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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去。”柳芙忽然没了兴致, 低头开始玩自己那双手。
  其实她心里是很怕的, 怕去见了齐明茹后, 齐明茹继续告诉她, 她身子依旧不好。
  打从知道自己子嗣艰难后, 柳芙便一直按着齐明茹说的那样调养身子。就算这回跟着顾晏去了杭州的几个月, 她也是不敢怠慢半分。
  小姑怀身子常常会熬安胎的药, 她便也顺便麻烦了郡王府的人替她也熬一份补身子的药。
  住在老太妃那里,一应都是太妃的人做这些事情的。太妃宽厚仁慈,素来喜欢她们姑嫂俩, 并不多问。
  那些下人们,就更是只照着主子吩咐做事去了。
  倒是顾旻见她隔三差五吃药,问过两回。不过, 都被柳芙敷衍过去了。
  吃了好几个月了, 早该去齐家医馆找齐明茹再把把脉瞧瞧身子的。可柳芙胆小,不敢去。
  “怎么没去?”郭氏一颗心都扑在女儿这里, “你得去啊, 不管怎样, 还有明茹在。娘知道, 你是怕明茹告诉你不好的消息, 可是你也得想想,你不去, 难道就能有好消息了吗?”
  “娘……”柳芙忽然心里难受起来,伏在母亲腿上, 像个小孩子似的, “若是我真的就一直怀不上,该怎么办?我跟夫君都很喜欢小孩儿,都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然后一天天看着他/她长大。”
  “每天都很怕,怕我会跟二嫂一样,往后真的都不能再有孕了。”柳芙委屈极了,眼睛都红了,“若我心里没他,他纳妾也好,外头养人也好,我都不在乎。可是如今……如今我心里有他了,我就不想他去碰别的女人。”
  柳芙这些日子总爱胡思乱想,也常常会做梦,更是不敢见顾晏了。
  她不敢想,若是有一日他为了子嗣的事情,去睡了别的女人,她会怎么样?
  就算他不爱那个女人,完全只是为了子嗣,她也难过。
  柳芙知道善妒不好,且没子嗣这事儿,原因在她。可……她也不想自己的男人夜里睡觉的时候,怀里抱着别的女人。
  她想过了,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话,她就真的不跟他过了,让他再娶一个能生的好了。
  “傻孩子,你别多想。谁说你一定怀不了的?就是明茹……她不是也说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事情。”郭氏心里女儿的还要疼,但是她必须放宽了心去安慰她,“别自己吓唬自己,听娘的话,赶紧去找明茹。”
  柳芙想了想,觉得也是,总逃避也不是法子,便答应了。
  “我明儿一早去吧,然后直接回去。”
  “好,好,有什么消息,也派人来给娘递个信。”
  “我知道了。”柳芙应着。
  第二日上午,柳芙去了齐家医馆。
  柳芙去的时候,医馆里正忙着。齐明茹暂时没空招呼她,柳芙便也帮着一起干了点活。
  齐明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也从来不觉得曾经的好姐妹如今高嫁了后,她在她跟前,就低了一等,她还是如从前一样待柳芙这个姐姐。倒是齐嫂子,总怕柳芙这位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会累着,隔三差五便过来提醒她去歇着。
  齐明茹有些嫌她烦了,便丢下手上的活,说:“那你们忙吧,我们去后院。”
  齐嫂子巴不得呢。
  “好好好,你陪着顾四奶奶去,这里有我跟三儿呢,放心吧。”
  柳芙跟着齐明茹去了后院,齐明茹望着柳芙道:“姐姐不是回来好些日子了吗?怎么今天才过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指腹搭在柳芙手腕上,静静凝神搭了会儿脉后,才收回手,面上始终一派平静,没什么表情。
  倒是柳芙,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怎么样?”她问,“是不是好些了?”
  齐明茹道:“你最近是不是思虑的事情比较多?晚上睡眠不太好。”
  “是。”柳芙老实回答,“我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我心里压力蛮大的。我跟你姐夫,我们两个都想要孩子。他为了不叫我难过,所以从来不提这事儿。可我心里知道,他也很想要。”
  “这事情急不来,姐姐还是勿要多想,好好调理身子才是。”齐明茹提点,“心情好不好,也是很重要的。”
  柳芙皱着眉问:“明茹,是不是情况还是很糟糕?”
