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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自家姑娘遭受冷落,随身丫环轻声道:“姑娘也不过差个出身,不然这三少夫人算得什么?虽然京都皆传她是才女,可咱们并没有见识过,奴婢觉得她未必有姑娘这等才华,许是瞎猫逮到死老鼠。”
  柳娥嘴角紧抿,她来自金陵世家,去年跟随父亲入京,这才开始与闺秀们往来,然而勿论是写字画画,总有人提起骆宝樱。上回在刘家,众位姑娘比试书法,那杨夫人就是这般,说她这手字与骆宝樱相比甚有差距,还说对字不对人。可她本也是个才女,在金陵颇有名声,到得此地还不曾完全展露呢,就被从来没见过面的骆宝樱给压制住了,心里岂会无怨?
  而今看到,容貌也不过如此。
  伸手扶一扶发髻,她心想,这裙衫穿在她身上,丝毫不会比骆宝樱来得差。
  女眷们陆续走向荷花池,沿着池岸建造的红木栏杆,纷纷驻足观赏。
  卫家的这汪水池并算不得大,好在构架精巧,在湖中心有一座极大的凉亭,可容二三十人,四周皆种了粉白色的重瓣荷花,映着碧绿的荷叶,颜色相交,心旷神怡。而此凉亭除了一条通往池岸的木桥,其余三处竟有雨帘从顶部不断的滑落,坐在其中,不止清凉,也有一种雨中观荷的真切感。
  第一回来的宾客少不得称赞,柳娥瞧一眼,朗声与范氏道:“我听闻世上有三大巧匠,其一姓钟,擅造凉亭,像灵州的青云楼,鹤州的重影楼,俱是出自他之手,我瞧着有异曲同工之妙,敢问这亭子可也是钟大师建造?”
  范氏惊讶:“柳五姑娘很有见识呀,这确实是钟大师在二十年前所造的凉亭。”
  柳娥就有些得意。
  她自小便喜欢看书,父亲也满足她,使人在大梁各地搜罗书籍,她眼界自不狭窄,就不晓得骆宝樱可是光凭一张脸?她转头看向她,请教的道:“三少夫人,听闻您学识渊博,说到三大巧匠,除了记得还有一位姓秦的,另外一位我竟记不起来,您可否帮我?”
  人群一下就安静下来。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倒不是说不注重才华,但更重要的显然是妇德,到得大梁朝,世家姑娘们更是足不出户,念书也是浅尝即止,像现在在卫家的很多夫人姑娘就答不出来,不免自愧,当然,也不乏有知道的等着看笑话。
  骆宝樱淡定自若,微微一笑道:“姓肖,若我没有记错,他师承墨家,还曾在工部任职过一阵子,而今在何处我便不知了。”
  柳娥听到这回答,嘴角翘了翘:“果然不愧是三少夫人。”
  看来还是有点本事的。
  范氏眉头略拧,觉着这柳五姑娘有些咄咄逼人,倒是程氏瞧着喜欢,要知道他们二房一直被三房压着,这柳娥虽是庶女,可父亲好歹是三品官侍郎,听说柳娥在家中也比较受宠,因柳家统共就两个庶女,柳夫人去世之后,柳大人就是当嫡女养的。且她这浑身的自信,真是丝毫不输于骆宝樱,或者嫁给儿子也不错,她目光滴溜溜在柳娥的身上转。
  范氏招呼众人去亭中观花,那里设了荷花宴。
  骆宝樱坐在亭子边,依着栏杆往水里抛鱼食,瞬间就游来一群锦鲤,五彩斑斓,金的红的黑的,像一副彩画。
  裙边拖曳在地上,闪着冷莹的光,在最下面露出一双与襦衣同样色彩的水蓝绣花鞋,鞋头上缀着两颗南海明珠,端得是富贵奢华,柳娥瞄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应她知道总有一日她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而骆宝樱显然更让她有信心了。
  两人隔着亭中最远的距离,骆宝樱有些察觉,眸光一转落到柳娥身上,却见她已经回过头,想到之前的挑衅,她不屑一笑,便算自己刚才没有答对,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神机先生她渺如尘埃,甚至都不敢与他讨问学识,因世上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她虽然骄傲也晓得自己的不足。
  倒是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稍微有点见识就拿出来显摆。
  以后定是要栽跟头的。
  她把鱼食都洒落。
  众人观花说笑间也不知谁起得头,说这等时候只赏花不听曲子总是欠缺,姑娘们这便上去抚琴,一个个依次弹完,最后轮到柳娥,她挪动莲步坐在瑶琴前,抬起手轻轻扶在琴弦上。
  好似看见美玉,姑娘们纷纷把目光落在她一双手上,只见手指修长如春葱,这会儿都忍不住心生羡慕,等到弹出曲子来,更是大吃一惊,由不得都屏住呼吸,程氏见状在丫环耳边叮嘱几句,小丫头快步从木桥跑去池岸。
  琴音清冷似山中雪,又像是云中雨,一个一个音调流淌出来,驱散了炎夏带来的燥意,便连骆宝樱也不得不承认柳娥这手琴艺不错,这算是她今日展示的第二个本事,难道是想嫁给卫恒吗?
