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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夫人是个花瓶, 中看不中用。
  遇到事情, 除了会哭着求情外, 她是一点别的主见都没有。昨儿得到女儿小产的消息后, 她已经晕过去一回了, 醒后又听说女儿这回不但得罪了顾家, 且也得罪了皇后跟嬴家, 她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一夜都没合眼,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跑到了顾老夫人这边来。
  徐夫人想得简单, 以为只要她肯下跪求老夫人,老夫人看在往年两家交情的份上,势必是会既往不咎的。
  可她没想到, 老夫人不但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反倒是要将事情闹大?
  徐夫人胆子不大,见老夫人态度特别强硬, 一时间慌张起来。
  若是在平常, 老夫人可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但是如今顾嬴两府正斗得水深火热, 她若是此事按下不提, 往后再想抓住这样的机会, 可是不会再有了。
  老公主心里明镜儿似的。
  她老人家知道什么时候该退让什么时候该进激。所以此刻,徐夫人来, 正是给了她一个朝皇后一党继续发火开战的借口。
  只是可怜了徐夫人,不懂政事时局的她, 不但没能替女儿求到情, 反而自己也即将深陷泥潭之中。
  老公主带着三个孙媳妇顺便押着徐夫人风风火火赶去皇后寝宫的时候,皇后寝宫里,吴贤妃黄昭仪跟几个外命妇都在。老公主就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不少世家夫人来请安,正好,在场的人越多,事态才会被闹得更为严重。
  “姑母,这大清早的,是怎么回事?”皇后笑脸相迎。
  嬴皇后现在是看到老公主就头皮发麻,她料到老人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却没想到,老人家出手竟然这么快。
  “怎么回事?”老公主声音浑厚有力,极为威严,她虎着一张脸的样子十分严肃,“嬴皇后,你不要欺人太甚!”
  老公主声音透着沧桑,却夹着愤怒。只一句话,便让嬴皇后面上挂不住。
  “姑母,您先别气,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嬴皇后与老公主心思不一样,她自然是希望此事闹得越小越好的,所以,稍稍放下身份来安抚住老公主后,嬴皇后压低声音对那些夫人说,“本宫与大长公主有话说,你们今儿先回去吧。”
  “一个都不能走!”老公主发了话。
  昨儿的事情,内苑的人自然都知道一些。但是具体情况是怎样的,却是都不清楚。
  只知道,嬴王府世子夫人与荣国公府的四奶奶发生了争执,世子夫人小产了,最后大长公主跟皇后针锋相对了一场。本来是皇后压迫着顾家,后来太子去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风向立即就变了。
  这种事情,私下探听一点知道个大概也就是了,若是正面干预,怕是会惹得一身麻烦。
  几位夫人都想走,奈何老公主不让,她们也没有办法。
  嬴皇后见状,知道再多言也无用,便也不再费口舌了。
  她坐了回去,看向徐夫人,皱眉问:“徐夫人是受了什么惊吓?怎么抖成这样。”
  皇后知道徐夫人是跟着老公主一起来的,她故意这样说,也是为了叫在坐的人都知道,丽阳大长公主刁钻蛮横,竟然堂堂一个有诰命加身的世家夫人,也能被吓成这样。
  老公主也坐了下来,没让徐夫人有开口的机会,直接说:“徐夫人一早就去了本宫那里跪着,说是要本宫原谅她的女儿。本宫不是很明白,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么曾经的徐小姐如今都已经是嬴家的媳妇了,她自己做错了事情,嬴家这个夫家不担着,反倒是嬴家要差人去找徐家,让徐家人来背锅?”
  “姑母,我没……”
  皇后刚想解释,大长公主便又说:“此事与徐家无关,本宫要的,是嬴家、还有你皇后的一个说法。”
  皇后笑说:“其实是两个孩子私下的恩怨,不至于小题大做。”
  “恩怨?”老公主抓住关键词句,“世子夫人与我家老四媳妇能有什么恩怨?皇后娘娘说这样的话,是在暗指什么吗?”
