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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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冲一怔,对上李明达的眼,有点无奈地扯起嘴角,似笑非笑。
  “父亲前几日叫人查了汝南公主的死因。”李明达突然冒出这句话,意在试探长孙冲,“莫非她的死有内情?”
  长孙冲也不做隐瞒,“当年你五姐仗着圣宠,在诸姐妹之中十分嚣张。汝南公主对此最不服气的,在背后说了她的闲话,被她给知道了,遂被她带着人泼了冰水给欺负了。谁知这一着凉,人就没了。”
  李明达:“五姐和你说的?”
  “不是,是另一人。”
  李明达立刻明白了,这“另一人”八成应该就是指遂安公主。
  李明达知道长孙冲此刻需要安静,遂不多做打扰,这就告辞。此刻也说不了别的,临走时,只是嘱咐他多想开一些。
  长孙冲应承,目送走了李明达,那厢就有家仆小声前来告知,房大郎来了。
  长孙冲微微抬首,看一眼李明达离开的方向,直至其身影消逝,方转身匆匆进府。
  房遗直正负手站在灵堂之上,打量灵堂正中央摆放的空棺。屋内的闲杂人等,早都已经被管家带走。
  长孙冲一进门,就偏头示意属下,将门带上。
  “你怎么偏偏来此?”长孙冲皱眉。
  “以为这地方你会高兴些,”房遗直看眼空棺,“而今人走了,你也该舒心。”
  “如何舒心,若是你将来的妻子和人私奔,你会开心?”
  “我和你不同,宁缺毋滥。”房遗直道。
  “说的轻巧,这世间有多少身不由己。”长孙冲长舒口气,无奈地感慨。
  “弱者才常说此话。”
  长孙冲愣,转而重新打量房遗直,“你倒是变了,和以前不同。”
  “以前小。”
  房遗直随着长孙冲离开灵堂,二人在水榭边坐下,饮酒闲聊。
  “外人眼中,公主刚去,你便饮酒庆祝,未免有些不好。”房遗直提醒道。
  “总归圣人什么都清楚了,他而今只觉得欠我的,别说没人上报,就是有,圣人也不会管我这些。”长孙冲说罢,就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他又斟一杯酒,对房遗直举杯,多谢他帮自己。
  “这已经是而今看来最好的两全之法,真要多谢你。”
  “可你昨夜曾后悔过。”房遗直紧盯着他。
  长孙冲点了下头,然后嗤笑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帝王之宠,却非谁都拿捏得稳。公主恃宠而骄,并非一例。”房遗直又道。
  “却如你所言,姊妹众多,总愿意比较,争个高下。她其实并非全坏,才华了得,赋性聪明。若只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真可与之相谈甚欢,那一瞬间,倒让人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佳偶。然为人却太过霸道了些,特别是对姊妹,一贯以嫡长女自居,只愿诸位公主都能听她的敬她的,未有二话最好。她不喜有人夺宠,越过她,更加不喜有人抢她看重的东西。我是曾想过,当年汝南公主的事,遂安公主的事,算她年少不懂事,若她晓得忏悔认错,原谅她,好好与她度日也就罢了。但这么多年,她还是脾气不改,她连她亲妹妹都计较,你教我如何甘心与之相处。”
  “亲妹妹,是说晋阳?”房遗直问。
  长孙冲点头,“她从不直说嫉妒,而是面上装大方,爱以长姐自居,挑拣其毛病。可谁又能做事面面俱到?再说晋阳公主那会儿才多大?我偶尔听了,倒是可怜晋阳公主无辜,遂会对她会更温柔些,谁知这反而更让她看不惯。”
  房遗直明了地笑了下,安慰长孙冲一切都过去了。他随即举杯将手里的酒饮尽,而后与其作别。
  长孙冲起身,端正姿态,正经和他行礼谢过。“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若有事,不管如何赴汤蹈火,也愿凭差遣。”
  “你只管带着两个孩子平安度日就好,能有什么事,大家平安最好不过。”房遗直扶起长孙冲,让他切莫折煞自己。
  “父亲当年都未曾帮我一句,遗直兄弟对我的恩情,还用言说?总归这句话在这,我随时等你,再三谢过。”长孙冲又行了礼,亲自送到房遗直上马,才算作罢。
  ……
  回去的路上,李明达无心骑马,就和田邯缮乘马车回去。路上就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
  而今已经是贵主第三次去了长乐公主府,田邯缮很担心自家公主为长乐公主离开一事难过。田邯缮就不停地给李明达讲宫里近来发生的一些趣事,不过说完了,见公主还是呆呆地表情没反应,田邯缮就老实地闭嘴了,晓得自己说的话对公主来说一点效用都没有。
  “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李明达忽然念道。
  田邯缮有点愣神,闻声忽然打个激灵,“公主在说什么?”
