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梅三娘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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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澹把筷子给沐子芝,怂恿着沐子芝:“快吃。万一等下被抓了。好说我们还吃了两口。我晚上都没吃多少,只顾着往你这里跑了。”
  沐子芝还以为周子澹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来的。没想人也想好了很可能被抓。她不知道该说人什么好,拿起筷子干脆吃起了肉。
  她晚上没吃饱,肉太香了,勾得她更饿。
  “你们晚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间你小院门都封了,门口站了两个下人。我还以为我走错了,连忙拐了个弯。差点梯子都送不进来。”周子澹话问完,快速给自己也烤起了肉。
  沐子芝咽下肉,舔了舔唇角溢出的油汁:“大世子派府上的俞宁去拦云大人献上去的礼。兰郡主让王爷下令叫俞宁回来和她结婚。世子威胁兰郡主。我觉得世子有病,给他脑袋上倒了一壶酒。现在我们三个都被禁足了。”
  周子澹从短短几句话里,听出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狗血。他抬眼挑眉望向正认真准备下第二筷的三娘:“你可真是厉害。老想打我倒也算了,怎么对大世子那么冲动。他是真敢杀你的。”
  沐子芝火速偷了周子澹的那块肉,放入嘴里斯哈斯哈,吞下后才亮着眼:“我和周家有婚约。世子不会对我明着下手。沐王爷对你们看中,不会真怎么了我。要是之前我们不认识,我估计在第一个月过去,等王爷对我没了注意,差不多该等死了。”
  周子澹听着点头:“他宁可来找些小手段,明目张胆来表达不满。要是能拆散我们就是意外之喜。他不满要是被王爷知道,王爷会觉得或许他是太过在意你。心中有愧于王妃。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其实对你的不满也在每天都增加着,更别说你还总惹事。所以王妃实际上不会怎么拦他。”
  沐子芝意外周子澹会这么想:“是么?”
  周子澹再烫了两块肉:“是吧。我哥说沐王府的人很是好懂。若说聪明,上下加起来都没有当年的老王妃聪明。如今的沐王妃只学了老王妃三分本事,多是运气好。要不是王爷亏欠你和你娘太多,不等世子,沐王妃就将你解决了。大过年的说这晦气,不如说点别的。”
  他指了指边上的木盒,朝着沐子芝嬉笑开:“那是给我的礼?”
  沐子芝筷子一顿,伸手过去将木盒打开。她把木盒朝向周子澹,展露了盒子中被摆放着的精致布封皮册子。布上金蕊桃花朵朵开,在火光下极为漂亮。
  她开口:“一本空白册子。你要用就用。纸用的还行,是竹纸。想写什么写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赠礼的隐秘微妙小心思,她说起了月娘:“今天我和王爷说起了我娘。我娘以前也喜欢用竹纸。她……给我留过一封信。”
  信的事情除了梅菊之外,只有她自己知道。梅菊将信件、玉佩以及月娘的衣服一道留给了她。
  周子澹总算吃到了今天的第一块肉。他听着面前的人继续说。
  沐子芝说起月娘,总有种渴望人至今还活着的念头:“她说,她认识很多人。有缘和这些人牵扯上了关系。她留下了一些名字,说要是以后让我记着和这些人联系。给他们送点小物件。这样我出远门,这些人也能照料我,哪怕只是帮我解决一晚住宿也不错。”
  周子澹没想到月娘留下的信里有人名。
  他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你给太后献礼,是因为那封信?”
  沐子芝点了头:“她是月氏一族后裔。一家商户,做生意东奔西走,在各地要是没有人脉,总难以维系。我不知道她具体和当今太后是什么关系,只是想着送个物件。”
  那是她娘想要她做的事。她之前年纪太小又没有什么钱,出不了远门,也不知道再送这些人礼,能不能得到一些反应。
  “我这些年打探了不少消息,不知道我娘的爹娘在哪里。于是想着从名录上地位最高的开始。”主要是太后在皇宫里,皇宫就在那儿不会挪动。正好太后生辰是个机会,“要是有别的意外之喜,那就更好。我们去京城,开店做生意。”
  沐子芝用筷子指着小院那么小小四方:“离开这个牢笼。”
  她不曾把这事情告诉过任何人,是心中今晚的一点点期望都被满足了,这才没忍住告诉了周子澹。她朝着周子澹笑起来。
  刚笑着,只见周子澹的脸忽然被光所照亮。她仓促侧头,见不远方有不止一处的有光从地上投到空中,再在空中炸开绚丽的花。