  若是有恩怨,便是只能为了顾四。
  但是这样的话说出口来,毁了她的清白不打紧,就是怕坏了整个嬴王府的名声。
  所以,皇后道:“怕是两人私下因为什么小事情发生了争执,也不是没有可能。姑母,本宫的意思是,家和万事兴,小辈的事情,咱们就不要插手了。”
  老公主乐呵呵笑起来:“皇后这是欺负老身人老眼花耳不聪目不明,还是不将太后放在眼里?昨儿嬴鸿媳妇自己摔倒小产,却栽赃嫁祸到我家老四媳妇头上,当时皇后只听信一面之词便要定罪……这事情皇后若是不记得了,老身与太后可都记得。”
  “再不济,皇后也可唤太子过来对质。”
  嬴皇后只端庄笑着,还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话:“姑母,昨儿也是侄儿性急了些。侄儿也是心疼嬴鸿跟他媳妇,您也是女人,知道女人怀身子生孩子,可是不容易的。侄儿乍一听说是有人陷害,自然着急。这一着急,难免不会犯了点错,还望您老人家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老公主知道她是在带节奏,尽量将事情往小了话。
  不过,老公主却偏偏要往大了说:“若是这样栽赃陷害欲要置人于死地的肮脏事情都不严惩的话,将来各世家纷纷效仿,岂不是乱了套?皇后母仪天下,若是此事失了公允,将来如何服众?”
  “徐央央是嬴鸿的妻子,是嬴家的媳妇。此事,我要嬴家给一个合理的交代。”
  “嬴鸿既然是皇后的侄儿,此事皇后便去劝劝吧,看看如何交代。”说罢,老人家站起身子来,“我顾家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家,皇后怎么对待的顾家,如今我顾家便怎么待嬴家。”
  “你们三个,跟我走。”
  老公主又带着三个孙媳妇去了前院,找到了顾晟。
  “子冉你文采好,昨儿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你稍稍润色一下,将此事编成话本子,嬴家若是不低头,我老婆子自然有本事让这样的丑闻闹得满贵京城都是。”
  顾晟点头:“孙儿明白。”
  一大早起来,老人家就风风火火与人干了一场架,此番浑身舒爽。想她活到近七十的高龄,前半生是耀武扬威的,那眼睛都是长在了头顶上的。
  整个京城里,没人不怕她丽阳公主的。
  后来渐渐老了,添了孙辈,望着那些个小东西一点点长大,她心性也和婉很多。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性子软了,别人就瞧着觉得她好欺负了,所以便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若真是那样,她还得找回从前的性子,继续高调嚣张任性妄为些才行。
  所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想到这个马,老夫人忽然想起外头猎场该是热闹起来了,便问:“澄之他们去打猎了?”
  顾晟道:“一早陛下便将能叫的都叫去了,现在怕是正热闹着。”
  “你怎么不去?”
  顾晟笑起来:“祖母知道的,家里四个兄弟,就属孙儿臂力最差。拿笔写字还行,拉弓握剑,总是差了些。”
  “那咱们也去看看吧。”老夫人建议。
  外面猎场里,准备骑马出去狩猎的,都已经穿好了骑马装。太阳也高了起来,就是风有些凉。
  高宗看到老公主也来了,立即笑着走过去说:“没想到,您老人家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高宗身后跟着太子顺王,另外还有两个岁数比较小的皇子。
  柳芙等人见状,便给高宗与诸位皇子请安。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高宗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又望向老公主身后的几个女眷说,“这是仁义的媳妇,朕还记得。”他指着二奶奶樊氏笑。
  樊氏就立即又请了个安说:“回陛下的话,妾身正是。”
  高宗说:“十二年前的事情,朕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你跟仁义两个,当时在整个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
  樊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陛下您见笑了,那是妾身不懂规矩。”
  顾昶与妻子樊氏,乃是不打不相识。起初的时候,二人谁看谁都不顺眼。发生过最严重的一件事情就是,两人当街大打出手,谁都不让谁。
  那时候也都年轻,自然气盛了些。
  打得收不住手,后来还是两家长辈出面,才缓和了矛盾。
  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后来两个人就相互好上了。
  顾昶与樊氏结为夫妻,乃是真心相爱。是顾昶认准了人,求着老夫人替他做主的。
  三媒六聘走得也快,从议亲到成亲,也就半年多时间。顾旭与叶氏上半年五月成的亲,顾昶与樊氏则是下半年十月成的亲。
  一年之内娶了两房媳妇,那一年,顾家上下都张灯结彩。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二年就举家遭流放了。
  过去的事情,谁都不愿多提一句,尤其是顾家遭流放的事。
  所以,高宗很快目光转向柳芙跟宋氏。他眯了眯眼,愣了愣问:“这两位……是子冉跟澄之的媳妇吗?”