  齐明茹道:“不是很糟糕,姐姐别担心了。虽说还需要些时间将养着,但至少比从前好很多。那药寒性大,虽说每次剂量不多,但是也吃了几年,伤了根本。”
  “好在她每次量用的少,也不是完全绝了你生育的可能。总之现在你该做的是放宽心,抱着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
  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很难的。
  她在乎的多了,得失心自然就重。
  “你日后还会常常出来吗?”齐明茹转了别的话问。
  “出来。”柳芙点头,“我们说好合伙开药材铺子的事儿,你别反悔。”
  齐明茹说:“我可没那么多钱。”
  柳芙道:“你不是有医术吗?医术入股,咱们五五分。”
  齐明茹惊了下。
  柳芙其实很珍惜与齐明茹的这段姐妹情,想前世的时候,她母亲去世得早,妹妹又被苏氏母女养废了,偌大的京城,便只有她们两个相依为命。
  富贵时候的感情,或许并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患难时候还能珍重这份情谊,那肯定是真的了。
  柳芙作为姐姐,前世也没有给齐明茹带去什么好处。这辈子,她想对她好些。
  “明茹,往后你得空的话,也教我一些医术吧?我想着,多学点医术,先不说救别人,就是对自己、对身边的人,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我若是早早跟着伯母学了医术,苏氏下药的时候,我指定能察觉得到,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
  “好。”齐明茹握住柳芙的手,目光坚定,“只要你不怕吃苦受累,我教你。”
  柳芙从小就好动,不比齐明茹能够静得下心来。所以当初齐母教她们姐俩的时候,柳芙就常常听不进去。
  上课的时候,不是犯困就是走神。
  最后,她被齐母撵了出去,再不肯教她了。
  学医都是枯燥乏味的,必须要耐得住性子看很多书,也要一样样分辨识别很多草药。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学得来的。
  当然,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柳芙已经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了。
  “你放心,这回我一定吃得下这个苦。”
  齐明茹终于扬唇笑了起来。
  她一笑,仿若整个世界都亮了。
  柳芙盯着她看,有些呆了。
  “你以后还是多笑笑的好,笑起来更好看。”柳芙调侃。
  齐明茹闻声,立即又板起了脸。
  她起身走到书架旁边,在一角拿了几本书来,推给柳芙。
  “先看这些吧,看完了告诉我,我会考你。”
  柳芙翻了翻,笑着说:“以前小,不爱看。现在大了,想必能看得进去。”
  齐明茹说:“你之前跟着我捡了一段日子的药草,便先看这些吧。先把这些草药尽量认识了,我会再带你出城去采药。”想了想,又说,“当然,你如今身份不同,若是不方便的话,这一项可以略过去。”
  柳芙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在你面前,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齐明茹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齐明茹又给柳芙开了个方子,加了几味药材。回去后,柳芙吩咐金雀儿去煎药。
  小厨房里正炖着汤,金雀儿怕药味太重,到时候会影响汤的味道。所以,便带着陶罐与食材去了府里的大厨房。
  她也没影响别人,只是悄悄劈了一个角落,蹲在角落里扇着扇子煎药。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金玲拿着东西出来,瞧见了,走到金雀儿身边问:“你在这熬什么呢?一股子怪味儿。”
  金玲被药味冲得直皱眉:“怎么这么臭。”
  金雀儿忙说:“没什么,是我家主子近来有些受凉了,所以熬些药喝。”
  主子不能怀孕的事情,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大夫人身边的人。
  金玲望了眼金雀儿,觉得她行为古怪得很。当下没说什么,等回去后,她转身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并不关心这个儿媳妇,早就已经放弃了对她的管教了。
  “熬药就叫她熬去吧,你管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金玲忙说:“奴婢本来不想管的,只是那药闻着实在太难闻了。夫人您平时也受过凉,马大夫开了药方奴婢给煎过药,也并不是这种味儿啊。”
  金玲想了想,忽然想起些什么来,忙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大夫人依旧漫不经心。
  金玲道:“奴婢是跟了夫人们去边境伺候过的,那时候刚去边境之地的时候,二夫人也常常熬药喝。二夫人因为那年摔下马小产后,就再难有孕,大夫开了调理的方子,似乎……”
  金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主子。
  “夫人,难道……”她有些不敢说,但还是撑着胆子说了,“难道四奶奶也……”
  “别胡说!”大夫人最厌恶这些奴才们私下嚼舌根。
  但是训斥了一句后,她自己心里却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你确定?”大夫人问。
  金玲道:“当年咱们一大家子都挤在那一个小院子里,那味儿奴婢都闻了好些年了。方子是马大夫开的,夫人若是想要知道答案的话,奴婢去请马大夫到大厨房那儿看看去。到底是什么样,他老人家指定闻得出来。”
  “好,那你快去。”大夫人催促。
  金玲忙应着:“是,奴婢这就去。”
  金玲转身走了后,大夫人忽然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若是真如金玲说的那样,难道,老四媳妇真的不能有孕?
