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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氏本来是看着顾晏的, 听到柳芙在跟她打招呼后, 这才将目光投落到柳芙身上。
  两人之前在太后的寝宫已经见过, 所以此刻, 徐氏倒是显得十分镇定从容。
  徐氏生得犹若是长在山间的冰山雪莲, 又仿若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美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素白的鹅蛋脸, 细长的弯弯柳叶眉,不爱笑,眉心总是会笼着淡淡愁绪。
  闻声, 徐氏目光也只在柳芙面上略作停留,意思着冲柳芙轻轻颔首后,又朝顾晏那里看去一眼, 之后撂下帘子, 便遮住了那张美人娇。
  这边,顾晏也撂下帘子来, 依旧端坐不动。
  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淡定从容, 仿若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柳芙好像期待着他们会发生些什么似的, 按着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的话, 他们这对曾经的有情人,应该是要抱头痛哭的。可此番……就这般相互看了两眼就了事了, 柳芙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双手托着脸,一点点凑近顾晏, 瞪着眼睛望着他。
  顾晏知道她在想什么心思, 并不理她。
  半饷,柳芙忍不住开口说:“夫君,阔别十年,再见青梅,你怎么就是这样的反应啊?你刚刚……你刚刚那种表情,不对劲。就算不热泪盈眶,好歹也该是心情无比激动才对。”
  “你那么冷漠,人家小姐姐可是会伤心的。”
  柳芙此刻少不得又要想起前世来,她真是被徐氏的那一幕给吓着了。
  嬴王府世子夫人,徐侯府的嫡长千金。平时高贵冷艳端庄贤淑,在她面前,狰狞恐吓的样子,实在是让她现在想想都还是一阵恶寒。
  得是什么样的执着,才让她变化如此之大。
  好奇的同时,柳芙也是对她生出了些许同情心来。
  是不是嬴家人对她不好,所以她才格外怀念曾经的旧情?柳芙想不通。
  顾晏被她唠叨烦了,皱着眉说:“早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你也不必抓着不放一直提。再说,我与她……当年都还小,也并未做出什么承诺。你唠叨几句也就是了,往后不许再提。”
  见他似是真的有些恼了,柳芙见好就收,忙挨着过去,开始讨好。
  “我知道的,你现在有了我这么个美娇娘,心里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柳芙伏在他胸前,那双纤长白皙的手,也不老实,在他胸前画着圈圈,继续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让我说,那我以后就都不说了。”
  “只是……生气伤身,我不许你生气。你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说实话,见她这样,顾晏有些忍不住。
  虽然知道她说的这些都是违心的话,不过是想要讨好他,继续过她富贵的日子。
  但他不可否认的是……每每她来这招,他便毫无抵抗之力。
  看着她乖巧得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猫一样,他总会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子欲望来。想要欺负她,又想怜惜,想惹她哭了后再去哄,也想与她一起鱼水共欢。
  那种滋味,他抵抗不住。
  要在这里来一发吗?他犹豫。
  久久未等到回应,柳芙仰头去看,却被头顶的男人吓着了。
  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不过。
  柳芙怕他会在这种地方跟自己做羞羞的事情,于是一把将他推开。
  她太了解他了,别看他穿上衣裳后一副高冷而又清心寡欲的模样,其实脱了衣裳,便与禽兽无甚区别了。只要他想,便可以在任何地方。
  怕他会强来似的,柳芙忙又撩开侧面帘子来,开始了她跟徐氏史上最尴尬的对话。
  “世子夫人,还记得我吗?我是顾家四奶奶啊,那日太后寝宫咱们见过。”
  徐氏没回应。
  柳芙不管她应不应,她都继续说:“早就听闻了姐姐的芳名,那日一见,觉得姐姐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一直都想着要去拜访你,哪日你得空,我跟夫君一起登门……”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晏强行拉回来了。
  柳芙怕他施行兽行,于是并不屈服。
  她手脚并用:“放开我!”
