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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朝廷发兵,周武帝身为帝王,决意剿灭前朝残余是理所应当,只是苦了北地的将士,冰天雪地地迎着刺骨的西北风长途跋涉,手脚都要冻僵了。
  辽王不清楚晋王那边情况如何,他身处东北边境,刚出发不久,就遇到了一场大雪,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了三天三夜。大雪初停,辽王走出帐篷,骑马远望,只见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乌云蔽日,分不清东南西北。
  草原本就辽阔,北梁三万残军可能藏匿在任何地方,踪迹难寻,现在多了一场雪,找起来就更难了。
  辽王回到大帐,命侍卫召各卫所指挥使到大帐商议军事。
  最先到的是辽王的两个护卫统领。
  辽王身边一共有四个护卫队,每队拥兵五千,这次辽王奉命北征,只带了左右两个护卫军,其中左卫统领名叫柴雄,今年六十岁了,是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右卫统领名叫霍维章,年仅二十八岁,生的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其叔父乃前朝猛将,战死沙场,周武帝登基后,霍家男人都辞官回乡了,只有小将霍维章选择效忠新朝廷,因此得到了周武帝的重用,派他跟随辽王镇守边关。
  随后,其他五卫指挥使陆续赶至,卫所的指挥使,分别统领五千余人。
  论理,这些指挥使、统领都是朝廷委派的,但王府护卫队的职责就是保护藩王,故柴雄、霍维章与辽王的关系更熟稔,在这种场合也更敢畅所欲言。
  辽王问的是,冰天雪地,大军该继续前进还是撤退。前进了,就怕最后找不到北梁军队,将士们白白耗尽粮草、忍受寒冷,无功而返,及时撤退能够避免更多的损耗,当然,退了,难以避免地就要承受朝廷的斥责。
  老将柴雄主张撤兵,待春暖时节再来搜剿。
  霍维章则坚持继续前进,年轻的统领,锐利地如同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
  辽王暂且没有发表意见,看向另外五位指挥使。
  结果先发言的四位指挥使,两个支持柴雄,两个支持霍维章,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彰城指挥使李雍身上。
  李雍便是萧震的顶头上峰,也是当初向朝廷举荐萧震当彰城南城千户的伯乐。
  众目睽睽,李雍沉吟道:“回王爷,臣以为,雪路难行,咱们这样漫无目的前进,实乃事倍功半,不如大军在此安营扎寨,派遣几支小队先行搜寻北梁军队的下落,一旦找到,大军再全军出动,一役以毕之。”
  辽王颔首,赞许道:“此计甚合我意,只是白雪茫茫方向难辨,就怕派出去的小队也迷失方向。”
  李雍笑了,欣然道:“别的难题臣大概会束手无策,这个嘛,不瞒王爷,臣麾下有个千户,无论森林还是草原,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能准确分辨出东南西北,去年白水河一战,连续多日风沙,若非有他协助,臣恐怕早就迷失在草原了。如果王爷决意派兵搜查,臣第一举荐他。”
  辽王大喜,又问其他指挥使有没有人选推荐,这次需要派出三支小队。
  很快,三支小队的人选都定了下来。
  辽王打发了指挥使们,再命人叫三支探查队的队长过来。
  又过了一刻钟,三人到了。
  王帐中燃着火炉,辽王正在烤手,听到动静看向门口,最先注意的,却是最后走进来的男人,只见对方身穿铠甲,高近九尺,剑眉星眸,正气凛然,好一个雄伟昳丽的英武儿郎。辽王快四十岁了,最欣赏霍维章这样的年轻才俊,这会儿见到一个容貌气度比霍维章更出色的,不免多看了几眼。
  “微臣拜见王爷。”三人同时行礼,自报姓名。
  辽王看着萧震,心道,原来这就是彰城卫指挥使极力推荐的那个擅辨方向的好汉。
  只凭这一面,辽王就对萧震有了深刻印象,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对萧震表现出特别的看重,同三人说了同样一番鼓励之词。语毕,辽王亲自送三人出大帐,目送三人各带五百兵卒,沿着东北、西北、正北三个方向出发,去寻找梁军踪迹。
  萧震负责的是西北方,也是最有可能发现敌军的方向。
  “大人,王爷对咱们真好啊,我冯实居然跟王爷说过话了!”离开了军营,冯实依然兴奋非常,拿出出发前辽王亲自分发给他们的酒囊,翻来覆去地稀罕,“不行,这是王爷赏赐的酒,我要留着,回去给锦娘喝。”
  又是锦娘,萧震无奈道:“那是给你御寒用的。”
  冯实哼道:“这点风雪算什么,不喝酒我也扛得住。”
  接下来几天的雪地搜寻,萧震与其他手下都喝过酒了,只有冯实,真的一滴没碰。
  二月底,队伍终于发现了梁军的踪影,默默观察了一番,萧震留下两个素来沉稳的小兵藏匿于远处,随时留意梁军动态,他即刻率领其余手下原路返回,向辽王禀报军情。
  辽王大喜,命李雍、萧震所属的彰城将士充当先锋军,这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惊闻大周军队来袭,北梁皇帝吓得魂都要飞了,但他手下有位名叫高况的悍将,先安抚皇帝不必慌乱,然后让北梁皇帝脱下龙袍换上普通铠甲,再安排八百精锐护送皇帝逃亡。北梁皇帝走后,高况套上龙袍,佯装皇帝,御驾迎敌。
  鼓声如雷,顷刻间,两国将士搅成一团,激烈地拼杀起来,溅起雪花飞扬,白花花的雪花尚未落地,一股鲜红的热血突然喷洒过来,不知来自哪国将士。
  萧震、冯实是第一波冲进北梁军队的,萧震骑马使枪,枪法快准狠,枪头所过之处,必取梁兵性命。冯实与他并肩而战,手中铁锤不费劲儿似的抡打,彪悍勇猛,伴随着声声大叫,吓得周围的梁兵都不敢往这边杀。
  “大人,你看!”杀完一波,喘气的功夫,冯实无意一扫,忽然在敌军阵营里发现一抹明黄。只有皇帝才能穿黄色啊,莫非那是北梁皇帝?