  “当年五姐出生时,阿耶第一次抱她,感动至极,然后就说了这两句话。五姐的名字丽质二字,据说也是从此而来。”李明达道。
  “对,我也想起来了,这话先前在宫里还人人传颂。长乐公主因是皇后所生的第一女,圣人对她特别钟爱。只可惜了,而今芳年早逝。”田邯缮随即伤感地感慨道,“逝者已矣,公主切莫太伤心,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李明达顺势应承,然后很精神地问田邯缮,“你刚说什么,杨妃怀孕了?”
  “是,消息压在方启瑞那里还没递上去,今天择机说。”田邯缮故作神秘地小声跟李明达道,“因奴和方公公关系好,才提前知道了这消息。贵主,奴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那我也要备些贺礼送过去,你看着备吧,但不要送入口的东西。”李明达嘱咐道。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到了虔化门时,瞧见李泰正背着手在原地打转。一听说她回来了,李泰忙冲过来,笑着和她道歉,然后就带着她进了立政殿。
  “我说你怎么巴巴地等我呢,原是要给阿耶一个交代。”李明达故意玩笑他。
  李泰正欲解释,这时候方启瑞出来,瞧见二人忙请他们入内面圣。
  李世民正站在桌案前挥毫泼墨,听说他们进门,眼都不抬一下,直接喊他们兄妹来看看他的字。
  李泰和李明达就先后到了李世民身边看字。
  李世民收笔之后,微笑问他二人如何。
  李泰见了,忙道:“丰筋多力,若如渴鹿奔泉,神妙绝伦。”
  李世民笑了笑,目光转向李明达,问她怎么看。
  李明达看眼李世民,又看了看那字,不说话。
  “你这孩子,跟阿耶闹脾气?”李世民问。
  “字是好字,满篇哀伤。”李明达道。
  李世民闻言,脸骤然冷了下来。
  李泰见状有些着急,扯一下李明达的衣袖,示意她赶紧把话收回。
  李世民忙呵斥李泰不许欺负妹妹,“她看得比你真。”
  李泰怔了下,转而忙和李明达道歉。
  李世民见他们兄妹情义好,叹道:“哀伤归哀伤,但看到你们兄妹,甚以欣慰。”
  李泰忙劝父亲几句,又讨了李世民的字回去,说要学习研究,“平常自以为书法了得,有些品鉴才能,今才知是刚愎自用,竟不如妹妹瞧得透彻,要好生自省。”
  李世民很爱李泰谦虚这点,十分像他。因由李泰这句话,令李世民不禁想到了长乐公主,遂对他们兄妹二人嘱咐道:“你们都记住,人都有缺点,知错能改是最大的好事。就比如阿耶,虽身为帝王,也时常被魏征劝谏,学着自省改过。你们切记,勿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否则今日所为恶事,终将在它日得来果报。”
  李世民故意用简单的话讲给儿女,就是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所表达的最纯粹的意思。
  李泰和李明达忙正色应承,表示谨记。
  李世民叹了口气,也就不跟儿女们装开心了,打发他们去。转即他忽然想起来一事,又叫住二人。
  “今日说去断崖,如何了?”
  李泰看眼李明达。
  李明达实话是说道:“心情不好,不想去,四哥就拉着我在长安城闲逛了会儿。”
  “散散心倒也好,改日阿耶有空,也同你们一遭走走。”李世民道。
  “那好啊,有人拿钱请吃饭了。”李明达感慨。
  李泰噗嗤笑道:“你还差钱啊,阿耶什么时候缺你少你的。”
  李世民也笑,没想到自己女儿还有计较钱的时候。
  “不瞒阿耶和四哥,我从外头回来后就听说了,阿耶有意替我寻驸马。我不想嫁,阿耶又不让。那我只能为以后打算,以后既然不能靠着阿耶这棵大树乘凉了,我就要从现在开始攒钱。”李明达说罢,就盯着李泰的腰腹,“四哥你这块玉佩不错,送我吧?”
  李世民见状,被女儿逗得哈哈大笑。李泰也笑声不止,忙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李明达。
  “你若还要,四哥那里还有,改日你去魏王府随便拿。”李泰道。
  “那我要驱两辆车去。”
  李世民又是笑,立刻开口赐给李明达两箱金银珠宝,万匹绢帛。
  “阿耶,兕子不敢要。”李明达道。
  “刚不说喜欢钱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要了?”李世民不解问。
  “那也是喜欢能拿到手的钱,阿耶突然赐这么多,魏公回头必然会闹意见了。兕子这钱拿得心虚,不敢拿。”李明达凑到李世民身边,悄悄说道,“不如分开送,一次送一点,不显眼。”
  “瞧这丫头心眼多的,不过阿耶喜欢。”李世民哈哈笑道,随即吩咐方启瑞记着这事儿,每隔几天送点,不显眼一些。
  方启瑞见心情沉闷了一整天的圣人,被晋阳公主三两句话就逗得开心,心里也高兴,连忙应承下来。
  待兄妹二人走后,李世民不禁感慨:“兕子长大了,懂事了。”
  方启瑞深知君心,也跟着感慨,“公主真真是越发善解人意。”
  李世民笑着瞧他一眼,点了点头。他早知女儿才刚那番言论,不过是瞧自己哀伤,故意逗他开心才那么说。她用心良苦,李世民自然要领情。
  眼前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在身边,那些遗憾和躁闷,总算是得以稍稍宽解,心情放松了许多。
  再说李泰从立政殿出来之后,回身就在李明达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李明达捂着头喊疼,“四哥干嘛欺负我?”
