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帝王的眼眸之中充斥着愤怒, 不解, 惆怅, 亦有悲切。
  顾娴撩开一侧幔帐, 如此, 二人便能清晰的看见彼此, 她突然笑了, 依旧美若娇花,如当年刚入宫的时候一个模样,“皇上啊, 臣妾从头到尾只陪过您三年,生了明礼之后,臣妾就不在您身边了, 可您身边从来就没缺过女人, 臣妾也不知道有没有心悦过您。皇上可知道?臣妾疯了好些年,那时候臣妾就在想, 若是再也不能回京了, 皇上彻底把臣妾忘了可怎么办呢!”
  内殿沙漏稀稀疏疏, 美人的话荡荡悠悠的, 像是在讲述一个玩笑话。
  帝王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顾娴继续着, “或许皇上喜欢过臣妾,那也无非是因为臣妾长的好看。皇上难道以为臣妾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 您就将臣妾当作了棋子罢了。或许在皇上心目当中,臣妾可能比刘, 万两位贵妃珍贵一些, 但您最爱的宣德皇后还不是死在了您的手里?”
  “皇上,您也别怨臣妾心狠,是您的爱太浅,臣妾不敢要。”
  帝王闭了闭眼,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算他说自己心悦过这个女人,她会信么?
  帝王家的情都太薄了,风一吹就散了。
  过了良久,顾娴复而将幔帐落下,“皇上放心,您暂时死不了,明礼还没站稳脚跟,还需要您撑一阵子。只是,臣妾不能让您再开口说话了,您就好好的躺着吧。”
  言罢,顾娴转过身,身子轻飘飘的往外走,她还很年轻,而龙榻上的那个人早就亏空了身子,成了一副苍老的躯壳。
  顾娴在冀州时,以为她是心悦着这个男人的,可再次见面后,这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雄/霸天下的帝王了,他无非就是个沉迷酒/色的老头,还不如欧阳卿呢。
  殿牖发出沉重的开/合的声音,汪直手持拂尘,面带笑意道:“贵妃娘娘,您好走。”
  顾娴无意瞥了一眼这个全紫荆城最好看的男子,不,确定的说是半个男子,“汪公公,皇上就交给你了。”
  汪直还是老样子,道:“娘娘言重了,伺候皇上是杂家的本份。”
  如今东西厂都在汪直手上,顾娴不得不礼让三分。她侧身要离开时,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突然心头涌上一层怪异,她得回去问问朱明礼,这个汪直到底是站在谁身后的?
  他明知帝王中了毒,却不闻不问。
  此人不可小觑!
  汪直看着美人离开,夜色昏暗之中,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正要往内殿走时,一抹艳红色身影从身侧闪过。
  汪直跺脚,“该死!”
  他很快就追了上去,待将尧羽逼入墙角,汪直恨不能吃了她,“你这个疯丫头,皇宫大内也是你能擅自闯入的?你现在住在崔府,你若是被抓住了,会连累小白的,你知道不知道!”
  ‘啪’的一声,汪直的拂尘敲在了尧羽的脑门上,疼的她也想对汪直出手。
  汪直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你还想不想吃烤鸭了?别胡闹!给我回去!”
  尧羽哪里肯?她道:“可......可书已经卖完了,好些姑娘在等着续订呢,你什么时候能把第四册写出来?”
  汪直脑壳疼,“还早着呢,你慢慢等着!”
  “为什么?每天放着大把的银子不赚,你是不是傻?”
  “你懂什么?事情还没发生,你让我怎么写?回去吧回去吧,既然答应给你三成,我便说话算话。卖完了,你让中公再去印,记住了,千万别让小白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卖书不是好事?”
  “让你不要说漏嘴,你就别说!”
  要羽揉了揉脑门,“那......男主到底是谁?”
  汪直又想敲打她了,“还能是谁?当然是督主!”
  尧羽似乎很失望,“........啊?”
  巡逻的禁军提着灯笼从远处走来,汪直拉着尧羽隐入内殿,再度叮嘱,“你可以回去吧了,没事的话,别在进宫!”
  尧羽还沉浸在男主人选的悲痛之中,随意点了点头,就窜出了窗户,一眨眼就不见了。
  汪直这才折返内殿,吩咐宫人好生伺候着帝王。
  这时,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厂公,皇.....皇上他中风了!”小太监吓的不轻。
  汪直父爱大发,摸了摸小太监的头心,“乖儿,别怕,太医院都束手无措了,不是你伺候不周的缘故,你在皇上跟前守着就是了,别大呼小叫的,听见没有!”