  念头一起,冯实心跳加快,攥紧铁锤就朝北梁皇帝冲过去了。只要他生擒了北梁皇帝,那就能立下此战的头等功,去年萧大人杀了匈奴将领都封了千户,他要是抓了一个皇帝,朝廷会不会封他个将军当当?
  冯实要求不高,捞个千户也挺好了,给锦娘也挣个三进的大宅子!
  一心想着立功,冯实没听见身后萧震的阻拦,转眼之间就冲进了梁军深处。
  萧震也不知道那道明黄身影是不是梁国皇帝,他只看得出来,那道身影功夫了得,所杀披靡,周围也围着一批梁国大将。冯实却是一个空有蛮力的人,对付普通小兵能以一杀百,但换成真正的大将,冯实……
  顾不得多想,萧震狠狠一夹马腹,持枪去追冯实。
  “狗皇帝,纳命来!”冯实是一边厮杀一边叫嚷的,那么大的嗓门,身穿北梁皇帝龙袍的主将高况哪能听不见?循声望去,见有一大周兵卒挥舞着铁锤无人能挡,口中狂妄至极,高况目光一寒,调转马头就奔着冯实去了。
  两人都有击毙对方的心思,一追一迎,很快就对上了。
  凭借着一身力气,冯实打得虽然毫无章法,但也在高况手下撑了三个回合。可对于高况而言,三个回合足够他了解冯实的本事了,再次冲上来,高况看准冯实胸口,一个虚招过后,手中大刀便朝冯实后腰扫去。
  眼看他的刀就要击中冯实,一杆银枪忽至,四两拨千斤,成功替冯实解了危机。
  逃过一死的冯实,冷汗淋漓。
  高况盯着萧震,明白了,这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回去!”面对高况的猛烈攻击,萧震一边抵挡一边呵斥冯实道。
  冯实不肯走,抡着铁锤要参战:“咱们一起打!”
  可高况身边还有其他将领,人家怎会给两个周兵合击高况的机会?
  高况单挑萧震的时候,冯实被三个梁将围住了。
  萧震一边与高况交手,一边分心冯实的情况,好几次都是他临时冲过去救了冯实,直到此刻,冯实才意识到自己的轻率,忙配合萧震边打边退。打着打着,冯实忽见对面的敌将朝他身后望了过去,冯实疑惑,也回头,却见远处停了一辆梁军的弩车,车上寒光闪烁的铁弩,正对着他们……
  “嗖”的一声,铁弩迎面飞来。
  “大人小心!”危急时刻,冯实什么都忘了,拼尽力气朝身侧马上的萧震飞扑而去。
  萧震背对弩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听见冯实的惊惧的大喊,身体就被人抱住了,紧跟着一股大力袭来,带着他朝马下跌去。但萧震反应够敏捷,就在身体快要着地时,他一手撑地,强迫自己转了过来。
  然后,他仰面倒在了地上。
  然后,冯实重重地压了过来,砸中他的瞬间,矮小的男人口吐鲜血,边咳边吐。
  那一瞬,萧震脑海一片空白。
  冯实不停地吐着血,吐了萧震满脸,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很冷,冷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锦娘,大人,你,你替我照顾,照顾锦娘……”
  其实,这是他该做的事,他才是锦娘的丈夫啊,只是,他,他再也回不去了。
  冯实僵挺挺地瞪着萧震,直到最后一丝力气消失,他才沉沉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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