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为了解这副残局, 苏芩便索性在徐府赖了下来。与她一同赖下来的, 还有斐济。
  四月节, 清明断雪, 谷雨断霜, 雨生百谷, 萍始生。
  绵雨淅淅沥沥的落个不停, 苏芩身穿藕荷色外衫,撑着下颚靠在缎面靠枕上,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残局。
  苏芩的棋艺, 并未得苏龚真传,至此,她对这副连徐玠都解不开的残局一筹莫展。
  屋内槅扇半开, 纱制的绿糊窗上挂着芦帘, 侧边拴着驱虫的艾草。远远能看到那自房廊处行过来的男人。
  穿长袍,束玉冠, 外罩一件缎面靛青色披风。披风被细雨打湿, 能清楚看到上头残留下来的点点痕迹, 湿漉漉一块, 印出深色靛青。
  “吱呀”一声, 房门被打开,男人撩袍跨步进来, 脚上湿漉漉的带着浑泥水。青山自柜中取出新鞋,替斐济换上, 然后又帮人褪下披风, 挂到木施上。
  斐济转身入屏风,净手洗漱。
  清晰的水滴声与外头的雨声混杂在一处,滴滴答答的没个消停。
  苏芩的眉蹙的更深。这残局可怎么解呢?
  男人换了长袍,坐到苏芩对面,手持书卷,搭着一双大长腿靠在那里,神色沉静。
  自到徐府,苏芩便发现斐济完全不似在外头表现出的那么暴戾蛮横,反而恢复成了往常做陆霁斐时的那副清冷常态。苏芩不自禁的开始琢磨,难不成这厮只是因着不想被那些人发现他是陆霁斐的事实,所以才会营造出项城郡王世子那么一个强硬蛮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来?
  注意到小姑娘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视线,斐济略微侧眸,轻启薄唇道:“何事?”
  苏芩撑着半个身子,略过那棋案凑到斐济面前。
  “你怎么一日一个样呢?”
  换件陆霁斐的衣裳,便看着像陆霁斐。穿身古蒙项城郡王世子的衣裳,便看着像世子爷。苏芩都有些吃不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男人一挑眉,笑道:“姀姀说这话,真是让我惭愧。这一日一个样的人,不就在这呢吗?嗯?”
  修长指尖指向苏芩的鼻尖,轻点了点,带着轻挑戏弄。
  苏芩抬手,皱着一张小脸一把拍开男人的手,正欲坐回去,却突然眸光一闪,看到那粘在男人脖颈处的发丝。
  男人的肌肤白皙,那发丝很黑,所以便显得格外明显。
  苏芩伸手,捻起那根发丝,慢吞吞的往自己的方向拉。
  发丝很长,又很细,像是根女人的头发。磨动时擦的肌肤,让男人不自禁暗皱了皱眉。
  苏芩拿着那发丝,绕在指尖,眸色疑狐的盯向男人。
  男人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依旧神色悠闲的在翻看手里的书籍。
  苏芩抽出男人手里的书,拍在炕上,然后下炕,趿拉着绣鞋走到男人面前,尖细的小小下颚几乎戳到男人脸上。
  “做什么?”斐济伸手,按住苏芩那颗几乎要凑到他脸上来的小脑袋。
  苏芩皱着小鼻子使劲嗅了半响,闻到一股细淡的药香味,跟昨日她在徐柔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苏芩大眼睛一眯,“这头发……”
  斐济神色懒散的靠在缎面靠枕上,用膝盖抵住小姑娘的肚子,“应当是我的断发。”
  “这是女人的头发,你的头发没有这么长。”顿了顿,苏芩又道:“而且,你的头发是曲的,像水波似得弯,哪里有这么直,这么容易断?”
  那根被苏芩绕在指尖的长发被从中扯断,力道之狠,似乎能清晰的听到那“啪嗒”一声响。
  男人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忍俊不禁之态,“我的姀姀何时这般聪明了?”