  “鬼灵精。”李泰叹一句,点了点李明达的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怎么的?”李明达偏头,直视他。
  李泰深吸一口气,指了指李明达,“好,以后多用!”
  李明达噗嗤笑了,对李泰道:“四哥更厉害,现学现用。好了,我也被你逗开心了,今天谢过!”
  “亲兄妹俩,说什么谢不谢的,改日我们还得去断崖,你什么时候想去就打发人跟我说一声,四哥就是没空也会为你挤出空来。”
  李明达心里更感激,谢过他。
  李泰想了下,问李明达,“杨妃有孕了,你知道么?”
  “知道,后妃怀孕这是常事啊,四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也没什么,听说她这胎怀的不易,前两天险些掉了,圣人还不知。估计回头知道,要好一顿紧张。便提前知会你一声,小心应对着,别惹麻烦。”
  “知道了。”李明达笑道。
  李泰这才就此别过了李明达。
  那厢里正殿内,就听方启瑞和父亲回禀高正风失踪的事。
  李世民口气沉闷,“这高家二郎是小孩子不懂事,她也糊涂了。”
  方启瑞叹一声,“其实昨夜长孙驸马前来,该是为公主求情的,圣人为何不见一见,倒还有挽回的余地。”
  “多少次了,要纵着她几回?以前任性,当她年小就罢了,而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却还玩这些幼稚的把戏,如何不令人恼恨!再这样下去,她只怕要把天捅个窟窿。九泉之下的皇后见她这般,也必然不会安心。倒不如让她痛快吃了教训,一切随她而今的意愿去,没了名分,她翻不了天,既再没得后悔,又可保全美名。”
  李世民随即嘱咐方启瑞,对李丽质的身后事不可怠慢,一切隆重举行,公主的墓志也要挑拣最好的话来写,史书对其的记载,也不可有一句诋毁之言。
  “就先在昭陵陪葬个空棺,等她百年之后,尸身再填进去就是。”
  方启瑞应承。
  李世民叹口气,随即问方启瑞,她在南海边建造的那间院子,可否气派,其手上的钱可还够用。
  “听其身边受审的大侍女柏庐所述,早几年就有准备,该是都够了。陛下已经派人跟着查看,不日就会有消息,若是不行,咱们再悄悄帮其添置就是。那边的地方官也都打了招呼,不许他们随便招惹公主的宅院。”方启瑞回道。
  李世民:“我当时一口气闷在胸,见她如此不争气,急怒之下就……”
  李世民狠狠皱眉,烦躁地用手扶额,也不知自己此举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陛下切勿自责,说到底这死,还是她自己闹得。”方启瑞是闹不明白,长乐公主好好地富贵日子不过,为何偏要有这样的折腾。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永远都不知足’的缘故。
  方启瑞为宽慰李世民,特意端着一杯新做好的桃汁给他,多加了酸枣和糖,肯定滋味足。
  李世民喝的时候,自然就想起兕子,思及这孩子的懂事,就再不提前话。这时候又听杨妃有孕,前两天还险些滑胎,而今得幸保了下来。李世民是既后怕又高兴,转而责怪方启瑞竟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自己。
  “奴也是刚刚得知不久,杨妃因担心陛下为长乐公主逝世一事太过伤心,不敢让陛下知情再耗神担心她,所以才压下了这个消息,等了两日才叫人报。”方启瑞道。
  李世民不言二话,忙起身去探望,另叫方启瑞备下宫内所有最名贵的滋补物送过去。
  隔日。
  眼看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尚食局那边飘来了菜香。李明达使劲儿抽了抽鼻子,闻着晚饭没有她想吃的菜,双眸随即黯淡下来。
  田邯缮此时还正高兴地给贵主报菜名,什么烤肉、光明炙虾之类这些大菜,却是说完了之后,发现贵主表情淡淡,一点都没兴趣。
  “贵主如都不喜欢,倒说说爱吃什么,奴这就吩咐尚食局去准备。”
  李明达抓着手里的书,摇了摇头,她本没胃口,不过忽然想起一事来。
  “那次去房家,我倒是尝过一样东西,味道很好,好像是用面皮卷着肉炸一下。你去问问厨子,这是道什么菜,做来给我吃。”李明达道。
  田邯缮领命,这就打发人去问,不一会儿回了话来,俱是摇头不知。
  “倒是可以用面皮卷肉,让他们炸来试试。”田邯缮提议道。
  “却不一样,不是简单地面皮,我尝着还有别的味。怎么宫里的御厨竟不知,我还以为不过是道小点心,谁家都会做。”
  田邯缮讪笑,“许是房家独创的菜式,所以那些御厨才不知。”
  “那不吃了,喝点桃汁就好。”李明达没胃口道。随后他吩咐田邯缮摆个小桌子在屋后面的梧桐树下,她趁着天还没黑,在树下乘凉看看书也罢了。
  田邯缮应承,一面命人去办,一面心里有了合计,随即他就去找了程处弼,求其去房家跑一趟,看看能不能问出这东西的方子。
  已快到晚饭时,房遗直忽听人报程处弼来找自己,心下纳闷。随后见面问其何故,得知是田邯缮为了公主的胃口,来求问菜品方子,房遗直未敢怠慢,令程处弼在屋内稍作歇息等候,他则立刻去寻了母亲。
  卢氏一听房遗直所言,高兴道:“公主念着我做的那两道小点心?不是我说,晋阳公主可真有眼光,我做的菜说天下第一,真没有第二的,满天下独一份,在别处找不着。你阿耶当年,就是被我这手艺馋的,才不敢在外头到处找人,不然他以后就没好东西吃!”
