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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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善唇角一扬, 草场确是她想要的, 越是想要, 就越是漫不经心, 看了韦夫人一眼, 手腕上套的一对儿芙蓉石镯子轻碰, 托着茶盏啜饮一口, 眉眼一挑便带着三分笑意:“潘家想办什么事儿?”
  韦夫人挺直了腰,她既来说项,自然是打听清楚了, 可被卫善这目光一看,倒有些气虚,斟酌着道:“潘家是想和公主一同作生意。”
  卫善看了韦夫人一眼, 韦夫人跟着道:“潘家想把在京城里的生意再做做大, 可上头无人庇护,想借公主的名号用一用。”
  卫善闻言便笑了:“我虽自幼长在宫中, 可也不是全然不知外头事, 潘家的名头还是听过的, 夏布皮裘人参都是潘家商号的好些, 隆盛兴在京城里可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
  说得再直白些, 大业军队还没要进京城,正元帝还没坐上龙椅, 潘家的商号就已经在京城里开张做生意了,要支摊子打开门吆喝, 大小官员不知打点了多少, 几十年的老商号这会儿献殷勤,
  “说是京城里西市走了水,烧了一千多户,隆盛兴里都是些皮毛夏布,哪里经得起火烤,门面库房都被烧了,说是亏了许多,想再开一条财路。”韦夫人哪里做过生意,也从来不曾去过京城,潘家人怎么在她面前说的,她便怎么学给卫善听。
  卫善也一样没有做过生意,可京城却是住惯了的,东西二市临街那一面的是门面屋子,租金极高,西市因为开阔,比东市的屋价还更高些,是以京城商户都是租下民居当作仓房,根本就不一条街上。
  若不是去岁京城雪灾,卫善着实看过些灾报,也分辨不出潘家说的谎话,他们这么想要搭上自己这条线,仅仅只是为了生意这么简单?
  常夫人也是一样的巴结,可常家给的是一颗火油钻,宝石再贵也有价值,往后一年走一趟商路,卫善提供护卫保驾护航,拿两成利,那是有付出有回报。
  如今潘家出手就是一个草场,草场一年得利多少?年年养护年年都有产出,凭空掉到手里,无本的买卖,可比常家那事儿要轻省得多了。
  卫善看了韦夫人一眼,一面说一面笑:“你去告诉潘家,有话要么直说,要么就别说,在我这儿弄鬼,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韦夫人被她笑得低了头,又疑心是卫善想得太多,商人嘛,哪一处不得打点,四时节礼是再不会少的,如今来了个王妃,出手就更得大方了。
  韦夫人一走,卫善便把结香叫到身边,依旧还是旧时称呼:“我知道结香姐姐不爱到处打听话,可曾听见京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结香一年三百六十日都不得闲,跟在卫敬容的身边,处处都要操持,出来了反倒闲下来,这才到了晋地几日功夫,就已经给卫善肚里的孩子做了一身小衣裳了。
  “我跟在娘娘身边,也听不着什么外头的消息,多是些宫中朝中的事,地动前一日,听说陛下要严查贪腐,说不许朝中大臣经商,却偏偏还有大臣的家奴管事在外做生意的,是与民争利。”结香想了许久,能记起来的都是些零碎事:“再有便是宋良娣的孩子差点儿没保住。”
  卫善走时让椿龄时时来信,上一封才说到清明祭祀的事,这回的祭典是正元帝初献,京兆尹亚献,又恢复了祭典原来的仪程。
  秦昱的失望就差写在脸上,秦昭不在京中,他便是最年长的皇子,还想按着秦显的旧例,晋献献酒,谁知正元帝这回又改了主意。
  正元帝的举动让人无可揣摩,让那些个盯着清明祭典动脑筋的人一时安静下来,卫善看过信便对秦昭道:“难道姑父真想等着承吉承佑长大?”
  正元帝差一点就是一个完美的君主了,推翻了大夏,打败了周师良李从仪,一手建立了大业,各地虽有积弊,也能算是百废俱兴,若是能把手上的权柄交接给太子,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偏偏老天打破了这份圆满,想要维持就得把位子传给秦显的儿子,他若是真有这个想头,总会立皇太孙的,只是此时两个孩子都太小,无法分出谁优谁劣来。
  卫善满意椿龄的信中把这些特意写了出来,留下她来到也算派了用场,她想也能想得到秦昱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她和秦昭上船的时候,礼部就已经在争议了。
  一面是长子,一面是嫡子,若还按原来的旧例,齐王怎么都要排进去的,可上回终献的是雍王秦昰,这回还把他排在终献,陛下不知是否满意。正元帝一声令下,倒让礼部官员松一口气。
  结香震后第三日上船出发,椿龄的信没有她这么快,卫善一听她说彻查官员贪腐一事,皱起眉头来,她想到了袁礼贤,难道他要出事?