  “给陛下请安。”柳芙与宋氏齐声。
  高宗笑着:“快起来。”
  老公主指了指宋氏道:“这是宋家的老三,跟子冉成亲好些年了,他们俩如今儿子闺女都有了。”
  高宗点头:“朕倒是不记得她,不过,她的姐姐是太子的侧妃,朕或许之前也见过她。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如今长开了,就不认识了。”
  老夫人又指着柳芙说:“这是澄之的媳妇,柳氏。富阳人,陛下是没见过的。”
  方才皇帝就多看了柳芙两眼,觉得小姑娘长得十分娇艳水嫩。此番正好介绍到她,高宗自然更是多瞧了几眼。
  他笑着说:“没想到富阳那种地方,也能养育出这么好的闺女来。姑母,澄之倒是艳福不浅。”
  老公主客气地说:“皇帝也不要嫌弃她不够机灵,这乡下来的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再说,昨儿的事情,也是给她吓坏了。”
  “在家里的时候,是个爱说话的活泼性子。经了昨儿那事情后,她倒是胆子小了很多。”
  高宗便说:“昨儿的事情,朕也听说了。姑母请放心,此事等回了京城,朕一定替这丫头做主。”
  顺王目光在柳芙面上掠了一圈,继而朝着自己父皇道:“有父皇撑腰了,想必顾四奶奶或许就没那么怕了。”顺王又笑望着人家漂亮小姑娘,极为玩世不恭的样子,“也亏得澄之能忍,这要是我媳妇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早找嬴鸿那小子决一生死去了。”
  陛下轻轻咳了一声,顺王才装作知道自己失礼了一样,闭了嘴。
  太子说:“父皇,阿珂有些日子没见到顾三奶奶了。她们姐妹俩许久未见,怕是有不少话要说。”
  宋玥回京这么久,还没有回过宋家。
  不但她没有回,她婆婆顾三夫人也没有回。
  宋玥是三夫人的侄女儿,宋家是顾三夫人的外家。
  当年顾晟是与宋珂情投意合的,两人又是表兄妹,两家长辈都说要亲上加亲。可后来,宋家见顾家遇难,便不讲一点情面,直接不愿再让宋珂嫁过来。
  兄嫂舍不得孩子的心情,她能理解。但是,既然他们能做得到绝情,那就别怪她往后都再不相认。
  所以,别说宋玥回来后再没回过宋家。三夫人,更是没有。
  顾家平反后,宋夫人倒是备着厚礼来顾家拜访过,但是三夫人称病不肯见。不但她不见,她还管着自己儿媳妇,也不让见。
  宋玥胆子小,以前在家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如今嫁给了表哥,自然是表哥跟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只是,有些时候她也会想念她姨娘。
  但是再想念,她也不敢违背婆婆的意思。
  婆婆说,让她别见宋家任何人。现在太子殿下说要她见二姐,她要不要去。
  宋氏自己拿不准主意,便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说:“你们姐妹的确很久没见了,想必你也想念你姐姐。去吧,见见面说几句话,祖母在这里等你。”
  “是。”宋玥应着。
  猎场上搭了帐篷,此番宋珂就呆在帐篷里。
  宋玥跟着太子进去的时候,宋珂正坐在帐篷里与太子妃说话。
  看到太子进来了,两人忙起身来。
  太子对宋珂道:“这是你妹妹。”
  他打从进来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宋珂脸上。至于太子妃嬴氏,他看都没看一眼。
  太子妃抿了下唇,笑着道:“既是姐妹叙旧,那妾身便与殿下先出去吧。”
  太子这才看向太子妃,点了点头。
  “小玥,真的是你吗?”宋珂有些不敢相信,“都这么大了,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才十二岁。你从小就生得小巧,个子也矮。现在……都这么高了。”
  宋玥也望着姐姐。
  “娘娘也变了许多,更端庄跟漂亮了。”宋玥倒是挺开心的。
  宋珂却轻笑一声。
  姐妹俩都沉默了会儿,宋珂才尝试着问:“他……好吗?”