  “母亲快说做饭,那边还等着呢。”
  “先做那可费功夫了,要等好些时候才能吃上。我今晨刚好做了些,就是缺一步油炸,让他们拿进宫里,叫御厨炸一下就可食。这油炸过的东西,一定要现炸才好吃,不可过时候,你得好生嘱咐他们,知不知道。”卢氏说罢,就命人用食盒把所有的都盛装起来,送给程处弼拿着。
  房遗直也依照卢氏所言,将做法细致写在纸上,给了程处弼。
  程处弼谢过之后,忙骑快马进宫。
  李明达正认真看书,忽然闻到了香气,眼睛亮了下,寻香张望,不一会儿,果然见宫女端着两盘香喷喷地东西上来。
  李明达一瞧,正是她想要的,问田邯缮从何而来。
  “奴擅自做主,麻烦程侍卫去了一趟房家。”田邯缮老实认道,“这是卢夫人亲手所做,说是正好剩了一些,拿来让御厨炸一下,刚好可以给贵主用。”
  “正好剩一些?骗人的。”李明达笑了笑,卢氏这份人情她心领,又让田邯缮备冰镇的葡萄汁来,刚好酸酸甜甜与之相配。
  田邯缮应承,这就去办。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铺着草席,席上放了小桌,小桌边则是软垫,李明达此刻就坐在软垫之上,托着下巴,边看书边吃。
  咬一口,又甜又脆,内里带着嫩肉的香味,入口即消,余香沁满口鼻。
  李明达吃了一半,才恍然想起来问这两道菜有没有名字。
  “风见消,”田邯缮指着那个面皮裹肉的率先说道,随后再指另一盘,“过门香。”
  “这东西是怎么做的?”李明达说罢,让田邯缮也尝尝。
  田邯缮尝了一口,直叹好吃,仔细琢磨里头的味道,然后恍然大悟跟李明达道:“肯定不是单纯的面皮裹着肉一起炸。”
  “废话。”
  李明达闻了闻面皮,又咬了一口,“皮是糯米的味道,还有甜味,和一点点酒酿的味道,这里面的肉碎也特别,有嚼劲,酥脆,里面还有芝麻,特别好吃。”
  田邯缮恍然想起来,打自己脑门一下。“瞧奴这记性,房大郎写了做法来。”
  田邯缮随即将方子打开,“果然如贵主所言,这风见消的皮是糯米现磨的粉,再与蜜汁、酒酿、糖揉成了面皮,卷上酥肉碎,稍烤一下,挂起来晒干,然后再一片片扔油锅里炸熟。
  过门香相对就简单了很多,就是把各种能炸食的米皮、面片、肉干、果干通通切成薄片,投入沸油里一烫即出。”
  “别瞧着简单,如此一炸,各种香气喷涌,混在一盘子里吃,酸甜香脆,味道各有不同,口感上也会觉得新鲜,不会单一乏味。”李明达叹道,“卢夫人一定是把做菜的好手。有些菜看似简单,琢磨出新的过程,却一点都不简单。”
  田邯缮应承,也佩服这位卢夫人,看来这醋坛子名声太大,真真是遮掩去了卢夫人的其它贤德才干。
  “要为她正名。再者说了,许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偏要忠贞,什么道理。我倒觉得这卢夫人醋吃的没错,让你们男人也该为女人忠贞。”
  “贵主所言极是!”田邯缮立刻应和道,反正他没意见,贵主说什么都对。
  李明达高兴了,继续边看书边吃这个,再配上一杯冰镇葡萄汁,就是极好的享受。
  ……
  梁国公府。
  忙了一天的房玄龄总算熬到回家,坐下来一家人一起吃饭,对他来说,也是极好的享受。
  二儿子在公主府回不来,当下的所谓‘一家人’就只有房玄龄和卢氏,女儿房宝珠,以及大儿子房遗直和三儿子房遗则。
  房遗直和房遗则兄弟俩给父母请安之后,就在房玄龄一声“落座”允准下,依次在桌边坐了下来,然后拿起筷子用饭。
  所谓食不言,在梁国公这样的大家里,本该也如此。
  但今日,房遗则从拿起筷子开始,脸色就尴尬有话要说,却因为大哥一个眼神,一直默默忍着吃。
  房宝珠瞧见三哥这般,抿着嘴偷偷笑了笑,也默默垂头吃。
  房玄龄感觉到俩孩子的小动作,再看桌上的菜,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然后不满地放下筷子。
  卢氏因嘴里有东西,不好说话。遂只好不解地看房玄龄,眼睛眨了眨,意在问他何意。
  这时候房遗则也撂下筷子,闹了脾气。
  房宝珠忍不住笑出声,也放下筷子,然后跟卢氏解释道:“八成是想吃母亲的风见消和过门香,三哥他盼了一天了,结果晚上却没有。”
  房玄龄附和,转头质问自己妻子,“怎么没有?”