  是烟火。
  五颜六色,也如同她女子学堂里那些姑娘一起做的染布。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欢庆着新一年的到来。沐子芝雀跃转回头:“是烟火!沐王府还会放烟火哎。”
  周子澹将桃花朵朵开的册子收在盒中。
  他很是不满意强调:“是我让人放的。这是我送的礼,可不是沐王府。”
  巨响一声接着一声传来,沐王府中人不管是谁有没有禁足都望向了窗外空中。
  烟火气味和烤肉的气味混杂,不算是好闻。沐子芝明白了这是周子澹的礼,朝着周子澹直笑:“好看。”
  周子澹盯着人笑靥顿了半天,话飘散在烟火礼炮的响声中:“三娘,新年快乐。”
  第62章
  文/乃兮
  周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烟火匠人。放一场烟火, 五颜六色之后更有银蛇窜天和漫天星陨。或许有钱都未必能做到这地步。
  沐子芝脸被照得明亮,人被照到恍惚。她十六年所望见的天空多以蓝白为色调。夜晚是月,是繁星点缀。今夜之后便不同了。
  夜中天也能和白日一样, 能璀璨拥有似锦繁花。火光过后的烟散去缓慢, 告知着所有人盛景曾在。
  沐王府里小欢喜,远在北上途中, 俞宁快马加鞭,带队一路跟进,暂且入住在了一家客栈。人不用运货,追上送礼的车队轻而易举。每隔一地, 镇守太监云大人的车队会入住到官家指定的住所。唯有极少时, 会不得不住在一些民间客栈中。
  送的东西贵重,一路上有将士守卫,轮班值夜。只是值夜的人数有限,只要确认布料绸缎一类在哪个箱子, 放火一烧就完成了事。
  俞宁借着烛火,在地图上算着几个停驻点。
  旁边一路跟着的将士没有一同看地图。他简单检查着他们临时住的屋子, 随后走到俞宁身旁:“这好不容易过个年,本以为终于能回家。谁知道被放了假却是出来干别的活。”
  他见俞宁依旧认真看着地图,确认隔墙无耳压低声音:“俞千总。这事真要这么办?”
  “不要问。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俞宁视线停住, 很快将地图收起来。不问,不去思考对错,这才能够在沐王府以最短的时间内朝上爬。
  那将士看着比俞宁年长, 性子却半点没有俞宁稳重。他带着一点迟疑:“可里面的东西是大小姐的。我们当初亲自去接了。现在大公子和大小姐之间……”难道就该听大世子的吩咐做这种事情么?万一王爷怪罪下来怎么办?
  俞宁看向人:“那你想干什么?”
  将士又说不出话来。来都来了。他无法违抗命令。或许只是真到了地方, 产生了一种短暂局促的不安。他并不知道直到晚上灭了灯, 对他说得如此果断的俞宁睁眼对着房门看了半天, 很久之后才沉默闭上眼。
  夜深人静, 再到天亮,一连两日。
  俞宁带着队赶路,很快找到了目标。他们出门这回只在身上穿了老百姓能够买得起的铁甲。没有佩上任何象征沐王府的东西。连刀和马都不会有任何差错。
  他带着人装作商人,风尘仆仆坐在一家客栈大堂里,静静等候云大人的队伍进门、落座。
  “来三斤肉,随意再炒两个菜,不要酒。水囊灌满水。门外的马都让人一道给喂了。料用我们自个的,你们喂点水。”队内的人对客栈小二吩咐着,说完找了个位置坐下,“快些。”
  小二拿到了一笔钱,高兴应着:“好嘞。”
  俞宁站起身,准备往客栈外走。就在这时,门口又走进来了一人。他比起在场的人看上去更加风尘仆仆,连唇都干裂着。他见着俞宁,立刻上前抱住了人:“哎呀兄弟,竟然在这儿找到了你!”
  抱人满怀后,这人在俞宁耳边低声开口:“老爷命你带队折返。”
  俞宁微愣,随即又正巧看在了店内目标上。他注意到坐在店内的目标视线落在他身上。那人的姿态很是放松,眼神里却分明带着警惕。两人对上视线,对方朝俞宁笑了笑。
  就算王爷不让他们折返,今日他们未必能成。哪怕放火烧了献礼,恐怕有不少人会死在当场。
  俞宁环住了和他拥抱的将士,随即回应着人:“是没想到。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弟兄们。他们这次过年跟着我出来一趟不容易。”
  说罢,两人勾肩搭背径直出门。
  走到外面,俞宁一边观察着客栈门口骤然增多的马车。他看着这些马匹浑然没有疲惫,而地上车轮滚过浅淡的痕迹,顿时心中微沉。
  这马车上恐怕没有什么物件,太轻了。指不定装的是马匹的粮或者一些简单的私人衣物。就算有礼,也只是极少一部分。
  作为一个在宫中长大,身为皇帝亲信的镇守太监,能够拥有调兵遣将的能力。云舒云大人所拥有的心计,绝非一般常人可以媲美。这一路护送礼,他绝非普通找一队人马送那么简单。
  心沉下去后,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他这回是白跑一趟。王爷下口谕命令他折返了。他不需要去思考这复杂的事。