  顾晏按着她:“别再闹了。”
  他表情极为严肃,声音也又冷又硬,语气十分不好。
  柳芙有些被吓着了,呆呆望着他,倒是安静乖巧起来。
  而旁边那辆马车里,徐氏的陪嫁丫头紫莲却冷着脸说:“夫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她算是什么东西啊,也敢在夫人您面前汪汪乱吠,比一条狗也好不了多少。”
  “与她置气,是自降身份。”
  徐氏只端端坐着,目光轻垂,两眼无神,并未说话。
  紫莲又道:“如此这般粗俗不堪,也是委屈顾四爷了。奴婢听说,顾四爷一直熬到二十三岁才娶妻成亲,也就是去年十月。夫人您也不能多想,毕竟……顾家被贬黜后,您与顾四爷的身份是天差地别。”
  “您巴巴等他等到了二十,也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既然如今嫁了嬴王府世子,便好好过日子吧。”
  “她长得的确很美。”半饷,徐氏才轻启朱口,“她与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原以为……原以为他熬着到那么大才娶妻,是对我……”徐氏到底顾忌着如今的身份,有些话,点到为止,并未说出口来,“可那日在太后宫里见到她,我才彻底醒悟过来。”
  “那日太后宫里,她话不多,倒是挺端庄娴雅的。我以为,就算她出身不好,但至少知书达理,如此倒也配得起顾四郎。可谁想到,那日的一切,都是她装的。”
  “她这般粗俗没一点规矩,比那市井妇人好不了多少。她这样的人,实在是配不上顾家四郎。”
  紫莲说:“那也没有办法,谁让顾家遭难了呢。顾四爷只是一介布衣的时候,身份摆在那里,就算他再优秀,也不可能会娶世家千金官家女子。这位四奶奶的娘家,听说在富阳颇为富庶,也算是富阳那地方不错的了。”
  徐氏低头,不再说话。
  忽然间,马却受了惊,马车剧烈晃荡起来。
  “冯叔,怎么了?”紫莲忙问。
  前头赶马车的王府家丁说:“不好了,马忽然受了惊吓。紫莲姑娘好生照顾着夫人,且坐稳了。”
  闹市中,来来往往人很多。马受了惊开始乱跑,满大街的百姓都四处乱窜,小商贩摆在街两边的摊铺,也都被踢翻了。
  顾晏闻声,立即伸手撩开前面的布帘子,见状,二话没说,便追了过去。
  速度之快,柳芙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怎的,顾府的马儿也忽然开始乱窜起来。
  紧接着,也长嘶一声,便撒开蹄子乱跑。
  “顾晏!”柳芙吓得魂不附体,忙大声喊顾晏。
  只可惜,顾晏早已追着嬴王府的马车去了。柳芙喊了几嗓子,见根本没人搭理她,她心中暗暗恨着。她想着,若是这回她命大不死的话,回去了后,她再也不要理他。
  臭顾晏,竟然真的不顾她死活,只追着别人去了。如此这般,他还敢说,对人家世子夫人一点旧情都没有?
  可怜顾晏,根本不知道这些。
  闹市上百姓多,受惊的马践踏了东西还好,若是踩到了人搭了人命,也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当然,就算不是为着那些百姓,徐氏有难,他既是见着了,也不可能不管。
  顾晏身手极好,只三五下,便制服了发了疯的马。
  马车忽然稳稳停住,紫莲立即撩帘子去看,见是顾晏,她忙说:“多谢顾四爷救我家夫人。”
  “谁?”徐氏才坐稳,听得紫莲的话,忙问。
  紫莲回说:“夫人,是顾四爷救了您。”
  徐氏有些紧张,涂着玉白色蔻丹的素手,微微颤抖。但是她忍不住,立即一把撩开了遮在眼前的那块布。
  外面光线很好,西垂的红日就挂在他身后。而他,一袭素色长袍,此刻正坐在高头大马上,玉冠束发,背着光。霞红的光落在他身上,他坐在马上轻轻晃荡,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他。
  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十三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虽然他已经很高,但是却也只是个少年。