  若是……若她真的身子有问题的话,那么……
  自从那日二房顾昶夫妻讨了三房顾晟的小玥肚子里那个孩子后,大夫人便也因此得到了启发,忽然想到了别的事情来。
  她一直头疼女儿将来那个孩子生出来后,该养在哪儿合适些。
  若是外面寻一处普通老百姓养着,怕是生活条件不够好。可若是养在家里,名不正言不顺的,万一有人问起来,孩子怎么跟人家解释?
  可若能以一个正当的理由养在家里的话,到时候,让老四媳妇佯装怀了身子。
  这孩子差着一岁半岁的,也瞧不出来什么。等再大了些,再让孩子出去,就说是老四夫妻的。
  原先大夫人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总觉得那样做,有些对不住他们小夫妻两个。但是如今,若是真的老四媳妇不能怀孕的话,那这个孩子给他们养,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凡双赢的事儿,都是好事儿。
  大夫人十分紧张,此刻心中竟然起了一个恶毒的想法,就是真的希望柳芙不能有孕才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忙念了句“阿弥陀佛”,说自己罪过了。
  很快,金玲便请着马大夫过来了。
  “怎么样?”大夫人着急问。
  马大夫先朝大夫人弯了弯腰,这才说:“夫人,四奶奶吃的药,的确是调理身子的。”他顿了一瞬,才又继续说,“与当年老朽开给二奶奶的药,是一样的。”
  “真的如此?”大夫人心中紧张。
  “是。”
  “好了,那我知道了。”大夫人强撑着稳住自己的情绪,朝马大夫挥了挥手,“行,那你回去吧。”又叮嘱,“这件事情,暂时别声张出去,谁的别告诉。”
  “是。”马大夫应着。
  等马大夫走后,金玲说:“夫人,四奶奶这是欺瞒,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
  “暂时不必。”大夫人扬手制止了,“他们不说,想必也有不说的原因。金玲,你去前头瞧着,一会儿四爷若是回来了,你即刻请着他过来。”
  “是,奴婢遵命。”金玲应一声后,又问,“夫人要现在就喊了四奶奶过来吗?”
  “不必了。”大夫人扬手制止,“你按着我吩咐的去做吧。”
  顾晏忙到天黑才回来,听祝福说妻子已经回来了,他正大步往于归院方向去,却被金玲拦住了。
  “四爷,夫人叫您过去一趟。”金玲低着头请安。
  顾晏负手驻足,问道:“什么事?”
