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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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重’是什么,你何不说说。”李明达逼问道。
  长孙冲转眸看她,眼里充满了柔和,对于李明达逼问他并不恼,也没有做解释的打算。
  “你五姐在公主府,从来都是想如何就如何,我不曾忤逆过她。而今她要诈死,我也从她。我如何不要紧,她开心就好,至于她想说我什么,也便随她说去,我不会反驳。”
  李明达盯着长孙冲,眼睛像是被他紧紧地扯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长孙冲有点被李明达的样子吓到,他伸手在李明达眼前晃了晃,轻声问她有没有事。
  李明达这才回神眨了下眼睛,很是惊诧地打量长孙冲。长孙冲这人有着男人很标致的英俊长相,细长的凤眼,眼神一向很温柔,性子谦谦,对谁都彬彬有礼。偏偏他还不是那种特别温润的人,高挺鼻梁下薄唇噙着骄傲,很容易激起女人想靠近他怀中的欲望。
  即便是没有人告诉过她,李明达也猜得出来,像长孙冲这样的男子在年少时会如何受女人欢迎。其实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这般性子的男子,都讨女人喜欢。
  就如房遗直,性子与他就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与长孙冲相比,更偏冷一些。人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到房遗直那里就有点像是淡如冷水。而对于女子的态度,房遗直就更冷了,不及长孙冲这种谦谦温和地受欢迎。
  但这些年来,长孙冲除了长乐公主,确实是任何女人都没碰过,可谓是驸马里最不可多得的佼佼者了。也正因此,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艳羡长乐公主。
  “兕子,你怎么忽然这般看我?”长孙冲问她。
  “就该这样看你,头一次知道你是这种人。”李明达怄一口气,然后靠在廊下的栏杆边,“五姐说你什么都尽职尽责,挑不出错来。刚听你这番话,我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你们之间的隔阂到底出在哪儿。”
  长孙冲怔了下,也不否认李明达的说法,淡淡笑着,默然相对。
  李明达看他:“你这般倒是真气人。假若五姐要是真生气了,你就拿这样的态度对她,她不疯就怪了,我看着都疯。”
  长孙冲听这话无奈地眨了下眼睛,仍然是保持着之前的微笑,轻声似问似叹道,“竟是这样么。”
  “你面上做工夫,虚假唱戏而已,从来都没有走过心。我真难想象,我五姐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但这些委屈她说不出来,因为所有人看着你待她很好,而她除了说你不够诚挚之外,挑不出其它的毛病。偏偏不够心诚这个理由,在外人听起来,往往会觉得是她不知足,在无理取闹。
  长孙驸马,你做得‘好’啊,这么多年对五姐‘一心一意’,身边不说小妾,连个暖床的丫鬟都没有。待妻子温柔,待儿子耐心,人人眼中的好郎君,好父亲。”李明达看出长孙冲的不介怀,心里自然有气。
  长孙冲听了李明达这些‘刁难’的话后,虽明知她是为了刺激自己说得更多,但心下还是有些难受,表情自然也不会如先前那样淡定。他沉下眼眸,勾起的嘴角有些抖,复地压了下去,欲言又止。
  “你令兕子很失望。”李明达微微眯着眼看他,眼睛里腾着怨艾,“五姐这些年来对你用尽心思,可能还是有做得欠缺的地方,但人都有缺点,她是你也是。为你的妻子,为你生育了两个儿子,还不够么?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不值得你原谅?这事我肯定要死揪着不放,那可是我亲姐姐,我是她娘家人!”
  “罢了,就交底几句话给你。兕子,你不清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你五姐这个人,不值得挽留,她有今日皆是她咎由自取。”长孙冲说得很无情,眼睛里不带一丝丝怜悯和同情。
  李明达凝视长孙冲,嗤笑问:“这就是你的交底?”
