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满天星斗灿, 明月如悬, 吴氏和吴梅俩姐妹久不曾相见, 正叽叽呱呱的聊着, 正房里的划拳之声犹还未绝。
  这一切在夏晚的耳中, 都格外的清晰。
  在她头顶上方的郭嘉侧首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又伸出了一点舌尖, 这一回他没有找到她的唇,反而是舔在她的鼻子上。夏晚险险要笑出声来,便觉得他立刻又缩了回去。
  她一动也不敢动, 静静的等着,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温热的舌尖终于轻轻点了下来, 在她唇上划了划, 随即揽唇攫上她的唇,使劲嘬了一口。
  夏晚刚想启唇, 他快速的伸出牙齿, 咬了她一下, 而后立刻翻身, 躺回了自己的被窝。
  “只要她活着, 我就娶你。”郭嘉低声说道。
  过了好半天,夏晚才明白他的意思。郭嘉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表明要接纳她, 直到此刻,他知道大约郭莲还活着, 这才明确表示自己愿意娶她。
  那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算是他的承诺,
  夏晚心头自然觉得欢喜无比,一时没能忍得住,噗嗤就是一笑。
  郭嘉随即滚了过来,黑暗中灵跃的像只猴子一样,这一回找的又吻又准,攫上夏晚软嫩嫩的唇,一口咬下去,咬的夏晚略疼,啊的就是一声叫。
  夏晚也不示弱,一只软臂揽上郭嘉的脖子,软而丰润的双唇,带着甜瓜般的腻香,软而满足的一个深吻,就压在了他的唇上。
  郭嘉愣了半晌,躺回了自己的被窝。
  这其实不算是他的初吻,那天,他一本本把那些陈雁翎从金城带来的话本儿撕碎了砸在郭莲的头上,郭莲就像此刻的夏晚一样,忽而扑上来,在他唇上吻了一吻。
  她说:“你当我果真喜欢陈雁西?我收他的钗饰,收他的信,故意漏给你看,你就不明白我的意思?”
  那意思当然是,她一直想嫁给他,可哥哥妹妹的,一个窗沿下生活着,他却一直无动于衷。
  郭嘉随即又给了她一巴掌。他没有惜力,一巴掌下去直接打落了她几颗牙齿,然后便摔门而去。
  再从战场上回来,见到的便是郭莲叫水泡的肿胀无比的尸体。
  毒是一半,以为自己误杀了郭莲才是他心头最大的病,他以为郭莲是因为受了他的打和骂而投了黄河的,可这话他不敢对母亲说,也不敢对父亲郭万担说,就那样一个人闷了几个月。
  听说郭莲未死,于郭嘉来说,那喜悦大到足以叫他面对任何险境困难了,所以此刻的他满心欢喜,吻过了还不够,一点点往夏晚身边挪着,够到她的被窝,摸到她拳在胸口的一只手,握在手中,才睡着了。
  *
  这夜吃酒直吃到二更,甘州司马陈康却不能在水乡镇停留,他明日还得上衙门,所以要赶早回金城去。
  郭万担送他到黄河渡口,就止步了。陈雁西当然一路把父亲送过了黄河。
  侍从们退避于三丈之外,父子俩遥望黄河对面的水乡镇,陈康道:“爹做甘州司马已有些年了,你也知道,上面一直想收拾爹,原因是说爹贪污了军饷。但爹贪污了多少,落在自己手中的有多少,又往上送了多少,这你是清楚的。”
