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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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鹤宫灯光影摇曳, 噼啪一声, 爆出一朵灯花。鎏金飞燕穿云铜帐钩下, 镂银双层香薰球无风自动, 滴溜溜地转动着, 散发出淡淡的馨香。
  布谷轻手轻脚地走近, 正要将帷帐放下, 轻城的吩咐声响起:“先不用,让我一个人坐会儿。”此时,她换上了素白的杭绸寝衣, 如缎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正懒洋洋地倚在床头。
  布谷领命,带着小宫女退了出去。轻城这才拿起英王给她的匣子, 盯着看了半晌, 才缓缓打开。
  她的目光骤然一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匣子中静静躺着的, 似是她的竹简, 又像不是。竹简卷成一卷, 放在大红绸布上, 比原先粗了许多, 竹片的颜色也淡了,光洁异常, 隐隐竟仿佛带着玉石的润泽。
  她拿起竹简,看到了封面上熟悉的“暴君催化系统”六个篆体字。
  翻过来, 右上角依旧是营养液栏, 数量却莫名涨到了六百多。第二根竹片上写着“剧情进度完成百分之七十,奖励营养液五百”;第三根竹片上则是“是否升级竹简”的提示;第四根竹片上,代表着预言的小圆点还在,轻城点了点,依旧和从前一样,圆点能点出预言来,也能收回。
  最大的不同,是后面比从前又多了四根竹片,却还是空白的。
  轻城反复查看,暗暗称奇,多出来的竹片和原先的竹片之间韦编完整如初,仿佛从未断裂过,连绳结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竹简完整了?
  轻城惊讶莫名:原来这就是英王说的变故吗?究竟怎么回事,是英王本身就有另半边竹简,找人重新编好了,还是竹简自己长出来了?可看英王的态度,显然竹简变完整的过程并不寻常。
  她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非但得回了竹简,而且升级竹简的两项必要条件,一下子全都实现了。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是否升级竹简”那列字,选了“是”。营养液的数量一下子少了五百瓶,其余的却没发现什么变化。
  轻城正奇怪着,后面空白的四片竹片上密密麻麻地浮现了许多小字,开头便是一列字:暴君催化系统使用说明。
  许久,她长出一口气,心中震惊莫名。
  原来,竹简并不是此间之物,而是来自九重天外一名为“晋江天”的神秘所在。竹简的本名乃叫“系统”,上有世界法则之力,在空白的竹简上写下几个关键的情节点与主要人物生平,法则之力就会生效,自动补全细节,生成一个小世界,营养液则是供小世界运转的能量。
  他们所在的,就是这样一个小世界。世界之子便是赵玺,整个世界的主线便是他如何一步步从卑贱的胡女之子成为至高无上的残暴君王,而如她,如楚国公府姜家,以及许许多多的其他人,都是赵玺在成为暴君之路上的垫脚石。
  竹简上的“主线剧情”,“重要剧情”之所以几乎不可更改,是因为会与早就设定好的关键情节点,也就是这个小世界的设定基础冲突,在竹简等级不够的情况下,可能会导致小世界的崩溃。
  只有竹简升级到最高级别,竹简的主人才可以查看全部剧情和人物命运,并获得用营养液兑换删除剧情的权限。甚至,如果有足够的营养液,还可以改写或续写剧情。
  但问题是,删除主线剧情所需的营养液数量就已经够恐怖,更勿论要改写或续写。而得到营养液的方法却只有一种:配合完成剧情。
  剧情的完成度越高,她在其中的参与度越高,她得到的营养液奖励就会越多。此前,无论是引来太子的爱慕和引起赵玺的愤怒,其实都和完成剧情有关,因此她才会得到营养液的奖励。
  作为注定要死亡的剧情人物,想要扭转命运,摆脱竹简的“预言”,赢得一线生机,她就得先按照竹简上的“预言”,一步步将赵玺推上暴君之路。
  轻城:“……”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所在的世界竟是这样来的。如果竹简上所说的一切皆是真的,岂不是这个竹简竟有创世灭世之能?
  她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吗?只是,再了不得的东西,如果不能保住自己的命,也是无用。可要赵玺变作暴君,她也是万万不愿的。
  所以,她究竟该怎么做?
  *
  数日后,宣武帝痊愈,下旨于太一殿大宴群臣,封赏西北有功之士,为英王庆功。
  长乐宫偏殿,轻城端坐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如花娇颜,心中有些忐忑:按照竹简提示,今日的庆功宴便是一个关键的情节点,赵玺和太子的矛盾会在今日之后白热化,埋下日后不死不休局面的根源。
  可惜竹简的叙述实在太简略,寥寥几字,叫人完全看不出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她便是为了营养液想参与其中,也有无从下手之感。
  她暗暗叹了口气: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这些天,她已想明白,如果既想自己活命,又想改变赵玺成为暴君的命运,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收集到足够的营养液,改写关键剧情。
  轻城掐好时间出发,刚刚走到通往太一殿的拐弯处,便看到郑潇和荣庆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两人的脸色都极不好,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吵了一架。
  轻城想起百灵跟她说起的八卦。自从那日荣庆在皇后宫中哭诉,被郑丽妃轻描淡写地扭转了局面,责罚了荣庆身边的管事嬷嬷,回去荣庆就和郑潇圆了房。
  一开始两人倒也还好。可没多久,郑潇就故态复萌,招惹了荣庆身边的宫女。荣庆岂肯吃这种亏?转头就把宫女发卖了。两人又一次大打出手,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连宣武帝都听说了,把两人叫进宫呵斥了一顿,才算又安稳了几天。
  这会儿看两人脸色,也不知是不是又大战过。轻城懒得和他们招呼,正要躲开。郑潇眼尖,看见了她,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看向她,涎着脸招呼道:“这不是二皇姐吗?真是巧。”
  轻城今日穿了一件樱花白的留仙裙,外罩粉色蜀锦镶斓边交领大袖衫,娇嫩的颜色越发衬得肤色晶莹,眼若含波,唇似樱桃,身姿袅袅地站在那里,鲜艳水灵得如同枝头初绽的带露桃花。
  荣庆的目光也投了过来,目中妒恨交织。她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上连颧骨都露了出来,目中满是怨气,脸上厚厚的脂粉都挡不住眼底的青色。明明是和轻城同样的年纪,甚至还比轻城小几个月,此时却像是长了好几岁,显露了老态。
  她的容色原就逊于轻城,此时两相对比,更是被比到了尘埃中。
  荣庆的脸色更差了,目中闪过怨毒。再回头看到郑潇的丑态,脸都青了。她跨步挡住郑潇的视线,恶狠狠地道:“你这对招子往哪里看?还嫌闹的笑话不够吗?”
