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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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才人随后问魏婉淑近来可好。
  “还算可以, 除了家里来了个表妹有些闹腾外, 日子如常, ”魏婉淑顿了下, 然后对武才人道, “你义父的事, 我已经帮你跟我父亲说了, 劝动他老人家花费我好一些工夫,还是求大哥帮忙说了几句。他前两日还命人去查他的品行如何,我也私下打点了下, 让人多说点好好,父亲听了满意,这才应下明日就上疏举荐。”
  武才人听是这样的准话, 感激不尽, 谢过魏叔玉。
  “看你如此费心为他张罗,倒不容易, 你跟你义父的关系倒是真要好。”魏婉淑叹道。
  “父亲走得早, 我母亲又是继室, 没给武家生过儿子。兄长们十分苛待母亲和我姊妹几个。而今只有义父可怜我们, 一直照顾我们, 我自然要感激报答。”
  “我让你帮忙打听的事如何?”魏婉淑问。
  “他喜抚琴,也喜听人抚琴, 但似乎不太喜欢守着太多规矩和礼仪的大家闺秀,反而是那些没规矩的小丫头, 无忧无虑, 天真无邪的,最能吸引他的注意。”武才人道。
  “懂了,他不喜欢被束着。”
  “男人么,最喜欢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能让他无忧忘却烦恼的,最好还能体贴他,善解人意到他心里头去的。别看就这么几点,说起来简单,但做到却不容易,你若真做到了,隔数月见不着他,他也会念着你的好。”武才人随即对魏婉淑耳语几句。
  魏婉淑点了点头,拉着武才人的手简单谢过之后,立刻和她道别。
  魏婉淑离开茅厕很久以后,武才人方从里面出来,看看四周,见静悄悄地没什么人,就大大方方离开。
  左青梅早前亲自带人跟着魏婉淑时,就觉得她从薰风殿出来的时候有些不对,便是她去了茅房,算是个合理的去处。左青梅还是在她离开之后留人守着了,以防意外,却没想到真守出一个人来。
  左青梅随即和李明达禀告,魏婉淑曾和武才人共处一茅房的事。
  “又是武才人。”
  李明达皱眉,从床上坐起,把碧云刚刚端来的安神汤喝了。白天睡觉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声音太吵,所以白日小憩前要必喝安神汤。
  “可听到她二人说什么没有?”李明达放下碗后,又问左青梅。
  左青梅摇了摇头。
  “这武才人有个义父,你知道么。”李明达道。
  左青梅又摇头,“后妃众多,婢子对武才人并未多加关注过,所以对其了解的并不多。”
  “查一下吧,别打草惊蛇。”
  左青梅应承,这就出了门。待李明达一觉睡醒之后,左青梅就已经打听清楚在屋外候命了。
  李明达叫她进来,让她坐下歇息,顺便喝点葡萄汁。
  “其义父叫褚明义,现为吏部司封员外郎,曾与武才人的父亲交往深厚。听说当年武才人出生不久后,闹过一场病,是褚明义找了个大夫帮忙治好了,便因此结缘做了她的义父。”
  左青梅随即又告知李明达,武才人母亲为继室,而今武家的老郎君走了,嫡长子当家,她在武家就没了地位,并不受敬重。
  “原来如此。”
  李明达转而琢磨着,这魏婉淑与武才人早就相识,不可能会那么巧地在茅房那种偏僻地方偶遇。二人怕是早就捎话,商量过见面的地方。
  不管魏婉淑出于什么目的,那武才人的目的倒是清楚,就是希望有人能帮她义父升迁。毕竟这朝廷升官不是一人能说得算,她若是先通过萧才人令萧瑀应允赞同,转而又通过魏婉淑令魏征举荐。有这两位权臣齐力帮助,那褚明义升迁一事几乎就成定了。这倒是巧心思,好算计。
  但事情是不是如她所料这般,还要找机会见魏征,在他那里试探一下才知道。
  左青梅见公主沉思不语,料想她心中有事,忙问公主是不是察觉到魏婉淑有什么不安分。
  “婢子瞧她似是个心机深沉的,与同龄女子不大相同。”
  “人有聪明的,也有笨的,有城府深的,也有单纯心思浅的,不能说哪个不好,性子不同而已。她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在宫里胡闹,不给大家添麻烦,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们也不必评判。”李明达说罢,紧盯着左青梅,“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么?”