  卢氏斯文地咀嚼嘴里的东西,继续夹菜不说话。
  房遗直也是如此,面色淡然,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房遗则看看母亲,猛地转头又看向大哥,然后皱眉跟房玄龄汇报:“阿耶,一准儿是阿娘和大哥搞的鬼。”
  房宝珠本来也想好好吃饭,但听三哥的话,就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房遗则瞪她:“看来妹妹也是个知情者。”
  “说说,怎么回事,我的风见消呢?”房玄龄好脾气地问卢氏。
  卢氏瞪他:“什么你的风见消,那是我做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说罢,卢氏又看眼房遗则,“你们父子吃不吃,不吃痛快走,我们娘三个还得吃呢。”
  房遗则无奈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房玄龄想了想,也还是吃吧,不然搞不好他晚上连水都没得喝。
  饭毕,房玄龄不甘心地问卢氏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得知他的‘加菜’被拿去送了公主。
  “哪位公主?”
  “啊,我知道,一定是最近总和大哥有来往的晋阳公主。”房遗则眼睛里别有异色地叹道。
  房玄龄一听这话,有些担心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眼睛里满是疑问。
  卢氏倒是乐呵,又强调一遍,“公主可真有眼光。”
  一位吃遍宫中顶级御厨做的山珍海味的公主,可以对自己的手艺这样念念不忘,简直是对她莫大的肯定。不冲别的,就凭这一点,卢氏就特别喜欢她。再说当初见本人的时候,卢氏对她的印象也很好,不是那种名不副实的公主。这年头但凡是公主都对外宣称温婉贤良,实则本人如何,还真要亲眼看了才行。
  房玄龄瞟眼卢氏,“倒不要乱言。”
  房宝珠乐道:“那将来是不是还有一位公主做我嫂子?那可厉害了,以后出门我可以横着走了。谁敢欺负我,我说我有两个公主嫂嫂替我撑腰。”
  “还有人敢欺负你?”房遗则不解,“啧啧,是谁不要命了,快和我说说。”
  “你住嘴!怎么就没人欺负我,就魏家那个,我瞧着就不顺眼。”
  “魏二娘?”房遗则问。
  房遗直接话提醒三弟,“是妹妹瞧她不顺眼。”
  房遗则恍然大悟,指了指房宝珠,“还是你厉害。瞧人家不顺眼,却说人家欺负你。”
  “我没有,我就是看她欺负别人,看不过去,倒是不敢欺负我。我什么人啊,她也欺负不起。”房宝珠小声嘀咕着。
  房遗直凝眸看她:“不喜欢,就离她远些。”
  房宝珠点点头,谨听大哥教诲。
  “去去,都别闹腾。”房玄龄把孩子们打发了,只留房遗直,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没意思。”房遗直道。
  “你没意思就见鬼了,从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过,你待你妹妹都不如她。”房玄龄转即皱眉琢磨着,然后目色深邃地看着房遗直,“你要有什么高远的想法,我和你阿娘不会拦着。但你要清楚,你曾经说过的话,还有咱们家已经尚过一位公主的情况。”
  “没事,遗直真要娶了这一位,把家里另一位气疯了,我到开心。”反正屋里没人,卢氏就毫不避讳说了。
  房玄龄气得指了指她,“胡沁什么。”
  “瞧她那性子,早晚出事。我早说过,你给老二请个外放的活计,把他们夫妻远远打发了,还能好些。在京早晚就是麻烦,你非舍不得!”卢氏叹道。
  “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好似遗爱不是你儿子一般。”房玄龄抱怨道,他确实动了恻隐之心,舍不得。老二其实还算听话,只要他多多督促教导,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赞同母亲之言。”房遗直道。
