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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柳芙娇嗔, 身子往他怀里挤了挤, “你怎么这么啰嗦啊, 如今越发啰嗦起来, 比我娘话还多。”
  顾晏紧实手臂搂着人:“以前我话少, 你嫌弃。现在话多了, 你又嫌弃。那你到底想要为夫怎样?”
  “你瞧你瞧!我这还没怎么样呢, 你就抱怨起我来了。”柳芙耍赖皮,反正怎样都是他错她对,“人家不过就是说你两句, 你听着就是了,非得要跟我辩出个是非吗?”
  “想人家身子一天比一天重,累死了。现在吃的方面倒是好了些, 头三个月的时候, 吃什么都吐,人家受了那么多罪, 为的是什么?你们男人倒是好, 轻轻松松就当了父亲。”
  她越抱怨越来劲, 小嘴巴拉巴拉, 跟倒豆子似的, 说个没完。
  “成天就知道甩个手问东问西,叮嘱这个叮嘱那个, 有本事自己怀一个去。”柳芙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生气了。
  顾晏说:“我要是怀得了, 这苦我就替你受了。可是, 为夫也没这个本事。”
  柳芙道:“那你还不对我好些,我平时埋怨你几句,你就受着好了,非要数落我吗?”
  顾晏郁闷:“我什么时候数落你了?”
  “你看看你看看!”柳芙指着他,“你现在还在跟我争辩。”
  顾晏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娘子大过天,都是为夫的错,娘子消消气。”
  顾晏一边说,一边手温柔拍着她胸口,帮她顺气。
  “这样好点没?”顾晏声音温柔。
  柳芙梗着脖子道:“这样还差不多。”
  “小东西。”顾晏曲指刮她鼻子。
  柳芙便笑着往他怀里撞。
  顾晏道:“有你一个时不时磨一磨我,就够了。万一将来生个闺女跟你一样,怎么办?”
  柳芙想了想,笑起来:“万一生个儿子跟我一样怎么办?”
  顾晏忽然沉默。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
  叶榕自从病倒后,就没再好起来过。
  日日躺在床上消磨,一天比一天瘦削。顾旭亲自上门去请了齐明茹好几次,可是叶榕这是心病,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
  这次来替叶榕把了脉后,齐明茹轻轻摇了摇头。
  顾旭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想立即问个明白,但是怕妻子听着会更加加重病情,所以,顾旭等亲自送齐明茹出去后,才问:
  “齐姑娘,内子病情如何?”
  齐明茹素来有话直接说。
  她道:“什么情况,顾大人该是心里有数的。大奶奶得的是心病,心中郁结,是内在的病。这种时候,吃再多的药,都无济于事。更何况,这药也不是吃多了就好,依我看,还是别吃了。”
  顾旭手渐渐攥紧起来,他不是不相信齐明茹的话,他只是不愿相信这些。
  “齐姑娘,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顾旭声音很沉。
  齐明茹说:“大奶奶的心病在何处,想必顾大人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事情难办,知道做不到也没用。”
  “时间不早了,医馆里也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告辞。”齐明茹朝顾旭微微颔首,继而转身离去。
  顾旭伫立在远处,身子挺而直,一动不动,似是一棵苍劲的百年大树。
  妻子的心病在何处,他自然知道。但是也正如齐明茹说的那样,事情已成定局,根本不好办。
  傍晚,齐明茹正准备关了祈福堂的门,叶千荣过来了。
  “时候还早,今天怎么这个时候关门?”走得近了,叶千荣望着她问。
  “今儿病人少,见没什么人了,就想先关。”齐明茹一边说,一边吩咐学徒香屏上茶,而后她在一旁坐下问,“将军今儿怎么又过来了?”
  叶千荣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一瞬,继而说:“就想过来找你说说话。”
  齐明茹道:“我与将军有什么话说?我是医者,行医救人的,将军是行军之人,本就说不定一处去。”
  有关叶榕的事情,齐明茹与叶千荣说过。不过两人意见不合,拌过几句嘴。
  叶千荣如今不但追着当年老侯爷的死不放,也不让叶萧的子嗣继承侯府的爵位。说叶萧是弑父的逆贼,他的子嗣不该得到叶家爵位与荣耀,当立即贬为庶民。
  而侯府太夫人得知儿子当年的死因后,也立即与叶千荣站在一边,对叶萧所出子嗣恨之入骨。
  只不过,陛下如今对这件事情采取的是缓办的法子。没有辩驳叶家与叶千荣的意思,反正叶家说什么,陛下都是点头,但是真正落在实处上,却是没有。
  陛下自己心里也有一杆秤在,叶老夫人弑夫证据确凿,就算刑家闹,也理亏。
  但是叶萧的儿子却并未参与到当年的那些阴私中去,到底是叶家子嗣,若是连坐的话,怕是正寻不到闹事借口的邢家得闹起来了。
  再有,就是顾家。
  顾叶两家是姻亲,顾家虽未明说,但是表达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的。叶萧是叶萧,叶萧的儿子是叶萧的儿子,不该混为一谈。
  齐明茹本不欲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的,但是去了叶榕那里几次,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她想借着这位叶大将军可能对自己有几分好感的时候,帮着说了几句。
  至少父仇已报,而爵位的事情,其实他可以不必揪着不放。
  叶千荣自然不肯,他这次回来,目的就是做这些。
  两人所站的角度不一样,一个是救人,一个是杀人,当然说不到一处去。
  几番争辩后,齐明茹放弃了。
  叶千荣也知道自己或许有些话说得重了些,便也沉默不再说话。
  自那次吵过后,叶千荣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本来齐明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今儿又来。
  叶千荣道:“齐姑娘,我回去后想了想,觉得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你说的那些都是对的。但是,我毕竟不是你,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并没有经历过。所以,也还请你可以体谅我。”
  “你们叶家的事情,那次算我多嘴。”齐明茹不想再掺和,“只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话,还望将军可以记住。”
  “你如今已经将弑杀你父母的人绳之以法了,其实事情已经可以过去。你如今还想将你的那些侄儿赶出家门,难道,他们日后就不会像你今天一样,回来再寻仇吗?”