  左青梅应承表示明白,立刻保证她今天一定会派人看紧魏婉淑和周小荷。若二人只是私下里胡闹什么,不影响大局,她便不干涉。但如果弄了什么丑事出来,她当下就拿人,暗中处置。
  李明达点头,她也正是此意,又嘱咐左青梅一定要拿捏好轻重。
  左青梅忙应承,立刻去嘱咐属下们。一定要看出端倪,有了确凿发生的事再及时出现。这魏婉淑父亲乃是魏征,不好得罪。
  是夜,南海、西海两岸灯火通明,挂着排排灯笼,李世民与众臣乘船在南海湖中游乐,愉悦赏景,即兴作诗。韦贵妃、德妃、贤妃则携众贵妇们在西海边摆宴、游船。湖两岸则成了世家子弟和年轻贵女们的游乐之所。岸边而今也应“庆丰”二字的景,堆了些稻谷高粱庄稼,就是为了让这些年轻的贵族子弟们看一看,粮食原本长什么样。
  摆庄稼的主意是李世民临时决定。晌午在南海池给百官赐宴,席毕之时,李世民得了方启瑞的回禀,得知兕子今天的竟然以丰收和农为题,考校过尉迟宝琪等几名子弟。闹得那些本来才华横溢的世家子竟都犯了难,李世民由此才想到而今这些富贵子弟缺见识少历练,理该让他们忆苦思甜。
  李世民遂打发方启瑞弄些庄稼在岸边摆设,好歹让这些参加庆丰宴只知道玩乐的年轻一辈,知道高粱、粟米、面粉原本长什么样。便是出身富贵之族,衣食无忧,也不可忘了‘农’才是国之根本。
  这些庄稼在岸边摆设之后,倒真引起了不少子弟们的关注,有不少人拿着麦穗,研究一番,好奇面粉如何研磨获取,不懂就要问一问。有知道的一说,大家就都凑在一起听。接着大家便感慨务农不易,要珍惜粮食。却也有不识趣的娇娇女,三三俩俩地凑在一起玩,聊天的时候揪着高粱粒乱丢,结果被随后而来的晋阳公主瞧个正着。
  李明达没有当众说她们,打发了婢女去私下警告她们。几名小娘子闹得没脸,都老老实实地赔罪,将高粱放了回去。然后她们几个就随着众人给晋阳公主请安。
  “今日是庆丰宴,圣人令众人齐聚于此,除了庆祝丰收热闹,也有意让大家明白这米粮如何来之不易。诸位便是身处富贵,也不该糟蹋粮食。”
  李明达点到为止,再没有多说。打发大家散了之后,她就坐下来喝了两口果汁。这时候,李明达听到那边有人窃窃私语说房大郎来了。李明达有些纳闷,循着目光看过去,果然见房遗直。
  房遗直见过韦贵妃等人后,又见过李明达,礼毕特意看了她一眼。
  李明达回看他,眨了下眼睛,来表达她的疑惑。这时河对岸“嘭”的响一声,接着有什么东西蹿到天空,而后绽放了火花,向四面八方喷射。但火花眨眼间就转瞬即逝,接着“嘭”“嘭”两声又来了,再接下来就越来越多。
  韦贵妃等人都站起来,相携走到河边,十分好奇地仰头,欣赏空中绽放的火花。
  “这是什么?”李明达闻着空气里还弥漫的什么东西焚烧过的味道,禁不住随口感慨。
  “烟花,乃是浏阳人李畋研制而出。本来只是为了驱邪而用,前些日子杜驸马从浏阳回来,该是他带回来了这东西。”房遗直猜测道。
  这时候夜空一朵朵烟花又被点亮,每一次绽放,其所散发的光芒都映照在夜空下赏景人的脸上。
  李明达看着天上灿烂的烟花,笑得开心,她看得比一般人更清楚,遂也觉得更美。
  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烟花,房遗直却只是偏着头。墨眸比夜更黑,生出一种逼人的灼亮,他眼里只有一人,默然无声相望,却胜过一切。
  李明达笑意未敛,随后感觉到似有人看她,就转头瞧过来,却未见人群中有什么人瞧她,大家都在饶有兴致地看烟花。
  房遗直刚刚明明就在她身边,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衡山公主李惠安蹦蹦跳跳地来拉李明达的手,当烟花再起,她忙提示李明达快看。
