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宁为玉碎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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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乃出家之人,修行时不得随意参与红尘琐事。
  故我未按时参与扬州苏家雍国侯府的大婚仪式,直到宾客快散场时我才独自踏进苏家大门。
  “慧远大师!”认识我的人皆与我合十行礼。
  “贫僧有礼。”我一一与众人回礼,再由苏家小厮将我带到偏厅。
  小厮憨厚道:“老爷说前院俗气太重,怕冲撞了大师。大师先在此稍作休息,在此用过斋饭后再到中堂与老爷叙旧。”
  “有劳小施主。”我行过一礼,端正坐于桌前开始独自用斋饭。
  吃过斋饭,再看看天色,想来酌泉的事情已经办妥。我用清水漱过口,然后独自起身往前院方向而去。
  我尚未与侯爷见面,一个比我还要显清瘦的丫鬟突然跑进前院。那丫鬟长了一张福薄脸,一看就是命途坎坷、劫难多舛之人。
  “阿贞!”雍国侯克制住声音嗔道:“还有宾客在此,你怎毛手毛脚的?”
  被唤阿贞的丫鬟似有急事,她凑到雍国侯耳边,匆忙说了句什么。
  雍国侯脸色大变,他无心再招待满堂宾客,自己丢了酒杯,跟着丫鬟往后院跑去。
  “侯爷。”雍国侯路过我身边时,我不紧不慢行礼道:“贫僧有礼,谢侯爷款待。”
  “碎玉!”雍国侯抓住我问:“你方才可有看到秋月?”
  我平和道:“贫僧进苏家后一直在偏厅用斋饭。”
  大红喜袍紧紧裹在雍国侯臃肿的身子上,他慌慌张张往另一边跑去,似是要去追赶什么,又似是要去求证什么。
  五位故人从前院紧跟了过来,他们客套地与我行个礼,问道:“慧远可要跟去看看?”
  “正有此意。”我道。
  我们一行六人沿着雍国侯仓惶跑远的方向走,一直走到一处湖泊山水宜人之地。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芍药站在一座水榭廊下擦着眼泪,“宗主说他想吃桂花糕,我就出门去了趟厨房,真的就只有一小会儿!”
  “侯爷。”酌泉上前一步问:“出了何事?可要我等帮忙?”
  雍国侯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他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酌泉问:“伯爷可有见到秋月?”
  酌泉回头,一一指向我们几人说:“方才我等皆与侯爷在前院,侯爷未曾见到秋月,我几人自然也未曾见到。”
  “秋月!秋月!”雍国侯跑进水榭,屋内的情景让人看一眼便能牢记终身。
  屋内四处干净整洁,各处还装饰有朱砂红绸,窗帘上贴着大红囍字。可是整个屋里没有新娘,只有锦绣织的红被褥上工工整整放了一套叠整齐的嫁衣,嫁衣上还压有一顶镶有青绿翡翠的凤冠。
  这情形再明显不过,秋月不是被人抢走的,秋月是自己脱了嫁衣离开的。走之前秋月还将嫁衣叠好放在床榻上,这是秋月的习惯,他脱下衣服从不会乱放。
  “不可能!”雍国侯蹒跚到床前,他捧起冰冷的凤冠,跪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身。“秋月说他是爱我的,我方才出门前他才说过。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看着雍国侯哭到肝肠寸断,我知他是真心悔过了。
  可是世间只有一个秋月,一个满目疮痍的秋月,一个心如死灰的秋月。就算是背弃佛祖训诫,我也要将秋月从万丈深渊中救出。这世上对不起我的人很多,却独独没有秋月。可这世上被我伤得最深的,唯有秋月一人。
  秋月与苏家的红尘过往,就到此为止吧。
  我转身离开,去苏家安排给我的屋舍内做晚课。对于苏家的一切悲喜,不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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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卑微,其实对侯府而言,我连庶出都算不上,因为母亲只是一个伙房的婢奴。
  只因母亲容貌娇好,被父亲醉酒时强占,后来便有了我。
  我的出生是侯府的耻辱,祖母临终前都不许母亲为其守孝。母亲受不住侯府上下对她的欺辱,在我六岁时便得痨病去了。
  没有坟茔,没有灵位,甚至连一具全尸或许都没留下。是父亲亲自下的令,让人把母亲的尸体丢到乱葬岗。
  我从小由郭夫人养大,郭夫人与我算不上有多亲。所有抚育都照礼法办事,不出错,却也没有半点人情味。
  三岁时我与母亲便有个秘密。每日我去给父亲问安回来的路上,我会在大榕树下坐一会儿。母亲在那里给我藏了糕点,是母亲从伙房偷出来的。
  母亲死后,我再没吃过一顿饱饭。想要吃饱,成了我儿时最大的愿望。
  一年后,六皇子甄选伴读,所有世家子弟皆可参与甄选。
  父亲把他所有儿子都送到六皇子面前,六皇子一眼便看上了我,只因为我是所有人中长得最像女孩的一个。
  我当日便被留在宫中,晚些时候渭南侯府送来许多衣物饰品,说是我平日用过的东西。
  父亲为了欲盖弥彰,竟是把长兄儿时穿过的旧衣服送进宫来。我在侯府何曾穿戴过那般华贵的衣物,父亲怕送新衣服来会引起怀疑,故而送些七成新的衣服掩人耳目。
  作为伴读,本该由我伺候六皇子文房诸事。可是我比六皇子年幼太多,时间久了,反倒是六皇子照顾得我多些。
  六皇子准我每月望日回家探望,意在月圆之时能与家人团圆。可是我恨透了侯府,每次回家时都要带个宦官随行。我有意让宦官提醒我早些回宫,实则是找借口离开侯府。
  不知父亲是惧怕六皇子还是惧怕随行的宦官,从我第一次回家省亲开始父亲便对我和蔼起来,疼爱幼子的戏演得很足。
  我怕六皇子知道我出生卑微会嫌弃我,我便顺从父亲,陪他一同在宦官面前演戏。
  十一岁那年,我遇到一个蛮横无理的人,是十三皇子。十三皇子说我长得像女人,需得在脸上涂些脂粉才好看。
  起初我以为十三皇子只是说玩笑话,不想次日他在袖中藏了一盒脂粉,一见面便将整合盒脂粉往我身上洒。我下意识躲闪,加之有六皇子的庇护,我躲过十三皇子的脂粉,却从此成了他惦记上的人。
  先帝在位时,十三皇子十分得宠。他与太子同为嫡出,又是幸存下来的皇子中最年幼的一个。看到十三皇子我便想起年幼时候的长兄,想起我在郭夫人房里整日被打得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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