  苏芩怒瞪眼,“闭嘴,你别哄我了,你就是去跟那徐柔私会了!”说完,苏芩提裙,单脚欲踩上炕,却发现那炕太高,她的裙子又太窄,若强行上炕,有曝光的危险,至此,只一脚踩着男人穿皂角靴的脚,往下狠狠一碾。
  男人伸手,揽住苏芩的腰肢往前一拽,温香软玉抱了满怀。“真是冤枉。”
  “你冤枉个屁。”苏芩一番挣扎,乱了发髻,却没撼动男人分毫。
  “你说,你去跟她私会做什么了?”一边说话,苏芩一边伸手去扯男人身上的衣裳,在看到那脖子处的红印时,怒色更起,“你们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男人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小手箍在苏芩身后,然后压着人拎到腿上,一双大长腿夹住苏芩的小细腿,让她不得动弹。
  “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我只会跟姀姀做。”男人将脸埋在苏芩的粉颈处,细细轻嗅,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
  “姀姀身上真香。”
  这香味,是苏芩身上自带的女儿体香。平日里尚没那么明显,只有凑近闻了,才能嗅到。但一旦到了榻上,小姑娘满身香汗淋漓时,这股子甜香便尤其明显。飘飘悠悠的偏又异常浓烈,呼进鼻息间,跟催.情香似得令人兴致大起。
  至此,现在闻着这香的斐济,有些心驰神往,意乱情迷起来。
  感觉到下头抵着自己的东西,苏芩的小脸瞬时满面涨红,恨不能给这厮掰断了!
  “你,你个混蛋,快些放我下来。”苏芩挣扎的越厉害,男人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就越重。
  “嘘。”轻啃着那近在咫尺的粉颈,斐济压着喉咙,声音沙哑,“别动。”
  苏芩僵着身子坐在男人身上,静等了半日,不见男人动静,便索性趁着空荡,泥鳅似得从男人怀里钻出去,然后“噔噔噔”的跑到梳妆台前,从自个儿的妆奁盒子里取出一耳环。
  耳环是金子打的,圆圆一小片,上头缠绕着一株蒹葭。栩栩如生,精致如活物。
  苏芩捧着它过去。
  男人靠在炕上,眼神慵懒,长手长脚的占了大半张炕。束发微乱,眉梢眼角略带风情,白皙俊朗的面容上隐约可见细漫上来的红晕。
  苏芩不自禁瞧的小脸一热。
  这厮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发.情呢?
  “你把脑袋凑过来。”苏芩坐到炕上,跟男人隔着一个炕桌。
  斐济单手撑额,眼神慢吞吞的扫过来。
  苏芩见人不动,索性挽了袖子,露出一截藕臂,自个儿起身,探过炕桌去。
  她伸手拨开男人搭在左肩上的长发,然后将那金环给他戴在了耳垂上。
  “这是在做什么?”斐济坐在那里,任由苏芩折腾。
  苏芩伸出一根白嫩嫩的小手指,将其插到那耳环内,然后突然猛地一下往下扯。
  “嘶……”男人顺着小姑娘的力道往前一冲,下颚差点磕到炕桌。
  “给你栓根狗项圈,省得跟旁人跑了,连家都找不回来了。”苏芩看一眼斐济被自己拉红的耳朵,心里头冒出一点点小心虚。
  斐济伸手,抚了抚那金耳环,然后就势往梳妆台上架着的那面铜镜内看了一眼。
  铜镜有些模糊,隐隐显出一个男子身形,青丝玉冠,长袍俊容,左耳上戴一只金耳环,熠熠生辉。
  “有些俗气。”
  “这是我小时,祖父给我打的。”苏芩鼓起面颊,恨恨道:“若不是我小时候太小,戴不了这么大的耳环,还轮不到你来戴呢。”说完,小姑娘嘟囔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还舍不得给他呢。
  “那姀姀可以现在戴。”男人转过头来,捏了捏自己有些涨疼的耳朵。这金耳环稍小了一些,而且又因着有些年头了,所以款式老旧,十分符合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夫人、老太爷的风格。
  大致因为是给心爱的孙女特意打的,所以金耳环的用料十足,斐济戴在左耳上,适应了许久才觉得没那么重了。
  苏芩面色臊红的偏头,叉起小手手,“已经送人的东西,哪里还有拿回来的道理,你若不要,自个儿扔了便是。”
  “哦?是吗?”男人存心逗弄,竟然真的伸手取下了那金耳环,然后往槅扇外一抛。
  “啊!”苏芩急忙忙的扑过去,一把抱住男人的胳膊,然后掰开男人的手看。只见里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个金耳环的踪影。
  “你,你个混蛋!”小姑娘瞬时便红了眼,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里聚集起泪珠,兜兜转转的挤在眼眶里,颤着眼睫,似乎下一刻就会崩溃大哭起来。
  “真是娇气,哄你玩呢。”男人俯身,轻啄了啄那蕴着泪渍的眼睫,然后侧头,露出那只完好呆在自己左耳上的金耳环。
  苏芩吸了吸小鼻子,双眸红通通的。她伸手捏住那金耳环,抚了抚,然后狠狠往下一扯。
  “嘶……”男人发出一阵抽气声。
  苏芩继续叉起小手手。哼,这可比她拼了吃奶的劲拧人,却除了拧的自个儿手指头疼的厉害外,男人皮糙肉厚的一点事都没有好多了。
  ……
  已是掌灯时分,雨渐歇,檐下滴落窸窸窣窣的雨珠子,打在槅扇外的那株芭蕉叶上。芭蕉长势极好,阴满中庭,叶心舒卷,“啪嗒啪嗒”三点五点接着水珠,声音清妍,若假山落泉。
  苏芩还没解开那残局,有些心燥。
  男人取出一双海棠屐,蹲在苏芩面前,替她套上。
  “你做什么?”感觉到脚上的异动,苏芩霍然垂眸,看到斐济蹲在自己脚边,正替她将海棠屐绑到自己的绣鞋上。
  “就算你闷上一个月也解不开这残局,不若出去走走,兴许便能有了新发现。”
  男人起身,擦了擦手,牵住苏芩,拉着人往外去。
  苏芩的脑子里头还装着那副残局,根本就没有心思跟男人闲逛。
  “我要回去解残局。”苏芩被斐济拉着走在房廊上,脚上的海棠屐发出清脆敲击声,“啪嗒啪嗒”的就跟昨晚落的急雨似得那么密,也衬出苏芩依旧烦闷的心绪。
  看着身后一脸嗔怒的小姑娘,斐济随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晚膳都没用,不饿吗?”