  任谁的亲姐姐被另一个男人说下场是“咎由自取”,谁也不会在心里高兴。
  长孙冲再不肯多说,拱手要和李明达告辞。
  “你站住,我不许你走。”李明达喊道。
  长孙冲就站住了,又和李明达恭敬地行礼,问她还有何事。
  “今天你不把事情跟我说清楚,我们就都站在这里扛着。我可不像五姐,做什么事儿还要考虑公主的体面,面子不面子的。外头人说我温婉德芳,那都是忽悠人的,我这人撒起泼来,就不是个公主的样子。”李明达横道。
  长孙冲见状,不禁笑一声,“殊不知你就是这样子,反而更讨人喜欢。”
  “你还有心情说笑。”李明达被长孙冲的话气得没边了,冲他瞪眼道,“别人家的闲事我管不了,但这是决定我五姐后半辈子怎么过活的时候,我不管成什么了。我都要问清楚。若说是你委屈过,我五姐做了什么坏事对不起你,你也交代清楚,让我评判评判,过了我这一关,我才能管好我这张嘴,缄口不言。”
  “你不会缄口不言,这件事早晚还是会闹到圣人耳中,你做不到瞒着他。”长孙冲一眼就看透了李明达。
  李明达怔了下,瞄一眼长孙冲,“好啊,那我就去说。”
  长孙冲拱手道:“恭送公主。”
  “在质问清楚你之后。”李明达料到长孙冲难缠了,却没想到他这么难缠。她干脆坐在栏杆上,看着那边站着的长孙冲,然后招手示意身边人把长孙涣叫来。
  转即见长孙冲面容不动,李明达想了想,又道:“不用了,你们去喊房遗直和尉迟宝琪来。”
  长孙冲听此话,面容才微动。
  李明达心下了然,看来能破长孙冲的人,也就只能是他们两个了。
  李明达立刻使眼色给田邯缮。
  田邯缮点头,这就退下,亲自骑马带着人去找了房遗直。
  房遗直刚好从外头归家,衣服尚未来得及换,就听人说晋阳公主身边的太监来了。
  卢氏正带着丫鬟在外走,准备给房遗直送参汤,不巧一耳朵听了这话。卢氏无比高兴起来,急急忙忙三两步就迈进屋内,催促房遗直,“去去去,快去。”
  房遗直看眼丫鬟端的东西,问是什么。
  丫鬟忙用莺叫般的嗓音乖巧道:“这是娘子亲手给大郎熬得参汤,担心大郎前段日子出行累着身子了,补一补。”
  房遗直伸手要了过来,正欲喝,被卢氏一把夺了去。
  房遗直不解看卢氏。
  “喝什么喝,公主找你呢,肯定有急事。快去,快去,快去啊!”
  “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喝了就走。”房遗直去取卢氏手里的碗。
  卢氏偏不给,“一刻都不得耽误,参汤以后有很多机会喝,你要那么爱喝,回头阿娘给你熬八锅。快走!”
  房遗直看眼不讲理的母亲,无奈地点点头,这就去了。
  卢氏笑眯眯地在后面跟着相送,一直目送房遗直身影走远了,她才满意的松口气,然后抬手,把自己手里的参汤一饮而尽了。
  “那剩下的参汤就留给老爷吧。”丫鬟道。
  卢氏转即狠瞪一眼那丫鬟,“这会子你说话怎么正常了,没变腔调?”
  丫鬟被卢氏一眼看透心思,羞臊地低下头去。
  卢氏转而对她,目光也波及房遗直屋内所有待命的丫鬟们,“敢打歪心思,想使狐媚手段爬床的,休怪我手狠,一个不留,都打死!”
  ‘打死’当然是卢氏说的气话,她还不至于为这事弄死人,但狠狠惩罚不留在府是一定的了。
  众丫鬟们一听自家娘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个个都心里打鼓,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遂等娘子一走,有两个长得漂亮的丫鬟,就被警告了。
  “别家存着这样的心思,倒可能还会为自己谋条出路,偏偏房家,万万不可。”
  “你还好意思说呢,当初是谁跟我们说,便是没有名分,能睡到大郎那样的人物,死也值了!”