  房玄龄惊讶看房遗直,以前这种事情他不插嘴,就是主动问他,从来都是一句“但凭父母做主”的话。今天倒是奇怪了。
  卢氏却很高兴,有大儿子支持自己,越发跟房玄龄较劲,要他好生考虑。
  “正赶着这会儿她受了圣人训斥,不得机会入宫,你这时候提议,圣人若允准就没有变数了,顶好的事。”
  房玄龄无奈地看眼卢氏,“她若知道你这个婆婆这般嫌弃她,还不知作何感想。”
  “却不是真嫌弃她,她若是做点好事,我也欢喜。”卢氏叹道,“我还后悔呢,老二从尚了她之后,脾气越发不好,人也没以前乖巧听话,天天跟着那位公主瞎闹腾。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给房家赚出来的名声,早晚会毁在他二人手里。”
  “胡闹,哪有你这样说儿子儿媳的。”房玄龄呵斥一声,警告卢氏切记,以后这样的话不许说第二次。
  “父亲在时,他们不敢。”房遗直不紧不慢又放一句。
  房玄龄顿然被噎住。
  卢氏这时候开始心酸地垂泪,对房玄龄道:“我们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怕什么,就怕苦了孩子们。”
  “你们娘俩一唱一和,早就说好了?”房玄龄无奈笑了,摆摆手跟卢氏表示自己知道了,此事他会斟酌考虑看看,转眼又看房遗直,“你的心思我也知道,若是心意已定,便小心为上。倒看你以后,如何为自己周全。”
  “谢过父亲。”房遗直行了浅礼,就告退了。
  房玄龄瞧那边卢氏还在生气,这会儿立刻放了软话,“都是咱们俩的孩子,你说我哪个不心疼,遗爱也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
  “是我掉下来的肉,我自然心疼,可凡事都有个是非曲直。他若不听话,杀了人,我还包庇不成,我的孩子是孩子,难道被他伤害欺负的人就不是人家的孩子?”
  “他也没杀人。”
  “你再不管管,离那步就不远了!”卢氏厉害道,然后起身对房玄龄警告,“疼爱可以,溺爱要不得,那是一把刀,会杀了孩子。这道理郎君比我更懂。”
  “懂,娘子说得极是。那我明日能吃‘风见消’么?”
  “没心情做。”
  “那要是晋阳公主想吃呢?”
  “那我肯定有心情。”
  卢氏瞥眼房玄龄,扬着下巴冷哼一声,甩袖就走了。
  别的事能将就,唯独吃不行。
  房玄龄认真地捻了捻胡子,觉得自己真有必要好好考虑一下,让晋阳公主做自己儿媳的事。
  次日。
  李明达把房遗直写来的食谱给了御厨,让他们照样做出一些来。李明达拿来奉给父亲和兄弟姊妹们,另外韦贵妃那里李明达也送了些过去。毕竟当初查案的时候,韦贵妃还算和配合她,是要感谢她一下。
  常山公主李玉敏,和刚刚册封为衡山公主的李惠安,吃了风见消和过门香两样像菜又像点心的东西后,都很喜欢,姐妹俩手拉着手特意来感谢李明达。
  李玉敏倒还好些,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一到李明达这里就玩开了,拉着田邯缮陪她上蹿下跳。
  李惠安却还在为长乐公主去世一事伤感,她和李明达一提及,就不禁落泪。
  “我要出宫去看五姐最后一面,阿耶却不许我去,说人都走了,我年纪这么小,去那里必定会伤心过度,反害了身子。若被九泉之下的五姐知道了,她会难过。”
  “阿耶说得极是。五姐若看你这般,是会难过。她不过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罢了,未必过得比先前差。”李明达解释道。
  “真的么?那五姐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依山傍海,看日出日落,花开花谢。”
  “哎呦,这不是神仙过得日子么?”李惠安天真问。
  李明达点点头,“大概就是吧,如果那是她心中所向往的生活。”
  “那五姐真幸福,我其实也艳羡那样的日子,但要跟十九姐一起才行。”李惠安说罢,就笑嘻嘻地紧抱着李明达。