  李明达胡乱在人群中搜寻一圈,不见房遗直,又被李惠安闹得不行,只好拉着她往前走,随她的意思,去湖中凉亭看。
  大概不到半刻的工夫,烟花就停了。众人感慨其美,又叹其消失的太快,犹若昙花一现。不过这时也有人说,就是它消失的很快,才会更容易让人记住和回味它的美。
  李明达见韦贵妃等人也来凉亭就坐,却不管她们谈论烟火如何,目光全力在人群中搜寻,还是没有找到房遗直的身影。
  “兕子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恍惚,可是身体不适?”德妃注意到李明达的走神,忙询问道。
  李明达笑着摇头,“瞧瞧我的好姐妹在哪儿。”
  “好姐妹?”德妃忙问公主的好姐妹是谁。
  “我呗!”李惠安忙自报奋勇道,然后紧抓着李明达姐的胳膊不放手。
  韦贵妃、德妃等人顿时笑起来,“好姐妹不假,但你十九姐找的她的人不是你。”
  “怎就知道不是我?”
  “因为你就在她身边,根本不需要找。”
  李惠安“哦”一声,然后歪头仰视李明达,问她找谁,还有谁是她的姐妹。
  “十九姐的姐妹,就是惠安的姐妹,快叫她来,我们相熟一下。”李惠安道。
  常山公主李玉敏也从德妃身边起身,到她俩身边凑热闹,“算我一个!”
  德妃忙叫李玉敏不要调皮。她早前受圣命负责安排照料常山公主,这刚好填补了她以前的空虚无聊,遂对李玉敏珍爱如亲生无二。但宠着归宠着,德妃还是盼着李玉敏能出落得更为优秀些,最好能如晋阳公主一般,而非是像现在这般毛毛楞楞。
  李玉敏对德妃嘻嘻笑一声,还是不改毛病,无赖地靠在李明达身边,追问她认了谁做好姐妹。
  “程兰如。”李明达无奈道。
  “兰如,名字都比我的好听,嫉妒。”李玉敏晃了晃李明达的肩膀,又问她,“那十九姐,是我更招人稀罕,还是她?”
  “惠安呢?”李惠安忙也凑热闹问。
  “你们俩最好,我最喜欢了,行不行?”李明达忙把黏在她身边的俩妹妹抓住,起身道,“你们在这好生玩,我去走走。”
  “不要,一起走。”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手。李玉敏本来要留下,但见李惠安如此,忙也跟着附和,牵住了李明达另一只手。
  李明达无奈,只好带着俩妹妹一起走。
  韦贵妃等人见状,直叹晋阳公主就是讨人喜欢。不仅圣人和朝中官员都对她称赞喜爱有加,她在姊妹们之中也是最受欢迎的。
  “这是自然,圣人躬亲抚养的,别人比不了。”德妃小声叹一句,。
  房奉珠坐在一边全程听她们话,也不吭声,只笑着端着手里的果汁喝,能不说就不说,能不应就不应。除非有人一定要她表态,否则她可不想多嘴多事,她一直就只想安安分分的过好日子。
  约一炷香后,那边人传报,圣人和诸位大臣下船了。
  韦贵妃、德妃等忙带着诸位世家贵妇及其子女一同前去迎接李世民。
  随着李世民一同下船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名臣,他们忙给三位妃子见礼。
  李世民笑道:“人多就不必拘泥,各自热闹去,我也不需要你们繁复行礼,如此被规矩的束着。”
  李世民说罢,就和韦贵妃一同去了亭内歇息,因瞧见杨妃不在,得知她是身体不适,李世民又问请太医看过没有。
  “白日的时候,兕子给她劝回去了,她还有些不敢,后来我又去嘱咐了一遍,就不许她来,这才算安了心。高太医诊脉过了,说有心疾,以至于嘴唇发紫,血气不好,要吃几副药看看才行。”韦贵妃道。
  李世民皱眉,“怎么忽然有了心疾?多亏了兕子心细,也多亏你操劳了。”
  韦贵妃忙道不敢,表示这都是她应尽的本分。
  李世民看眼韦贵妃,眼中有些满意之色,随即搜寻李明达的身影,“我说刚才一下船就觉得少点什么,兕子和惠安她们呢?”
