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胸襟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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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似乎过去了,但总是要有人倒霉的,不然没法给陈燮一个交代。这个交代,皇帝不好开口,聪明的阁臣们很自然的要站出来为陛下分忧了,或者说是为自己。
  “陛下,经查,顺天知府盛云事发当时就在现场不远,并且停留了一刻之久,没有及时处置该事件,导致事态扩大。臣以为,京畿之地,父母官首重魄力,此辈难当大任,继续担任顺天知府,实为不妥。”周延儒此言一出,朱慈烺龙颜大悦,姜逢元面如土色。
  陈燮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关乎顺天府的人选,他可不好乱插嘴。在兴海城陈燮可以玩霸道主义,在京师还这样就不妥了,现在陈燮玩的就是一种改良版的平衡术,或者说是陈燮自己的一套,就是在不扰乱现有秩序的前提下,坚实的推进大明朝的改革。
  “周相此言大善!”洪承畴毫不犹豫的补刀,其他三人也没有为盛云说情的意思,事情很自然地就定下来了。由吏部酌情处置,调往他处任职。正常情况,顺天知府当三年,平安无事的话,基本就能往上走一步,现在这个事情出来后,盛云的仕途就算是到顶了,而且还会走下坡路,大明的官,可没有什么不许下一说。等待他的结果,大概就是一降再降了。
  盛云要想翻身,除非朱慈烺死了,否则就别做梦了。看年龄,一个接近五十岁的官员,想跟朱慈烺拼寿命,呵呵,省省吧。人就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养成耍小聪明的习惯后,迟早要栽这上头,因为小聪明往往意味着投机取巧。
  盛云就是在投机取巧,既不得罪天下举子,又讨好了姜逢源,在陛下那里也不太会找他的毛病。第三点,还是跟读书人的惯性思维有关,大明的读书人,那是横惯了的。正因为如此,盛云才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怎么都想不到朱慈烺的反应如此激烈,怎么都想不到什么御史言官,一个出来说话的都没有,怎么都想不到,陈燮虽然不在京师,那些靠喷人吃饭的御史们,照样不愿意得罪他。当然也不是没人说话,不过就几个小虾米,蹦跶不起来的那种。卖直邀名,这就是朱慈烺的评价,回头想升官,难咯。
  为什么这么说呢?自打厂卫不干本职工作,该行搞反腐之后,实际上皇帝对群臣的控制力度,反而是加大的。很简单,大明朝无官不贪,这些人根本就经不起查。正因为如此,查谁不查谁,决定权在皇帝手里的时候,可想而知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这也就是当初朱由检同意陈燮这个改革建议的原因,不然以老朱家的人那个尿性,怎么会那么好说话?
  新君登基,完成了权利交接之后,朱慈烺的态度很明确,高举老爹留下的改良大旗,继续搞大明的制度改良。两者的区别还是有的,一个是经历了近乎亡国的苦难,一个是你没什么执政经验,这个时候内阁班子的作用就很重要了。但是内阁班子还不能出现某个无人制衡的权臣,这也就是陈燮没去搞姜逢元的缘故。留着一个姜逢元,现在能拖住周延儒,将来能脱出别人,谁知道呢?陈燮没打算去当这个首辅就是了。
  内阁会议结束,陈燮再次被留下来,朱慈烺看着一干大臣离开的背影,歪歪嘴道:“母后跟朕说过,姐夫对文官过于心慈手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货学会抱怨了,陈燮听着也不在意,笑道:“陛下,治理国家,离不开这些人啊。凡事,都得有度,有侧有重。当前之事,最重者莫过于恩科,此陛下治国一来,第一次对先帝留下的制度进行改良的尝试。在这个大事面前,任何事情都得让路,免得扰乱了恩科,有人借此攻击陛下执政无能。”
  虽然不担心自己的位置会出现动摇,但是听到这话也是一身的冷汗。文人的嘴巴有多毒,朱慈烺是有了解的。一旦自己处置过激,真的被抓住了把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被无限放大来进行攻击的。
  新君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嫩了点了,感激的看着陈燮道:“还好有姐夫在,朕差点犯了错。”陈燮摆摆手道:“其实也不算什么错,些许跳梁小丑,等他们跳出来,自有臣替陛下收拾了。可惜,赶上恩科,臣只好求稳妥了。”
  朱慈烺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又问:“姐夫,为何要留下姜逢元?”陈燮意味深长的看着朱慈烺道:“陛下,这个问题,臣不会回答你,慢慢去想吧。”
  “自己想就自己想!”朱慈烺只好作罢,其实他似乎也有点想法了,没有清晰而已。