  李玉敏折腾够了,弄得满头大汗,田邯缮在一边因为看着李玉敏,也累得气喘吁吁。
  “贵主,常山公主才刚还要上树,被奴好说歹说给劝下来了。”
  “你们要去哪儿,我也去。”李玉敏听了个半截话,却非要凑热闹,跟着霸占了李明达的另一条胳膊。
  “哪也不去,就在这,你们俩快放过我。”李明达动了动胳膊,俩妹妹却跟两条八爪鱼一样黏在她身上。
  李明达:“不松手的话,以后你们两个都不许吃风见消。”
  李惠安和李玉敏就立刻松了手。
  李世民听说俩女儿也来了,随后把她们叫了过去。说到李明达送来的那份儿点心,李世民赞不绝口,“配着你的桃汁一起用,倒正合适。”
  李世民随后问两道菜的出处,得知是出自房玄龄之妻卢氏之手,李世民不禁感慨,“倒是个手艺巧的,以前只说她是个醋坛子,倒是错怪他了。房玄龄好福气,官至中书令,其妻仍肯为其日日亲自下厨做饭羹汤,令人艳羡。”
  “醋坛子之名,该改一改,”李明达附和道,“毕竟吃人家的嘴短。”
  李世民笑着答应,这就传口谕赞美卢氏。
  这边领命的小太监刚去,就又有一个慌慌张张地进门,激动地告知李世民,杨妃滑胎了。
  “怎么会,这胎不是已经保住了吗?”李世民不解,猛然站起身询问。
  小太监见晋阳公主也在,有些畏怕地不敢说。还是在李世民的喝令之下,他才哆哆嗦嗦出言,“是吃了晋阳公主给的点心后,突然就闹肚子疼,而后就见红滑胎了。”
  “胡说八道,从未给过杨妃点心。”李明达立刻反驳道。
  李世民看眼李明达,又看向那传话的小太监,自然是深信女儿不疑,训斥他乱言,并命其仔细把事情讲清楚。
  小太监委屈道:“回陛下,奴不敢妄言,那、那确实是公主送来的两道点心,一个叫风见消,一个叫过门香。”
  “对,十九姐也给我们了,看我们刚刚吃过,肚子好好地,根本没事啊。”李惠安不忿道。
  李玉敏附和:“定然是有人陷害十九姐。”
  李明达冷静道:“先别说陷害,但这里误会是一定有,我让人备的点心只分了六份,只送给阿耶,大哥,九哥,韦贵妃,惠安和玉敏,并没有给杨妃。”
  李世民见李明达毫无紧张之色,知道她所言必定为实话,再说这孩子也从不会撒谎,更加不会干出害人的事儿来。
  田邯缮这时忙慌张跪地,跟李世民表示,送点心的事都是他安排下去的,当时有诸多宫人听到,都可以作证。
  “那就怪了,你们为何偏偏说是晋阳公主所送?”
  听李世民如此一质问,小太监不知该说什么好,吓得掉眼泪,哆哆嗦嗦表示,当时来送点心的太监确实说是晋阳公主所送。
  “杨妃那也有诸多宫人听了这话。”
  “先看人如何,此事回头计较。”李明达对李世民建议道。
  李世民点点头,这就动身。李明达、李惠安和李玉敏既然也在,就都跟着去了。
  一行人到的时候,杨妃的寝房内刚刚清理干净。李世民就带着女儿们直接进屋探望她。
  杨妃本来就在床上,捂着肚子,呆呆地看着上方,一听圣人来了,才转眸看过去,娇柔的目光和李世民对视的刹那,就泪如雨下,杨妃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在被李世民揽进怀里的刹那,就咧嘴嚎啕大哭。
  这时候,杨妃身边的宫人语气哀怨地告知李世民,滑下去的是个男胎。
  李世民心头一震,也觉得遗憾。随即他拍拍杨妃的背,劝她切莫太伤感了,“孩子以后会有,就是没了,你还有恪儿他们,碍不着什么。”
  杨妃点点头,但仍然抑制不住悲伤。她转即透过李世民的肩膀,看到李明达人也在,忙坐直身子,擦了擦眼泪,要与李明达等人见过。
  李世民抓住她的手,“什么时候了,还顾什么繁文缛节,养好身体要紧。兕子她们也担心你。”
  杨妃收住了哭声,用帕子擦擦眼,但仍然红着眼睛。她点点头,然后道:“该是我这胎保不住,圣人可千万不要责怪晋阳公主。那点心吃着很好,是我身子不争气,和谁都没关系。”
  李世民见她如此懂事知礼,更是心疼,他拍拍杨妃的后背,将她亲自搀扶躺下,嘱咐她不必为此伤神,“点心有没有事,一定要查。到底是谁送的,也要查。”
  杨妃躺下后,很不解地看李世民,“莫非那点心不是公主所送?”