  “年轻人么,闹着玩去了。”德妃笑道。
  李世民:“也是,不像我们上了年纪,不爱动。她们正是活泼的时候,就让她们好生玩一玩。”
  李世民说罢就扫了眼那边聚过来的世家子,忽然又起了兴致,让方启瑞把能叫得上名的都喊来,他要考校一下这些孩子,看看谁诗书才学更出众一些。
  没多久,萧锴、尉迟宝琪等人就被召集到李世民跟前接受考校。
  房玄龄随即就发现房遗直不在,问三子房遗则,却也不知道,再瞧那边尉迟宝琪等人也都在,偏偏就他儿子房遗直不见了。房玄龄就去找妻子卢氏问。
  “你不该和他一同从船上下来么?”卢氏也没见着房遗直。
  “那船上的就是我和长孙无忌等几名年纪大的老臣,遗直是同杜驸马等几个年轻有官爵的世家子一同和太子、魏王他们乘船。本来说好最后来这和你一起汇合,太子的船早就靠岸了,怎么他没来找你?”
  卢氏摇头,看眼那边正说笑的李承乾、李泰等人,皱眉叹:“倒是怪了。”
  房宝珠和程兰如手拉手才赶了过来,笑着凑到卢氏身边,“迷路了,却没想到宫人也会迷路,得幸刚刚放了烟花,不然夜里四处黑的,我们差点回不来。”
  “迷路?”卢氏看房宝珠,“你们两个不是去湖边瞧鱼么,怎么会迷路?”
  “同行的姐妹们说再往北去有鹤,我们就凑热闹去瞧了。结果瞧有只白色的大鸟飞进林子里,我们都以为是鹤,就跟着去追,追的没踪影了,才意识到迷了路,得幸碰到路过的宫人,请她带我们走,却没想到她能挑着灯笼迷路,害我们瞎走了一遭,还最后这边放了花火,才晓得方向错了,我们赶紧跑了回来。”房宝珠解释道。
  房玄龄未作多想,只叹:“调皮,得幸找回来了,不然白白害我和和你阿娘担心。”
  卢氏却觉得蹊跷,眯起眼了,问房宝珠:“宫人迷路?把带你们走的宫人是几个?”
  “就一名宫女。”
  “而今人呢?”
