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1章 无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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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在晨光的大明殿中前所未有的肃杀,没有按照惯例摆上酒水,甚至没有清茶一杯,只有满脸愠怒的大汗和惶恐不安的臣僚,以及遍布大殿各个角落持刀挎弓的卫士,再就是充斥各处的浓重硝烟味道,不绝于耳的枪炮声。
  “右丞安在?”铁穆耳扫视了下大殿,看着下边稀疏的臣僚,比往日的朝会少了起码六成人,皱眉问道。
  “右丞昨夜出府被乱兵所伤,无法上朝!”不忽木禀告道。
  “右丞伤势如何?”铁穆耳压抑着胸中的怒火再问道。
  “右丞腹部中刀,深及内腑。胸口被流失射中,血流如注,一度昏厥,现在十分虚弱!”不忽木答道。
  “左丞又去了哪里?”铁穆耳嘴唇哆嗦了两下,转而问道。
  “左丞昨日散朝后,刚刚出宫城,便遭军卒围堵,称其是祸国殃民的奸臣,不待分辨就遭乱刃分身,暴死街头!”不忽木疑惑的看了眼大汗禀告道。
  “哦,朕先前已得此噩耗了……”铁穆耳揉揉额头,摆摆手无力地道。
  “大汗节哀!”众臣见状急忙施礼道。
  “中丞何韦难道也受伤了?”铁穆耳抬手让众人免礼,又忐忑地问道。
  “中丞府昨夜遭乱兵焚毁,府中上下无一幸免……”不忽木叹声道。他在动乱平息后,曾勘察现场,何韦一家老幼,连带仆役、亲随虽皆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而尸体上却有刀痕和箭簇残留,显然是乱兵入府进行了屠杀,而后焚尸灭迹,已经无法分辨,。
  “镇南王可有消息?”铁穆耳沉默了片刻,嘴唇哆嗦了几下又问道。
  “镇南王被留置在南朝行营,而今南朝攻势正急,其恐怕也凶多吉少了!”阔里吉思面色暗然地道。
  “南朝皆是背信弃义之徒,议和的最后期限尚有一日才至,不待我朝回复,便扣留我朝使臣,悍然发起进攻,其举必遭天谴!”宗王喇哈奇听了愤然道。
  “呵呵……”铁穆耳看傻子似的瞅了其一眼,冷笑两声,又问道,“昨日皇城内乱,损失如何?”
  “禀大汗,昨夜哈喇卫军和宗王军两万余人涌入皇城,以李左丞勾结南朝,出卖大元,丧权辱国,他们要为国除奸为名,冲入其府邸将其全家上下尽数屠戮,财物劫掠一空。而后形势一发不可收拾,乱兵在坊间泼皮闲汉的带领下闯入汉人府邸家宅大肆杀人劫掠,迅速蔓延到整个皇城,守军难以禁止。直至凌晨南军攻城,卫军才退出皇城,但坊间已经残破不堪!”阔里吉思的脸抽搐了两下,极力压抑着愤怒道。
  “臣遣有司经初步清点,一夜间有至少有万人被杀,房屋被毁千间,数百户被灭门,其中多为汉人,平原郡公赵与芮以下前朝宗室近百口或死或失踪,尚书省右丞范文虎等归附我朝的前朝将领及子嗣亦多未逃过此劫,还有部分与汉人过往密切的我朝宗王、臣属被波及,约有上百人死难!”
  “阿难答误朕误国!”铁穆耳又询问了几个人,但不是被杀,就是不知所踪。再看看殿上零零落落的群臣,其中难见一个汉臣,各省部官员缺员大半,其中不乏蒙古宗亲勋贵,而这些人有可能已经投靠阿难答。
  见此铁穆耳心中五味杂陈,涌起股酸楚,正所谓国难思良臣,过去本朝有难之时皆有汉人挺身而出将灾难化解,可自己如今靠什么呢?
  他算是精通汉学之人,知道历史上居于北地的游牧民族政权要想成事,离不开汉人谋士,甚至连中行说一个太监都能当匈奴单于的智囊。而蒙古人能占据中原,也是离不开汉臣的辅左,尤其是自家能够建立大元,占据汗位都是汉人之功。
  忽必烈汗依靠汉军的支持,有汉臣从中谋划,在汗位争夺中取得了胜利,又靠董氏、史氏、张氏和刘氏等世侯击败西北诸王,平定了叛乱。而后还是依靠汉臣和南朝降将的帮助夺取了江南,将南朝灭国,统一了华夏。
  可当下自己有谁,能够依仗的人非是战死疆场,便是城破殉国。而今一场‘清君侧’更是将大都城中汉臣屠杀个干干净净,而可恨的是将南朝投降的皇家宗室一并搞死了,如此与南朝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和议之路基本断绝。那还有谁能为自己出谋划策,为他化解这场灭国之危?