  陈雁西抱臂,踢着河边的石子,不语。
  陈康管整个关西兵的粮草军饷,这是个极肥的肥差,要不做到那个职位上的人,不知道那银子像水似的往进来淌的时候,自己拦都拦不住的喜悦心情。
  当然,前些年关西战事顺利,经常打胜仗的时候,军饷源源不断的从上往下拨着,采购粮饷,军马的银子一车车从长安往来送着,陈康不止自己贪,也要往上打点,塞同僚们的口,那兵马粮饷,经常是对半的扣,有时候甚至于接到东西就全部自己扣下,给关西兵一丁点也不给。
  曾经有一度,陈康富到家里的白银可以砌起好几堵墙来。
  但后来关西兵不行了,经常打败仗了,朝廷也就开始查他了。这不,一年前,朝廷里相交好的官员透了消息给他,说皇上有可能要杀鸡儆猴,斩他的人头,抄他的家,拿他开刀,查关西兵的贪腐问题。
  陈康毕竟钱多,立刻就送了几大车的钱上去,到长安打典言官,让他们替自己说好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拿银子堵了那些言官们的嘴,暂时算是保下了自己的差职和脑袋,但银子除不掉皇帝的疑心,陈康揣着几百万的银子,生怕皇帝再要查自己,便替自己谋划起后路来。
  恰这时候,陈雁西和郭嘉因情起了争执,而水红儿又透露给陈雁西,说郭嘉便是助大魏士兵打仗的战神蚩尤,整日忧心自己脑袋的陈康仿如绝处逢生一般,顿时看到了希望。
  他觉得自己只要绑了郭嘉投奔北齐,助北齐攻下金城关,他的银子,脑袋不但都能保得住,也许还将在北齐飞黄腾达。
  所以,这才是陈雁西在郭兴的水囊中投毒,最主要的原因。
  本是想投完毒之后生捉,把郭嘉献给北齐的,谁知道他没死,还挣扎着跑回了水乡镇。
  毕竟是亲戚,陈康和陈雁西在明知道郭嘉已经看穿自己的情况下,还敢把妻子吴梅和女儿陈雁翎留在水乡镇,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郭莲了。
  陈雁西踢了半晌的石子,忽而闷声道:“莲姐儿一直吵着闹着要回水乡镇,我那几个妾室徜若哄不住她,您就叫人绑了她,只要别让她流产就行,咱们的前程可全在她手中。”
  陈康默默点头,扬了扬手,侍从们围涌过来,他便转身离去。
  陈雁西单独解了筏子,这才又往水乡镇使去。
  他仍在绞尽脑汁苦苦思索,该怎么把郭嘉给捉到北齐去呢?
  天生神力的战神,其实也不过一个幌子而已,但郭万担的神力因为腰伤已经失了,如今就只有郭嘉还有,真杀了送个死人过去,北齐人不认,他们父子也从北齐捞不到好处,所以必须得捉活的,还是披着战甲拿着巨斧的蚩尤,北齐人才会认账,他们也才能从北齐获得庇护。
  最好是拿郭莲来要挟,因为郭万担父子最疼爱的就是郭莲,听说郭莲在他们手里,让郭嘉当时便自刎,只怕他也能办到。
  但是郭莲怀孕了,怀的又还是他的孩子,这时候要真的绑或者要挟,就怕郭莲就要流产。所以,郭莲是他的最后一步棋,非到无路可走,不能用。
  陈雁西想来想去,还是准备从夏晚身上入手。
  毕竟夏晚曾经祭品,最怕的也是被拉去活祭。以他的炬眼来看,郭嘉是很在意夏晚的,否则的话,他不会冒着死的危险,在呼延神助来抢夏晚的时候重披战甲了不是?