  “呸,我才没说过那话。”
  被闹的丫鬟捂着红红的脸,立刻就跑了出去。
  ……
  房遗直见了田邯缮后,就问他到底在公主府出了什么意外,莫非长乐公主的死有它因。
  田邯缮摇头,“这次可不是奴有意想瞒着房大郎,奴是真不知道。”
  田邯缮随即把自家公主奔丧后的种种表现说给了房遗直。
  房遗直随即在心里简单地将经过总结了下,提了“主干”来想。
  晋阳公主单独在屋内与长乐公主留了一段时间,而后就主动要求留宿一宿,与长孙冲私下谈话不让人听,转即又去见了一次长乐公主,且又在停尸的屋内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离开,这之后就与长孙冲对峙到现在。
  听起来确实是长乐公主之死有异况。至于什么异况,房遗直心里有几个猜测,但在没有证据的佐证下,他也不敢肯定。
  房遗直随后骑上马,心下又有别的担心,忙问田邯缮公主身边可有程处弼护卫。
  “有,圣人要离开时,公主特意将他要到了身边来。”田邯缮道。
  房遗直扯起嘴角,“那走吧。”
  房遗直到达长乐公主府的时候,尉迟宝琪骑着马刚好从街头过来。他远远一见房遗直就猛力招手,让他等自己。
  房遗直定住脚步,扬首看着公主府挂着白绫的大门,顺便问府中看门的小厮,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挂的。
  小厮忙道:“公主薨了不久,大约有两柱香的时候就挂好了。都是公主身边的大侍女柏庐张罗,她倒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大宫女,做事极为利索。”
  房遗直点了下头,再不言语。
  这时候尉迟宝琪骑马到了,他跳下马,也去看公主府上挂的白绫,有些难过地哀叹两口气。感慨万万没想到,他们才回来一天,那般美丽端方的长乐公主就香消玉殒了。
  “进吧。”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叹气点头,老老实实地跟着房遗直进府。
  二人随即在田邯缮的引领下,去了公主和长孙冲对峙的廊下。
  尉迟宝琪远远地看见晋阳公主与长孙冲相隔一段距离站着,彼此相顾无言,就觉得奇怪。再看那边待命的随从们,虽都在周围伴驾,但距离也有近十丈远了,估摸这俩人就是大声吵起来,这些侍从们也未必听得清楚。
  尉迟宝琪观察到的这些,房遗直自然也看到了,心下已经把之前几个猜测排除为两个了。
  尉迟宝琪用胳膊撞了一下房遗直,问他狄仁杰今天怎么没来,今儿这阵仗,他见了一定喜欢。
  “我给他引荐了一位先生,去学诗了。”
  “谁啊?”
  “上官仪。”
  尉迟宝琪噎了下,“上官仪?这也叫先生,踏破门槛也未必得见的名家啊。不过我记得你并不看好他的诗,你看你这人又耍小心思,就为给他长脸是不是?”
  “他父亲托付我照料他,我岂能一点面子工夫都不做?老人家不就喜欢这个么?”房遗直反问。
  尉迟宝琪怔了怔,很服气地点点头。在孩子的事儿上,老一辈还真是如此。尉迟宝琪想想那自己也可为父亲长脸一下,遂跟房遗直小声商量,也带他一个。
  “我知道见他不容易,我会在心里感恩的,再说我哄了我父亲开心,也就有钱请你吃吃喝喝了。”
  “不稀罕你的吃喝,但可以。”房遗直答应道。
  尉迟宝琪开心不已,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合适,他真会蹦起来给房遗直一个大大地拥抱。
  尉迟宝琪再激动,这会儿也要忍住保持沉默了,因为已经靠近公主和长孙冲了,再说话很容易会被对方听见。
  殊不知他刚刚与房遗直的对话,早就入了李明达的耳。
  李明达正觉得无聊,闻言心里竟然也有点好奇上官仪这人如何。毕竟他的诗,而今受万人推崇,虽然李明达也觉得他的诗非传言那般精绝,但会被这么多人喜欢总归是有可取之处。
  长孙冲站得已经有些腿酸了,他没料到李明达会这么执拗,一定要逼他说出事情原委。而今瞧她竟然真的把房遗直给闹了过来,心知这丫头是要跟他死杠了。
  房遗直和尉迟宝琪见礼之后,便就问候长孙冲,请他节哀。
  长孙冲面色尴尬了下,却也温和点头应承,谢过他二人有心。
  尉迟宝琪随后偷偷看一眼李明达,然后就紧挨着房遗直站着,等着公主吩咐。
  李明达立刻问尉迟宝琪,“听说京中贵族子弟的风流韵事,你大概都清楚,八、九年前的可知道?”
  尉迟宝琪忙道:“知道一些,公主想问谁的?”