  想起程氏的嘴脸,卫莲的没脑子,卫恒的心胸狭窄,骆宝樱摇了摇头,不知这柳姑娘的运道会不会真那么坏。
  凉亭离岸边并不远,卫琅,卫恒,卫崇与几位公子也在附近观荷。
  听到丫环从母亲那里得的消息,耳边又有动听琴音环绕,卫恒情不自禁便对这柳娥生出几分好奇,假使真如母亲所说,那柳娥生得不比骆宝樱差,那他还真想看一看呢。
  毕竟和离之后又隔了一阵子,他有些怀念有妻子的好处,妾到底是不一样的,而且他这年纪也早该生个孩子了。
  柳娥一曲弹完,赢得满堂喝彩。
  不提对她这人印象如何,对于琴艺众人还是折服的,程氏笑道:“我都不知京都有个这样出色的姑娘呢,瞧着也讨人喜欢。”说着看向骆宝樱,“都是姑娘们弹琴,夫人们还不曾有一个,宝樱,不如你也献一曲。”
  说得好像多自然似的,可骆宝樱猜测她是为压压自己的傲气。
  众人都盯着,包括柳娥她不好推却,笑道:“那我便献丑了。”
  坐在瑶琴前,她也露出一双手。
  与柳娥相比又有不同的风韵,柳娥的比较娇嫩,像一折就断的花枝,她却柔弱中蕴含着力量,让人遥想起她曾骑在马背上的风姿,那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做到的。她还没弹,姑娘们就已经在暗暗期待。
  有片刻的沉寂,悠扬的琴声响起来,直传到岸边。
  一曲春日,像暖阳,轻柔的洒落在亭中,在这炎热里,让人向往那个时节前去踏春的日子,鲜衣怒马,驰骋在山野。别人都陶醉,唯独柳娥心头不屑,因她觉得骆宝樱不比自己弹得好,或者说,她发挥的更出色。
  可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道笛声,清越悠扬,像云鹤冲破苍穹般,融入了春日。
  骆宝樱手略微一滞,然转瞬间已知道是卫琅听出她在弹琴,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可她早已是少妇,不用与姑娘们争长短,此时何妨同弹一曲。她手指更是欢快的拨弄琴弦,美妙的乐声如同小溪般从高山流淌下来,连绵不绝。
  在这春日里,忽地就多出了一对神仙眷侣,好似能看到他们花前月下,看到他们策马并肩,看到他们共枕而眠,那满满甜蜜的味道充盈在琴声中,笛声中,让众人身临其境,有些姑娘甚至忍不住红了脸,可在心里又不由得憧憬,何时自己能有这样浓烈又深沉的感情。
  等到曲子弹完,众人还沉浸其中,有位夫人笑道:“不用说,吹笛的定然是卫大人了。”
  卫琅的才情众人有目共睹,当年的状元郎不知道夺去多少姑娘的芳心呢。
  骆宝樱脸红了红,但还是落落大方的道:“相公不管是弹琴还是吹笛都比我厉害多了,这曲假使你们觉得弹得好,那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众人都笑起来,道她谦虚。
  话题就开始绕着骆宝樱了,柳娥暗恼,原本卫琅不伸手,众人定会拿她与骆宝樱相比,可现在她还有什么风头?可见骆宝樱真是嫁了一个好夫君,年纪轻轻当上阁臣不说,还有这等才华,说起来,这笛子确实吹得不错,便算柳娥心高,也自愧不如。
  因这,骆宝樱的那曲春日才格外生动。
  也不知那卫琅生得什么样,柳娥听见身边几个姑娘嘀嘀咕咕,心想一早听说他大名,还不曾见过,却是有些好奇。
  在凉亭上看完荷花,用过宴席,女眷们便从木桥下来,打算去园子别处看看。
  卫恒见卫琅不走,淡淡道:“刚才出了风头,还想在姑娘们面前露脸不成?你是想从中挑个小妾吗?”