  “表哥吗?”宋玥笑,“表哥挺好的,你……别担心。”
  宋珂道:“我有什么担心的,我担心的是你。只有他好了,你才能过得好。”她又抓住妹妹的手来,满脸愧疚道,“当年本该是我跟着去的,可怜了你,让你替我吃苦了。”
  宋玥说:“不苦的,一点都不苦。我很开心,真的。我……”她望着自己姐姐的眼睛,忽然有些心虚起来,她低着头,“表哥那么好,是我配不上他。”
  宋珂却刮她鼻子:“你那么好,怎么会配不上?再说,在他当年最苦最难的时候,你都跟着一起挺过来了。难不成如今顾家平反了,还能不要你不成?”
  宋玥十分放心。
  “他不会不要我。表哥说,他会待我好的。”
  宋玥说的是实话,但宋珂却别过脸去。
  宋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宋珂又立即笑起来,重新对上妹妹的眼睛。
  “他能对你这么好,姐姐就放心了。小玥,你一定要幸福,这样姐姐才不会自责愧疚。”
  宋玥忙点头。
  想了想,又说:“太子殿下对姐姐好吗?还有太子妃……她可是嬴家人。”
  宋珂低了头,笑得颇为有些苦涩。
  但她却说:“好,挺好的。”
  宋玥再不聪明,也知道姐姐这是在说谎了。
  “不好吗?”宋玥很是关心,“有多不好?”
  “好!很好。”宋珂这回倒是彻底笑起来,她双手扶着妹妹的肩膀,说,“我虽为太子侧妃,但是也是载入皇家玉蝶的。我虽不是正妻,但是地位也不会很低。所以,你真的不必担心。”
  “那就好。”宋玥连着说了好几句“那就好”。
  姐妹俩倒也没多说几句话,大长公主派了人来喊宋玥,她便走了。
  猎场风大,老人家逛了一圈后,便往行宫内苑去。
  “我看到姐姐了。”路上,宋玥忍不住与自己夫君小声嘀咕。
  顾晟心里早放下了当年的事情,如今,他只想守着妻子孩子过安稳日子。
  “她如今是太子侧妃,就算是姐妹,你见到她也得记得规矩。”顾晟声音温柔,一边说,一边牵住妻子的手。
  “我会的。”宋玥说,“表哥你……不想知道她过得如何吗?”
  顾晟闻声驻足,颇为严肃地望着妻子。
  “她是太子侧妃,自当过得很好。往后东宫的事情,你私下别议论。”
  “哦。”宋玥本来是想跟夫君好好说说话的,谁想到,竟然挨了训,她心里就有些难过起来。
  顾晟谨慎,知道方才过于严肃了些。所以,他又缓了语气说:
  “她是太子侧妃,必须过得好。若是不好,便就是在指责陛下与太子。往后她若是再在你面前表露出这些来,你也别多嘴。”想了想,又道,“算了,一年也未必能见得了几面。”
  宋玥又忽然黏过来,抱住他手:“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亏你还不算太笨。”顾晟倒是笑了,摇摇头。
  宋玥抱着人手,仰头望着头顶的温雅的男人。从前他们夫妻虽然也恩爱,但是不会公然挽手。宋玥与柳芙一起呆久了,就学了柳芙那一套,不管走到哪里,就喜欢挽着丈夫的手,这样她觉得心里会被填得满满的。
  “表哥,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好了?”宋玥说,“当初如果不是……”
  “别胡说八道。”顾晟制止了她,“你我是夫妻,拜过堂喝过交杯酒的。再说如今连允哥儿皎姐儿都有了,你还想跑路不要我?”
  宋玥气:“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我是怕……怕你不要我嘛。我是姨娘生的,庶出,论身份,我配不上你嘛。”
  顾晟就笑起来,摸她脑袋:“苦都一起吃过来了,还不能一同享福了?”
  宋玥如此才笑起来说:“能!”
  到了中午,却是从猎场传来消息,说是嬴鸿受伤了,乃是顾晏所为。
  大长公主得到消息的时候,心中暗骂顾晏这回行事略急躁了些。就算想替他媳妇寻仇泄愤,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啊。此番嬴鸿为他所伤,往后顾家再想抓着嬴家闹,也得顾虑三分。
  但老夫人又沉下心来想,觉得不对。
  自己的孙子自己了解,他就算一时性急气糊涂了,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他这样做,必然是有原因的。
  “去!让四爷过来一趟。”老夫人派了人去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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