  尉迟宝琪话音刚落,长孙冲立刻皱眉,温言和李明达商量莫要胡闹了。
  尉迟宝琪怔了下,正欲对长孙冲说这是公主的问话,跟他没关系。恍然反应过来,这是长乐公主的丧日,说这些是有点不好。
  尉迟宝琪忙给长孙冲道歉,转即又觉得那里不对。若是此时谈论这些权贵子弟的事是忌讳,那公主刚刚又为何主动来问他。晋阳公主做事,可从不是不顾场合之人。
  所以当下尉迟宝琪又懵了,看着李明达,又看向长孙冲,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听谁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位好姐夫的风流事?”李明达语出惊人。
  长孙冲立刻尴尬不已,蹙起眉头,有些抵触不愿的情绪。
  尉迟宝琪则受了惊吓,他没想到公主竟会当着长孙冲本人的面,问出这样的问题。这种风流韵事,那都是私下里背人说才有趣。当面?他可不敢!
  长孙冲皱眉对李明达道:“还请贵主不要闹了。”
  “你退下吧。”李明达见他还是不肯出口,打发他走。
  长孙冲看眼尉迟宝琪和房遗直,眼色复杂,“贵主,您别忘了你之前的承诺。”
  长孙冲暗指李明达曾答应李丽质,会将她诈死一事暂时保密不告诉别人。
  “我是答应过,我不说。”李明达声音脆朗。
  长孙冲这才安心了,其它的他也不计较。遂温和行礼,就以张罗丧事为由告退。另还留了几个人,吩咐他们好生招待贵客。
  李明达哪里会让他留人监视自己,直接把人都打发了,然后单独跟尉迟宝琪和房遗直说话。
  “倒说说,关于长孙驸马的风流故事,有多少我听多少。”李明达又道。
  尉迟宝琪怔了下,和房遗直眼神交流后,不解地问李明达到底出了什么事。
  “莫非这和公主的死因有关,”尉迟宝琪随便琢磨了下,感觉自己发现了个大阴谋,“难道说是长孙驸马有了外室,为了别的女人,把长乐公主害……害死了?”
  房遗直随即也看向李明达,瞧她会作何反应。
  “他没有害死公主。”李明达立刻道。
  房遗直听此言之后,蹙眉,心里的猜测就越来越清晰了。
  “那公主为何要在这样的日子,让宝琪去说长孙驸马的风流事?”尉迟宝琪还是不理解。
  李明达注意到房遗直在默然沉思,且一个问题都没有问自己,猜他心里的估量很可能已经接近真相了。
  “自然是有缘故,你知道就说,你不必担心我此话合不合宜,有我为你撑腰你怕什么。”李明达故意拿话激将尉迟宝琪道。
  尉迟宝琪忙道:“知道一些,就是这会儿说总觉得……”
  “说吧。”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点了头,就把长孙冲与遂安公主两小无猜的经过讲了讲。
  “传言而来,却不知真假。说是长孙府马当年年少,未曾被指婚与长乐公主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和遂安公主要好过。二人其实没有什么过火的举动,相处的时候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但是有多人见证过,他二人十分聊得来,长孙冲瞧遂安公主的眼神儿也与别个不同。不过也有种说法,说是他二人曾私下互许过终身,非君不嫁。不过后来,遂安公主突然被指婚,长孙驸马也娶了长乐公主,算作罢了。”
  遂安公主……
  李明达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她四姐。
  李明达对遂安公主的了解并不算深,因为她当年出嫁时,自己还是年小的婴孩。她又下嫁到京师外,再没有回过京城,所以李明达和她并没有相处过,可以算说是非常不熟。而且这么多年,她也没从父亲口里听说过一句关于她的话。
  李明达就问尉迟宝琪,遂安公主在他们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之前曾有幸随父亲去夏州游历,拜见过遂安公主和窦驸马。印象里,遂安公主性子稳重,脾气极好,待人也亲和,对我们小辈照料得很好。”尉迟宝琪回道。
  李明达点点头。
  房遗直这时候道:“遂安公主的事,我看还是问长孙家的人更清楚,比如长孙涣。”
  李明达觉得他此言有理,正要开口,就听房遗直吩咐尉迟宝琪亲自去请。
  尉迟宝琪也没多想,还以为是自己面子大,高兴应一声,立刻出发。
  眼下就剩下李明达和房遗直了。
  当李明达察觉到房遗直目光探究,心中有所猜测,所以才故意支走尉迟宝琪。
  “说说看。”李明达开门见山道。
  “长乐公主还活着?”房遗直也单刀直入地问。
  李明达怔了下,虽然心中料想房遗直可能会已经推敲到了,但是亲口听他用几乎确认口气地问自己,她还是很震惊。毕竟房遗直从进府到现在,情绪表现得一直没有什么波动。他在心里推敲出这么大的结果来,竟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在脸上,未免也太沉得住气了。
