂到陆阿婆嘴里,她笑眯了眼,“甜,真甜!”
  唐心悦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想着时间还早,干脆招呼两个小的,“去拿扫帚撮箕来,我们帮陆奶奶打扫卫生,贴福字。”
  “好勒~”两个孩子笑嘻嘻地去拿工具了。
  陆阿婆眼中泛着泪光,抚着唐心悦的手,“哎,你是个好的、好孩子。多谢你了。”
  唐心悦安抚老人,“该说谢的是我们一家才对。当初要不是您老做主愿意把田地赁给我们家,我们连饭都吃不上。”
  当时陆成宇的父亲陆大伟原本想把田地租赁给另外一户人家,因为分成会高一点。是陆阿婆怜惜唐家孤儿寡母的,坚持要儿子赁给他们家。为此陆大伟还和陆阿婆大吵了一架,回头就出去打工了,很少回来。
  因此陆秀云总是惦记着陆阿婆的恩情,一直都多有照拂。也正是深受母亲的影响,唐心悦也养成知恩图报的性格。
  唐家三姐弟忙上忙下,帮陆阿婆打扫卫生、贴对联和福字。
  “福字要倒着贴,唐岩你这个笨蛋!”
  “我摆的时候是倒着的呢,怎么贴上去就……”
  “你脑袋快拧个颠倒了!”
  原本冷清的屋子因为有了欢快的说笑声,总算有了点过年的样子。
  “陆奶奶再见~~”忙了一下午都要到吃完饭的时间了,唐心悦和陆阿婆道别,姐弟三人亲热地挽着胳膊出门,正巧陆成宇从镇上回来,四人在篱笆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夹带着一身风雪寒气的衣摆扑面而来,唐心悦反应飞快一下刹住脚护住弟弟妹妹,这才抬头看到少年风尘仆仆,喘着气脸颊冻红,额上泛着汗珠。他一手提着个袋子,唐心悦余光一扫,注意到只有肉都没剩多少的骨头。
  似注意到她的视线,陆成宇下意识把袋子往身后遮了遮,半是羞恼半是责难,“你怎么在我家。”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大过年的不是按惯例来拜年是什么。他抿了抿唇,眼里闪过懊悔,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地上,倔着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我--”唐心悦本来火气又要被他惹起来,嘴巴一张,不小心注意到他的脚。寒冬腊月的天气,他还穿着一双仿制式的军绿色单鞋,鞋胶四处开裂,他裤子短了一截,脚腕处露在外面,冻的发抖。
  强硬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唐心悦叹气,“我们来给陆奶奶拜年。大过年的她一个老人在家,你还是多陪陪她吧。”
  陆成宇这才把视线落在她脸上,这一看目光就定住了。
  少女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大红色的棉袄,领口袖口滚着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肤白貌美,乌黑的发辫垂在肩头,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陆成宇?”唐心悦莫名其妙他盯着她又不说话。
  对方这才回神,嘴唇翕动了下,牙关紧咬着,艰涩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我走了。”唐心悦摆摆手,带着两个小的回家了。
  唐恬唐岩很懂礼貌,转头朝他挥手道别,“宇子哥哥再见。”
  陆成宇孤零零立在寒风中,目送少女和一左一右紧紧巴着她的孩童远去,直到再看不见三人的背影,才紧了紧手中提着的口袋,抹了把脸抹去怅然若失的神情,加快步伐推门而入,“奶奶,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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