  叶千荣望着她,沉默,冷肃。
  齐明茹本来也是看着他的,但是最后还是别过目光去。
  “今儿不早了,将军请回吧。”齐明茹下了逐客令。
  叶千荣先是坐着没动,但是没一会儿,他便缓缓站起身子来。
  “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叶千荣目光又在齐明茹身上停顿片刻,然后迈腿离开。
  香屏端了茶水出来,没看得人,问齐明茹道:“师父,叶将军人呢?”
  “他有事,先走了。”
  香屏“啊”了声:“那这茶怎么办?”
  齐明茹目光在那茶壶上停了一瞬,才说:“倒掉吧。”
  *
  齐明茹近来又回了一趟富阳,却发现自己母亲人不在。
  家里的丫鬟说,老夫人只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出去游历去了。但是,齐明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母亲很早前就足不出户了,连出门行诊都不肯,更别说出远门。况且,近来她老人家似乎又犯病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诊呢?
  想了这些后,齐明茹越发慌张起来,她觉得是母亲出了事情。
  想着也没别人可以找,所以回了贵京城后,齐明茹直接去了顾家。
  柳芙见事情瞒不住,便忙告诉齐明茹说:“你别担心,伯娘如今人在国公府老夫人那儿,挺好的。”想着这事情瞒了齐明茹有些日子,且还害得她担心,柳芙觉得愧疚。
  齐明茹好奇:“娘来了这儿?”
  柳芙道:“这件事情,只老夫人、伯娘……还有我与夫君知道。其中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伯娘年轻的时候见过老夫人,她们是旧识。”
  “我从来没有听娘说过这些。”齐明茹总觉得心里有些恐慌,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我能去看看娘吗?”
  柳芙想了想,说:“那我带你过去。”
  又喊了金雀儿来,对她说:“我与明茹一起去给祖母请安,你留在这儿,回头爷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
  “是。”金雀儿应着。
  柳芙带着齐明茹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一看到齐明茹过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齐姑娘,忠孝媳妇怎么样?”老夫人日常关心叶榕。
  齐明茹摇摇头:“情况不是太好。”
  “你们先都下去。”老夫人打发了那些婢子后,才细细问,“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齐明茹道:“大奶奶近来承受的打击实在太大,吃药是吃不好的。”
  老夫人听后便点了点头,叹道:“可怜了她这么好的孩子了。”
  齐明茹今儿过来,是想问问母亲的事情的。
  “老夫人,我娘……是不是在您这儿?”齐明茹问得小心翼翼。
  老夫人笑着说:“是我让老四去富阳请她过来作伴的,你且等着,一会儿你娘就过来了。”
  听说一会儿就能见到母亲,齐明茹总归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
  “多谢老夫人。”
  瑛婆去请了齐夫人来,齐明茹看到母亲,忙笑着迎过去。
  “娘,您在京城,怎么也不告诉女儿一声?害得女儿好找。”见母亲脸色似乎不太对劲,齐明茹沉默一瞬,又问,“娘怎么了?”
  齐母说:“没怎么,就是有些想你了。”
  又问:“你哥哥嫂嫂他们好吗?”
  齐明茹点头说:“他们挺好的。”
  “那就好。”齐母道,“如今他们过得好,我便也对得起你父亲。”
  齐明茹不太明白。
  齐母这才对女儿说:“你哥哥不是我生的,我当年遇到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有两三岁大了。当年你父亲也走得早,我答应过你父亲,会好好将他养大成人,如今他娶妻生子又有个不错的营生,娘也算是对得起你父亲。”
  “原来哥哥不是娘亲生的?”齐明茹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齐母说:“其实亲生不亲生,不重要。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就算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那块肉,还不是就跟亲生的一样。”
  齐明茹抿了抿嘴问:“娘,那您什么时候回去?”
  “这就得看老夫人什么时候肯让我回去了。”齐母说。
  齐明茹连忙回头,看向老夫人去。
  老夫人道:“我留你在这里,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若是回了富阳,那些人找到你后,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毕竟,你是当年的那条漏网之鱼。”
  齐母来这儿不是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儿,也是身不由己。
  她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却自始至终都不服软。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过普通人过的日子。好不易过了平凡日子来,老夫人难道又要我回到过去,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吗?”