  房遗直见李明达没有回答,温言笑劝她,“公主可是担心对长乐公主的承诺?如果遗直没有记错的话,刚刚听公主和长孙驸马之言,公主似乎只是承诺自己不会说。但这件事是遗直自己猜出来了,那就与公主无关了。公主至始至终都没有对遗直透露过半句。”
  李明达听房遗直这番狡辩,很是佩服。不过刚刚她是故意对长孙冲耍了这样的心思,没想到被房遗直一眼看穿了。
  “在没见她之前,我想都不曾想过竟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李明达和房遗直认了。
  “公主必然很生气。”房遗直看着李明达还有些红肿的眼睛,皱眉道,“却莫要为此伤感过甚,人各有命,人各有求。或许长乐公主只是找到了她所求,才会有今日大不韪的做法。”
  “或许吧。”房遗直的话对于李明达来说,莫名有安抚的作用。或许是他所言的每一句都戳到了事实真相,讲到了她的心窝里。
  “我看你对此,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李明达反问房遗直。
  房遗直微微扯起嘴角,“容遗直说句不中听的话,其实从长乐公主以前的作为推敲来看,她能有而今荒唐的举动,其实并不奇怪。”
  “以前的作为?”李明达追问。
  “公主或许不知,但当年长孙驸马尚长乐公主之前,闹出来不少事,我们当时年小,都不知情。但父母那一辈却是都知晓的,就如宝琪之前对公主所言,当年长孙冲对遂安公主确实痴情。听说长孙冲已经和长孙无忌商量好了,请他去请旨赐婚。但就过了一个中秋节,事情就变了,遂安公主忽然被指婚配给了窦逵,而长乐公主则被圣人亲自指给了长孙冲。”房遗直顿了一下,接着道,“当时这件事是有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李明达忙追问。
  “遂安公主之所以被安排嫁给了家世平庸长相一般的窦怀,全然是因为中秋夜那场灯会。年轻的贵族男女,被皇后叫到一起热闹,本该是开开心心的事,谁知道最后却有一对出了事,被撞个正着。虽说二人都是醉酒之态,但毕竟是现了丑,最后才被硬凑成了一对。而圣人随后就把另一位更尊贵更得体的公主,配给了长孙驸马。”房遗直复述道。
  李明达惊讶地看房遗直,没想到他知道的一点都不必尉迟宝琪少,但这些宫闱私密,家长里短的事,该不是房遗直所感兴趣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而且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我可不信,这是传言。”
  “不瞒公主,见证这件事之一的人,就是我母亲。”提及此,房遗直略有无奈地叹气,“从小就听,哪里会记不住。”
  “哦?她为何要和你说这些?”
  “许让我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或者再告诉我深宫的复杂,又或者让我明白保护意中人有重要……总之,我想母亲她有很多用意,但最重要的一点,我性子好,知道什么不会说出去。”房遗直认真道。
  李明达听得出卢氏只不过爱八卦,也由此看得出房遗直有多敬重他母亲,忍不住笑起来,“我觉得你阿娘她若得知你今日此言,一定会觉得欣慰。很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讲的故事里还有这么多深意。”
  “是我理解过度了。”房遗直叹道。
  “我终于有些明白了,你当初为何会说尚公主是件麻烦事。我若是打小就听宫闱内这些故事,连我恐怕都不想做公主了。”
  “尚有些公主确实是难事。”房遗直道。
  李明达怔了怔,她注意到房遗直加重可“有些”二字的音。
  房遗直仍旧态度如常,继续告知李明达,卢氏其实经常把她在外所见所听,悉数告知他。虽一直不知她讲这些事情的目的到底为何,不过其所言的事对他来说确实有用,反正房遗直从中吸取诸多教训。所以至今但凡听到卢氏再讲一些家长里短,他还是会去认真听,然后从中悟出一些道理。
  “你这爱好要是传出去,恐怕倒是会令不少艳羡你的人失望了。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你,能从女人的一些家长里短的抱怨中,总结出领悟人生的东西,养出这般令人艳羡的气度来。”李明达对房遗直佩服地拱手,完全叹服。
  房遗直见李明达开心了,面容也明快了很多,随后转入正题,和李明达分析了下长孙冲和长乐公主夫妻间的问题。其长孙冲一贯冷漠对待长乐公主的根源,很可能就是在当初遂安公主的事上。
  “这么说来,长孙驸马定然是把怒火转嫁给了我五姐,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我五姐所为,所以成婚这么多年来,对我五姐一直不冷不淡。”
  “当时的内情为何,我并不知晓,不过自那以后,长孙冲在对待公主和赵公的态度上可见一些端倪。”
  李明达随即问他是什么端倪。
  房遗直只吐了四个字:“礼而不敬。”
  有礼貌,却并非发自内心的尊敬。
  好一个‘礼而不敬’,还真的简明扼要地概括了长孙冲所的态度。
  “你说他对赵公也……难道说这件事当初是五姐和舅舅一同策划而为?”