  “不饿。”苏芩一脸正色的说完,小肚子便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她小脸一阵臊红,终于闭嘴,任由斐济拉着她往外去。
  出了院子,去到徐府后宅的一座池子前,斐济撩袍坐在石墩上,慢条斯理的褪去鞋袜,然后赤脚进了池子。
  “你做什么呢?”苏芩瞪圆了一双眼。
  天色依旧有些冷,斐济的身体虽然好,但也禁不起这样折腾吧?
  “清明螺,抵只鹅。这时候的螺蛳,个头最大,也最肥美,正是美味之时,不能错过。”男人一边说完,一边挽起大袖,将外衫褪下,扔在石头上,只着中衣,弯腰去摸螺蛳。
  苏芩看一眼那被随意摊开在石头上的外衫,提起坐上去,然后撑着下颚坐在那里看男人摸螺蛳。
  夜色静谧,风吹草动。
  天地间浑然一色的暗沉,湿润泥土香扑鼻而来。池子上泛着涟漪,不知何时有清浅月色从云层中破出,倾照在池面上,顺着涟漪,晶莹剔透的好看。
  苏芩原本烦躁的心绪莫名沉静下来,她盯着男人看。
  男人侧对着她,正弯腰找寻躲在石块壁角处的螺蛳。宽肩窄腰的扎着长踞,青丝被尽数束起,用玉簪挽住,露出左耳那只金耳环。整张脸浸在月色里,就似被镀了层玉色般得好看。
  男人的眼睫很长,从池面上透出来影子,清晰如扇。往下是那勾出半弧的金耳环。
  确实好像是有些俗气。
  苏芩噘了噘嘴,海棠屐敲在石块上,“啪嗒啪嗒”响。
  男人摸了一把螺蛳,扔到岸上。
  “哎,你怎么不带个篓子来?”苏芩看一眼那被随意扔在岸上,正蠕动着黑壳往池子里逃的螺蛳,赶紧起身,将斐济的外衫扎成布袋子,一捧一捧的把螺蛳往里装。
  螺蛳湿漉漉滑腻腻的带着股腥臭气,苏芩有些嫌弃。但一但动起来,就忘了这事,赶紧大丰收似得将那些逃窜的小东西一个个逮回来。
  斐济直起腰身,看一眼忙忙碌碌的小姑娘,不自禁暗勾了勾唇。
  “够了够了,再多就装不下了。”
  装了满满一兜的螺蛳,苏芩赶紧朝斐济挥手。也不知这小小的池子,哪里来的这般多螺蛳。
  斐济最后捧出一大捧螺蛳,扔到那外衫兜子里。
  苏芩吸了吸口水,“咱们是酱爆还是清炒?”
  “下酒。”男人满身湿漉的从池子里出来,身上的长裤都湿了,深深的印出一片水渍,贴在那双大长腿上,露出下面一双沾着水渍,修长白皙的脚掌。
  苏芩看一眼男人的脚,然后再看一眼自己的脚。
  觉得这男人的脚怎么就这么大呢?一只就抵得上她两只。
  “下酒?这怎么做?”苏芩眨了眨眼,没吃过。
  男人勾唇,动作习惯一如往常。
  “徐老头跟你那祖父一般,喜酒,却易醉,称三杯倒。而且善口腹之欲,最喜清明螺蛳。”
  男人说话时压着声音,句句酥麻的钻进苏芩耳内。
  苏芩如醍醐灌顶。
  这厮怎么就这么坏呢?不过胳膊肘往里拐,她喜欢。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