  “我们刚才看见天上有花火有些激动,就奔着花火跑了,走的时候倒是训那宫女带错路。不过我们出来的时候就不见她人,可能是被我们骂了,不高兴了,就趁着林子里黑逃走了。”房宝珠不爽道,然后悄悄和卢氏感慨,“真没想到这宫里的宫女竟然都没有咱家丫鬟规矩。”
  “别胡说,还不知怎么回事。”卢氏小声训斥房宝珠道。
  房宝珠不解地望着母亲,不懂母亲为什么连这也要训斥自己。她委屈地瘪嘴,挪动脚步,稍微往父亲房玄龄那边凑了凑。当卢氏的目光再次瞪向她的时候,房宝珠赶紧一个箭步缩到父亲身后。
  房玄龄赶紧挡住女儿的身体,使眼色瞪卢氏,“好好地,你对女儿凶什么。”
  “不懂规矩,不分场合乱说话,我不凶她还要夸她了?这会儿你不好好训她,等着瞧,将来她定会给你惹大麻烦。”卢氏看看左右,趁着大家都关注圣人那边的时候,给房玄龄一记狠狠地反瞪。
  房玄龄眨眨眼,假装没注意到卢氏的目光,转头拍拍女儿的胳膊,让她不必害怕,该玩玩去。
  “二儿子你就惯着,瞧他养出什么毛病来,老大不小了,脑袋空空,除了舞刀弄枪,喊几句傻话,什么都不知道。轮到二女儿这,你甭想在插手,使唤你那套。”卢氏拽着房玄龄的衣袖,小声警告他道。
  “老二不成器么,正经的驸马都尉,没出事儿前,他可是诸位驸马之中最受宠的。”
  卢氏瞟他一眼,“行了吧,你不立功,圣人的恩赏能平白无故加到他那里去?当然,这其中也有高阳公主的功劳。这而今他接连被贬斥,也有她的功劳。”
  “好好地来赴宴,提这些恼人的事做什么。找儿子去,不是人没了么,赶紧去找。”房玄龄道。
  卢氏:“是该找。不过他做事有分寸,我倒不担心。”
  “我也不担心,但……”房玄龄往圣人那边搜寻了一圈,然后正色地看卢氏,那表情惊诧地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卢氏纳闷地看他,“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房玄龄防备地往四周瞄了瞄,然后往卢氏耳边凑了凑,小声对他道:“晋阳公主也不在。”
  “……”
  卢氏立刻转头四处寻找,果然没有发现晋阳公主的身影。卢氏就赶忙去找了几名相熟的世家妇询问,转即她看到常山公主李玉敏和衡山公主李惠安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回来了,却仍不见晋阳公主现身。
  房玄龄急忙问回来的卢氏:“打听的怎么样?贵主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了么?”
  “说是刚刚和常山、衡山两位公主一起走的,但而今那两位公主回来了,唯独她没回来。”卢氏面色有些犯难,“该不会是……不应该啊,他俩都不是那样的人。”
  “年轻人,血气方刚,有的时候是会有一些把持不住。我怎么样,当初初见你的时候,那也是心猿意马,想把什么规矩礼节都抛在脑后了,满心只想拉着你的手和你说悄悄话。”房玄龄叹道。
  卢氏被房玄龄的话闹红了脸,骂他不正经,“本来不担心,而今被你说的我心慌慌的。现在要紧的是儿子的事,这要真是他俩……我看你还是去圣人身边凑凑热闹,别一会儿真有什么事,没个人替你儿子说情。”
  房玄龄点点头,嘱咐卢氏还是派人好生找一找,别闹出动静最好。
  卢氏苦中作乐,开始自我安慰:“想想也没什么,真有什么事,我倒是该开心出对于。圣人终究是宠爱公主的,只要她喜欢中意的,圣人应该还是会顾及她的意愿?”
  “别臭美了。”房玄龄叹道,“你最宝贝的女儿被人突然给拐跑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当初出尔反尔,否决你,害你当众没面子的小混账。你会大度体谅,怀着祝福之心,把你的宝贝女儿拱手送出去么?”
