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天灾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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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医生的儿子不放心老母亲出门,便跟着一起来,路上是他和邵盛安轮流背魏医生的。进入小区时,远远的乔青青听见哀痛的哭声。
  哭声乘着寒风钻进她的耳朵里,乔青青加快速度冲进小区,越靠近,那股不安就越发浓重,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就要跳出胸腔!
  在她看见熟悉的身影时,她狂乱的心跳却似乎骤然停止了。
  那是哭泣的袁晓雯公公婆婆,胡岩海的亲戚,视线再往下,那是跪在地上的胡岩海,他低着头,怀里抱着的是——
  袁晓雯。
  脚步停下,乔青青无法再前进一步。
  “青青!”邵盛安追了上来,看见眼前的场景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他立刻抱住乔青青,捂住她的眼睛。
  “我没事,我再看一眼。”乔青青拉开他的手,眼睛直勾勾看着地上的血红。
  红色的血迹浸透了褐黄色的冰面,在寒冬的冬季很快凝结成红色冰晶,失去所有温度,冰冷刺眼。
  乔青青的眼泪掉了下来。
  袁晓雯跳楼了,从小区二十三楼跳下来,落在了十楼的冰面上,胡岩海追下来时已经断气,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后来,乔青青在她的画册里找到了遗书,看完遗书,胡元海终于嘶吼着大哭出声,晕了过去。
  “我看。”乔青青将遗书抢过来。
  天灾之后,袁晓雯先后经历了怀孕见血、保胎、小产、生病等等痛苦,跟乔青青猜测的一样,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在乔青青家养身体的日子,是袁晓雯最轻松的日子。
  “……医生说我不能再生,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听得很清楚……我多想再生一个我和岩海的宝宝,它一定会非常可爱,可是它没有了,我也不能再生了,我很难过,但也为宝宝高兴,这种时候宝宝出生太受罪了,没得吃没得穿,那么冷,宝宝一定受不了。……我经常梦见有孩子叫我妈妈,梦里我多高兴啊……我觉得身体在漏风,冷风钻进来,我穿再多都没有用,我想回家了,我想爸爸妈妈抱着我,那一定非常暖和……青青什么时候来看我呢?我想跟她告别,我想爸爸,想妈妈,想青青了……”
  凌乱的笔迹后面,字迹开始端正。
  “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我想回家了。”
  乔青青紧紧捏着遗书,眼泪簌簌落下。
  “傻雯雯,你没有拖累谁,我想要你活着。”
  邵盛安也双眼含泪,他紧紧揽住乔青青的肩膀,让她能够依靠自己。
  胡岩海晕过去又醒过来,看他一副灵魂也跟着死去了的模样,乔青青忍了又忍,还是问出来:“我让你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你真的带了吗?”
  他好像听不懂乔青青的话,眼睛毫无焦点。
  她就又问了一遍。
  “青青你别问大海了,雯雯没去看那个什么心理医生。”胡岩海母亲擦眼泪,“岩海跟她提过,她不肯去,一提就哭,哭得喘不过气来,后来我们看她精神挺好的,还画画呢,就没有再、没有再……”
  “那我之前问的时候,你们都跟我说看了,医生也开药了,没事的——”乔青青闭上眼睛,她恨胡岩海,也恨自己竟然没有看出来雯雯的隐瞒!
  “你来的时候雯雯都很高兴,比平时都高兴,哪里像有病的样子,我就想啊,肯定是她太无聊,要是能出去玩一玩就好了,没想到那天就出去一下,孩子就没了——”
  “孩子?!”乔青青终于无法控制自己了,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愤怒让她的眼神像燃了火。
  “雯雯又怀孕了?!”
  遗书里的“孩子”竟然不单单指之前流产掉的那个孩子,还指第二个。
  上次她来雯雯的时候,雯雯还没有怀孕——不,也许那个时候就怀孕了,只是雯雯还不知道,不然的话雯雯一定会告诉自己这个好消息的。
  这才不到半年功夫,雯雯竟然两次经历流产与生病,怪不得精神垮得这么快!
  “她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不好,你怎么能!怎么敢让她那么快怀上孩子!”乔青青怒不可遏,手都在抖,“你既然让她有孩子,怎么不保护好她!”