  “赵公倒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不过依照他的性子,他必然是更想让自己的儿子尚长乐公主,而非遂安公主。所以长乐公主如果在遇到难处的时候,恳请他帮个小忙的话,他必然会愿意。”房遗直分析道。
  李明达明白地点点头。有时候压垮一个人很容易,可能就是至亲之人的一句话。
  “王长史传信的事可查清楚了?”房遗直叹道。
  “还没来得及查,知道长乐公主去世的噩耗之后,谁都没有心思去顾及那事了。”李明达接着道。
  房遗直点点头,劝慰李明达倒可以不必太急,等事态清楚了之后再说。
  房遗直见李明达提起这时候,神色又不大好了,随后笑着跟她道,“我今日出门,刚巧在街上碰到一人,恐怕贵主也猜不到是谁。”
  “谁?”
  “季知远。”
  李明达惊讶:“他来长安城了?却为何,见他姑母姑丈?”
  “我也这样问他,他却说这都是小事,他此来京师是为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李明达问。
  “科考。”
  李明达笑,“是么?他还有此志向?倒是好事。”
  “公主若在此心闷,何不先行回宫?这公主府里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可查清。母亲当初跟我们所讲,毕竟不过表面,更细致的地方,却还是要问问宫中老人,定所得更多。”房遗直见李明达情绪又好转了些,就建议她暂且不要在公主府留着。
  李明达觉得房遗直所言很在理,点了点头,准备这就回宫。
  却在这时,那厢有人来报,说城阳公主和杜驸马来了。
  李明达嘱咐房遗直回头再帮忙问一问他母亲,当年还有什么细节。房遗直应承告辞,李明达目送他后,便立刻去迎接十六姐。
  城阳公主一见到李明达,就哭了起来,口喊着“兕子”,伸手把李明达抱在怀里。
  垂泪不止,哀怨不已。
  “真没想到我们姊妹再见时。竟然是在五姐身死之时。”
  城阳公主说罢,就转头哭看一眼自己的丈夫杜荷。
  杜荷道:“容我先告退,去安慰长孙驸马。”
  城阳公主拉着李明达说一阵之后,就为李明达引荐一位她带来的妹妹。
  “人此刻还在外面等着,因怕你不允见她,她贸贸然出现反而有所冒犯。遂此刻还在车内等着,让我进来先问清楚意思,你同意了,她才敢进。”
  李明达从城阳公主靠近自己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脂粉味,心下还纳闷,这在慈州出现的味道,怎么转头出现在长安城了。正想着是不是因为脂粉刚巧都出自同一处,就听见城阳公户此番话,心里已经可以十成十地确定,当初在慈州的那位妖娆的杜氏来长安城了,而且还投奔了城阳公主。
  李明达细问清楚身份,果然就是慈州的杜氏,王长史之妻,杜荷的庶妹。
  “十六姐带她来做什么?”李明达分明记得杜荷是不屑于和他的庶出姊妹来往。
  “昨日她忽然上门,有求于我。我瞧着她怪可怜的,就收留了。”城阳公主回道。
  “越来越杂了。”李明达对城阳公主道,“人我不见,不怕告诉十五姐,我不喜见她。你爱领她见谁就见谁,我这里行不通。”
  城阳公主十分不解,忙问:“这是为何?我听她说得倒好好的,还说你们在慈州一见如故,你对她十分照料。莫非她在撒谎,早在慈州就得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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