  小太监看着汪直,就像看着一尊菩萨,乖顺的像只小/奶/狗,连连点头,“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皇上。”
  汪直送了小太监去了内殿,这厢他自己折回值房,磨墨洗笔,开始了他的副业。
  *
  原户部侍郎郭珩被彻查之后,其贪墨受贿的罪行也公布于世。
  一时间,新太子又引来了一波关注。
  要知道,郭珩一直是鼎立支持朱明礼的人,他曾多次上书帝王,罢黜原太子朱明辰。郭珩一出事,不免有人在背后联想翩翩。
  而紧接着,安王欲要迎娶张温为妻的消息也掀起了一场轰动。所有人都以为张温必定会是太子妃,却不想即将成为安王妃。
  张首辅会这么轻易嫁出家族之中唯一的嫡系血脉?
  朝中还没站队的大臣,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崔洛如今身兼两部,从五品工部郎中兼三品户部暂任右侍郎。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殊荣的人,肯定会被记入史册无疑了。
  裴子信成了她的下属。
  这一日,因着皇帝中风在榻,不利于行,太子便携文武百官赶赴相国寺祈福。每年立夏,都有这么一个规矩。相国寺设祭祀坛,太子领众臣祭拜,祈祷国运畅顺,国泰民安。
  今日/本该风和日丽,就连钦天监也说这几日极为吉利。
  但就在朱明礼上香那一刻,一声巨响凌空而响,盖过了钟磬之声,宛若雷鸣。
  众臣开始议论纷纷,胆小的甚至于面色大惊。
  这莫非是上天预警?!
  祭祀大典还没正式结束,从相国寺出来,还要去城东祭拜土神,这一路上朱明礼已经近乎暴戾,明明一切都安排的妥善,怎就出了岔子,所谓出师不利,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文官百官浩浩荡荡往城东而去,安王不知什么时候骑着马都到崔洛身边,自那次酒肆一别,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到崔洛,今日见她如雪的肌肤暴晒在烈日之下,竟有些心疼。
  想他安王朱启,本是无情无义之人,他从五岁那边被驱逐时,就开始暗暗发誓,必将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并且不惜任何的代价。可他竟然对一个男子‘怜香惜玉’了!
  “崔洛,你要不要上马?”安王笑问。
  裴子信就在崔洛身侧,他觉得不可思议。
  大明贵族之间本就很乱,不少名流公子还有自己的‘知己’,这种知己是可以同榻而眠的,共乘一马自然也很正常。
  裴子信可能不太想看着崔洛沉沦,他暗中拉了拉崔洛的衣袖。
  崔洛本就不打算和安王/深/交,“不必了,马上就到了,多谢王爷好意。”
  安王耐着性子,悠闲的骑在马背上。
  如今看来,安王是曾今被先帝立储,差点就问鼎的人,而朱明礼又是当今太子。这二人是这场较量之中,最有资格登位的人了。
  安王看上去和崔洛关系匪浅。
  这无疑引来了数人的注意。
  崔洛内心懊恼,她知道安王是故意为之!他是想让自己成为□□的仇敌啊!
  到了城东,祭坛两侧各站着左右大祭司,由太常寺和鸿胪寺官员共同主持。代表着皇权的仪仗队抵达时,震耳欲聋的钟磬声再度响起。
  但这之后,很快四野安静如斯,竟不像是白日,风停树止,日头愈发的强烈。
  崔洛有种昏厥之感。
  没过多久,突然响起了一阵异动,箭矢飞速穿越旷野的声音嗖的一下让崔洛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察觉到了今日会有事发生。
  “有刺客!保护太子!”禁军开始高度警惕。
  崔洛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太子,他站在祭台上了,成了众人瞩目的一人。
  不对!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朱明礼的话,他现在岂不是活靶子?!当所有禁军几乎都冲到祭台,将朱明礼重重保护在内时,崔洛这时侧目对马背上的安王道:“王爷,您小心!”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急如闪电的箭矢声朝着这边射了过来。日光下,那箭矢顶/端散发着紫绿色的光线,崔洛大惊,“箭上有毒,王爷快躲避一二,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裴子信拉着崔洛往树丛后面躲。
  安王凝眸看了一眼崔洛,那一刻的眼神十分敏锐,片刻之后,他那孤傲的唇角扬起一抹狂放的笑意出来,紧接着,他长臂一伸吹响了口哨,随即,四面八方涌入了数十个银甲的侍卫。
  “抓刺客!一个也不能放过!给本王留下活口!”安王气势颇大,他一手举起宝剑,像是号令天下的架势。
  朱明礼隔着人群,看着安王的眼神愈发的不善。
  顷刻间,现场打成了一团,锦衣卫和禁军也在其中。
  崔洛被裴子信拉着,二人躲入大树之后,裴子信现在已经爬上郎中的位置,他道:“崔洛,幸好有惊无险,你说会是谁想杀太子?”