  而今这些姑娘都晓得他的本事了,卫恒实在没法对他不讨厌。这三弟从江南过来之后就一直是他的克星,偏生还不知道收敛,明明是女眷们聚会,他吹笛子凑什么热闹?两口子不会关起门弹吗?
  卫琅挑眉:“我只是一时兴起,至于妾,那是你喜欢的,我这辈子不会负宝樱,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未来妻子吧。”
  卫恒眉头皱一皱,正待说话,骆宝樱却看到他们,疾步走了过来。
  冷淡的叫了声二哥,她便去了卫琅身边,轻声道:“你刚才为何突然吹笛呢,把我吓一跳差点弹错一个音。”
  姑娘仰着头,漂亮的好像菱角似的嘴唇挂着甜蜜,虽是责备更像是撒娇,高耸的胸脯抵着男人的胸膛,缠枝梨花呼之欲出。卫恒看一眼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转过头打算离开,不料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位姑娘吸引。
  生得极是漂亮,眉目如画,清丽可人,一时不由失魂,然而他又多看一眼,整个心就堕入了冰窖。
  因柳娥并不在看他。
  她在看卫琅。
  卫琅一只手正搂着骆宝樱的细腰,微微低下头说话:“刚才那些人有没有羡慕你?”
  “你是为这?”骆宝樱手指戳他胸口,撇嘴儿道,“没见过你这样显摆的,什么叫欲盖弥彰你不知道吗?你今儿陪着我弹琴,指不定有些人背地里就说咱们只是做给别人看,不定怎么不合呢。”
  卫琅轻声笑起来:“那咱们下回当众吵架好不好?”
  越发胡说了,骆宝樱忍不住啐他,扭身道:“我得走了,有几位夫人挺不错,我想着多交几个朋友。”
  看她红润的嘴唇像樱桃,诱人可口,他把她往里拉一拉,侧过身挡住她,低头亲吻。
  骆宝樱嘟囔道:“害我又得抹口脂。”
  他也不理会,亲够了才放开她:“一会儿你得空,来大书房找我。”
  满脸的宠溺,让他这样看一眼,浑身都得发软,柳娥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眼见骆宝樱离开,忙转过身。她现在才知道为何那些人会总提到骆宝樱,因她实在嫁了一个太出众的男人。
  不止出众,还对她那么好,在众人面前给足面子。
  她叹口气,不知道自己以后可有这样的福气。
  卫恒眼睁睁看着她又融入女眷中,一眼都没有瞧他,他脸色不由铁青,想起最初的骆宝樟,也是如此,还有金惠瑞,妹妹曾告诉她,金惠瑞故意在卫琅面前落水,便是要嫁给卫琅。也许她是对的,这世上有他卫恒就不该有卫琅!
  他眼眸眯了眯,大踏步走了。
  天气炎热,卫琅在园子西边的亭子里喝得一盏凉茶,少许歇息与九里道:“你使人去把我案台上的卷宗拿来,我要去大书房查一些东西,另外,叫厨房晚上做个荷叶鸡,今日宴席上没有,许是怕油腻了,不过娘子喜欢吃。”
  九里答应一声走了。
  天冬给卫琅撑着伞,两人到得书房,天冬在外面守着,卫琅缓步走到里面在一排排书架上寻找,也不知过得多久,忽地听见最里面有些声响,奇奇怪怪,像是碰撞到什么东西。他知晓书房很大,靠近西边有个小门,以为是卫崇来了。
  卫崇住得地方就在对面,沿着石阶上来不用绕路。
  谁料寻声过去,却瞧见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半坐半躺的靠在书架上,他皱眉道:“请问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会来此地?”
  “这里是那儿?”小姑娘抬头看向他,很迷惑的道,“我怎么……”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卫琅心想难道女眷们刚才还喝酒了不成?要不是这样,这姑娘怎么满是醉态,他刚要开口喊天冬,结果小姑娘突然就扑过来,好像饿狼似的,他倒退好几步才堪堪避开,耳边只听她喃喃道:“卫三公子,抱我……”
  他脸色一沉,门外天冬清脆的声音响起:“少爷,少夫人来了。”
  骆宝樱脚步轻盈的踏入屋内,语气里带着笑意:“三表哥,你在哪里,正好也帮我寻卷书,我要看武青城写得侠义话本,听说……”她目光掠过,只见卫琅正快步朝她走过来,而不远处,有位姑娘半坐在那里,靠着书架,衣裳凌乱,竟是把杏黄色的抹胸都露出了一小半。
  她僵住,不可置信的看向卫琅。
  这姑娘,不是柳娥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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