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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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华的碗里只有浅浅一小口,比阿沫的还少得多。
  “你就意思意思吧,”玹华对他道:“我能答应给你喝就不错了!”
  璟华笑了笑,倒也顺从地没说什么。有酒就成,他现在多少无所谓,就像大哥说的,能有个意思就成。
  玹华端起酒碗,道:“来,今天是除夕,大哥先祝你们俩,祝我们璟华身子安健,再祝你和阿沫早结连理!”
  阿沫性子爽直,并没有什么扭捏,拿起酒碗,大方道:“玹华大哥要说的就是我要说的,另外,阿沫还要恭喜你们兄弟俩久别重逢!”
  她看了看璟华,有些不安,刚才喂他吃饺子的时候,故意碰了碰他,他身体还是很烫,体温根本没有降下来,反倒越烧越凶。
  他已经再经不起任何损耗了,如果还像上两次那样高烧不退,那今晚还熬得过去么?
  等他们俩都已经说完了,璟华沉吟了一会儿,也微笑道:“那我也说个祝福,我祝大哥早日寻到胤龙翼,辅佐父君扶摇四海,安定三邦。”
  他接着望向阿沫,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他清俊如水的眼眸中似有着千言万语,更似有着千丝万缕、欲说还休的情绪。
  在这个万家灯火的除夕夜里,他就这样静静望着这个让他此生留下最美好记忆的女孩。望着她,把她的眉间浅笑,笑语嫣然都刻进心里,和今晚这个美好的夜一起,永生难忘。
  慢慢地,他眼中的柔情越变越少,眼神也越来越明澈起来。
  他终于微笑着,舍弃了所有缠绵悱恻的情绪,清清楚楚道:“我祝沫沫能得偿所愿,得大智慧,行大功德,救沧桑庶民,为累世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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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个晚上,真是圆满。
  虽然他最后还是没能吃那个蘸醋的饺子,但意外的喝了一小口酒。他心满意足地听大哥说了许多在人界、妖界和冥界的奇闻异事,还听阿沫说了他们在西海过年时的风俗,四海联欢,歌声笑语不断,从除夕一直闹腾到元宵。
  吃完饺子,大哥又给他们出了灯谜来猜。他比小时候还要风趣,可能是因为去过许多地方,所以有一肚子好笑的笑话。
  大哥跟他赌,说他若猜出来一个,便由他挑一件嘉佑宫里的宝贝,若猜不出,便拿他宸安宫里一件宝贝来抵。
  结果,璟华猜出来几乎所有的灯谜,赢走了大哥七八件宝贝。
  沫沫笑得七倒八歪,玹华肉痛得哇哇乱叫。
  他也还在笑,但那时候人已经十分恍惚。
  脑子里昏昏的钝痛,很难再想东西,最后一条灯谜,他真的是猜的。
  大哥和阿沫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不清,他感觉他们俩好像在叫自己,但声音就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带着空旷的回声,听不真切。
  玹华把终于陷入昏迷的弟弟抱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
  “还是很烫吗?”阿沫问。
  “用法术也降不下来,”他叹口气,“也难为他了,撑了一晚上。”
  阿沫倒了些清水,用小指蘸了,过去替璟华润了润干裂的唇,连续的高烧,让嘴唇都已经起皮,甚至裂开。
  有个东西哽在她的喉咙,但想着今天是除夕,还是勉强笑了下,无奈道:“总算是歇下了,吵了半天,总共也不过才吃了一个饺子。璟华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玹华站在一边,双手负在胸前,缓缓道:“他本来就是小孩子,我们龙族,两千六百岁才成年,他今年也不过才两千八百岁而已。”
  和阿沫一样,他似乎也是想挥走那种令人讨厌的郁郁,干脆走到桌前拿起那壶酒,又灌了一口,“我不在的这些时候,他都在做着我这个大哥该做的事。其实,他比三弟并没有大多少。”
  他朝着阿沫一笑,“我二弟这个人,最喜欢硬撑。明明年纪不大,却喜欢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明明心里在乎得要命,却还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阿沫噗嗤一笑,“还是大哥最了解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玹华又道:“我瞧他最近大概身上实在是难受得紧,脾气也变得有些急躁,阿沫你多包涵。如果有什么地方惹你生气了,你来跟大哥说,大哥帮你做主!”