  “不会!”卢氏立刻道,她随即认清了现实连连叹气,恨恨地瞥一眼房玄龄,小声嘟囔,“这天都黑了,你容我做做梦还不行么。”
  房玄龄无奈地笑了笑,和卢氏道别一声后,就去圣人跟前陪侍,顺便在心里悄悄酝酿措辞,琢磨一会让自己怎么为自家儿子求情。
  房宝珠替卢氏传话,跟大姐房奉珠耳语了几句。
  房奉珠听了之后,变了脸色,当即唤常山公主李玉敏和衡山公主李惠安到自己跟前来。
  “才刚和你们兕子姐姐一块儿走了,而今你俩怎么回来了,她人呢?”房奉珠对俩人笑问。
  李惠安不爽道:“还说呢,说好我们俩跟她一块去玩,谁知道才走了没多远,十九姐就跟着了魔似得,忽然站住了,然后非要打发我和二十姐回来,不听话都不行。凶巴巴的,哼。”
  李玉敏点点头附和。
  “不过我生气归生气,我还是最最喜欢十九姐。”李惠安接着又道,“十九姐让我乖乖听话回来,我就回来,她答应回头给我好东西。”
  李惠安说着就高兴起来。李玉敏也笑着应承,表示期待她们十九姐的宝贝。
  房奉珠随即问她二人刚才走的时候去了什么方向,然后哄她俩去玩,就去把自己探听到的情况告知卢氏。
  卢氏脸色越发不好了,“你三弟刚问到一个人,说他瞧见遗直去的方向也是那边。”
  房奉珠怔了下,然后拉着卢氏到一边僻静处说话,“该不会真如你之前所言,他二人两情相悦,一时情难自禁就……”
  “该是不会。”卢氏口气还算坚决,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谁知道她自己以为了解的儿子,会不会在喜欢女人的时候就冲动犯了糊涂,忽然没那么稳重聪明……
  “我们二人往那边走走瞧瞧?”
  “你不行,你有身孕,一旦受惊了,可了不得。你就在此等着,我带你三弟去就行了。宝珠还小,嘴巴没个把门,你看着点,别让她跟着。”卢氏说罢就叫上房遗则,母子二人就顺着湖边的路一直往北去,而后拐进东边的林间小路。
  “从这条路一直往东北方向去就是龙首渠,那地方的渠水澄清干净,在园林之间流淌,白天瞧的时候,刚好和岸上的黄绿相间的秋景辉映,美得我心颤。”房遗则提着灯笼在前走,边走边和卢氏讲解道。
  卢氏听了反而心里更沉,那边风景好,那边还僻静,怎么越听越像是她宝贝儿子跟圣人的宝贝女儿私会的绝佳之所?
  房遗则说完话,转头见母亲面色异样,似乎很担心什么,恍然想起母亲之前让自己打听大哥的去向,震惊道:“阿娘,您该不会是怀疑大哥他和、和、和……”
  后面那四个字,房遗则说不出来。
  房遗则一撇嘴,“不可能吧,大哥不可能,她更不可能,两个不可能加一起,那必然是完全不可能。”
  “凡事无绝对,就是很不可能,你也要把最坏的结果预料到了,做好万全准备。”卢氏说罢,觉得自己似乎嘴快了,忙纠正道,“我不是说你大哥的事,我是在教你做人做事的道理。”
  “好好好,阿娘说的都对。”房遗则应承道。
  母子二人就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听到前头有流水声,也有人说话声,准确地说像是女子的哭泣声。
  房遗则瞪眼,张嘴欲说话,被卢氏示意噤声了。卢氏让提着灯笼的房遗则靠后,二人放缓脚步,慢慢地朝前方靠近龙首渠的地方去,此处距离渠边不算太远了,可见透过树缝射过来灯笼的光亮,但因为河边树多,而且天黑,需得仔细看才行。卢氏走得再近一些,才隐约看清渠边的情况。足有十几个宫人挑着灯笼,左右分两拨,立在那里照亮。渠边岸上正蹲坐着一名全身湿漉漉地女子,从背影身形来看,像是晋阳公主。她在哭泣,头发散乱不堪,衣服湿了,显得她背影更加楚楚可怜。卢氏转即就瞧见她的大儿子房遗直站在那哭泣女子的不远处,这孩子穿着一身紫官袍,面无表情地矗立,眼睛里堆悉冷漠,一点怜香惜玉之情都没有。
  卢氏打眼丑这渠水边站着的侍女有两位特别眼熟,正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碧云,还有一位乃是宫中很有能耐的掌事尚宫左青梅。奇怪的是这些人都见这公主哭不去劝。卢氏虽然不相信晋阳公主能会这般处事,但毕竟眼见为实,而且她再懂事毕竟是个小丫头,偶尔在感情上冲动也未可知。
