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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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玉宫的宫人们都觉得奇了, 怎么她们娘娘跟陛下“吵”了一回, 两个人感情更好了?早起来都要腻歪好一会儿荣锦棠才去上朝, 急得张德宝大冬天直出汗。
  等他走了, 付巧言才开始操持景玉宫的宫事。、
  按制她是昭仪娘娘, 应当有一位管事姑姑, 两位大宫女和四位小宫女, 小黄门在一至三名左右,其中有一人为中监管外事。
  因特封她又位比嫔,规格上可以更宽松一些, 可按嫔娘娘的旧例来定。
  所以这两日付巧言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把人都叫到跟前,给各人都升升品级好过年。
  今日他一走, 她就叫来跟前的四位宫女并两名黄门, 道要谈一谈。
  晴画是最早跟在她身边的,时间最长也最贴心。晴书可爱会伺候, 也很好。明琴平时总在偏殿待着, 手艺好话不多。明棋是直爽性子, 伺候笔墨很是省得。
  付巧言坐在主位, 下面六人都老老实实站在那。
  她其实一向都很和善, 也不知道为什么手下的宫女黄门们一个比一个恭敬,谁都不敢偷奸耍滑。从她是淑女时候就这样, 现在已经是宸娘娘了,这些人也还是没怎么变。
  “因着前几日忙, 今日里咱们就得把宫事给定下, 赶在年前给尚宫局提了单子,你们好领月银。”
  娘娘升了位份本就是喜庆事,再加上她们也跟着水高船长,总之这年景玉宫可是欢欢喜喜的。
  下面的宫人们脸上也都带笑,旁人不敢接话,晴画就半步上前,笑道:“娘娘仁善。”
  付巧言道:“明琴原就是尚宫局的掌衣宫女,到我这里委屈几月,趁着这回就把职位升回吧。”
  明琴立即出列,给她行了大礼:“多谢娘娘封赏。”
  付巧言点了点头,她道:“我年轻,你们也都不大,可咱们景玉宫走到今天,就不能再退回去了。”
  “晴画,”付巧言叫了她出列,问她,“管事姑姑活重事多,你能不能做好?”
  晴画脸上都泛起了激动的红,可她还是稳在那里,并没有难看失态。
  她也早就不是当年在文墨院后院里叫错付巧言称呼的小姑娘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跪在付巧言面前,给她行了大礼:“晴画,叩谢娘娘恩赏。”
  付巧言心里头就稳了。
  她之后封了明棋为大宫女,封陆六为中监,给陆叁加俸禄至中监,整个景玉宫的老人一个不落,该有的全都有了。
  付巧言叫晴画捧了赏银出来,每人都加了赏赐。
  “你们都是景玉宫的老人,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们一口饭吃,还望你们不要忘记我最早说过的那句话。之后再来新人,也要你们细心调|教。”
  她说罢,站起身来,郑重道:“景玉宫就交给你们了。”
  六个宫人一起跪下,给她行了大礼。
  在这宫里跟对主子是最要紧,她们能跟到付巧言这里,简直是前世烧了高香,走了大运。
  晴画做了管事姑姑,就不再贴身伺候她,不过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跟在身边,仿佛跟以前也没什么变化。
  倒是陆六这个中监很是忙了几天,终于把一年三节两寿的节礼都对出单子来,也把今年需要上礼的年礼备了出来,很是省了付巧言不少事。
  付巧言原本觉着自己这没那么多事,不过见晴书和明棋每天都要归置后院库房,晚上还要给她守夜,没几日就累得面色苍白,很是叫她惊了一回。
  她问也跟着好生忙了几天的晴画:“咱们有这么些东西?”
  晴画把明棋列的册子给她一看,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厚厚的四大本,衣食住行都在其上,眼看衣的那本就要写不下了。
  付巧言道:“以前都没注意,原来太后娘娘和淑太贵妃娘娘都给了这么多赏赐,看来宫里头还是要再加些人手。”
  “我原来想年后采选宫人时叫选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丫头过来,没成想实在赶不及了。”
  晴画想了想,道:“明琴那里可先加人,缝补刺绣都得要熟手。晴书和明棋那尚可,要不先叫送两个小宫人过来,先帮她俩把后头库房册子典出来再说?”
  他们现在本就缺两个黄门、一个大宫女并四个小宫女,补上三个也不算太多。
  付巧言点了点头:“你去安排吧,这我就不操心了。”
  晴画笑着退了出去。
  晚上荣锦棠回来,付巧言还把这个当笑话讲个他听:“我原真没想到,我竟有这么多东西。”
  荣锦棠道:“娘娘这样真叫朕伤心,大多还都是朕给的呢。”
  付巧言笑倒在一边,好半天都没缓过气来。
  荣锦棠等她笑够了,才道:“巧言,想不想出宫去玩?”
  出宫这两个字仿佛黑夜里的星星,叫付巧言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从隆庆四十一年那个乍暖还寒的三月开始,她进宫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她困在这一方天地,哪怕去了一趟行宫,也依旧没有怎么瞧过上京的繁华景致。
  她先是高兴了一下,然后又有些犹豫:“我这般出宫,怕是会给皇上添麻烦吧?”