  铁穆耳此时也有些后悔,昨日李思衍带回和议最后通牒,提出要蒙古人让出漠南,退往漠北的条件后,朝堂上一片哗然。漠北虽然是蒙古人世居之地,但是贫瘠、苦寒,物资贵乏,且时常会发生灾害,而今谁也不愿再回到那片荒芜之地。
  于是便有人站出来弹劾李思衍,称其虽归附大元,却仍心向南朝,才会与南朝达成这等苛刻条件。铁穆耳知道正是因为自己一次次错过和议的良机,导致南朝兵逼城下,在这种形势下南朝当然要充分利用,获得最大利益,不能完全归罪于李思衍办事不利。
  可是当下殿上群情汹汹,尤其是那些蒙古勋贵们闹得最欢,若非在大殿上恐怕就要当场动手对其痛殴。铁穆耳心里清楚蒙古人是自己统治的根基,自己这个时候为其分辨定然会遭到群臣的反对,甚至会引发政变。
  当然铁穆耳也有推脱责任之意,国家落得如此地步,他不肯担责,自然就要有人背锅。而现在矛头指向李思衍,他便顺水推舟将责任推给其。因而不仅没有回护其,还不容其在殿上分辨,并当众加以斥责。
  不过在以阿难答为首的蒙古勋贵们要求将李思衍当场击杀,并严查同党时,铁穆耳还是出于愧疚之心没有同意,只是将其免职待罪。可谁能想到阿难答竟然勾结皇城守卫,以清君侧之名引军闯入皇城对汉人大肆屠杀,还波及到蒙古勋贵们。
  在事件之初,铁穆耳也是第一时间获知,震惊之余也是十分愤怒,下旨对其申饬并加以镇压。但是皇后的一句话提醒了他,而今守卫皇城的宗仁卫已经不能信任,加之进入皇城的皆是西北诸卫军,一旦处置不利便会引发兵变。
  铁穆耳听罢是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阿难答一直对其一系失去汗位耿耿于怀,现在城中也是以其兵马最盛。在南朝最后通牒的前夜其率兵闯入皇城,这个时间点太令人深思了。若是其借机闯宫逼自己让位,甚至是干脆将他杀了自立为汗,然后转而答应南朝‘退出中原,前往漠北’的条件,与敌媾和,自己岂不是白死了。
  于是乎铁穆耳便装聋作哑只做不知,对外称自己酒醉不能理事躲进了广仁宫。现在想来正是自己的不作为,被阿难答当做默许,才敢在皇城之中肆意妄为,而今事实已成,又是用人之时,他也无法将其怎么样。
  想到昨日李思衍在殿上跪拜辞别时,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凄苦,下殿时孤寂的背影。铁穆耳也不免有些难过,明白自己伤了忠臣之心,却没想到一别已成永久,再无补救的机会,内心念及也觉戚戚然。
  “大汗,南朝背约,在凌晨悍然用兵,持续炮击南城和北城,现下城防尽毁,我朝军民死伤甚重,还请大汗定夺!”阔里吉思眼瞅着大汗愣愣出神,而当下殿上以自己官阶最高,只能由他打破沉默,轻咳一声禀告道。
  “安西王在哪里?”铁穆耳得到提醒,揉揉胀痛的额头问道。
  “安西王在获知南朝开战后,已经率兵退出皇城,前往北城指挥所部拒敌,目前调集重兵于城下,准备一旦炮击停止便上城防守!”阔里吉思答道,“其麾下有兵十余万,又有签兵数万,还有丁壮助阵,可保北城不失!”
  “嗯,希望其不负朕望!”铁穆耳点点头道。
  “安西王遣使来报称,当前北城炮火勐烈,城上守军伤亡殆尽,多次遣兵上城皆无法存身。因而希望大汗准许其调遣东城和西城守军,以便借道上城御敌!”阔里吉思再奏道。
  “可准其借道,但不可调度两城兵马?”铁穆耳不假思索地道。心知其手中已有重兵,再控制两城兵马,自己必会受其挟制,可若全部拒绝,又担心其生出不满。
  “是!”阔里吉思暗叹口气道。而心中也是难过,而今已经是朝不保夕,可仍有人存欲夺权自重之心,而大汗也是处处防范。君臣之间勾心斗角,处处提防,这仗还怎么打。
  “南城情况又如何?南军炮火可伤及太庙!”铁穆耳又问道。
  “禀大汗,牙思古亲自坐镇南城,其禀告南军火炮犀利,城防多有毁损,由衙署中炮,暂时尚未危及太庙!”阔里吉思再禀告道。
  “还好!”铁穆耳点点头略感欣慰,又觉好笑当下兄弟间反目,却要靠两位驸马来撑起门面,想想又道,“令宗仁卫遣兵护卫太庙,随时准备将铁木真汗灵柩迁往妥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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