  看着眼前万念俱灰的男人,乔青青心中生出恨意。
  第46章
  “青青, 冷静一点。”邵盛安看她气得脸色发白,十分担心。再看她死死瞪着胡岩海, 更怕她控制不住给胡岩海一刀。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乔青青的质问让胡岩海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他一脸麻木,“青青,我知道你恨我, 你杀了我吧。”
  “大海!”
  “岩海!”
  “我为什么要杀你。”乔青青却冷静下来, 转身, “什么时候送葬?”
  没有葬礼, 袁晓雯被简单埋葬了。
  胡岩海不愿意将袁晓雯就近埋在小区里。
  “太冷了, 都是冰,我想把她埋在福山的土里。”
  第二天一大早,乔青青和邵盛安, 胡岩海和他两个堂兄弟,一行五人, 胡岩海背尸体,滑着滑冰鞋前往福山。
  乔青青不知道当时王家乐他们借溜冰鞋,送王爷爷去福山下葬时是什么心情, 但她知道此时的自己像是心脏被掏了一个洞。她不想说话,不想做任何表情, 脚下机械地滑动着。
  哪怕过去一晚了, 她眼前仍浮现着脑浆迸裂流了一地血的袁晓雯,悲痛不减。
  她甚至还想,上辈子的自己泥婆萨过江自身难保, 从来没有去找过袁晓雯。后来跟雯雯失去联系, 是不是那个时候的雯雯跟这辈子一样, 同样经历了那些痛苦,在封闭寒冷的环境中一日比一日绝望,最后选择了解脱?
  眼前的防风镜蒙上雾气,乔青青摘下防风镜,让冷风吹散眼中的湿意。
  中午抵达福山,福山因为地势优势被选为避难所之一,远远看去都是灰色的屋顶与墙壁,新建的避难所跟金源小学的避难所材质一模一样。
  末世前,福山就是公墓所在地,平时只有祭拜的人与公墓管理员会过来。但水灾与冰灾接踵而至,只要有一个高地可以落脚就很好了,跟亡者为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上山时,乔青青他们得接受检查,这边有军队驻守维护秩序。
  登记后,有工作人员为他们引路:“好的位置都没有了,剩下的都是些偏僻的,你们选一个吧。”
  最后胡岩海选了一个面朝袁晓雯老家的位置。
  尸体被火花,变成一坛小小的骨灰。土地被冰冻,是胡岩海一个人挖开的,他不让其他人插手。骨灰坛埋下,胡岩海的魂好像也跟着被埋在了地里。
  “我的确恨你,可是雯雯爱你,她不想拖累你,你就好好活,别让她死了都不安宁。”
  胡岩海没有说话,仍跪坐在那里,乔青青却不期待他的回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回程时乔青青依旧沉默。到家时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乔诵芝他们在家里担心等待着,见他们回来才松一口气。
  “我就猜你肯定是在雯雯家多住一天了,你们一向感情好……怎么了?”乔诵芝轻声问,“出事了吗?”
  “雯雯没了。”邵盛安说。
  乔诵芝一脸震惊:“怎么会?她还那么年轻!”
  “自杀的。妈,让我歇歇,晚饭我不吃了。”乔青青进屋换衣服,钻进被子里。可是一闭上眼睛就想起袁晓雯含泪的眼睛。原来那个时候,雯雯就在跟她告别了。
  人很坚强,也很脆弱。
  人命可以像野草一样顽强,也可以像朝露一样逝去。
  房间门被打开,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一会儿邵盛安也上床了。
  她转了个身,窝进邵盛安的怀抱里。
  “饿了吗?”