  荣锦棠叫她一起去堂屋里用膳:“有什么好麻烦的?朕有个很充分的理由。”
  “什么理由?”
  荣锦棠神秘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付巧言很早就醒来了,荣锦棠已经挂了停朝,不用起太早。
  她躺在床上清醒了一会儿,荣锦棠也跟着醒来:“早。”
  付巧言笑:“早。”
  昨日张德宝已经指点过晴画备好衣裳头面了,今日直接就能换上。
  荣锦棠自己穿了一身灰蓝的长衣配鹿皮长靴,腰带也是简单的如意云纹苏绣,头上只用柳木束了发髻,倒是发带上镶有一颗白玉,让他整个面容都清俊不少。
  这已经是付巧言见过的他最简朴的打扮了,也依然显得身长玉立、挺拔伟岸。
  付巧言换上水蓝的斜襟袄裙,坐在妆台前目不转睛盯着他瞧。
  荣锦棠洗漱完毕,正在贵妃榻上吃茶,见她一动不动的有些好笑:“怎么?”
  付巧言从镜子里对他笑:“陛下如何穿着,都是英俊不凡的。”
  荣锦棠就大笑起来。
  晴书最近很是学了盘发的手艺,手脚麻利地给她挽了流云髻,只点缀了些许拇指大小的东海金珠,整个妆容就显得光彩照人起来。
  等她这忙完了,荣锦棠拉她到跟前瞧瞧,很是肯定地点点头:“有点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意思了。”
  付巧言也跟着笑开了去。
  两人今日的衣裳都尽量选了最朴素的常服,没什么特殊的刺绣纹样,穿在身上就没那么笔挺富贵。
  今日里是晴画和晴书跟着她,荣锦棠那里有宁城和于兴并一队禁卫,等走出景玉宫上了门口的马车,付巧言才发现马车上还准备了茶点果饼等物,两人的披风和暖帽也带了好几件,应是路上应急用的。
  他们两个坐中间的那辆马车,里面很宽敞,一路往玄武门行去。
  付巧言坐在荣锦棠对面,马车起步时正在系披风的领子,大概是很少坐马车,她被颠簸得晃来晃去,差点没栽倒荣锦棠身上。
  荣锦棠很是叹了口气:“过来坐朕这里。”
  付巧言才挪了挪身,小心翼翼蹭到他身边去。
  “外面天冷,回头得戴上帽子,”荣锦棠说完,又补充道,“路程倒是不算远,你坐一会儿就能习惯了。”
  当时去行宫坐的是步辇,是比马车宽敞平稳的一种车型,因为队伍庞大速度缓慢,付巧言倒没觉得特别颠簸。
  这次换了速度更快的马车,她就不太适应了。
  她紧紧靠在荣锦棠身边,问他:“陛下还没讲要去那里?”
  荣锦棠见她实在是有点急了,才轻咳一声道:“初二你要去五福地撒祭种,总要熟悉熟悉地方的。”
  付巧言一愣,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发自内心道:“陛下……您太厉害了。”
  这理由找得又准又好,宫里和礼部都不好回绝他。
  荣锦棠还有更得意的:“朕跟礼部说,因是皇家私下行动,便不叫大张旗鼓扰民,只禁卫跟着出去办差即可。”
  “这样等我们从五福地回来,还能去朱雀大街上逛逛,那边铺子很多,小玩意有趣极了。”
  荣锦棠确实是仔细人,他想要办好一件事就一定能办好,还得亮亮堂堂,一点毛病都不能有。
  这一次的安排就很完美。
  付巧言靠在他肩膀上,笑着说:“陛下真好,我还没去过朱雀大街呢。”
  荣锦棠就给她小声讲起来:“朱雀大街很长,有楼五十八栋,均为二层铺面,沿街挂满彩幡,多为百年老字号。”
  朱雀大街是大越建国伊始便开始修建的市集,至今已二百多年历史,整个大街沿途的建筑风格复古,成为上京最亮丽的风景。
  因道路宽阔通畅,一般皇室出宫去行宫避暑也多从此经过。
  付巧言想了想,道:“上回咱们去行宫,也曾路过那里吧?当日路上倒是很冷清,没瞧见什么人。”
  荣锦棠笑道:“今日你再去看,那是真正的热闹。”
  一个热闹繁华的上京,象征着大越繁荣昌盛的百年基业。
  上京的一砖一瓦都是荣氏的骄傲,此番说来,荣锦棠眼睛都是亮的。
  他们乘坐的马车是最普通的青顶马车,从景玉宫门口出发,穿过幽深的长巷,一路七拐八拐最终到了玄武门内宫门前。
  马车在内宫门前略停了停,外面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付巧言没有掀开车帘看,也没讲话。
  安静了一会儿,马车又继续往前行去。
  出了外城门,才算是换了一片天地。
  付巧言觉得身下的车轮在门槛上颠簸了一下,只听“吱嘎”一声,她的耳中就热闹起来。
  那是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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