  “没别的事情,臣就回去了。”陈燮笑着拱手告辞,朱慈烺想留,又摆摆手道:“算了,还是我自己伤脑筋吧。”陈燮告退,回到内阁时,一干阁臣正在等他。
  “思华,道歉意思,你得有个章程。”周延儒很主动的问,陈燮上前一一拱手致意,稍加思索便道:“我就说一点,去《京都时报》登一则联名启事,说清楚事情的真相就行了。”
  陈燮真的很“大度”,这个大度简直是打在文人的软肋上,举人们都是极为要脸面的,跟一个前艺术工作者道歉,那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条件开出来了,做的到做不到,都得去做。这就是陈燮的态度,众人一听是这个条件,心里都暗暗冷笑,果然是“胸襟如海”陈思华。
  诏狱里的举人没受太大的罪,就是被虱子咬了一些包包。一帮人在狱中,一开始还是很激昂,进诏狱啊,这可是人生的一个闪光点了。大明的文臣就是这么奇怪,骂过皇帝,进过诏狱,博了廷杖,都是人望的一部分。这几点在成化朝,简直到了巅峰。
  崇祯朝的话,这个情况稍稍好一点,没那么夸张了。正在憧憬建新第一诏狱的美名时,外面的消息不断的传了进来。举人嘛,坐监牢也是有特殊待遇的,能见见外面的人什么的。很快就有些同乡来看望,贿赂一下狱卒,送点酒菜进来之类的事情很正常。一帮举人坐监狱,在稻草堆上喝酒,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昂,一个比一个从容赴死。眼花耳热后,什么都不在话下。互相吹捧都是初级水准了,都在无限拔高自己。
  预想中的御史言官掀起的滔天巨浪没出现,平静的京师如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一下大家都慌了神了,抗旨的罪名可是很要命的。赶上陈燮人在天津,来回折腾了好些天,诏狱不是酒店不是宾馆的,在里面睡几天稻草,很快就清醒了。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一群举人在狱中获悉陈燮回京,加快了托人打探消息的速度,这不是好玩的,恩科在即啊。
  混到举人本身就很难了,谁不想金榜题名?现在可能会失去这个机会的时候,大家岂有不慌之理?真的以为他们就是什么正义的化身?无畏的斗士?这么想就错了,他们是有所图的!就是所谓的人望了!现在人望没看见,似乎连科举都要断送了,换谁不慌?
  明朝的读书人,或许是有正人,更多的则是一群逐利者。这就跟微博上的营销号是一个路数,发微博拿钱,这里是闹事博名声。形式不一样,本质是一样的。
  在锦衣卫的放纵下,消息再次进入了诏狱内,现场一片死寂。十几个人关一起,大家没了最初几天的精神头,也没了自我吹嘘的那股子劲。都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最终消息是花了五十个银圆从狱卒手里买来的。得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有逃过一劫的感受。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呢?大家都不言语了。当初去拦车骂娘,是谁挑的头,不是说好有事自己一个人承担的么?现在怎么就要联名了?这时候吧,大家的眼神都不对了。
  程飞倒是光棍的很,看看一干同仁似乎都在犹豫,站起来拱手道:“出去之后,在下一个人前往陈府,登门道歉赔罪,请求陈阁部允许,由在下一个人登报道歉,绝不连累大家。”那个被打的举人刘魁,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看着程飞觉得很不真实。都是一个县的人,谁不知道谁啊。这货忽悠别的举人还行,想忽悠我?你要能这么大义凛然的,当是就不是我出去拦车了,应该是你去拦车,我来组织人救你。
  “事情因在下而起,自然是在下去登门道歉,绝不连累同仁。”刘魁很快就想明白了,这货不是去登门道歉的,这是去投献的。呵呵,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想明白了么?站起来的刘魁,义正词严,慷慨依旧。程飞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很快就铿锵有力道:“好,你我兄弟就一起去,好兄弟,一辈子。”说着两人握紧双手,感动的其他人都在流泪,感人啊,太感人了,将来这一幕,一定要记下来告诉后人啊。在某某年某某刻,祖先是蹲过诏狱的,多么的高大上啊,更高大上的是看见了大明文人铁骨铮铮的一幕。
  两位铁骨铮铮的好汉,放出来之后,先去洗澡,虱子药用了N多,皮肤都搓下一层来,才算是勉强洗干净,坐监狱的衣服自然是要丢掉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写拜帖。外头人自然是一个都不见,闭门寻思,怎么才能搔到陈阁部的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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