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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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忠闻言“哎哟”一声, 装模作样掐掐指头, 面带凝色:“这可不足月份呢。”
  杨云翘便没听清第一句, 也已经听清了第二句, 她先还想着是卫敬容, 跟着便知是徐昭仪, 先是心底一颤, 跟着又欢喜起来。
  她们母子二人才刚解禁,徐昭仪月份不足就发动生产同他们再无干系,算一算才刚八月有余, 若是早产,能不能保得住也不一定。
  谁知林一贯跟着便接了一句:“太医说是已经落了盆。”
  阖宫里人人都知徐妃这一胎只要生下来,不论男女都能升到妃位, 先时不过还未生产, 先在昭仪位上呆着而已,徐娘娘从来都得皇后的喜爱, 若不是贵妃位只有一个, 说不准会抬她到贵妃位。
  皇后虽也疼爱杨妃, 可这些日子, 却有好几桩事办的让她失望, 倒也依旧为她求情,关也关得够了, 难得宫中中秋大宴,竟无贵妃在侧么?
  她解禁倒比秦昱还更早些, 可卫敬容一旦流露出了对她失望的态度, 关于杨云翘那些不仁不慈的事便在宫里流传。
  卫敬容倒不是故意装作不知,总是等流言传扬起来,她再把这些胡乱传话揪出来责罚,原来她身上没有身孕,便拿要给乔徐两位肚里孩子积德的名头轻罚这些宫人,等她自己有孕,越加不苛责了,让训导尚宫把人提下去罚洗衣扫地,连板子也不上了。
  她如此宽和,正元帝便全算在她肚里的孩子身上,看她从来不信佛道的,在丹凤宫中竟供起观音玉像来,日日都去上一柱清香。
  卫敬容本来就养气功夫极好,对着赵太后这样胡搅蛮缠的都能温声柔语,因着有孕,对宫人宽和那也并非悖理之事,正元帝还从库里挑出一块白如截肪质地温润的羊脂白玉,命匠人雕了观音像来,让她供在佛堂中。
  谁知便是这尊观音又惹出一桩闲气来,那玉凝脂白,这样大的一块已经极为难得,又请高僧念过《观世音解厄经》,雕得阔耳慈目,通身璎珞衣饰无一不精,赵太后听说了,便闹起来,想把这座观音像要到自己佛堂中,埋怨儿子有这等好事竟不想着她。
  皇后得了这样的奇物,自是宫中人人知道的,正元帝不知从哪儿听来,这话是杨云翘传到赵太后的耳朵里的,把那玉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只看一眼便似听得佛音。
  赵太后在儿子耳朵前念了两三回,她讨要东西从来是光明正大,对儿媳妇抠门,对娘家倒很大方,妈有夸耀的心思在,恩义侯夫人又却是会哭,连恩义侯也知道怎么拍这个妹妹的马屁,多念些原来的苦楚,把死了的老子娘再拎出来哭一回,说若能活到今日,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风光。
  正元帝最不耐烦听舅家事,再怎么也忘不了当年微时对赵家这几个亲戚还要低声下气,虽知道亲娘趁着中秋节赐下许多东西去,也只当作看不见。
  可这菩萨是他特意着人雕的,何况赵太后不是没有,她的屋里不知供了多少菩萨,回乡时一路更不知收了多少金银珠玉,妻子把进献上来的东西分给她一半,她倒好意思伸手要这尊菩萨。
  到第三回,卫敬容“悄没声”的着人把菩萨抬到宜春殿去了,卫敬容哪里真会计较这些小事,侄女送回来的东西里头就有一座水晶观音,晶莹剔透,衣描金边,供在小佛龛上,就在靠墙床柜上,一睁眼就能看得见。
  杨云翘挑唆,赵太后胡闹,卫敬容倒似让着两个小儿,把这事给抹了去,可正元帝的气却没消,他是几桩事夹杂在一起,旧事未消又添新债,太子生母陈皇后家被参贪墨,让他对儿子感同身受,父子俩都有个扶不起来的舅家。
  对着卫敬容便道:“你待她一向甚厚,便是昱儿犯了那样的错,你也时时着人探望关切,原来只看她一派天真,哪知道她竟还有这样的心。”究竟是与不是,也无人查问过,也无须查问,传的人多了,不是她做的也是她做的。
  卫敬容笑一笑:“她还小呢,见着新奇玩意儿多说两句也是有的。”杨云翘将要过三十岁整生日,哪里还能再说她小,宫妃个个都比她小些,却一个个都比她懂事,知道皇后辛苦,多有帮衬,只有她不能帮手便罢,偏偏还要弄些事出来,越发见弃。
  林一贯才把信报给王忠,便见杨妃俏脸色变,先喜后嗔,美人嗔怒欢喜都别有妙处,可她对着两个太监,喜怒都无用处,王忠告罪一声,告退出去,丹凤宫想必也已经得着信了,数着日子怎么也还没到,怎么提前就先了。