  “我跟你说。”尚且勾肩搭背的这位风尘仆仆的将士朝着俞宁挤眉弄眼,“现下的二小姐对你有意思,跪着求着要你回去成亲。你往后可飞黄腾达了啊。”
  俞宁呆愣一下,很快反驳:“不要毁二小姐清誉。”
  “哎,怎么傻憨憨的。”出门在外,他们这群人从来不会把世子和郡主或者王爷的称呼带出来,都只是称老爷小姐一类,安全些。
  这位赶来的将士累是累了点,可被派出来,自然不是等闲之人。他消息灵通说着除夕晚宴发生的事:“二小姐跪着求老爷让你回去,真说了是想要和你成亲。少爷说了她两句,还被大小姐倒了一壶酒。”
  按理来说,他们这些下属不该议论沐王府的事。这位敢说,当然也是想和俞宁套关系。
  至于俞宁。他清楚知道自己刚才很可能和“死”擦身而过。他再度扫了眼马车方向,随后心中微动。王府内外想来暗潮涌动。兰郡主向来不是会冒头的人。
  她该是知道了点什么,是真一心想要他活着吧。
  至于梅郡主,心善。
  俞宁在心里头记下,将身边将士勾更近了些:“回去不知道我假还有没有。要是有,请你喝酒。要是没有,只能让你自己去买点酒喝了。”
  双方自然说起了酒的事,并没有在客栈久留,而是很快整队快速撤回沐王府。
  人全撤走,留在客栈里的那位置上,一人进门像坐在客栈里的那位汇报:“人走了。似乎目的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最好。省了麻烦。”坐着的人拿起自己倒的粗茶大碗喝起来,三两口喝完,擦干净嘴,很快下了命令,“接下来快些赶路。要追上去了。”
  汇报的人当即应声:“是。”
  ……
  远在京城皇宫,皇帝暂不用上朝,得一空闲,正在太后宫中与太后下棋。
  明明是全天下最为贵重的两人,穿着也是一身贵气,再一看棋盘,下的还没京城柳树下两老头下的好。臭棋篓子撞上破棋篓子,但凡旁观里有个爱棋人士,都得气出点毛病来。
  太后娥眉微皱,刚下了棋又拿了回来:“本宫再想想。”
  “朕才悔棋了一回,您这都三回了!”皇帝年纪不小,已然蓄胡。他下棋如同孩童一样肆意表达不满,“朕过来本想和你说一个小喜事,结果一下棋,竟被您逮着欺负。”
  太后清楚知道,皇帝早就在给自己筹备生辰的事。往上细数千百年,在宫里头母子最终没有为敌的少之又少,如同她儿这般孝顺的也少。
  她禁不住笑意,把棋重新放回去:“成了成了,下就下。非说有什么小喜事。本宫倒要听听看,能有什么喜事,虽小,还能让你特意跑过来让本宫高兴一下。”
  皇帝摆了摆手,身边一脸圆润看着就福气的太监上前,躬身用低柔嗓子回禀:“回太后。云南镇守太监云舒传信,当年月氏一族与您结识的那位女子月娘,和当今沐王爷曾有一段错过的姻缘。如今她的孩子正是沐王府新认的梅郡主。梅郡主没见过生母,自小学了云南周城扎染一活,入府前机缘巧合用了月娘的名字,特在他那儿献贺礼《百兽贺岁图》。”
  太后听到月娘,便仔细听了下去。等听完当即笑起来:“这么绕呢?你细说说,这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太监回话:“说来绕口,自然是因缘分巧合。”
  太监把大致的情况告知太后,一五一十说明了梅郡主的出身以及云舒快马加鞭让人送来的信的内容。并在最后增添了一声:“太后美名天下皆知,才会让梅郡主小小年纪远在周城挂念。”
  这话说来确实讨喜,尤其是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太后本就信一些事。她手搭上了手腕上的珠链。珠链的珠子被蜡重新封过,里面细绳也早已更换。她一生并非一帆风顺,却也凭着这一件多年不变的旧物,让先皇知道她一生初心不曾变,总念及旧物旧事。
  虽说是巧,可当今圣上确实是她拥有了这珠链之后有的。以至于圣上对珠链也抱着一种善意。
  她不曾多说这种事,是因为叨叨只会让本就稀薄的后宫真情磨灭。能少用一次便少用一次。用在关键时才最好。谁想多年过去,月娘的孩子都大了。
  太后感叹:“是小喜事。这图可送到了?”见太监欠身点头,她不由更加感慨:“生辰还没到,礼先到了。云舒总是有心,难怪你让他去云南。”
  “朕看人的眼光一向是好。”皇帝吩咐人,“呈上来吧。”
  皇帝前来送消息,当然早就将东西备好。两名太监呈上。两位宫女上前,缓步将用昂贵红绸包着的布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展开。
  看惯了好东西的太后,依旧被百兽朝凤凰图所展现的气魄吸引住。太监在边上轻声说着:“扎染工艺传承千百年,然而梅郡主此手艺可说是天下无双,千金难求。”
  太后伸手抚上凤凰头冠,很是喜欢:“好好。有心了。这年初小喜事,喜了本宫,本宫也让她欢喜一道吧。”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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