  “会不会是公主耍小脾气,就想让大哥哄啊?”房遗则见此场景,也有和卢氏类似的想法。有时候女孩子会有点任性,其实就是想让情郎哄一哄她而已。
  卢氏想想,她们母子其实可以不必这么偷偷摸摸远看。卢氏干脆抢了房遗则手里的灯笼,然后大大方方走了过去。房遗则哪能错过这种场面,赶紧跟上,躲在他母亲身边瞧那边的情况。
  卢氏出来后,就先对房遗直瞪眼,不管公主怎么样,人家小姑娘落水哭得正伤心呢,他该先哄哄才是。再有那些宫女也是,怎么能都跟木头似得站着。
  卢氏张嘴要说房遗直,眼睛往右一瞄,这才发现还有人。渠边一颗三人抱的柳树下,站着两人,仔细看,竟是晋阳公主和她的随侍太监田邯缮。卢氏愣了,转头再去看那边蹲在渠边哭泣的少女,眼中满是地疑惑。
  卢氏想给李明达行礼见过,然后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夫人怎么找到此地?”李明达问。
  卢氏忙解释说是来找房遗直。
  房遗直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搀扶母亲,对她使眼色微微摇了下头,便是示意卢氏事情没什么大不了,跟他也没多大干系,要她不必担心。
  卢氏这下大大地松口气,所有最坏的设想都是假设,便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那这……到底是,她是哪一位?”卢氏看向那少女。
  “周小荷,刚落水了,才被救上来。有些受惊了,就一直在哭,不受劝。”李明达微微一笑,对卢氏解释道。
  卢氏的到来,对于李明达来说倒是有些意外,她刚刚的确听到有两个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李明达还以为是周小荷的‘同伙’来了,倒正好,却没想到来人是卢氏。瞧卢氏刚刚着急的样子,李明达料知卢氏必然是发现了她和房遗直同时不见了,难免多想有些担心。
  “周小荷是谁?”卢氏得了大儿子的暗示之后,心立刻定了下来,此时立刻就淡定如常了。她去打量那个还在哭的女孩儿,想劝她莫要再伤心,还要把帕子给她。却不想这孩子吓得慌忙忙往别处爬,然后双臂抱紧着自己,眼中带着惊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卢氏不解问房遗直。
  “不知道。”房遗直的话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让人听着感觉他确实不知情。
  但卢氏毕竟是把房遗直养大的人,对这孩子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以他聪慧的程度,‘不知道’这三个字,明显是他的敷衍,他心里肯定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给我解释清楚。”卢氏对房遗直小声警告道。
  “放烟火的时候,有宫女忽然跑来告知我,二妹和人吵架了,就在这渠边,还说她快被人欺负地坠了河。我瞧二妹当时确实不在场,立刻就跟着宫女去了。刚到渠边就听到有人喊救命,俩宫女让我赶紧救人。我听声不是宝珠的就没动,立刻反问那俩宫女是谁,不想她们丢了灯笼就跑了。再后来左尚宫就带着宫女来了,将水里的周小荷救了出来。”房遗直对卢氏耐心解释道。
  卢氏听出房遗直话里的避重就轻。他到底干了什么,能把这个落水的周小荷吓成这副样子!?
  “人救上来不久之后,贵主得了消息也来了,然后母亲也来了。”房遗直随即交代‘后续’。
  李明达又听到了脚步声,转眸瞧。
  片刻后,魏婉淑和裴氏等人随后赶来。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小荷?你没事吧?”
  魏婉淑一见到蹲在渠边啜泣周小荷,忙去搀扶。
  周小荷被碰了一下,大惊,浑身哆嗦,恐惧地往后退,后来定睛瞧是魏婉淑,她眸光闪动,哇的大哭,紧紧地抱住了魏婉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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