  崔洛将自己躲藏的很隐蔽,道:“未必是杀太子的,子信,你别问了,这些事与你我无关。”
  裴子信不罢休,“崔洛,你是不是和安王.......那个啥?”
  崔洛额头溢汗,“你胡说什么?”
  裴子信神色怪异,“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听说安王这人男女通吃!你可要小心了。”
  崔洛:“.........”
  两个文弱书生躲避了一会,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崔洛和裴子信很快就看见安王高高在上的,看着他二人。
  “你!跟我过来!”他指着崔洛。
  崔洛与裴子信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着安王往林子里走了几步,但到底没有走多远,崔洛还是很忌惮安王的。
  安王勒紧了缰绳,俊脸带笑:“崔洛,你记住今天,我朱启一定会让你成为上人上!”
  崔洛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提醒了王爷一句,无功不受禄。”
  安王‘呵’了一声,不太喜欢崔洛想尽办法远离他,他俯身,很轻易就捏着崔洛的臂膀,手感实在太瘦小,但不乏女子的细软,哪怕只是这样,安王也有些爱不释手,他终于明白为何皇爷爷曾今会迷恋大臣和宦官的原因了!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天下都是他的了,宠爱一个臣子又算什么!天下人再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几刻之前,崔洛只是本能使然,才救了安王,她可不想要什么‘人上人’!
  她挣扎一下,安王明显不愿意就此放开。他记得五岁离宫之前的一切,父皇告诉他,这个江山是他的。
  江山意味着什么,安王从小就很清楚了,那意味着他将坐拥自己想要的一切。
  几年前看到这小子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很好玩了。
  越是经历过大富大贵之人,更是对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
  “王爷!请自重!”崔洛已经没有耐心了,安王不像开玩笑,她可不想成为床榻之臣!
  无论崔洛做什么,说什么,安王好像都不会恼怒,就像是看着自己最为溺爱的宠物,她可以在他的掌控之下,想怎么翻腾都可以。
  “呵呵,崔洛,你大概还不知道权势会带来什么。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今天的事,我会永远记住,你也一样。”
  他掌心一用力,将崔洛拉近了一些,那股子似有若无,但的确不可忽视的幽香又出现了。这味道极好闻,像极了刚刚成熟的果子,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咬上一口。
  安王突然身子前倾,在崔洛脖颈处重重吸了一口,便道:“本王会提前实现承诺,小崔洛,你等着本王许你至高无上的荣耀!本王已经等不及想对你好了。”
  崔洛脸上的红/潮/快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不必!王爷的好意,崔洛心领了!”
  这时,一银甲侍卫上前,抱拳道:“王爷,刺客尽数被诛杀!”
  安王放开了崔洛,看着那侍卫的眼神变为愠怒,“混账!本王说要留下活口,你没听见么?”
  那银甲侍卫忙低下头,“回王爷,剩下的那几人是服毒自尽,我等根本就来不及制止。”
  安王抬起头望着远处的祭台,唇角又是一扬,“是你先对付我的!可别怪我不顾叔侄情份!”
  那银甲侍卫一退下,崔洛趁机也往官员那处走去。她看见顾长青正和朱明礼说着什么,还有遍地的杀手尸体,心里微妙的觉得难受。
  安王踢了马肚子又跟了过来,斜睨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沉重好像是被吓着了。安王与崔洛擦肩而过后,才加快了速度,往祭台方向赶去。
  *
  萧翼镇守皇城,这一日并不在祭奠之列,待听闻了消息之后,急速赶赴崔家。
  而这时,李镐命人从偏门抱着两个襁褓迅速潜入了后院。
  古月被摁在榻上,崔洛一遍又一遍的掐她大腿,“夫人,你倒是叫啊!”