  老夫人笑呵呵的,倒是不逼她,还是那句话:
  “你放心,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逼你。请你来,也是想要保护你。至于当年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不迟。”
  齐夫人当年是亲眼见识到了帝王的狠辣无情,所以,对这样一位看着仁慈和善的老公主,她也并不会亲信多少。
  在她眼里,生在帝王家的人都是一样的。
  冷血无情。
  用得着你的时候,会放得下架子来,与你朋友相处。但是他们杀你的时候,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齐夫人心中藏着这个秘密,她知道,只要她不说出来,顾家人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可如果她一旦松口说了,或许顾家人觉得她没什么用处了,反而会对她痛下杀手。
  再说,一儿一女她也不能不管,他们是无辜的。
  她现在紧紧攥着这个秘密不说,将来也是可以作为筹码的。
  齐夫人其实心中有她自己的思虑。
  别说帝王之家了,就是这些王侯将相,也尽数是些无情之人。
  他们在对你笑的时候,你不能真就天真以为他们心里也在笑。齐夫人吃过天真的亏,所以这一回,她不可能再走老路。
  就算日后她还是少不得要死,也得拽掉那些人一把毛发。
  老夫人想了想,对齐明茹道:“其实我也想你跟你母亲一样,留在这里,刚好还能跟小芙作伴。不过,只怕你母亲会觉得我留你下来也是想要拘束你,不肯。”
  齐明茹望了眼母亲,才说:“姐姐自从怀了身子后,已经很久不去祈福堂了。如今祈福堂只民女一人打理。若是民女也不去,怕是得关门。”
  老夫人道:“关了门,反倒是更加惹人怀疑,你这考虑得也对。”
  又严肃几分,叮嘱齐明茹说:“齐姑娘,此事事关重大,还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齐明茹忙应着道:“请老夫人放心,民女明白。”
  又恳求老夫人:“老夫人,民女有一事求您。”
  老夫人笑着:“你说吧。你与小芙这么好的感情,有什么话只管说,还谈什么求不求的。”
  齐明茹说:“我娘近来身子不好,最怕打雷下雨的天儿。所以,请老夫人照拂些我娘。”
  老夫人朝齐夫人那边望了眼,笑着道:“这算什么事情?就是你不说,我也是这样做的。”
  “多谢老夫人。”齐明茹弯腰谢恩。
  出了福寿堂的院门,迎面遇到抱着咏哥儿过来请安的樊氏主仆,樊氏说:“小芙,我才来,你就要走了,不如再进去一起坐坐吧?”
  柳芙扶着腰说:“二嫂你去吧,我得回去了。过来坐了会儿,有些累,我明儿再来。”
  目光又落在裹在襁褓里的咏哥儿身上,柳芙喜欢得不行:“才几日没见而已,咏哥儿都这么大了啊,小孩子长得可真快。”
  樊氏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对儿子特别好,凡事就算有丫鬟在,她也不放心,总亲力亲为。
  “中午的时候帮他洗了澡,下午睡得可香了。方才醒了来,我想着如今天儿正好,不冷不热的,出来走走好。所以,就抱着他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真好。”柳芙爱不释手,“小脸嫩得像豆腐。”
  樊氏就说:“哎呀!我们长大了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怎么能像豆腐。”
  豆腐不是小白脸儿么……
  柳芙笑:“二嫂你养出来的孩子,就算现在白,将来长大也不会多白。你舞刀弄枪的,还不得让咏哥儿也舞刀弄枪?”
  樊氏道:“我们要文武双全。”
  “我不打搅你了,你去吧。”柳芙告辞。
  樊氏目光在齐明茹身上溜了一圈,想了想,还是问:“祖母喊了齐姑娘来问大嫂的病情?”
  柳芙愣了一瞬,忙应着说:“是。大嫂总病着不见好,祖母担心。”
  樊氏虽说不喜欢叶氏,但是如今叶家母子也算是罪有应得,这事情也该是过去。
  连她娘过来看咏哥儿的时候都说,叶老夫人虽然曾经为难过她,但是站在人家的角度去想,也未必就是错的。
  一辈子操持家务,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残忍。
  “大嫂这是心病吧,或许过段日子,就能好了。”樊氏说。
  柳芙也认真道:“希望吧,希望她可以过得去这道坎儿。”
  咏哥儿忽然哼了两声,瞧着是要哭的样子,樊氏忙道:“你回去歇着吧,我去祖母那里。”
  齐明茹走后,柳芙回去见自己夫君还没回来,她人呆不住,想着又去了青方院。
  人还没进屋子去,就听见一阵阵咳嗽声。
  而屋里,传来灵姐儿的哭声。
  “娘,您怎么了?”灵姐儿哭着说,“我去请马大夫来吧,让他帮忙给娘开些药熬了吃。”
  “灵姐儿。”叶氏一把抓住女儿手,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不必去请大夫了,娘没事。你留在这里,陪娘说说话吧。”
  “娘,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这都病了多久了,怎么都不见好……那些大夫是不是江湖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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