  偶也老成,会说出些大人才会说的话来。但那时候的他,眉眼间,始终带着些青涩的。
  而如今,他真真正正成了一个男人了。顶天立地,有着宽阔的肩膀,有力的四肢,连那张脸,也变得更加硬朗分明起来。
  眼前的这张脸渐渐的与记忆中的重合,徐氏越看越激动,手攥着布帘子,目光里难得蓄着光。
  顾晏却只在她脸上掠过一眼,便翻身下马来,将拴住马的绳子递给嬴王府家丁,而后只冲徐氏点了点头,便负手而去。
  “多谢顾四爷相救。”徐氏不想就此匆匆错过,匆忙喊了一声后,见他停住脚步,徐氏又说,“多谢。”
  她的声音,透着期盼,仿佛盼着他可以为她多驻足一些功夫似的。
  顾晏倒是坦然,闻声只回过身子来道:“夫人不必谢,今天若是换作别人,我也一样会救。”
  徐氏知道他是在避嫌,她便不再纠缠,只说:“不管顾四爷如何说,妾身却是始终要谢顾四爷的救命之恩的。”
  徐氏想下马车来行个谢礼,那边,顾晏却是没给这个机会。
  匆匆抱拳道了声告辞,便迈着长腿大步离开了。
  徐氏此刻下车也不是,不下车也不是,有些尴尬。
  紫莲扶着主子进来,又吩咐家丁:“咱们继续走吧。”
  而外头,却是一传十十传百,将这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添油加醋,传得有声有色。
  顾晏回到自家马车跟前的时候,却看到马车前站着个人。
  顾晏只睇了一眼,便上前去抱拳说:“见过顺王殿下。”
  原来方才,顾家马儿受惊,是顺王救下的。
  闻声,顺王笑着摇摇手:“就凭你我之间的交情,不必来这些虚伪的客套。”
  顺王殿下朱学必,是当今圣上的次子,与顾晏同岁。顾老夫人,是他亲姑祖母,两人也算是表亲。
  年岁相当,又是亲戚,年少时,自然交情好。
  顺王目光在顾晏身上溜了一圈,而后朝后面的马车望了眼,笑起来:“顾四奶奶受了惊吓,本王见她方才都哭了,你要不要先进去哄哄?”
  顾晏并不知道自家马车也受了惊吓,只以为妻子不过又是在耍赖皮讨他哄呢,便没在意。
  “殿下这是去哪里?”顾晏问。
  顺王已经翻身坐到了马上去,双手握住马缰,这才说:“本王先前出去游山玩水了,昨儿才回来。本来也是准备去荣国公府拜见姑祖母的,此番,正好与你们同行。”
  既然顺王在,顾晏便更不好回马车里去,只坐在马车前面。
  柳芙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此刻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她想着,若不是刚刚有人救她,她此刻就算不死,也得丢条胳膊断只手臂吧?
  太可怕了。
  *
  徐氏回嬴王府的时候,方才街上顾晏救她的事情,嬴鸿已经知道了。
  王府东边的一处院落,前头书房里,二公子嬴鹄站在自己兄长嬴鸿跟前,一脸急色道:“大哥,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人都是怎么说的。大嫂与顾四从前交情就不错,若不是顾家被贬黜,如今他们俩怕是早已结为夫妻了吧,哪里还有你什么事……”
  “住口。”嬴鸿本来没理,但听得这句后,便严肃打断了弟弟的唠叨。
  嬴鹄忍着那口气,说:“好好好,我不说曾经,也不刻意抹黑他们。但是,现在整个贵京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而且传得津津乐道,大哥你往后脸往哪里搁?”
  嬴鸿冷眼瞥了眼弟弟,才缓缓起身说:“嘴长在别人身上,又岂是你管得了的?再说,若不是顾四救你大嫂,此番你大嫂怕是得受伤。”
  “如此说,还得感谢他?”嬴鹄冷哼。
  “是得感谢。”嬴鸿应着,眉眼冷俊,肃冷的眼神,满满是对弟弟的警告。
  嬴鹄却天生喜欢与顾晏作对,他眼珠子转了一瞬,便笑道:“听说顾三顾四都要参加今年的乡试,今年监考的吴大人,可是受过咱们王府的恩惠的,若是……”
  “那些肮脏卑鄙的手段,你最好别使。”嬴鸿冷声警告,眼神都含着警告之意,“这回顾家平反回京,势必恩宠要比往日更甚。顾三顾四若是参加秋闱考试,陛下必然会十分重视。你若是暗中动手脚,不是自己送上把柄吗?还嫌王府里不够乱?”