  说到此,阿沫也眉头一紧,“他最近是无赖了些,但我还不至于受气,我只是担心。”
  她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这场高烧来势汹汹,比前两次都更要凶险。璟华仍蹙着眉,两手紧紧捏着被角,似乎在梦中都极为难受。
  阿沫忧道:“璟华他以前也时常发病,但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高烧低烧接连不断。我们已经把屋子弄得够暖了,他也并没有受凉,可为什么……”
  玹华沉吟道:“医术方面,我也不懂。但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阿沫,你上次说打算去找阿沅,还得要尽快动身才行,我怕……”
  他叹口气,“我怕二弟会等不起。”
  阿沫颓然道:“我早就打算动身,但璟华他现在的样子,怎么吃得消长途跋涉?魔鬼岛离这里走水路都要两天两夜,还是我昼夜不停游得最快的速度。”
  玹华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想,不如你将去魔鬼岛的路线告诉我,我去帮你把阿沅找回来。”
  “你是说,你去把沅婆婆请到这里来?”
  “对。”玹华笑了一笑,补了句,“你也别整天婆婆、婆婆的叫她,她跟我差不多年纪,没那么老。”
  阿沫已经知道沅婆婆就是天庭前任药师妙沅的身份,曾贴身服侍梅妃汤药数载,所以听玹华说和妙沅熟识,甚至亲昵地称她为阿沅,都没有让她觉得特别惊讶。
  她想了想,玹华的提议让她很是心动,但最终还是摇头,“谢谢你,玹华大哥,但我答应过婆婆,不再让陌生人去打扰她的。她似乎不太喜欢轩辕家的人,上次我带璟华去,婆婆……呵呵,沅姐姐就已经发了很大的火。”
  她说了两次,终于把沅婆婆改成了沅姐姐。既然玹华说两人差不多年纪,那一个叫大哥,一个自然就叫姐姐了呗。
  玹华赞许,爽朗道:“也对。既然答应了人家保守秘密,就一定要做到!坦荡君子,自然言出必行。你倒是个让人佩服的小姑娘,呵呵,我二弟的眼光不错!”
  他望了一眼璟华,沉声道:“但璟华的身子,现在已再也等不起。这样,天一亮,你便去西海找阿沅,我留在这里照看他。”
  阿沫觉得这个办法倒也不错,便欣然同意。此去西海,要片刻不停急游两个昼夜,对体力的考验也是极大。阿沫不敢大意,趁离出发还有数个时辰,赶紧盘坐调息,打算养足精神,天一亮便走。
  玹华也不再打扰他们俩休息,收拾了一下桌子,便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夜,他一会儿想着璟华的病况,一会儿又想着,若阿沫顺利请来妙沅,那自己很快便能与她相见,到时候不知她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记得在菡梅别院的那些过往……
  如此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无眠。
  不比璟华,他本是个性子洒脱的人,但纵是如此,在外漂泊一千五百年,再回来与二弟相见,已觉恍如隔世,感慨万千。而如今,又要再见她……
  他不知在分别的这些年岁里,她是如何过的?过得好么?他亦不知当时她为何会突然离开?为何连告别都没有?
  那时母妃刚刚离世,年幼的弟弟又三天两头生病,他白天是少年太子万众瞩目,可夜晚既思念亡母又要照顾弟弟。他想去寻她,却苦于无法抽身,先后派了几批人去,也一直都杳无音信。
  阿沅,不知见了面后,你可曾还记得我,可曾会怪我?
  直到拂晓时分,脑中依旧纷纷扰扰,勉强合了合眼,却突然听阿沫邦邦邦地敲门。
  “玹华大哥,玹华大哥,快开门!”阿沫惶急的语气中还带着哭声。
  玹华立刻跳起来,开了门道,“怎么了?是不是璟华他……”
  阿沫连鞋都只穿了一只,一句话都不说,拉着他就跑,边跑边哭,“璟华他,他……”
  玹华一颗心登时一沉,也不再问,立刻就随她奔了出去。
  屋内,璟华睁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房梁,浑身僵直,已开始轻微的痉挛。
  “璟华,璟华!”玹华轻轻拍他面颊,却没有一丝反应。
  阿沫哭道:“我都已经试过了,他醒是醒着,却怎么都不理人,像是根本没有知觉似的。”
  她说到一半,突然,璟华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起来,清俊的脸庞一下变成骇人的灰色,额头上暴起一根根青筋,眼睛瞪得更大,紧咬着自己牙关,咯咯作响。
  “璟华!璟华!”阿沫吓得魂飞魄散。
  玹华脸色巨变,“璟华!”
  他突然一咬牙掀开了璟华的被子,把他整个拖出来!
  阿沫大吃一惊道:“你,你要干什么?”
  玹华抱着他,快步往门外走,“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阿沫赤着脚就追出来,“玹华大哥,你疯了吗?你……你这是要冻死他吗!”
  玹华没有回答。
  屋外还在下雪,气温低得呵口气就能结成冰。玹华走到外面,连他自己都觉得一哆嗦,但他没有停下来,他直接把璟华放在雪地里,开始动手帮他脱衣服。
  阿沫追出来,整个人都扑在璟华身上,用自己小小的身体紧紧护着他,大声道:“玹华你到底要干什么?外面这么冷,你会把他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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