  好在宫里早已经预备了产室乳母,徐昭仪这一胎身子极沉,她自个儿丰腴,肚里的孩子更有劲头,天天在肚里头翻腾,脚踢手打,她自己都笑:“这么有劲儿,别是个女将军。”
  卫敬容笑起来:“又胡说,我看是个小子,只他哥哥们这么能干,等他能骑马引弓了,天下也尽归大业,就给他娘打些狐狸獐子罢了。”
  不意真的急着出来,徐昭仪在丹凤宫请安,说了几句笑话,徐昭仪一笑便破了水,赶紧预备起来,又报到紫宸殿去。
  正元帝五十岁上又有了第四个孩子,自然关切,可他再关切自己也不会来,派了王忠去盯着,若是落了地,赶紧报给他知道。
  乔昭仪符美人几个也都等在宫门外,卫敬容已经显怀,穿了一件松身石榴红宫装坐着辇来了,徐昭仪宫里的紫芝红药赶紧出来迎她。
  杨妃不在,乔昭仪便是里头份位最高的,扶住了卫敬容的胳膊:“娘娘怎么不歇着,若有了信儿早早叫人报过去便罢了。”
  卫敬容捏一捏她的手:“她头回生产,月份又不足,心里必然害怕。”嘴上一面说,人已经往里去了,紫芝掀开帘子,引她进去。
  徐昭仪人倒还精神,才刚破水,这会儿吃着光禄寺送上来的吃食,还能躺坐着,见到卫敬容来了,欠身行礼,被卫敬容拦住,看她精神尚好,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又许诺她:“许你娘进宫来看你。”
  徐昭仪就是京城人氏,旁人都是选上来的,只她还有一个娘家在京城,徐家又是读书人家,徐昭仪还有兄弟姐妹,她一个人在宫里,家人都得恩泽,听见亲娘能进宫,越发要行礼:“谢娘娘恩典。”
  王忠把卫敬容坐镇拾翠殿的消息后给正元帝,正元帝正在议政,听见了便道:“赶紧让她回丹凤宫里歇着去。”
  劝了两回,卫敬容这才离开,又把事儿托给乔昭仪:“阿乔老成,若有不妥当的且得赶紧报上来。”这两个原就在徐昭仪宫中住着,两人要好,徐昭仪也从来不许宫人嚼舌头,只说是小姐妹亲昵,如今徐昭仪生产,自然要尽心。
  徐昭仪平日城仔细将养,太医说走就每日不间断的走上一回,身子虽沉,精神倒好,还有力气在里头谢恩,卫敬容会到辇上,靠着软垫,这么一来一回已经疲倦,叹得一声:“到底是她年轻呢。”
  徐昭仪先还撑得住,还能吩咐紫芝别慢怠了宜春殿派来的人,赵太后自己也要来,得看着她的孙子降生,好歹把人劝了回去,这番倒看得出卫敬容因何抬举起她来,躺在床上还能事事想得周到仔细。
  人早就从主殿抬到产室去了,屋子里处处都用细布塞了缝儿,京城民人的习俗是将要生产的时候把埋一双筷子到地下去,且得用父亲用的筷子,正元帝的筷子是不成了,徐昭仪就让小丫头把自己用的筷子给埋到地下去,讨一个好口彩。
  疼了一日一夜,参汤也拿小银勺子抿过了,生得倒算顺利,孩子一抱出来,便满宫的道喜声:“是位皇子。”徐昭仪没能如愿,真生下个儿子来。
  她身子再好,也经不得这样的痛法,早已经痛得晕了过去,听见是个儿子,眼皮都没来得及抬一下,人就睡了过去,是紫芝红药两个替她发下赏钱去。
  此时天蒙蒙亮,正是月落日升的时候,拾翠殿里急往丹凤宫和宜春殿报信,赵太后觉短早起,卫敬容也一直在等着消息,坐着辇往拾翠殿去。
  婴儿已经洗净裹在大红绸的包被里,在肚里就已经长开了,落了地洗干净白胖胖的惹人喜爱,正抱在乳娘怀里吃奶。
  徐昭仪被人从产室抬回主殿去,裹得半点儿不着风,她生子有功,只怕今日就要升为妃位,紫芝红药满面都是喜意,连赏人的金珠银珠都早早预备下来,等到阖宫给徐昭仪磕头的时候,好发下赏去。
  知道自己又得了一个儿子,正元帝抚掌大笑,议政的大臣自然只有好听话,正元帝发下旨意,提了徐昭仪的份位,还给了她一个字的封号,称作“淑妃”。
  原来礼制未定,杨云翘便一向称作杨妃,并未有封号,此时定下四妃位,正元帝既给了徐妃一个淑字,那按礼也该给杨妃一个字,可他倒似浑忘了这件事。
  既封了妃位,便该赐下宝卷玉印,除了皇后和贵妃,妃位拿的都是玉印,到昭仪充容便只有宝册没有印章,再赐下一把金玉如意。
  从此徐昭仪就是徐淑妃了,正元帝又下令改后宫妃嫔份位,前朝贵妃独尊于四妃之外,只在皇后一人之下,如今把贵妃列为四妃之首,淑妃排在她贵妃之后,一应用度礼制两人都是一样,等再补妃位,便是四人相同,说是列为首位,其实不分上下。
  杨云翘煞白了脸接下旨意,奉上当年的贵妃宝册金印,还没接过王忠手上的东西,人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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