  “因知道杨妃的胎好容易才得以保住,饮食必要有诸多小心之处,所以我特意嘱咐过,不许身边人送可以进口的东西与她。这盘点心确实不是我安排的,不过这点心样式却是宫中独一份,该是源于我这里,回头我会亲自查清楚,给杨妃一个交代。”
  李明达进屋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却瞧不见源头在哪儿。看眼桌上未吃完的风见消和过门香,就先请方启瑞帮忙收起,回头拿去给太医验看。
  杨妃见晋阳公主解释的有条有理,而且办事滴水不漏,生怕自己误以为她会自己包庇自己,还让方启瑞从中负责。杨妃心下就更加确定,晋阳公主对自己没有坏心,因此反倒不好意思了,连连和李明达致歉,又说自己的宫人办事不利,竟然不看清楚来人,偏信就是晋阳公主的人。
  “无碍的,这都是小事情,会查清楚。你而今就好生养身,不要操劳费神了。”李世民嘱咐道。
  杨妃点点头,就乖乖地闭眼休息。
  李世民亲自为她放下了帐幔后,随后就带着李明达等人出了寝殿。
  田邯缮跟着李明达破过几次案子,而今做事也很有一套章法。他把之前负责去各处送点心的太监都召集来,给杨妃跟前的宫人辨认,看看是哪个送点心给他们。
  经过仔细一番辨认之后,杨妃这边的宫人们都摇了摇头,皆说送点心的太监并不在这些人之中。
  李世民在旁听了这话,嗤笑不已,“也不知是那个蠢物敢明目张胆做这种事。”
  “还是先看看这点心有没有问题。”李明达道。
  随后高太医等人到了,几名太医对着俩盘子吃剩下的点心研究半天,最终确定地告知李世民,点心没有任何问题,不可能存在什么滑胎之物。
  “万一你们不认得此毒,该如何?”李明达问。
  高太医等人也怕诊断有误,若真如公主所言,是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毒物,那他们真真就罪过大了。遂听从了晋阳公主的建议,又拿去喂了怀孕的母猪,等了小半天之后,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来回禀。
  李世民这时候,已经和李明达回了立政殿。李惠安和李玉敏则都被打发了回去。
  李世民遂问李明达怎么看。
  这时候田邯缮来回禀,说点心的事已经查明白了,“送点心的是韦贵妃宫里的小太监。韦贵妃因收了贵主的点心觉得不错,心念着杨妃刚刚怀孕,必然胃口不好,遂就打发太监把点心送过去。因觉得这样转送讨人情不好,才说是公主所送,没想到闹出这样的误会。”
  田邯缮随后告知李世民,韦贵妃此刻已经在殿外请罪。
  “既然是误会,罢了,就不见了。告诉她以后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用不着这么绕弯子。”李世民略有些不耐烦地打发完了,就转而问李明达,觉得这杨妃滑胎一事是否有蹊跷。
  李明达:“这东西是油炸的,干脆,吃的话必定要配水喝,却不知那水里有没有什么。”
  “杨妃喝的是第一批早熟的红果汁。”
  高太医一听这话,忙道:“红果若量多,可致滑胎。此物出汁少,若是用生的出汁,只一小杯,用量却该在十斤以上。”
  “她怎么忽然想起喝这个?”李明达转而去问杨妃身边的那几名宫人。
  “尚食局的人来问,说今秋难得来了一批红果。杨妃听说难得,就要了一杯。”
  “看来此事是巧合。”李世民叹一声。
  李明达建议李世民还是查一下尚食局里的人,看看涉及者是否与其她后妃有关联。
  李世民依言命人去查,不想真查出来一个。那个打发宫女去问杨妃是否喝红果汁的尚食局管事,竟是张才人的表亲。
  这张才人是李世民最近刚刚宠幸的一名后妃,有些才华,与之交谈甚欢。张才人有一张巧嘴,极为会规劝人,前两日李世民为李丽质一事伤心时,因她很会开解,李世民就一直留她在自己身边,让她连续住在了甘露殿数日。这两日因为杨妃身孕,李世民心疼她先前又那般懂事体谅自己,所以一直陪在杨妃身边。
  如此一看,这动机必然是因为嫉妒了,这是很多后妃都有的‘病’。
  “你母亲在时,宫里却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李世民感慨不已,张才人必定是要处置,但却是以他损失一个孩子为代价,李世民到底心里堵得慌,也越发想念长孙氏在世时的光景。
  李明达伸手抓住李世民的手,“阿耶可还记得兕子上次离开长安之前,送给您的那件衣服?”
  “怎么?”
  “我们出去走走?而今秋天了,天气凉爽,很适合出门去看看父亲治理下的太平盛世。”
  李世民点头应好,因女儿的提议而感觉欣慰不已,这孩子又在懂事地哄自己了。
  不多时,父女二人着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裳,乘马车到平康坊附近一处偏僻的街边,然后下了马车。二人未免扎眼,徒步走着逛街,身后跟着相似衣着打扮的十名高手侍卫,程处弼也是其中之一。
  街市很热闹,人声鼎沸,卖什么的都有。李世民瞧着这些场景,自然忘了宫里的那些烦忧,脸上有了笑意。
  没多久,父女二人就走累了,就近在一处酒楼歇息,要了几样菜,一壶酒和一壶葡萄汁。
  李世民把酒一倒,可见酒水有些浊绿,自然是和宫里的没法比,却因为心情好,饮一口倒也觉得畅快。
  这时候酒楼里不知怎么冒出个讲八卦的,一副文人模样的打扮,说话却是大嗓门,开口就讲当今第一世家公子好龙阳。
  问其好谁。
  答曰,十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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