  嬴鹄却蔑视的哼了声,满不在乎。
  “姑姑是皇后,大姐是太子妃,父亲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想当年,陛下之所以能登基称帝,靠的也是咱们嬴家。而现在朝政之事,姑姑也是参与的。若是父亲……”
  嬴鹄还欲说下去,却被嬴鸿一个冷森可怕的眼神吓退了。
  嬴鹄觉得没意思,只耸肩说:“反正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至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嬴鹄出去后,嬴鸿脸色方才一点点冷沉下去。他右手轻轻攥成拳,重重砸在书案上,腮帮子渐渐咬紧,眼里也有嫉恨之意。
  只思忖片刻,嬴鸿便大步朝后院去。
  徐氏才坐下歇着,便听人来报说,世子爷过来了。
  徐氏立即站起身子来,正准备出去迎接,外面,嬴鸿已经负手大步走了进来。
  “世子爷。”徐氏倒是镇定,依着规矩先行礼。
  “坐吧。”嬴鸿点了点一旁让她坐下。
  之后,他才撩袍子在另外一边落座。
  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瞬,他问:“伤着没有?”
  徐氏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了些。
  她就知道,刚刚外面发生的事情,他果然都晓得了。
  闻声,徐氏主动道:“幸得顾家四爷相救,妾身这才有惊无险。”
  嬴鸿默声,只是望着徐氏。
  徐氏半垂着头,并不看自己夫君。
  半饷,嬴鸿才说:“既然是顾家四爷救了你,这个恩是必须要谢的。今天怕是晚了些,明儿恰好我休息,带你去趟荣国公府。”
  听得这话,徐氏慢慢抬起眸子朝对面看去。
  奈何,嬴鸿已经起身,迈着方步,已经出门去了。
  徐氏回身望去,嬴鸿身影已经不见了。
  *
  回了顾府,顾晏陪着顺王朱学必一道去给老夫人请安。
  柳芙下了马车后,先行回了于归院。
  此刻已经没了起初的那股子惧怕惶恐之意,心里有的,只是对顾晏满满的成见。
  显然,她是生气了,气他去救了别人而不救她。
  也气他回来后,并没有好好安抚自己,而是对自己不闻不问。
  少不了,她又要多想了,觉得顾晏心里肯定还是想着徐氏的。
  顾晏与顺王一道陪在老夫人膝下,柳芙等了会儿,便不想等了。吩咐金雀儿打了热水来,她先洗了洗爬上床去睡了。
  因晚上睡得早,第二日也就起得早了些。
  难得的,今儿柳芙比自己夫君先起来。
  顾晏警惕性高,身边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算是熟睡中,他也感受得到。
  见妻子早早便起来了,他朝窗外望了望,外面依旧黑沉一片。
  “怎么起得这么早?”顾晏问。
  因为没有睡得饱,声音带着些哑意,透着疲惫。
  柳芙坐在梳妆镜前,一边打扮自己一边说:“很早吗?我并不觉得。一会儿还得去给婆婆请安呢,去晚了,怕她老人家不高兴。”
  “那也不必这么早。”顾晏觉得不对劲,掀开被子走了过来。
  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望着那张娇艳的脸。见她明艳的一张脸上,满满写着“我很不高兴”几个大字,顾晏皱眉问:“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谁欺负你了。”
  他觉得她此刻生气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没讨着糖吃的孩子,有些幼稚。
  他到底宠着,抬手想在她粉面上刮一下,却被她一把打了下来。
  顾晏一愣,这才敛了些笑意:“到底怎么了?”
  昨儿分明还好好的。
  顾晏想了想,立即想到了昨天他于大街上救徐氏的事情。
  莫非小东西是为了这件事情生气?
  顾晏本就漆黑的眸子里,更是添了些光。
  “因为我救了嬴王世子夫人?”他淡淡问一声,继而于她身旁坐下来。
  柳芙的确有些气,但其实也没有多气。不过,她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跟他闹一闹,让他知道,他顾晏到底做了一件多么对不起自己妻子的事情。
  “想知道啊?”柳芙眯眼冲他笑,却又逗他,讨打地说,“我偏不告诉你,自己急去吧。”
  说罢,她起身就扭着小腰要出去,顾晏伸手拉住了她。
  “你干什么?”她不肯让他碰,一把挥开他的手,离她远了些。
  顾晏皱着眉,一声不吭,只看着她。要是之前,柳芙见他如此,肯定要吓着了,可是这会儿,她偏不,偏不再委屈自己去低声下气哄着。
  他凭什么甩脸子?受了伤害的明明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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