  金玲说:“奴婢也不清楚,夫人只叫奴婢等在这里候着四爷。”
  顾晏目光朝于归院的方向看了看,这才转身,大阔步朝静心院去。
  “夫人,奴婢将四爷请来了。”进了静心院后,金玲便小跑着到大夫人跟前。
  她话才说完,顾晏就已经负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母亲。”顾晏抱拳弯腰行礼。
  “不必客气,起来吧。”大夫人亲自扶了儿子一把,又遣散了屋里的一应丫鬟婆子,这才问,“这些日子瞧你忙,可是还在忙杭州的那桩案子。”
  顾晏以为母亲是要说二舅的事情,目光在大夫人面上重重凝视了好一会儿,这才说:“是。”
  大夫人说:“母亲也知道,这事儿的确是你二舅不对。他财迷了心窍,这才做错了事情。”
  “母亲理解便好。”顾晏声音低低的。
  顾晏是聪明人,又善察言观色。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母亲老人家叫他来,既然不是说二舅的事情,那想必就是说别的事情的,反正绝对不会是关心他公务忙不忙累不累的。
  忽然想到前世来。
  或许是因为顾家落难那些年,他没能够陪伴在她老人家身边,所以母子感情有些疏远了。
  母亲待大哥总是比待他要亲近许多。
  但他其实也不计较这些,堂堂八尺男儿,又何必与自己兄长争宠。
  但感情这种东西,都是相互的。
  母亲待他不亲,他便也不会付出全部真心待母亲。
  在他心中,自然是妻子更重要。将来,便是妻子与子女更重要。
  至于长辈,他该有的尊重当然也会有。
  “母亲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大夫人这才问他:“我问你,你媳妇在吃那些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晏眉头一跳,垂眸望着大夫人,并未说话。
  大夫人说:“她让她的丫鬟在熬药,我都看到了。马大夫说,那药与当年他开给老二媳妇的药是一样的。老四,你可知道这件事情?”
  “我知道。”顾晏说,“她身子无碍,又还年轻,养些日子就好。”
  大夫人不信:“当年你二嫂小产的时候,比她现在还小些呢。当时大家也都说她年轻,将来总归会好的。可是后来呢?十几年过去了,她肚子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如今,还得过继老三家的。”
  顾晏似是听出些端倪来了,他目光定定落在大夫人身上,眉心微皱。
  顾晏听母亲这话似是有巴望着自己妻子不能受孕的意思,他心中一股子恼火。
  但到底敬她是长辈,还算是保持着尊重。
  “小芙与二嫂不同,二嫂当年是怀了身子又小产,小芙如今只是体内略有些寒气,并无大碍。”望了眼母亲,顾晏又道,“马大夫医术再好,于妇科方面,也是比不上齐姑娘的。”
  “有齐姑娘在,娘子迟早会有孕。”
  大夫人也是聪明人,听儿子这样说,就是知道他已经猜得出自己的用意,但是还没等自己说出口来,他就先拒绝了。
  “母亲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大夫人用了“求”这个字,也算是母子渐渐生分的一种表现,“你妹妹那个孩子……将来生下来,往哪儿放的好?”
  顾晏道:“寻一户清白善良的人家,让帮忙养着。”
  “清白善良……”大夫人已经不满意这个答复了,“这京城处处都是是非之地,哪里会有真正清白的人家?”
  “既然京城不安全,那便送到京郊。”顾晏态度坚决,语气却还算温和,“京郊的几个县,都不错。不如就富阳吧,儿子在那里呆过几年,那里多少还有些关系在。”
  “寻一户可靠的人家,想必不难。”
  “老四!”大夫人有些恼了,严肃地望着儿子,“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却偏偏说别的。难道,你的亲外甥,都不管了吗?”
  顾晏也道:“娘子不过就是吃些药,娘便断定她这是不孕了。到底是马大夫医术真的高明到这种地步,能够预言未来,还是说……在您老人家心里,其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祈祷着娘子往后都不能有孕?”
  “这样的话,我们夫妻留下那个孩子,还得对您感恩戴德。”
  “你!”大夫人气得连连后退,不敢相信,“你……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顾晏才又说:“请恕儿子不孝,是儿子言语间冲撞了您。”
  又道:“小妹是我亲妹妹,她的事情,我会万分放在心上。但是您也别忘了,小芙是我妻子,我也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您也不必再找她,这事情就算她同意,我也不答应。”
  顾晏虽疼妹妹,但是作为兄长能做的他会做,不该做的,他也会拎得清楚。
  孩子养在府里,本来就是糊涂之举,更何况是还要名正言顺养在他们夫妻名下。
  这个孩子若是他们接了,难道是要日日提醒妻子往后都不能再孕的事情吗?还是说,就此已经判定,她就是一个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
  就算生不出,就算将来需要过继,也不是这种时候。
  “凡事都有一个度,把握好了,大家都好。若是把握不好,将来一处住着,总免不得矛盾。儿子知道母亲是明理之人,希望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天色晚了,母亲也请早点歇着,儿子先回去。”顾晏道别。
  “澄之!”大夫人喊了一声,顾晏却不回头。
  顾晏步子快,夜幕下,他的身影很快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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