  郑潇嬉皮笑脸地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要紧的?”
  荣庆气得要命,一时拿他没办法,越发迁怒轻城,恨不得将她一张勾人的脸挠花。转而想到自己刚刚知道的消息,又得意起来:长了一张狐媚的脸又怎么样?待会儿等人多了,自己嚷出来,总能要她好看。
  轻城皱了皱眉,暗道运气不好,碰到谁不好,偏偏碰到了这对夫妻。
  郑潇在荣庆后面笑嘻嘻地道:“既然碰到了,也是有缘,二皇姐不如和我们一起进去。”
  轻城脸色冷了下来:“不必了。郑驸马和荣庆妹妹只管自便,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郑潇兀自不死心,嘿嘿笑道:“不打扰,不打扰,二皇姐天仙般的人物儿……”
  话还没说完,一道淡漠威严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本王与郑驸马在这里碰到,也是有缘,不如一道进去?”
  三人循声看去,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拐角处大步走来,先看到玄色刺绣斗篷的一角,随即整个人现身,露出一张冷峻异常的脸,身后只跟一个亲卫。
  随着话音,他森冷的目光冷电般投向郑潇。
  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郑潇吓了一大跳,没出息地退了一步,讪笑道:“见过皇叔。不,不必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悄悄拉了拉荣庆,落荒而逃。
  英王这才看向轻城,拧眉道:“荣庆的驸马,一直这般不着调吗?”
  轻城道:“郑驸马和荣庆成婚前,便是有名的风流人物。”
  英王懂了,眉头越发皱得深:“下次他再无礼,你不必客气,叫阿卞直接教训。有什么事自有本王帮你兜着。”
  这是在帮她撑腰了。轻城“嗯”了声,规规矩矩地谢过他。
  英王默默注视着她,见她态度疏远,心中酸痛,面上却维持着素来的冷静:“走吧。”
  轻城惊讶地看向他。
  英王道:“既然碰到了,横竖顺路,我送你过去。”
  轻城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低声应下。两人默默无言行了几步路,轻城忍不住开口:“皇叔。”
  “何事?”英王问。
  轻城问:“那竹简怎么忽然完整了?”
  英王道:“另半卷竹简一直在我那儿。当日,我捡到你的竹简,就和我那边的半卷竹简放在一起了。没想到,等我要还你的时候,却发现两个半卷的竹简自己连了起来。”
  他当时大为骇异,竹简连接得天衣无缝,仿佛从未断开过一般,实在无法用常理解释。甚至他再试图将竹简断开,也是百般设法却无计可施。
  他怕竹简有古怪,会伤害到她,思前想后之下,先将整卷竹简留在自己那边,并抽空带着竹简去拜访高人,试图找出竹简的秘密。
  半年下来,一无所获,竹简也始终没有出现别的古怪。他这才放心将竹简还给她。既然断不开,他索性将自己的那一半也送给了她。
  轻城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也幸亏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到竹简上的内容。否则,英王只怕还要受惊不轻。
  她再次谢过英王,说话间,英王已把她送到了女眷所在的偏殿外。
  轻城到得不早不晚,外臣的女眷已经到了不少,褚皇后和几位高位妃嫔却还没到。众人三三两两地站在殿外等候。
  在场身份最高的便是福全,身边围了一群人,正笑吟吟地听着已经到了的荣庆说话,见到她过来,亲热地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等轻城过去,福全含笑携了她的手问:“前儿我得了一把上好的古琴,想着宝剑赠英雄,我们姐妹中也就你擅长这些,特意叫他们送来给你当了生辰贺礼,可还能入眼?”
  福全出嫁后,从前的性子收敛了不少,轻城又是个温柔和顺的,两人相处得竟反比同在闺中时融洽。
  轻城笑道:“正要谢谢皇姐。琴是极好的,可惜我技艺拙劣,倒是辜负了皇姐的好琴。”
  福全正要说话,荣庆在一边冷哼道:“技艺拙劣不拙劣,总要听过方知。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你不如弹一曲,让大家赏鉴赏鉴?”
  轻城微微皱眉:荣庆这话说得委实无礼,她又不是那些歌姬伶人,岂有大庭广众之下为人弹奏之理?
  福全也不悦道:“荣庆,荣恩好歹是你姐姐,你怎么这么和她说话?”
  荣庆见福全帮着轻城,眼睛都红了,冷笑道:“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
  福全的脸色沉了下来,呵斥她道:“你满口胡诌些什么?”
  “我胡诌?”荣庆被激怒了,脱口而出,“我怎么胡诌了?她本就是被父皇抱回来养的,并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
  话音落,众皆哗然。
  不远处,正要离开的英王脚步蓦地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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