  所以,这事儿仍得从夏晚身上入手。
  这样想着,陈雁西于波涛暗涌的水面上便笑了起来。
  *
  眼看各类甜瓜都陆续开了花儿,这些年因为战乱,水乡镇已经没有专门的养蜂人来帮瓜田授粉,所以给瓜授粉的事情,便得由人工完成。
  花虽生的一样,却分着雌雄二种,其实也很好分辩,花根端缀着果的是雌花,无果的便是雄花,就跟人要阴阳相合才能产子一般,花也要相交授,那瓜才能最终长大。
  这种交授也很简单,把雄花摘下来,撕掉花瓣,拿它的花/心轻搔雌花的花蕊,便可以完成了。这是个需要耐心细致,但又简单的工作。
  听说要给花授粉,吴梅带着女儿陈雁翎也进了瓜田,坐在瓜房外的凉榻上,喝着茶,吃着点心,欣赏着河湾处的风光。
  郭嘉今日也未干农活,叫吴梅强压在凉榻上,要陪着她们聊天。
  郭嘉穿着件青褂子,瘦瘦白白,眼底淡淡的淤青,叫几个女子围着,活像个正月初二走亲戚,恨不能拨腿而去却又不得不应付的熊孩子一般。
  刘娇娇好歹也是知县老爷家的姑娘,又是田兴旺家的外孙女儿,昨儿郭兴那样一闹,她一赌气,转身就回外公家去了。
  吴梅一看撮合不成,气了个仰倒,这会儿正絮絮叨叨,指责郭嘉不懂事。郭嘉笑温温的听着,忽而欠腰于瓜田里摘了朵雄花儿下来,低声道:“翎姐儿,要不要看我给你打水漂儿?”
  瞧他脸色笑的有几分顽皮,还是少年时的样子。毕竟表哥表妹的,郭嘉平日里除了疼莲姐儿,便是陈雁翎了,陈雁翎也还是小姑娘,喜欢做些小顽意儿,旋即跃下凉榻,跟着郭嘉一路跃过瓜田,上了河堤。
  郭嘉拿石片打水漂很有一套,一只小石片旋转着飞出去,于黄河面上一下下的往前飞旋,一旋就是十几下。
  “你们如今住在那一处?”郭嘉漫不经心问陈雁翎:“还在皋兰书院旁边那所大院子里?”
  陈雁翎戴着幂篱,连连点头,那纯白色的幂篱于河风中直晃悠着。
  “你哥呢,也和你们住在一处?”郭嘉又道。
  幂篱缓缓的晃着,陈雁翎轻嗤了一声:“他的人你还不知道,横竖家里宅子多,那儿都有仆人伺候着,我也不知道他夜里宿在何处。”
  郭嘉再一枚石片飞出去,道:“我瞧着他骑的马似乎换了,原来那匹呢?”
  陈雁翎想了想,才道:“据说是有天夜里忘了关圈,冻病了,所以换了一匹。”
  郭嘉点了点头,大概猜到陈雁西把郭莲给藏在哪儿了。
  陈康贪污了军饷之后,整日便是在金城置田置地,置院子,所以他们家在金城至少有七八处的院子,陈雁西既然把郭莲拐走,肯定是藏在某一处院子里养着,毕竟是从小养到大的妹妹,郭嘉不敢掉以轻心,想用最简单的法子,趁着陈雁西没有回过神来,把郭莲给悄悄哄出来,再收拾陈雁西这厮。
  没有马棚,会冻到马的院子,陈康家有两处,从那两处悄悄派人去打探,应该就能找到郭莲。
  这一回当然不能再打了,但他必须得让郭莲知道,陈雁西那个人有多糟糕,多不值得她托付终生才行。
  女子性熟的早,男子性熟的晚。在郭莲吻他之前,郭嘉从未想过娶妻,以及该要娶谁这件事儿。便他和郭莲在家时朝夕相对,也从未对郭莲起过男女之欲,毕竟她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边爬来爬去了。
  他便娶谁,也不可能失心疯了娶自己的妹妹。
  回头望着瓜田,郭嘉便见陈雁西穿着件褚色武弁服,于河堤上慢慢踱着步子,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瓜田里的夏晚。
  他这是打算拿哄郭莲的那一套,再去哄他的小夏晚?
  每每两厢比较,郭嘉心中便生出格外的惭愧来。
  郭莲和夏晚,俩个差不多一般年龄的女子,一个被娇宠,呵护,捧在手心中长大,一个却是吹着西北风,像黄河边的石头一样任凭风吹雨打着长大的。
  被呵护着长大的那个不知世间疾苦为何物,风吹雨打着长大的那个反而格外懂事。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