  她摇头,问他吃了没有。
  “你不吃,我也不想吃。”
  乔青青皱眉,要爬起来,被邵盛安抱住。
  “别动,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们抱抱,等你心情好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
  “我没事,我给你拿东西吃。”
  “我想吃牛肉面,麻辣那种。”
  邵盛安爬起来将小桌子搬上来,点上蜡烛。乔青青从空间里拿出两碗麻辣牛肉面,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一拿出来,整个方面就充满了其辛辣香麻的霸道气味。
  “我还想吃蒸饺,韭菜馅的,想吃小笼包,有吗?”邵盛安点菜。
  “有。”乔青青不止拿了蒸饺和小笼包,又拿了碟炸云吞。
  床上支了把小桌子,夫妻俩头抵着头,吃起这顿迟到的晚饭。开始时,乔青青的确没有胃口,可吃着面条,那股麻辣的味道很快将胃口打开,她感受到肠胃在向她发出饥饿的信号,催促她赶紧进食。
  邵盛安夹了个小笼包喂她:“好吃吧?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你家附近的这家小笼包特别好吃,我听了直流口水,后来你就给我打包一份,到今天我都记得那个味道。”
  “还是那个味道,雯雯也喜欢吃这家的小笼包。盛安,你不用太担心我,雯雯走了我很难过,可是我告诉自己,至少这辈子我能够再跟她见面——”乔青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咽,她朝邵盛安露出一个伤感又释然的笑容。
  “之前我总是患得患失,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盛安,重来一次不代表着一切都能随自己的心意,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面对离别,离别并不可怕,至少这辈子我跟雯雯重逢了,那是暌违十年的相聚,每一刻都值得珍惜回味,这就足够了,这都是上天的馈赠。”
  看着乔青青通红的眼睛,邵盛安的心酸酸涩涩的。他知道青青的心思很重,那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开导的。那孤独生活的十年,没有亲人朋友陪伴的十年,必定给青青留下了很重的心理创伤。他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让青青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会陪着她,不会离开她。
  “好,我们一起珍惜当下的每一天每一秒,不留下任何遗憾。”
  离开胡岩海亲戚家时,乔青青拿了一些袁晓雯的遗物做纪念。
  她的一件衣服,一条项链。
  乔青青将衣服和项链拿一个盒子装好,盒子里还放进她和袁晓雯以前的合照,学生时期袁晓雯给她写的信,送的生日礼物……盒子被乔青青放进空间里,珍惜保存。在那之后,乔青青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梦里是袁晓雯血红的尸体,以及染上鲜血的寒冰。
  梦境是寒冷的,绝望的,但好在她身边的人是温暖的,生动的,乔青青从地狱梦境中惊醒,总能在身旁握住返回人间的手。
  时间继续向前,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夏天到了,又一年冬天到了,世界仍笼罩在一片冰寒之中。这一年的冬天,室外最低气温来到了零下八十多摄氏度。气温太低,乔青青当时请师傅安装地暖时,要求最优质最耐寒的品牌,那种发热电缆本地还没有,是乔青青许诺出三倍价钱,专门加急从北边运来的,说是在零下六十度的天气里都能启动。除了贵和费电,没有别的缺点。
  使用电地暖这些日子里,的确十分费电费燃油,可只要夜里能睡一个好觉,一切消耗都是值得。
  零下八十摄氏度那天,电地暖开不起来了,乔青青家里只好用传统的煤炉来取暖,每天夜里睡觉前,她都要检查好家里的通风情况,生怕一家子一氧化碳中毒。
  她家的生存条件已经算好的了,但如此寒冬下来,他们一家六口仍长了冻疮,痛得邵盛飞嗷嗷哭。
  与死亡相比,冻疮却已经是微不足道的“生存代价”了。
  更多的人在黑夜中长眠,野外的临时坟地里鼓起一座座坟包。
  有些人家的大门突然有一天就不再开启,邻居去物资船报警,警察们撬开门,从里面搬出被冻成石头的尸体。
  王家乐的女儿,王家欣的女儿,还有王家乐堂妹的儿子,三个孩子都没能挨过这个寒冬,病情反复,最后病逝。
  死亡,成为这段年月最常见的悲剧。
  经济大崩盘,数不清的公司工厂倒闭破产,无数人失业,社会不稳定因素不停飙升,物资船治安队没日没夜地巡逻,勉力维持秩序,乱世用重典,这年头没有监禁,有的只有劳作或者死刑。
  “隔壁楼一个人被抓去挖冰了,说是强奸了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唉!造孽哦!”乔诵芝去倒垃圾回来,说了这个消息。
  “这么坏的人就只被抓去挖冰吗?”邵母很为小姑娘感到愤怒,“就该把他阉了!”
  “挖冰也不好受的,听说有人连续挖了十几天冰,脚指头都冻掉了,为了活命从膝盖下面全截掉。”人废了,跟阉了也差不多,没办法出去祸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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