  古月:“!!!”她也没想到孩子会早产,她根本就没来得及训练生产的过程。
  婆子瞧着不对劲,就上前检查,却是被春夏和秋冬挡住了。
  稳婆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当丈夫的亲自给自己妻子接生,产房本就污秽,哪里是男子可以踏足的地方。
  不过,人家夫人可是郡主,身子娇贵着呢。稳婆心里嘀咕,倒也没有说什么。
  春夏和秋冬将稳婆请到外间喝茶,“夫人还早着呢,您先歇会,咱们家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自是要时刻守着才放心。”
  暗室的门被人打开,李镐满头是汗,抱着孩子的竟然还有一人,此人是范荆。他笑眯眯的走过来,“崔洛啊,你瞒我瞒的好苦。”
  “你!罢了,既然你都知道了,孩子放这里,你们先出去!”崔洛忙挥手,要是让稳婆瞧见了,还不得吓昏过去。
  本来崔洛安排了自己的人,但崔家老太太却是坚持请了大兴钱庄的汤婆子过来。
  如此,才闹了这么一出。
  崔洛刚从城东回来,今日的事还没想通,此刻更是忙的团团转。
  两个孩子吃得很饱,此刻正熟睡着,是刚出生的孩子无疑了,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古月松了口气,最后一声惨叫之后,崔洛将血包准备后,这才将孩子唤醒,而后直接将汤婆子挡在了外面,“夫人受不得风,孩子已经平安出生,春夏和秋冬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春夏和秋冬早就是自己人了,崔洛信得过。但有些事还是瞒着她二人。
  汤婆子莫名其妙的被驱出了产房,春夏与秋冬绕过屏风时,见崔洛正掳着袖子在给两个孩子洗澡,床榻下面还有一大块血包,像是剪掉的脐带和胎盘。
  而夫人已经躺在榻上毫无动静了。
  “大......大人,这些都是您做的?”春夏和秋冬不可思议。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崔家二老,崔洛没时间解释,又重新将孩子包好,刚生出来的孩子,小的不像话,嗓门倒是很大。
  不过,崔洛抱在怀里,却是像看到了希望。
  不论这两个孩子是谁的,从今外后都只能是崔家的骨血了。她会教他们读书认字,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两个都是小公子!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春夏和秋冬也忘记问话了,笑的合不拢嘴。
  崔家老太太推门而入,一看到崔洛忙的满头是汗,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但看在两个重孙子的份上,也就不说什么,要是被古月听到了。还以为她老人家迂腐,不通情理呢。
  古月这个时候脸色红的发烫,刚才范荆进屋那时,她是已经听到了。
  让他撞见这种场景,古月:“........”
  产房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崔洛吩咐春夏和秋冬近身伺候古月,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理由是古月早产,需要静养。为此,崔家二老也没放在心上。
  “洛儿啊,你继兄在外面,说要见你,你快洗洗手出去吧。这种地方,你怎能长待!”崔老太太忍不住喝了一声,之后又笑着去看两个孩子去了。
  崔洛看了一眼蒙在被子里的古月,安慰道:“夫人辛苦了,我先出去见见继兄。”
  古月的手伸了出来,朝着她挥了挥:走吧走吧!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生’一次孩子了!
  萧翼看见崔洛全须全尾,算是放了心,两人边往花厅走,边说话,“继兄,你事先知道太子会暗杀安王么 ?”
  萧翼见她袖子还是卷起着的,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臂腕,他伸手给她拉了下来,“我并不知情。”
  “但,安王却事先埋伏了人手,他好像知道。”
  “所以,你怀疑安王自己知情?”
  “嗯!难道不是么?继兄,我.......”崔洛欲言又止,劝说萧翼和长信侯府不再支持安王?那不等于放弃了荣华和从龙之功?万一最后是朱明礼问鼎,长信侯府岂不是会面临灭顶之灾?
  “怎么了?”萧翼忧思的问道。
  崔洛不知道怎么说,她总不能告诉萧翼,安王好像有龙阳之癖,而且还误以为她是男子,好像看上她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随便一问。对了,继兄怎么来了?该不会是向我道喜的吧?”崔洛苦笑。
  子嗣的事情解决了,她仿佛松了一大口气,自己真要是不幸死于这场夺嫡之中,崔家也有后了。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