  让沉香取过信匣来,椿龄统共就写了两封信,把京城大小事务都囊括其中,包括袁礼贤把女儿袁妙之许配给了得意门生宋濂。
  上辈子袁妙之未嫁,这才身入教坊,宋濂当了许多年的穷翰林,两辈子的爱好都给人写墓志铭,从未贪恋过权势,袁妙之能嫁给他,倒能安然了。
  既然知道了消息,便预备些贺礼,远在晋地也给她添妆,此时一听正元帝要彻查官员贪腐,立时想到扣在袁礼贤身上那盆脏水,通敌卖国。
  此时守在清江的可是卫平,卫善立时写信给秦昭,把自己的担忧都写在信中,问他可有接到京城的消息,王忠可曾送过信来。
  卫善心中忐忑,怕哥哥受牵连,信才刚送出去,门上便来回报,说有人求见王爷,自称是王爷京城的旧友,看模样是个穷书生,一身青衣,说话斯文口齿伶俐,只是看着打扮寒酸,门上不敢放。
  门上不识得,小福子却该识得,卫善叫小福子去瞧一眼,若果然是旧相识,便领进来,收拾一间客房,把人安置了,再送一封信给秦昭。
  小福子没一会儿便去而复返,大夏天跑得一头是汗,进了屋子结结巴巴答不上话来,卫善盯了他一眼:“是谁便说,难道还能活见了鬼不成?”
  “是旧友……是袁家的二公子。”小福子也就跟见了鬼差不多,认识确是认识的,要说是旧交也确是旧交,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袁含之放着京里的翰林不当,跑到晋地来了。
  “谁?”卫善手上捧了茶盏,红唇微张,惊异的看着小福子,还当自己听错了,小福子总不会看错,袁含之来干什么。
  两句话还没说完,门上又来报,青霜和上官娘子回来了,她们俩是去迎接林文镜和叶凝的,这两人回来了,就是林先生也来了,正撞在一起。
  小福子赶紧道:“先生和叶姑娘坐在轿子里,倒没人看见。”
  卫善依旧着急,林先生目盲,光是这一条就已经足够扎人眼的,本来在晋地无人知道林文镜的名头,袁含之若是知道了,那袁礼贤就知道了,她急着坐起来,沉香赶紧扶了她。
  “小福子去把人领进来,领到花厅去,就说王爷不在,我去见他。”跟着又吩咐沉香:“把林先生和叶姨带到后院竹楼里去,怎么安排你都知道了。”
  卫善换了见客的衣裳,带着落琼几个去了花厅,袁含之没想到卫善来得这么快,嘴里塞了糕饼点心,差点儿噎住,灌下半碗茶,这才缓过来,红着脸给卫善行礼:“王妃安好。”
  卫善从头打量他一眼,光身一个,连小厮书僮都没带,看着一脸饿相,才上的点心攒盒都吃了一半,给落琼递了个眼色:“王爷往边关去了,走的时候倒没说过袁二公子要来拜访他。”
  隔开几步,袁含之看不清卫善的脸,只能看见眼前金红一片,听见她的声音脸上一红,他这哪里是有意拜会,实是逃出来的。
  袁含之面上犹疑,说给秦昭听倒无妨,说给卫善听有些不好意思,便虚应了两声:“成日在京中无聊无趣的很,这才想出来游历。”
  他说的一本正经,可空身连个包袱也没有,少年公子哥儿,知道外头的事,只怕比卫善还少些,卫善当即也不戳破他:“坐罢,今儿门上倒热闹,来了两拨客了。”
  袁含之一脸茫然,卫善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没看见青霜,自然也就没看见轿子里的林先生,心中大定,隔得这样近,他却没看见。
  落琼送了食盒子来,一掀开盖儿满屋子都是鸡汤香味,袁含之肚子里头一阵响,卫善这下心中了然,这不是拜访旧友,是来投靠旧友了,笑一笑道:“我孕中怕饿,袁二公子也不是什么外人了,陪我一道吃碗馄饨罢。”
  袁含之听见吃馄饨,满面挣扎神色,既觉得失礼,可又肚饿,几块点心填不住肚子,他本来就是逃出来的,身上的包袱钱财走了一半就没丢光了,本来想去龙门山的,实在没法子,这才转道晋地,起码在这儿还认识秦昭。
  卫善才舀了一个,袁含之已经喝掉了半碗汤,卫善一看忍着笑意道:“外头这样暑热,跑一回确是出汗口渴,落琼再去上一碗汤来。”
  一碗里也只有十来只馄饨,袁含之到底是七尺男儿,已经挨了两天没饿,要是今日再到不了晋州城,都不知道要在哪儿落宿,他舔舔嘴唇,把那一碗鸡汤全喝了。
  卫善看他吃得急,清清喉咙:“王爷去边关巡视,总要十天半个月,不如就在王府落脚,等王爷回来再见。”
  袁含之正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把碗往桌上一搁:“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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